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漫画家成了侵华日寇:陆军步兵漫画物语(二)

作者:蒋梦珊

21.来自中国的良师益友

在“士兵的天堂”坨里警备队有个中国苦力,他这个人非常特别而且挺有趣的。

一般无论那个警备队都会有一两名中国苦力,让他们去做饭或者打杂。

但坨里的这位却不知什么时候起,被警备队的日本兵尊称做“你桑”(大哥)。

你桑在警备队的工作就是做饭,而且还做得一手好菜很受日本兵的欢迎。

他年近40,个子高高的,而且长得也挺帅气,再加上日语说得也好,所以被警备队颇为看重。

那么,他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苦力的呢?首先这要从他为何在日军里干活开始。

你桑这么跟我说:中日事变(1937年7月7日)刚爆发的时候,在这附近日军和中国国民党政府的中央军之间展开了激战。

你桑被当成苦力征调进日军,在坨里西面高地的战斗中中弹负伤,可在激战中受了伤的他却没被日军抛弃,反倒被日军士兵视作战友一路背到后方。

看到自己被“日本鬼子”当成亲人一般照顾起来,自此就改变了想法,觉得日军也是挺可靠的;慢慢地他就自愿在日军中劳动了。你桑经常说:“我当了六年的志愿兵”,我们听了就大笑起来,也挺佩服他。

事变发生在昭和12年(1937年),我到坨里是在17年(1942年),正好差了6年,如果当兵的话自然就是6年兵了。七七事变开始就在中国打仗的日本官兵现在已经一个都不在了,你桑他就把队长、士兵离开时送他的纪念品,比如金属烟盒、钢笔、手表都给珍藏了起来。

此外,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他最擅长唱当时的日本流行歌曲“満州娘(满洲姑娘,这歌在优酷可以搜到——译)”,士兵们喝酒的时候就会让他唱给士兵听。

总之,他和一般的中国苦力对日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在离开坨里回到山里原来警备队的那天,特地和他聊了下。

你桑对我这么说:“中国有句话叫良师益友,以前日本军队里有很多这样的良师益友。不过现在的日军里已经找不到了。事变当时的日本军队军纪严良,也有同情心;哪怕对一个受伤的苦力,士兵也会来背着救他。另外,在战斗当中也不会在村子里干坏事儿——可是,现在的日军又变成什么样了呢?把受伤的苦力丢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抢劫别人家的财产,还把村子都给放火烧了。部队军纪混乱,官兵素质低落,这也是日本国家现状的写照。我最近也不打算为日本军队干活了,我对你说的这些希望别介意。

昭和17年(1942年)日军在中国还是风头正盛的时期,可“中国大哥”竟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心里也有些恼火;不过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只要在日本军队里呆上5年,自然会很清楚日军的情况。他那副冷静的眼光真是太可怕了。确实在事变初期(1937年7月7日),日军无论兵器还是军装都用的是新品,而且军纪也很严,而且绝不向中国老百姓动手,所以日军也可能会被一部分中国人认为是王师。

可比起现在来,日军已经沦落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了。之后,经历了部队整编,调动等等,你桑的情况已经无法获知;但和他告别时听到这番“良师益友”一样的话语,却总也无法忘记。

22.九块墓碑

昭和16年(1941年)秋,我第一次被分配到前线,地点是位于河北省房山县南窖的警备队。

这是个距北京西南方向直线距离有一百公里的一个山中村落,再往前就没有日军阵地了,也就是说这里是整个华北日军的最前线。村子地处三面环山的盆地,警备队就驻扎在村里最靠北面的山脚下。

警备队所在的建筑是一个四面被土墙环绕,中间有好几间房舍的大院,为中国特有的布局,相当宽敞。每间房子都被分作不同小队的兵营用,此外还有队长室、无线电室、警卫室、伙房、卫生室等。在北面和中央各有一个碉堡,其中储存了足够打上一年的弹药。

这里的兵力为由一个少尉和40名下属组成的小队;装备重机枪一挺,迫击炮两门。

另在北面的山上设有个分哨所,每过一昼夜换一次班,共计有一个小队在那里负责警戒。

当我被派到这个警备队的时候,最震惊的是在院子最靠北边的地方并排树立了九块全新的墓碑。这是在1940年秋八路军发动百团大战,对这警备队发起总攻期间的牺牲者。

所谓百团大战是指针对华北日军守卫的阵地、铁路及其他设施,八路军投入一百个团(一个团约1000多人,但实际变化很大——译)相当于日军一百个联队(约3870人——译)的兵力在各条战线上发起总攻击。

当时南窖警备队处于什么一个状况呢?我问过生还下来的老兵后,总结如下:

