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英制与公制的“百年战争”

使用五花八门的英制计量单位，对美国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但很多人并不清楚，在这个脱胎于英国殖民地的国家，有不少历史名人曾为摆脱英制、拥抱公制努力。近些年，计量标准之争似乎在美国偃旗息鼓，但就在去年，一名有意参加2016年总统大选的政客，以特立独行的姿态再度唤醒了人们对“英制公制之争”的兴趣。

2016年6月4日，罗得岛州前州长林肯·查菲宣布参加2016年大选。为了与人气爆棚的希拉里抗衡，争取获得党内提名，他抛出了独树一帜的政见：希望将美国的计量单位转为公制。

尽管美国媒体普遍认为查菲“出奇制胜”的可能性不大，但有些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提议在美国社会上掀起了又一波关于计量单位的热烈讨论。

转化计量法之难，堪比殖民月球

即便在过去3个多世纪间与原宗主国渐行渐远，美国人还是忠实地沿用着英制单位，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充满了英寸、英里、磅、加仑等世界上多数民众并不熟悉的符号。对习惯了公制单位的他国人民而言，美国佬整天挂在嘴边的英制单位显得有些别扭。

话虽如此，在各方面都有些唯我独尊的美国，多数人依然觉得，公制应用范围更广，但用它替代英制无异于异想天开。可以与之媲美的事件要追溯到3年前，当时，美国众议院前议长纽特·金里奇宣布，如果他能当选总统，就在2020年前把月球建成殖民地。

“查菲先生沉浸在自己的疯狂世界中。”一名共和党参议员在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采访时对前者的许诺语带讥讽，“他是个好人，只是有点怪。”

美国新闻政治网则写道，当查菲带着转换计量单位的提案闯入选战时，政治记者们乐得前仰后合，原因很简单：两个多世纪的历史表明，改变民众的习惯实在太难。

其实，美国人围绕“英制转公制”的讨论起步不晚。18世纪中期，公制在一些发达工业国普及。由于各国采用不同的测量单位和方法，国家间的经济联系和贸易往来受到阻碍。一批美国工程师、科学家和企业家认为公制计算简单，使用方便，有意在国内加以推广。

1790年，美国第三任总统杰斐逊建议国会确立10进制计量法，比法国宣布采用公制还早了10年。不过，由于随后的国家征地计划依旧采用英制计量，该提议被束之高阁。

直到19世纪中后期，随着世界经济和贸易的飞速发展，统一各国计量单位的需求才再次被提上日程。1875年5月20日，17个国家在法国巴黎签署了《米制公约》（米制即公制），这是一项在全球范围内采用国际单位制，并保证测量结果一致的政府间协议。

美国也是缔约国之一。由此，它承认了公制的国际地位，但仍然无意在国内将其推广。

起步不晚，改革太难

美国标准协协会记录了近百年来，美国媒体和学术期刊中提到公制的次数，结果显示，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人们针对相关话题的讨论最多，公制一度成为潮流。

美国《时代周刊》1975年6月的一则报道写道：此后一年，你可能会在得克萨斯州买到标注着38号的帽子，美国小姐的标准身材变成了91-66-91厘米，棒球全垒打冠军汉克·阿伦将创造109米的成绩……“自然而然而又不可避免地，公制来到了美国。”

这一转变始于领导人的倡导。1975年，时任美国总统福特签署了《公制转换法案》，成立美国公制委员会，欲藉此引导公众放弃惯用的计量单位，引入公制。

“签署这项法案是因为我有信心，公制将成为美国工厂与全球贸易伙伴间的语言。”福特在一份声明中提到。但他同时强调：“法律并没有强制性，计量单位的转换完全出于自愿。政府只发挥协调作用。”

英国《卫报》的专栏作家戴夫·巴里对此“吐槽”称，福特将选择权给了人民，但他显然高估了国民的进取心。在全球化大潮中，英国逐渐接受了米和克，但美国人对此毫不热衷。结果正如福特在公布法案之初的预测：“这项立法可能不会在历史上发挥太大作用。”

福特的继任者卡特试图延续前任未竞的事业，但他同样不敢推出强制性法案，只是加强对公制的宣传。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动作，就是在1978年推出卡通短片《计量奇迹》。

当时，每周六早上，短片都会通过一系列以公制单位命名的超级英雄，包括“米特人”、“利特侠”、“摄氏超人”等，让观众了解和熟悉公制。“米制超人们消灭了愚昧的英制系统，重新塑造了世界秩序。”短片的主题歌唱道。

