后勤困境：让任何古代大军都变得脆弱不堪

【货币上的米特拉达梯6世头像】

公元前的本都因庞大的军需无力供应而崩溃，公元后的明王朝也重演了同样的悲剧。公元1449年，明王朝迎来了一位来自蒙古草原的劲敌——瓦剌，在首领也先的带领下，瓦剌和蒙古诸部联军南下进犯，取得了不俗的战果，当兵败的消息传入当时的明皇朱祁镇和掌权的太监王振耳中的时候，一支号称50万人的大军集结起来了。7月15日，大军从北京出发前往大同，虽说已有准备，但庞大军力的消耗使得队伍出发不到10天，军中所备粮草就已经告罄，不得已之下依靠当地的补给才在8月1日到达大同。虽说终于赶赴目的地，但大军已狼狈不堪，加上瓦剌此时已撤出塞外，庞大的军队无法在当地空耗驻守，于是王振下令班师回朝，瓦剌军得知明军动向后，奋起直追，在13日追上并袭击了明军后卫。次日，明军退至距离河北怀来20里的土木堡，由于还有1000余辆辎重车辆尚未到达，大军只得于野外扎营等待它们，一切就绪后，明军尴尬的发现，当地没有地下水可以挖掘饮用，而唯一一条河流已经被瓦剌军控制，没有水喝怎么行？于是朱祁镇打算于15日拔营东归，却不料瓦剌已完成包围，大军只能困在当地忍受饥渴，就在军心浮动之际，瓦剌军撤退了，首领也先派来使者求和，以为解除了围困的王振便下令拔营前往河流取水，这简直是士兵们的及时雨，因此他们顾不得军阵和敌情，争先恐后的前往河流，结果遭到瓦剌的突袭，大而无用的明军彻底崩溃，仓皇败逃之中明皇朱祁镇被俘，文武官员50余人阵亡。

【电视剧《女医明妃传》里土木堡被俘的明英宗朱祁镇】

运输的烦恼

正因为大军的消耗庞大，除开大军所在当地有限的口粮供应，武器装备和更多的食物需要大量的车辆和牲畜从后方拉来，例如1602年莫里斯在布拉班特进行战争的时候，为了供应2.4万人的军队，准备了3000辆2到4匹马拉的大车。若一支20万人的军队，按同比例则需要整整2.5万辆马拉大车。一匹马的长度约为1.3到1.4米，一辆马车约两匹马的长度，即2.6到2.8米，不考虑车距的情况下一字排开的长度则足足70公里，如此庞大的车队，不但非常容易被敌人发现，更在遭到攻击的时候首尾不能顾及，一旦你拖着如此长的尾巴行进，就非常容易被敌人破坏后勤供应。

【双马拉动的马车】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公元前34年，后三巨头之一的罗马将领马克·安东尼亲率10万大军东征帕提亚，为供应军队的需要，一支庞大的后勤队伍跟随其后，仅为装载攻城器械零件的车辆就有300辆之多，安东尼担心军队行进缓慢于是安排了1万人守卫车队，自己带着剩余的军队先行围攻弗拉阿塔城。结果，庞大的辎重队伍果然引起了帕提亚国王的注意，他立刻派遣大批骑兵前往袭击这支车队，利用机动性成功的消灭了首尾不能相顾的车队守卫，毁灭了罗马军的辎重部队。在取得这个战果后，帕提亚军开始不断骚扰围城的罗马军队，阻止他们搜集足够的粮食，于是，失去了攻城器械、车队粮草的罗马军在攻克城市无门后只能选择撤退。为消灭罗马人，帕提亚军紧追其后，不断攻击，罗马人于是走走战战了6天才抵达安全区域，庞大军力给撤退的罗马人带来了极大的拖累，食物和饮水的缺乏使得士兵不顾向导劝阻，食用有毒的野菜、饮用会导致腹泻的水，因而纷纷患病，结果阵亡的2.4万士兵中大多数是因为患病而不是战斗而死。