首先,发动总攻前,原本警备队定期放出的秘密侦查人员一个都没回来;而且警备队驻扎的村子通向前方的村子的道路都被八路军封锁起来。这是因为敌人不想被日军知道自己在准备发动总攻。

还有之后才了解到的情况:敌人是在与我们隔着一座山的旁边一个村子里准备的绳梯和担架。对此警备队虽然也觉得异常,但却没想到会受到八路大军如人海般的攻击。

在这些偷偷做着准备的一百个团里,就有约三千兵力向我们这只有一个小队守卫的不起眼的警备队发起了雪崩般的攻势。当时敌我兵力对比为100比1,可就算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日军也没有任何犹豫就投入战斗。

敌人从四面涌过来试图利用绳梯冲进警备队院内;而日军则在迫击炮的支援下,从屋顶上扔手榴弹、切断绳梯几乎是以白刃战的方式展开残酷的战斗。在这样激烈的战斗中,队长T中尉沉着冷静的表现,也是这支警备队在如此激烈的进攻中也没崩溃的重要原因。

但是,敌人军队是在太多。他们用最擅长的人海战术同时往土墙上设置好几副绳梯,逐渐向院内渗透过来。无论我们把他们打倒多少次,敌人都会勇敢地拿着绳梯跨过战友的尸体向着警备队的方向伴随冲锋号向前突进。

这些八路军的脸,每个人的都是那么年轻,简直就和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少年一样。

“土八路根本不值一提”——之前把八路军看扁的日军恐怕谁都想不到他们会是这样一支勇敢的军队。

“万事休矣!”这样下去大概我们都会被消灭,在此之前为了不把重机枪这只老虎交给敌人,我们打算挖个坑把它藏起来,于是就在炮楼里开始挖洞。

另一方面在北边山上的分哨所战况又如何呢?其实那边也是以分哨所所长为首,带着全体阵亡的信念决一死战。炮楼周围围了两道铁丝网,本不应该那么容易就攻进来。可土八路却拿了块板子(估计是门板——译)直接盖在铁丝网上,就这样和山下攻击警备队的八路军一样,在高昂的冲锋号声中就往炮楼里冲锋。

分哨所的日军也是一边从射击孔里向外射击,一边对八路军那种怎么打都毫不退缩的的战斗意志深感震惊。

有些八路军士兵过于接近炮楼射击孔,以至于直接用手抓住日本兵的步枪想要把它拉出去,而里面的日军也在拼命往回扯。

在平时这个炮楼中积存下的号称能打一年的弹药储备,就在这场激战中消耗殆尽,于是向山下警备队要求补给。不过,背着弹药的士兵还没到炮楼,半路上就给干掉了好几个。

最后,炮楼里连饮用水都用过光了。可不知为啥这里居然还有几瓶日本酒,于是就边喝酒边战斗。一边喝着酒,一边和敌人打仗,这种事情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在村子入口处的河滩广场上发现敌人好像在排队领饭的样子,似乎要一鼓作气把山上的炮楼给攻下来,还听到类似队长在指挥战斗的声音。这恐怕就意味着敌人正式进攻的前兆吧。

“这里是南窖警备队,我方被敌人大部队包围攻击。十万火急请救支援。”部队总部收到这份紧急电报,立刻组织了援军向南窖村进发。可是敌人已经事先预测到这个可能,在黑龙关附近的谷地伏击了沿琉璃河增援过来的日军5辆卡车组成的增援乘车步兵,并将其全部消灭。卡车车队通过唯一的峡谷通道时,敌人占据山上最有利的地点进行伏击,被伏击的一方完全无招架之力。(蒋:很经典的围点打援)

这种拼死疯狂的战斗持续了三个白天三个黑夜,最后还是靠了日本飞机的援助才总算把敌人击退。当在互相射击的枪声间隙中听到东方天空传来飞机发动机的轰鸣时,“啊——得救了”全体人员止不住泪流满面。

“好样的,你守住了分哨所”,分哨所所长因此就活着得到了枚金鵄勋章,那时候这可是个了不得的荣誉。(是战前的日本对大日本帝国陆军、海军的军人、军属所授与的唯一的勋章。昭和15年最后因为战争激烈中止授与生还者制度,变成只授与取得战功的阵亡者。——译),

以上就是从当时老兵们嘴里听到的“百团大战”的大致情形,又因为是幸存者所述,故而多少可能会有些夸张。

这之后我听说中国八路军居然也对当时警备队的奋战非常赞赏——听说八路军居然号召麾下官兵“打仗就学南窖警备队”——南窖警备队居然被参战双方都当作学习对象了。

不过,虽然这场战斗成了范例,但战斗结束都快一年后,北山分哨所周围绽放的野菊花丛下依然留有无数八路军士兵的遗骨。

23.“好人不当兵”