然而这没有什么用。里根上台之后的一系列举动，让前任的努力几乎化为乌有——他要求中小学学习英制计量，并取消了美国公制委员会，理由是“削减政府开支”。

《时代周刊》回忆了当时的情形：从电脑配件到美容产品，美国商品包装上的计量单位本已完成过渡。酒瓶上标出了1.5升，汽车的时速也开始用小时和公里显示，但到了1987年，一切转变戛然而止。短暂存在的公制，仅仅留下了一段模糊而不愉快的记忆。

直到1994年，比尔·克林顿才旧事重提。他签署了一项法案，要求各种消费产品使用公制单位标注，但公众依旧我行我素，国会也拒绝为该法案配套任何强制性措施。

2010年，美国《消费者世界》杂志调查发现，从福特开始，经过35年的推广，高达80%的受访者仍无法确定1克糖究竟是多少，大多数家庭使用“茶匙”来表述糖的使用量。

“美国优越主义”是主要障碍

在红遍全球的《哈利·波特》系列作品中，J·K·罗琳这样描述主人公的“完美魔杖”：“11英寸长、冬青木、凤凰羽毛”。这儿使用的正是英制计量单位。该书的责编曾为此向罗琳提出质疑，但后者坚持保留，原因是“英制更奇特，更适用于魔法世界”。

也许，美国人对英制的热爱同样源自这份“特立独行”的理念。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评论说：世界难道还不够相似吗？我们需要保留和感受差异。如果人们会为只有几百人说的语言消失而感到遗憾，那为什么要让英制消失？如果人们担心“伊斯兰国”会毁坏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世界遗产，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保护自己的文化？

“公制被认为是非美国的。”美国标准协会的一名成员指出。某些人甚至认为，美国使用源自“法语国家”的计量单位是不合适的，这种“美国优越主义”已存在了很久。

“大部分国家在最初采用公制计量单位时都会遇到阻力。人们不愿意破坏传统，因为这已经是他们认知和控制世界的一种方式。”北卡罗来纳大学数学系退休教授拉罗斯·莱特告诉美国“真实科学”网站。

美国政治新闻网也认为，公制的粉丝纷纷表示其有助于加强美国与世界各国的联系，但多数人对此心存芥蒂，遑论改变的代价是昂贵的——1995年，美国审计局评估认为，光是用公制重新标注全美境内所有高速公路上的指示牌，就得烧掉5.2亿～6.5亿美元。

美国《标准周刊》则指出，全面转换计量单位，需要以法律强制规定在贸易中禁止使用英制，这可能引发混乱：屠户因未能按公斤出售牛肉而被罚，房地产商因没按平方米卖房而被斥为不诚信。这并非杞人忧天——曾有英国农夫因为按磅而非公斤称货而面临牢狱之灾。

“让查菲当总统吧！哪怕只是为了更容易的数学题”

一加仑等于3.785升，1英寸等于2.54厘米，1升等于1000立方厘米……那么问题来了：请前任美国总统小布什算一算：一加仑等于多少立方英寸？相信出身于传统美国精英世家的小布什多半会挠挠头，然后满脸困惑地摇摇头。

“所有人都害怕数学，但又不愿意学习更加简单的计量单位，这简直是种讽刺。”据美国标准协会中心区的主任麦克·亨舍尔介绍，公制自法国大革命后出现，法国革命政府推广公制的初衷，就是因为这种计量法对农民来说更简单易懂。

与之相比，英制的复杂程度令人头痛不已，甚至科学家都因此出错。1998年12月，美国太空署发射的一枚气象探测卫星因英制与公制换算错误而毁坏，上亿美元打了水漂。

“人们认为改变是昂贵的，但事实上，改革后获得的效益大于成本。”作为新一波讨论的源头，林肯·查菲坚称，更换计量单位是省钱而不是费钱，“让我们和其他国家使用一样的计量单位吧。相信我，这将有益于我们的经济，出口商和科学界人士更是会从中受益。”

拉罗斯·莱特教授也主张，美国应该大胆拥抱国际通例。“没有谁会真正对放弃自己用惯了的计量单位感兴趣。可问题在于，除了美国、利比里亚和缅甸，英制系统在其他国家都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进行了改革。在全球这样一个大经济体中，我们已经倍感压力。”

戴夫·巴里曾号召选民给查菲投票：“我支持具有国际主义精神的候选人，这象征了更好更健康的外交立场，‘美国优越主义’是有毒的。我们不再是反美者口中的‘流氓国家’，而是积极融入国际大家庭的先进分子。让查菲当总统吧！哪怕只是为了更容易的数学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