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发动二战真相揭秘，等级制遭固化亟待解压

文 | 宋鸿兵

这次德国考察，我们非常有幸请到两位德国历史学家同行。其中一位洪堡大学的博士是专门研究二战史的，他有一个研究课题是纳粹德国的慰安妇问题，我想全世界恐怕没有几个人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另一位是研究德国犹太人历史的，这两位历史学家，对德国史非常地熟悉，一路上我跟他们探讨，收获特别大。

这次在纽伦堡参观了齐柏林广场，也叫纳粹广场。就是我们在电影中经常看到的，几十万人游行，党卫军、群众，举着纳粹旗帜，这种镜头多半是在齐柏林广场上拍摄的。

纳粹主义兴起于德国南部，纽伦堡、慕尼黑都在德国南部的巴伐利亚。所以在纽伦堡地区，纳粹的群众基础比较好。我问这两位，为什么拍摄不放在柏林呢？那是首都。这个历史学家就告诉我，柏林那个地方，其实纳粹党并不占有特别的优势。比如说在1932年、1933年竞选过程之中，柏林大概只有20%多的人是支持纳粹的。

德国的北部是普鲁士军国主义崛起的中心，但并不是希特勒纳粹主义的大本营。当年德国拍了很多宣传纳粹的纪录片，但其实很多都是所谓的摆拍，就是动员一些群众演员反复拍摄，并不是真正的有这么多人去参加。如果在柏林搞这么大规模的群众集会，要几十万人参加，是很难搞成的。

他这个观点给我一种启发。我突然意识到，电影中、纪录片中所看到的，那种几十万人一起行举手礼，对纳粹的那种疯狂崇拜，很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电影的摄影技巧所展现的效果，而并不一定代表着当时德国完全真实的状况。

我们以前想到德国，都觉得它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但是这一趟走下来之后，我觉得必须要做地区的区分，而且要做各个不同阶层的分析。所以这一路上，我跟这两位历史学家，反复探讨这个问题，就是如何去深入剖析，纳粹当时在德国的政治控制力和社会控制力。

1.纳粹在德国的执政真相

这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因为我们的印象中，希特勒是一个大独裁者，给人的印象就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决策就怎么决策，没有任何人能拦住他，没有任何人能制约他。

那么真实情况呢？在我看来，任何一种权力，它要想在社会中有效地执行，必须要依靠一整套权力体系。我们上期节目中分析过，德国权力的四大平台：军队、容克地主，资本家还有官僚体系，这四个平台要共同支撑，你这个权力才能有效运作。

纳粹上台其实就是符合了这个原则，他才能够获得几个部分的支持。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有着大量的权力交易，希特勒才得以上台。上台之后，难道执政就不遵守这个规律了吗？不会的。一种权力，它只能在既有的权力轨道之上运行，而不能随便乱飞，这是个基本的规律。

希特勒自己有一句名言，纳粹绝对不能够去对抗社会中已经存在的那些长期被检验过的权力中心。你不能去挑战他们，比如说容克地主阶层和军队，这都是历经千年的，长期稳固的权力中心。纳粹要想上位，你非但不能挑战他们，而且只能依赖他们，才能够顺利夺得政权。其实整个纳粹的发展，从起源一直到最后成功上位，都是符合这个规律的。

如果我们仔细来分析一下，在希特勒上台前后一段时间，包括他执政之后初期的政策，我们会发现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比如说在1933年1月30日，兴登堡总统授权希特勒组阁，当时兴登堡曾经说过一句话就是，“是我们雇佣了希特勒”，他说的我们是谁呢？当然是兴登堡所代表的容克贵族地主阶层和军队。

从他表达的意思来看，希特勒只是一个执行决策的CEO，但并不是董事会成员。从这个意义来讲，希特勒的真正角色就是，他到底能不能够去挑战已经存在的权力中心？能不能去改变德国根本性的社会结构呢？这个是判定希特勒真正角色的一个条件。

我们这要具体分析一下。首先是工业资本家这个集团的利益，在希特勒上台执政之后有没有发生变化？因为纳粹政党有一个纲领，这个纲领的核心就是要做很多社会上的改变，其实是社会结构的改变，所以号称是纳粹革命。

所谓革命，社会的基本结构要发生重大调整。根据纳粹的党纲，德国内部的大工业托拉斯，这些大的工业企业，必须要收归国有。国家要参与大企业、大工业的利润分成。这是一种变相的国有化。对于商业资本家，纳粹党纲提出一个口号，就是要没收具有垄断性的大商场，然后租给小商人，也就是保护小商人利益，实际上是对商业资本家财产的一种剥夺。

还有对容克地主阶层，纳粹党纲中提到要进行土改。要禁止向农民收地租，而且要免除农民负债的利息，而且不准土地的炒作投机。这些方面如果真正执行，将会直接打击容克地主阶层的核心利益。

对于金融资本家也是一样，严格禁止非工作的收入。纳粹党纲里面有一条规定，严格禁止非工作的这种收入，也就是投资收入要尽可能压缩，要禁止放高利贷，禁止在金融市场上进行投机。如果这么执行的话，金融家的利益就受到了根本打击。

但实际运作情况如何呢？你要照党纲来，就一定会产生根本性的社会结构的变化，所以叫纳粹革命嘛。但实际执行结果，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2.纳粹革命的执行效果

比如说工业资本家阶层。他们的利益有没有受影响呢？我们看德国当时的一些统计数据，从1932年纳粹上台前，到1938年发动世界大战的前一年，在全球经济大萧条背景下，德国工业资本的总利润其实是在不断上升的。