在这支我呆了一年多的警备队所在山区里,有个少见的大村子。过了这个村再往前走就就没有日军的阵地,是标准的前线阵地。

这个村子入口处有座庙,这里驻扎有一支数百人的保安队以便协助日军。

所谓保安队是指当时汪精卫政府、及其他在华北与日军合作的政府所组织的武装。

但他们的战斗力不值一提,昭和19年到20年(1944-1945年),由于日军兵力不足,便将警备任务交给中国兵组成的保安队,结果他们有一大半人要么倒戈,要么逃跑。

由于他们是中国人,如果让他们是来协助日军的话,就等于要把自己的同乡同胞当成了敌人对待;这自然使他们没什么战斗意愿。

但从中共军队角度来看,保安队就是和日军穿一条裤子,是“日军的走狗”和出卖国家的“叛徒”,所以把保安队称作“伪军”。

这支保安队的前身并非正规军,而是土匪集团。他们被我们中队追击,走投无路而投降,之后就归顺日军了。

在中国,很早以前各个地方就有大大小小的军阀压榨普通民众。不仅军阀头子作威作福,手下的兵也不是省油的灯。中国人被当时的中国军队和军人害惨了,所以就有军队就是土匪、士兵等于坏蛋的印象。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好人不当兵”的俗语,说的就是这个。

于是,这支保安队的刘队长向警备队长提出要按日本军队的方式来训练,希望能从日军部队里借调两三名人手的请求。警备队无法从已经捉襟见肘的人手中为此再抽调三名士兵。正好这时,保安队附近有个分哨所,就让站岗的人轮换着到保安队去,从一二一开始教他们日式队列走法。一开始大概他们还觉得挺新鲜,还能跟得上训练;但后来一严格起来,他们就开始发牢骚:“米西少少滴。”

他们的饮食确实够呛。小米粥做得像水一样稀,每顿就那么一碗而已。他们本来就是杂牌军,无论怎么训练都没用。此外,哨兵还要分出自己休息时间去教他们,每天都很累,到最后也是满腹牢骚。

就这样,训练坚持了十天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在这十天时间里我却是从刘队长那里学了不少东西,我们一边喝着白酒一边讨论中国和日本的未来。

“日中不战”——中国和日本同文同种,相互之间不该打仗,这是他的论点。

但蒋介石总统的部队也都是些“好人不当兵”的部队,所以会失去国民的支持,无法长久。

于是我问:“那么谁可以治理这样一个中国呢?”

“只有八路军,毛泽东。”他立即回答。

当时,日军势力正盛,八路军和日军打仗多数会是逃跑,所以听到这个我很惊讶。再继续问他理由,他说:“因为八路军是‘好人当兵’。”

和目前其他中国军队完全不同,八路军纪律非常严明,哪怕拿村民一针一线都当成重罪,而且士兵和军官没有差别,给养都是一样的。因此中国人们都欢迎八路军,信赖并协助他们。虽然现在实力还很弱,但终究会夺取中国的政权。

他平静地说出这么一番让日军感到刺耳的话来。

一开始,我不断反驳他;后来把战斗及其他情况综合下来考虑后发现,他对八路军的想法是正确的。保安队的训练停止后,我和其他几个人又找刘队长谈了话。没有翻译在,自然就用生疏的中国话和笔谈来交流。这点真是多亏了同文同种啊

——以后我被调到司令部从事情报工作,在这段时间里了解到的关于八路的信息起了很多作用,给我帮助很大。

不久,部队被重新编成,这里就被后继部队接替,我们也就离开了这个村子。离开村子那天,保安队在河滩上列队,来向我们三十多个人送别。刘队长骑着白马,并列和日军队伍走在一起,最后还是到了分手的时候。

“日本朋友天见(貌似天津方言,意思是再见——译)”说着紧紧我了我的手。

以后我就再也没回到这块土地上,刘队长的保安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想所有的保安队在日本战败的时候都该会反水、逃亡、解体了吧。他们的命运估计也是这样。

不论刘队长的保安队后果如何,但他去当个土匪杂牌军的长官也太屈才了;这个刘队长一定会被八路军带走,说不定还会成为八路的军官呢。

又可能刘队长本来就是八路,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他特地隐瞒身份混进保安队,是来套取日军情报的。

不管怎样,中国人和日军比起来,政治上的认识的确领先许多。

24.蝎子

“有蝎子,大家多注意!”刚到战场的时候,我们被赶去修补山顶炮楼。当着我们十名新兵的面,指挥修理工程的班长对我们这么说道。

我以为蝎子都生活在非洲沙漠里,听到这话,很意外。同时,一听到“有蝎子”,也产生了一种:中国地方这么大,自己像在边疆地区一样的感觉。

接下来工作正式开始。为了收集石块并堆在炮楼附近备用,我正打算用双手搬起一块30公分的石头;突然右手中指上传来一股刺痛。手一松放下石头后,把它翻过来一看,石头背面居然有一只长约3公分左右的蝎子。

