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丰：冲绳作为日本“本土”弃子的历史

冲绳人对日本的感情，或者说日本人对冲绳的感情，都是纠葛缠盘微妙难言的。这其中有历史地域原因，曾经是“琉球”的冲绳原来并不属于日本。另外，还有战争的原因，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特别是当美军向日本吞吐铁火开始反击以后，冲绳被日本当作了“弃子”。

在这个世界上，母亲厌恶儿子的事情是存在的。记得当年步入高等学府，阅读《古文观止》的第一篇就是《郑伯克段于鄢》，那里面讲述了一位母亲因偏心而厌恶长子甚至为了让小儿子掌握国柄不惜要把大儿子杀死的事情。冲绳，也曾是日本母亲的一个“弃子”。

1944年10月初，美军确定了登陆和占领冲绳本岛的方针，在美国人看来，此战若能成功，就是在日本的心脏部位戳上一刀。当时，驻守在冲绳的日军第三十二军提出增援一个师团的要求。但是，日军大本营陆军部部长宫崎周一的反馈是:由“当地军队自己解决”。

1945年1月，日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计划将兵库和姬路的第八十四师团派到冲绳时，宫崎周一仍然主张:“应该避免再向海上运输已十分不安全的孤岛投入兵力。现在是一兵一卒都应该珍惜，眼看着本土防卫的宝贵兵力葬身于海底，我在理性上是无法接受的”。

当年1月20日，日本政府通过的“帝国海军作战计划大纲”，提出以“确保皇土，特别是帝国本土”为目的，规定“把小笠原群岛和冲绳本岛以南的西南群岛作为完成皇土防卫的纵深作战的前线”。这也就是说，对日本政府和军部大本营而言，冲绳根本就不是“本土”。

战后，受到盟军总司令部(GHQ)审讯的日本大本营陆军部的作战科科长服部卓四郎承认，“冲绳是一次逼迫美军付出重大代价的持久作战，而以国军总体战力进行的大决战将在本土完成”。原来，冲绳不过是为日本“本土”防卫赢得时间的战场，换句话说，已经被定位成了“弃子”。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说。当时，日本冲绳县知事泉守纪在冲绳遭到美军空袭后自己跑到了比较安全的普天间避难，实际上放弃了职务。1944年12月，泉守纪知事到东京出差后一去不返，还在第二年的1月12日调任香川县知事。我一直怀疑，泉守纪在东京的中央政府里面有特殊的“关系”，否则，大敌当前临阵脱逃是应该问罪斩首的，他非但没有受到这种处罚，反而“平调”他县，此中存有的疑点，我希望今后和研究日本现代史的朋友们一起搞清楚。但是，作为“父母官”放弃“子民”的历史已经是清楚无疑了。

记得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曾经有过“希望冲绳人能有一颗日本人的心”的讲话，结果一时引起轩然大波。桥本龙太郎担任首相期间，曾想希望仿照中国收回香港的模式，在冲绳也实行“一国两制”，在税收等方面给予冲绳不同于“本土”的优惠。这些，都可以从侧面说明日本人对“冲绳”的某种偏见。

今天游客到冲绳，还可以发现冲绳许多商店里面的商品都有两种价格，一个标明“本土价格”，一个标明“价格”。我曾经以为“本土价格”就是当地价格，还询问人家为什么是两种价格，为什么当地价格还要贵一些，结果在售货小姐充满笑意的解释中才搞明白，“本土价格”并不是当地价格！

一位冲绳出租司机告诉我:“挖开冲绳任何一块土地，只要掘地三尺，都可以看到累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