由于整军备战，工业企业得到了大量订单，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比如1932年工业全部的利润是2%，后来爆发的经济危机非常严重，但到了1938年，工业利润却达到了6.5%。其实纳粹党纲中曾经规定，工业利润不得超过6%。但实际上工业企业利润超过了这个数达到了6.5%。

另外如果我们来看企业的未分配利润，也可以发现这个规律。1932年，全部工业企业未分配利润才1.75亿马克，但是到了1938年，这个数字暴涨了30倍，达到了50多亿马克。

如果我们看工业资本家的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例，你也会发现同样的规律。比如在1932年，资本家的收入占国民收入的17%，而到了1938年这个数字上升到了27%。

通过分析这三组数据能够得到什么结论呢？就是工业资本家在纳粹上台之后，获得了巨大的利益，获得了超额的利润。而且他们对希特勒的政策还有一点特别满意，就是希特勒取缔了工会，严禁工人罢工，也不允许工人去要求涨工资。

所以资本家面临一个非常有利的环境。得到了大量的军火订单、军事工业订单，他们可以开足马力生产，而工人又不能罢工，还不用提高工资。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双重的好处。资本家集团在纳粹政策中是最大的受益人。

如果我们再看一组数据，你会发现，纳粹党纲所说的要把垄断性的大商场廉价租给小商人，这完全是一句空话。比如说纳粹政府一上台，就出台有一项重要的商业政策，从法律上立刻解散资本在4万马克以下的小商人的公司，同时要求如果资本不超过20万马克的话，你就不能新成立公司。这实际上是一种排挤小商人的政策。你要是小商小贩，对不起，那你就别干了。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把这些商业市场的份额全部让给大的商人。

那些没有破产的，没有被排挤掉的中型商人，他们将被迫参加由大商人所主导的商业托拉斯卡特尔。也就是强迫这些中小商人，最后被全部收编，这是希特勒的商业政策，但这跟纳粹党纲一致吗？当然完全相反。

除此之外，容克地主阶层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容克地主阶层，非但没有被土改分他们的土地，而且还得到了纳粹政府相当优惠的待遇。比如说社保强制性基金，容克地主可以免交了，他们巨额的负债将免除利息，或者减少利息；同时无论任何原因，容克地主阶层陷入严重负债，但他的债主不能上门催讨，就是不允许容克地主阶层破产；同时还给他们一系列廉价低息贷款的优惠政策。

所以你会发现，纳粹上台之后所执行的政策，跟当年的第一帝国，还有魏玛共和国时代的政策，没有本质区别。纳粹也不敢去动容克地主阶层在易北河以东的辽阔的封建地主庄园。

如果按照纳粹的理想来看的话，他们实际上是要建立一种绝对的国家权威，元首之下人人平等，从根本上消除社会的等级差别，这是他的终极理想。但从实际结果来看，除了统治集团获得了巨额利益，社会底层实际上陷入了一种比以前更糟的境地。

比如说农民就是。纳粹法律规定，给农民一种看似是好处，但实际上是限制的东西。比如说，你如果有308英亩的土地，这些土地将变成世袭的土地，不允许分割，不允许转让，不允许买卖，也不允许抵押贷款，这些土地将成为你们这个家族，世世代代的土地。这有点像中国以前的所谓祖业地。

但是与此同时，你和你的子子孙孙也不能够离开土地。这种政策叫什么？这叫封建社会土地对农民的捆绑，农民失去了人身自由，你只能呆在土地上，不能去做其他任何事情，这实质上就是一种农奴制。

工人阶级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纳粹对工会采取了取缔、不允许集会、不允许罢工、不允许集体讨要工资、不允许要求增加工资的政策。这些行为全部禁止，是非法的。

给工会、工人的一些好处是什么呢？就是资本家也不能随便解雇工人，要给工人提供最基本的福利待遇，比如说一些社保和医保，同时还要给工人提供一些度假，比如说到海上去旅游，有一些这样基本的好处。

不过给这种好处的同时，他政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控制你。不仅控制你的工作时间，还要控制你的休闲时间。由政府组织给你提供各种各样的娱乐，以前的体育活动或者文艺活动，纳粹觉得不合适，因为你在这个活动中，有可能受到危险思想的干扰。所以所有这种业余活动，就是除了工作时间之外你所有的生活闲暇时间，纳粹都要进行彻底的控制。只有纳粹指定的机构能够提供娱乐服务，这其实是一种很严格的管制。

除此之外，工人还不能随便换工作。因为当时纳粹搞了一种叫工作簿的制度。这个工作簿中记录了你个人所有的工作经历，还有你现在的工作情况，便于纳粹政府随时了解每个工人的实际就业情况。它最重要的和最要命的是，这个工作簿是掌握在企业主的手上，也就是没有工作簿，你就无法合法就业，那就是打黑工了。

在纳粹政权之下，打黑工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企业主扣住你的工作簿不放，你是没有办法换工作的。纳粹德国的工人，某种意义上就有点像封建社会那种农奴，是一种工业的农奴。你没有太多的自由，除了工作之外，闲暇时间也给你占满了，把你管制起来了，同时你还不能随便换工作，还不能随便去要求涨工资。

通过这样一种相当严格的管理，使得整个社会底层阶级的收入和财富情况，是比以前更加恶化了。比如在农民这个领域，250万个中小农户，加在一起的土地总面积，赶不上5000个容克地主，大地主庄园5000人就超过你250万人的总和。

工人方面，在1932年到1938年之间，德国的物价上涨了25%，生活成本上涨了，但是工人的实际收入，是在不断下降的。就是你不仅是收入下降，而且行政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你离开工作簿就不能换工作。这意味着如果你硬要这么干，一旦被发现，将被处以罚款，甚至要坐牢。

在这样的社会体制之下，纳粹德国比第一、第二帝国的社会的严酷性，和金字塔的固化性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