我慌了神,一溜烟跑下山马上去治疗。卫生兵却说:“这附近的蝎子没什么毒,没事儿,别担心。”实际上也确实没啥出事儿马上就好了。

但身边老有蝎子出没这点总让人心惊肉跳的。光瞅蝎子长得那副模样也怪不舒服的。

山里的警备队和阵地上没有通电,所以晚上都用煤油灯、蜡烛来照明。这附近的房子也都是土屋,窗户、隔窗都用纸糊住。墙和窗框之间的缝隙为了防止黄土灌入,也用纸来糊缝。

一到晚上这种窗户、隔窗上就会传来蝎子爬过时的唦唦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睡也睡不着。灯光还会把蝎子的影子放大后投射到窗户或墙上,那个样子看着就不舒服。

有个词叫“蛇蝎”,这完全就是古人真实的反映。

我在中国期间,前后只被蝎子蜇到过这么一次。

25.沙尘暴

一到春天,在华北就会刮起凶猛的沙尘暴。

这是由于从蒙古沙漠的尘土被吹到空中,然后又乘着风吹过来的,那景象真是“黄尘万丈”。在战斗中我们也遇到过无数次沙尘暴。

为了防备沙尘暴,日本士兵们都装备有类似飞行眼镜一样的防尘眼镜,尽管如此却依然无法防尘。

眼睛虽然防住了,但嘴巴、鼻子里却还是不断吹进沙粒,根本没法开口说话。

风沙严重的时候,隔着两三米就看不清人,根本无法展开战斗。

比起山区来,平原地区土地干燥沙暴也更严重许多。接下来我就说说我们部队在河北省平原的冀中地区(河北省中部)战斗期间遇到沙尘暴的故事。

这片地区的敌人是八路军中最强的吕正操冀中军区的精锐部队。不过当时战斗还很顺利,将八路军穷追不舍逼到了绝境,就在还差最后一击的时候,吹来了一阵沙尘暴,战斗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黄色沙土越来愈猛烈,以至于把天地都给染黄了,眼前啥都看不见,敌人和我们都无法动弹。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有等待沙暴希望它能快些散去,其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等兵Y趁这时候就跑到我们小队稍远的一个凹地里大便去了。

在同一地方两三米开外似乎也有一个人在大便。但由于沙尘太大,哪怕这么近距离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拉完以后,一等兵Y正要过去打个招呼;结果一看,那居然是个背着弹带和背包的八路军士兵。

对方也很吃惊,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八路军战友,结果凑近一看居然是敌人,对方大便时也没想到旁边就是个日本兵。

敌人拉上裤子,慌里慌张正要逃跑;一等兵Y拔出刺刀立刻扑了上去扭打起来。正当双方打得难舍难分,突然敌兵就脱了裤子,消失在沙尘当中。

听到吵闹声,战友们聚集过来,看到一等兵Y正一手抓着八路军脱下的裤子,一边呼哈呼哈大喘气。“你要抓个俘虏,那还能得个军功什么的;可你抓条臭烘烘的裤子干嘛?”

听了这话,小分队队员都哈哈大笑起来。估计那位被剥掉裤子的八路军士兵,当时还在尘土里面光着屁股(当时中国人很少有穿内裤的,直接就把裤子穿上)拼命逃跑吧。

下一个故事也是个因为沙尘太大而引发生的事情。

这是我在坨里村的时候,听老兵一等兵O说的。

一等兵O是从其他部队调过来的。他原来所属的部队驻扎在京汉线东面的平原上,所以和我聊的战斗故事都是平原战斗。

华北的日军每到春秋两季就经常会展开扫荡。因为在夏天的时候田里的高粱就会长得很高,使作战变得困难的缘故。

我也曾经从山区阵地被派遣到长满高粱的平原地区去战斗过,高粱地里完全看不到敌人藏身何处,对日军来说完全就是块提心吊胆,极其恐怖的地方。

故而日军就会特意避开这段时间,在高粱还没长高或者收割以后再行动。当一等兵O出动的时候,半路上突然刮起了黄风,而且正巧就是在高粱地里,这就导致部队行军异常困难。

风沙大到隔了两三米就看不清前头的情况,再加上又是在高粱地里行军,所以队伍自然就走散了。一等兵O为了跟上队伍,就拼命追着队伍尾巴走总算部队来到了个村子,正打算松口气,结果一看,周围的士兵都是些不认识的人。

他就满腹狐疑,莫非会是混到和一等兵O没关系的其他部队里去吧?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万一不是日军,而是八路军的话又该怎么办是好?