【各式罗马攻城机械】

除了容易被攻击，庞大军力的运输队伍还极其容易因为自身的规模而损失惨重，牛若要保持健康，每日的食量要达到12到18公斤，而马的食量也有10公斤，这是人的6.6到12倍，除了牲畜，驾驶者也要吃，因此对于规模达到数万的运输队来说，这是极容易供应不上的。公元前119年的漠北之战正是绝佳的案例，为彻底解决匈奴的威胁，汉武帝决定派遣规模庞大的骑兵远征匈奴后方，于是，史载拥有10万骑兵的庞大军力被汉武帝动员起来进行远征，为了供应这支庞大的骑兵部队，仅驮马就安排了14万匹之多，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车辆和民夫供应运输。由于此前同匈奴多次战斗，因此身经百战的汉军连连取胜，但就算如此，当汉军得胜而归的时候，14万匹驮马仅剩2万余匹存活，士兵的损耗也达到数万之多，在匈奴几乎是连战连败的情况下，汉朝有如此损失，可见物资供应的匮乏，其实这并不奇怪，骑兵消耗的物资数倍于步兵，目的地还非常遥远，霍去病所部甚至行至900公里之外，因此驮马和拉辎重车的牲畜都必须以超负荷的载重长途跋涉，雪上加霜的是，有限的物资必须供应作战部队，那么牲畜就得不到充足的食物，这就造成了它们的大量死亡，作为运力的牲畜一旦损失，物资更难以维持供应，士兵便会在饥饿之中得病死去。

【漠北之战示意图，霍去病征程达2000汉里】

管理的困难

除了后勤的压力，庞大军力也带来了管理上的困难。越大的军力，在计划、组织、控制、协调4个管理维度上就越是低效，因为士兵需要食物和饮水，那么在古代制定一支超过10万人的作战计划的时候，就不能考虑长期驻守，也不能集中部队于一块区域，更要寻找有充分粮产的区域才行；在制定行军计划的时候，便不能脱离河流，否则就会立刻面对缺水缺食的尴尬境地；除开军队的移动和驻扎，出营会战也要考虑战场的宽度是否允许展开，并留下充足的间隙，否则士兵们将难以运用武器和战术，但规模的庞大导致极少有合适的地形，即便是每人占据1平方米，10万人也要占据整整10万平方米的区域，相当于整整14个足球场。

【1个足球场已是非常庞大】

就算计划上考虑周全，组织、协调和控制也难以保证，越大的军队，就有越多的组织单位，各个单位在古代有限的信息传递条件下，是很难有效的组织起来并协调运作的，白沟河战役前，朱棣就以“人多易乱，击前则后不知，击左而右不相应”评价李景隆数量庞大的军队。

对于这样的情况，前秦皇帝苻坚有着深刻的体会，公元383年，苻坚率领大军南下攻晋，双方于淝水之战展开对峙，此刻的苻坚清楚自己的军队庞大无法进行消耗战，因此在决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只能将计就计答应谢玄的要求。而当他打算让士兵有序退却并击东晋军于半渡的时候，现实却生生的泼了他一盆冷水：因为凑齐大军而从各个民族中东拼西凑的前秦军根本无法完成各个单位间的协调，因此指令下达后，军队在后撤时发生了混乱，阵型被严重破坏，更为可悲的是，由于信息传递的缓慢，加上军队铺开后的广阔，后排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导致东晋降将朱序“秦军败矣”的谣言为士兵们所相信，只得各顾各的逃命，最终演变成全军溃败。

【兵败如山倒的淝水之战】

人多势众纵然有理，但合理的组织也是必要，人越多，就带来越多的弱点和越大的压力，如果一味的迷信数量优势，将会让军队变得不堪一击。若我们采信史料记载上数十万乃至百万的兵力记载，那么我们不该感到高人一等的自豪，而应该为祖先无知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