那可就不只是尴尬而已了。

一等兵O跟着这支部队又行动了一段时间,最后回到自己的部队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辛亏有了这沙尘暴这事儿才只成了个笑话。我最终被派遣到这里,其实也是因为这沙尘啊。”一等兵O说完露出了苦笑。

(可能因为莫名离队一个月被怀疑,所以发配到坨里警备队这种放羊的地方)

26.两位战地情人

(可能是为了鼓舞士气,军队给派发的女孩照片——译)

“出去打仗的时候,把你们的情人带上,这样不容易死。”到战场以后,经常有老兵这么对我说。

所谓“带上”是指凡是有女孩儿照片的人就把照片放到口袋里带走的意思。

一开始我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后来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几次之后就终于明白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只要随身带了女孩儿的照片,人就会变得患得患失,在弹雨中也不会去做什么无意义的事情,也就不太容易战死了。

反之,是不是不带女孩照片的士兵就会在往子弹堆里跳呢?

这当然不会的,无论你是勇士还是胆小鬼,死神都会公平对待。

我虽然并不在乎这种迷信的说法,但却也有两张照片一直珍藏着。一张是母亲和妹妹的,另一张是出征前朋友介绍的住浅草的A子的,不知道她能不能算是情人。正如字面上“随身携带”一样,我一直把这两张照片放在军装口袋里。

因为它们对我来说就和护身符一样。在阵地的时候自然会带着;出发行动的时候,每当休息时间,我也会把这两张照片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面想着过去种种事情,一面对它们说话。最经常对这些照片说的话是:“今天我也活得好好的。”

另外,随身携带还有一层意思:如果自己中弹我也能和她们在一起死去。母亲和妹妹并排的照片是在老家院子里拍的,为了这个妹妹,已经有好几个战友向我提亲;其中也有人瞒着我私自给她写信的。

蒋:不对,当时斋藤的妹妹不是还上小学吗?!(1940年他妹妹才十二三岁)炼铜给爷爬!

至于A子,她和妹妹同岁,但是还在念女子学校三年级,是个穿着水手服看起来非常可爱的女生。“居然还有这么个女朋友,斋藤你小子不错嘛。”

有的战友把A子当成战地情人,看到后都很羡慕。

除了这两张随身携带的照片外,后来又增加了一张新的照片,这下就有些微妙了。这张照片是和我同期入伍的新兵上等兵K的妹妹,不知为何突然她给我寄了封信的同时把自己的照片也附送过来。

K的妹妹我在高崎入伍训练期间见过一次,之后又被K介绍过一次,我和她就见过这两次而已。

她和K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记得是个非常漂亮的小美女。打那以后过了三年,他妹妹发过来的照片比以前的更漂亮了。连我都有些心动。

(蒋:哦,那样的话也就刚过15岁?)

和A子的照片放在一起比较,还是他妹妹的更漂亮。

是不是该让A子挪挪位置?

……突然就想到这个,然后很让我烦恼了一阵子。

可是入伍以来直到现在,A子对我态度一点都没变,一直都在给我写信。

(蒋: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现在要改换心意已经不可能了。那么这张照片该怎么处理?

要是把我妹妹、A子和K的妹妹三张照片都带上的话,那不就成三角关系了?

(蒋:那两个我还能理解,你自己的妹妹也算进去?)

可也不愿意把她给别的战友。现在想来,那时我可真够傻的。

K的妹妹其实并不只是给我写信、发照片,其他同时入伍的士兵们全都给了。K的妹妹当时作为“军国少女”,就把自己的信件和照片以慰问信的形式发给所有当兵的人。

27.上上签

昭和17年(1942年)夏,我在北京的陆军医院里住了两个月院。病因是右锁骨骨折。至于骨折的原因则是我在警备队广场上和人玩相扑时,被一等兵M猛地摔了一下导致的。

可当时在医院的文件上却写的是“在某地战斗中负伤”,貌似队里给我撒了个谎——但在军队里撒这种谎算是正常的。

从山里到医院这一路长时间坐卡车颠簸下来,我肩上的伤也痛了起来。不过一年以后又能看到北京的灯火实在是很高兴。我入住的医院在一个叫清华苑的地方,这里主治骨折,所以不但华北那边有人过来,而且远到华中方面的士兵也有人入院。

要治疗骨折,首先就得把骨折的地方打上石膏固定住。要做固定的话,不仅要在骨折的地方打石膏;比如我右锁骨骨折,还得把身体和右手一起用石膏固定。由于右手被固定在等肩高的地方,所以骨折的痛苦也就没那么厉害了;但同时只能使用左手,所以在去掉石膏之前的一个月里,活动起来就非常不方便。

等到骨头基本长好以后,就取下石膏,如果还有骨头露在外面的话,就会用锉刀咯吱咯吱地锉掉;这可是军队特有的粗暴疗法。

到这儿来的大多都是战场上负伤的,有人骨折了两三处,有人给打断了背骨,重伤比例很高。像我这种程度骨折的,到这里来一看,连骨折都算不上。

每间病房收住10名从各地方部队送来的士兵。光看床头患者姓名就可以发现很多雪(第36师团)、冬(第37师团)、枫(第32师团)、春(不明)、河(第41师团)、东(第35师团)之类部队的名字(指日军师团的通称号,具体参考《侵华日军的部队通称号》——译)。

在这里,没有新兵和老兵的区别。可能是好了以后就会回各自部队,所以无所谓。我到现在都还对这一点感到不可思议。

其实最烦人的反倒是卫生兵,他们连对比自己级别高的患者都敢当面叽里咕噜发牢骚。这里是医院,人家的地盘也没办法,但每次看到这样的卫生兵总会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但不管怎么样,在这军队生涯中能住进医院那可就等于抽中上上签啦。不必辛辛苦苦去打仗,也不用站岗放哨。而且也不用听班长、老兵的啰嗦。

不过听说在军队里,如果你不是因为战伤入院的话,会对本人的评价有不利影响。因为你在别人执勤的时候自己却穿着病号服舒舒服服地混日子……后来我在这间陆军医院里住了2个月后,在夏天结束时,再次回到山里警备队中。

不过在这期间有两件事我倒是想写给大家看看:

(一)光荣负伤

住院期间最开心的就是慰问伤病的活动,每到这时就会有各种人和团体到病房来探望我们。

所谓慰问,并不是指从国内过来的正式慰问团,而是由留在北京的日本人及其子弟、小学生、女学生们带着花束和点心到医院来访,慰问我们。

患者在病房床上跪坐(只对能坐起来的病人)着迎接女学生们。

“士兵们辛苦了。伤养得怎么样啦?”

有两个女生进入病房,对着坐在床上的病人一个个鞠躬打招呼,并亲手把带来的花和点心交给他们。

其中一个女生走到我面前,深深行了一个礼,一边递上花束一边说:“士兵大哥,光荣负伤辛苦了。”

听了这话我心头一跳:这哪儿是光荣负伤啊,只是玩相扑摔伤而已,还不如说是不光荣负伤才对。我正对这个慰问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旁边床位的上等兵这么替我回答:“这个人啊,在和敌人肉搏的时候负的伤,可是位勇士呢。”

这下我脸红了,相扑受的伤什么时候变成了肉搏负伤……

等女学生们回去以后,上等兵就这么说:

“这就和日军的战报一样的”

(蒋:昭和大本营战报过艹【中日双语】)

(二)偷西瓜的

伤养好后退院前还要在训练队里呆上10天。

住院以后,身体会变迟钝,所以要在这里进行锻炼以将身体恢复到原来状态,以便回到原来部队里继续作战。

所以就得把住院期间养成的习惯全都扭转过来,估计这下会倒大霉了吧……我带着这种不安进去一看,我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严格的训练,一整天都在玩。虽然和当初的担心完全不一样,但我又开始奇怪:这训练队到底是干嘛的?

在这里不用穿病号服,每天光白吃饭,就算我身体再怎么迟钝,这下也变得无聊起来。

这支训练队所在的具体位置我记不清了,但离此不远就是有名的颐和园(当时称为万寿山)训练队以“训练”的名义经常到那边去参观。

即使我现在去中国旅行的话,颐和园也是个肯定会去的景点之一。

那种人工设计的美丽公园,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让人目瞪口呆,流连忘返。

另外还有个让我赏心悦目的节目,就是欣赏昆明湖畔穿着旗袍的中国姑娘。中国姑娘的大腿若隐若现,和昆明湖涟涟波光映照下的石坊一起映在我脑子里,久久无法忘却。

这支训练队里有个驻扎在山西省“河(第41师团)”师团的士兵——一等兵S。

一等兵S和我一样也是锁骨骨折,比我早入院,但却和我编在同一支训练队里。一等兵S骨折的原因听说是在追击敌人时受伤落马所致。河部队和我的部队一样,原来都是驻扎在宇都宫,所以凭着这层关系,出训练队前都算战友。

训练队最后一天我们打算游览万寿山。虽然一等兵S昨天起肚子不舒服,但因为是最后一次活动,他依然坚持和我们一起去。去万寿山的路上没什么难走的地方,走到一半一等兵S突然捂住肚子:“我到地里办点事儿,你们先走吧。”

我们商量着要不要等他,考虑到公园近在眼前,他很容易就能赶上我们,所以就继续往公园走去。

但不知为啥,一等兵S就是没跟过来。一个小时后,他还没过来。这事儿也办得太久了吧,我们有些担心。这里位于北京郊区,治安也算不错,不担心会出事,但也不能马虎。我就和另外三个人回到过来的路上去找一等兵S。

从之前一等兵办事时进去的那片高粱地开始,一路搜索附近的农田;但就是找不到他。“喂,一等兵S。”我们大声叫喊也没人回话。我们越来越感到不安。“这万一真出什么事儿……”正想着,就从训练队最近的高粱地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紧接着一等兵S就冒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出什么事了?”我们赶紧问道,一等兵S一时没开口答话;后来冷静下来再问他,他告诉我们:一等兵S进高粱地办事儿,结果却发现眼前有片西瓜地,就想:还是在西瓜地里拉爽快,就跑到西瓜地里蹲了下来。

突然从高粱地里有五六个农民拿着镰刀锄头满脸怒容跑了过来。“西瓜小偷!”一边喊着一边往一等兵S这里冲。虽然自己没偷西瓜,可看到农民们舞刀弄枪的样子太吓人,一等兵S觉得如果再呆下去可能会被打死,就拔出刺刀胡乱比划几下后,立刻逃到高粱地里去了。

好不容易保住条命,这时就遇见我们了。这番话虽然有些疑点,但看到一等兵S安全无事,我们就松了口气。

“我当时就想给西瓜施点肥,不过也确实吃了两口,那瓜瓤黄黄的挺好吃。”一等兵S在回到他山西原来队伍时跟我这么说,其实我早就这么觉得了——你要不偷人东西,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被农民追着跑啊?!

此后我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了,我也是从那时候起,每次吃黄瓤的西瓜就会联想到一等兵S。

28.最后一口水

我握着枪走过的地方基本都是在山区。并不是说没去过平原,只是不知为何我对山里发生的事到现在印象都很深。

有一次我们去进攻冀西山区里一个叫楼水的村子,据说那里有八路。在山里行军经过一周时间总算到了那个村子附近,结果八路军却已经不在里面了。这是常有的事:开始听说有八路,过去一看根本没这回事儿。

于是队伍就不必赶路;正巧旁边有条水质不错的小河,中队就决定在此大休息。为了进攻这个楼水村,除我们一中队外,还有另外两个中队;那两个中队抵达时间有些晚,所以我们中队也借大休息停下来等他们。那时候我作为重机枪分队的一员参加作战,和以前一样负责马匹。休息了不到一小时,后续中队总算从山脊后冒了出来。于是我们中队也准备出发。

到楼水村,离这里还差4公里,就算没有八路也不能掉以轻心,一边注意周围情况,一边向河中走去。

走了大概十分钟,河正对面台地上突然发出“哒哒哒……”“咻——咻——”的声音。八路军突然用机枪和迫击炮发起了攻击。

打仗基本上都是不知何时何地突然子弹就打了过来,这可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一受到攻击,中队立刻就往河流左右分散。我牵着马躲进左手边一块大石头的阴影里;这时突然注意到周围携带重机枪的马只有我一匹,其他的全都在河流另一侧。

敌人的攻击越来越猛烈,迫击炮弹越过我头顶,把树叶都打散,朝后方飞去。“咻咻”的尖啸声太可怕了,简直就是死神的口哨。

八路军应该就在正面的台地上构筑阵地,等着我们过去。

敌我之间隔了有400米,如果再放日军走近些攻击的话,大概还会有更多人牺牲,这真是不幸中的万辛。

(蒋:400米这个距离实在是有点远了,毕竟当时八路只对100米步枪射击进行考核,看样子这次是八路军伏击的时候没沉住气。)

但是我们中队也不能光挨打。步枪和轻机枪已经绕到右侧的高地上开始应战,重机枪自然也该尽快投入战斗。可重机枪枪身还在我这里,这意味着重机枪的枪身和枪架分离,机枪根本没办法架起来射击。

我很着急——得赶快过河,把枪身交给右边的主力部队去。

从马背上卸下枪身,我决定破釜沉舟,抱着它踏进河里。水深大概到腰部,河底的石头长满水藻滑溜溜的。我一个人渡河,就像给敌人指明了目标一样,子弹也往我前后左右集中过来。

子弹和碎石拼命往我身上、头盔上砸。

可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虽然这河只有50米宽,但等到我爬上对岸已经是气喘吁吁。

“斋藤!往这边来!”

小队队员,一等兵M从高地上跑下来帮我,我打起精神刚要再努力往前走,“咕噜噜——”我突然和重机枪一起陷了下去,直到胸口。同时“嗡”的一下一股恶臭把我憋了个够呛。我居然掉进了个粪坑里。一等兵M把我捞上来,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发出“呜呜呜”的哀鸣。

这种情况下,士兵首先考虑的是武器。而我的身体自然就沾满大便,但重机枪枪身不但没损伤,而且也没沾到一点大便。

不一会儿重机枪就开始射击了。重机枪被形容为步兵之花,射击时“突突突突……”的声音非常有重量感很独特,这时日军士兵已经停止步枪射击,把压制八路军的任务都交给了重机枪。

不久,后续的两个中队也到了,把八路军阵地三面包围开始猛攻。加上其他中队的重机枪,一共有五六挺重机枪吐着火焰,在山里枪声合着回音声音大了好几倍。

而高地上敌人阵地附近出现刺刀明亮的闪光。白刃战大概开始了,重机枪也不能再打了。

我一直忍着这股翻江倒海的恶臭盯住阵地方向。激烈的战斗在接近傍晚时分结束。到阵地上一看,死尸重重叠叠,还有好几个敌人重伤未死。这些濒临死亡的八路军士兵看到日本兵后不知怎么想的“水,给我水”恳求起来。

我把水壶凑到快死去的八路军士兵嘴边喂了;其中有一个人对我说“谢谢”,还有一个什么话都没说……就死了。

战斗告一段落,我换上了八路军的衣服,换掉臭烘烘的日本军装。

“挺合身啊,斋藤和八路简直一模一样。”

“臭死了,吃饭时别过来,影响食欲。”

回警备队前我都被他们一路冷落、嫌弃。对我来说,这次战斗真是“吃屎”一样。

可现在我的记忆里,还留有那个向我讨水喝的八路军士兵——少年一样稚嫩的脸。

29.驴子

自从到前线以后,我整天被驴子那种独特的叫声所困扰。

估计以前在华北服役过的士兵也会对那种高亢婉转的嘶喊留有难以磨灭的印象吧。

驴子在我们山区的部队里被用来驮运和乘坐,它是种非常有用的动物。可以吃粗糙的饲料,耐力持久,而且还很听话;连女人和小孩都能随意使唤,所以无论那户人家都会养上一两头。

在一些连马都走不了的山路,驴子都可以通行。因此每当警备队出征的时候都会指定要求驴子来运输弹药粮草。 驴子的数量按每次战斗的规模来决定,但在一般情况下都会从附近村里征集50头左右来用。

同时驾驭它们的“马夫”(原文如此——译)也会被征召进来,只不过是强制的;照顾50头驴大概需要10人左右。

这样组织完一支骡马队伍以后还得派两三名负责帮忙和监督的人员上去。我就经常被指派担当这个任务。这任务看着简单轻松,其实是件苦差事。开始行军,骡马队就会跟在主力部队的后面;但马夫他们动作迟缓,队伍行动起来也就慢得要命。

于是后卫部队就会说: “别慢吞吞的,监督都干什么吃的?” 听了这话,我们就把它原封不动转给马夫: “慢慢的不是,快走!”

如此这般,日本士兵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在骡马队伍里前后左右跑来跑去传话。

山区里面既有山谷又有河川,危险地形不少。驴子一般只要人能走的地方它都能通过,只不过它还要驮着一百多公斤的物资,所以经常会有蹄子打滑掉到深谷里的事故。 除了跌进山谷以外,还有踩到地雷被炸飞的,所以每次行动都会损失好几头驴,这些责任最后都会落到我这个监督的头上,实在是不好做啊。

一旦发生战斗,情况就会雪上加霜。一边要手忙脚乱地把驴子牵到安全地方去,另一方面还会有马夫“跑了,跑了”;这就不仅要掌握驴子的数量,而且还得注意马夫人数,这种监督工作比打仗还辛苦。

等到打完仗宿营的时候,我又要去为马夫准备伙食。当地普通民众一般都吃小米粥,但对马夫日军会给他们专门的面粉,让他们自己做最爱吃的大饼和烧饼。 马夫平时只吃得上粗粮,所以看到面粉他们都欢呼起来。

进入中国村子后,不仅日军会烧杀抢掠,我们对保安队(协助日军的中国人部队)的抢劫活动也都是当作没看见。但马夫们绝对不会去做这种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出来打仗就会变成这样。

某天傍晚,进入了一个敌人根据地的村子,并决定在此地宿营。

我带着马夫在村子里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结果在一户人家里发现一个没来得及逃跑的女人,看着有三十岁。

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这也是当然的,在这种地方被凶恶的鬼子发现了的话…… 我走近那女人,突然: “不好,不好,媳妇有病的。” 后面跟着的马夫说着就在我面前跪了下来,而我被这马夫认真的样子阻挡下来。

看到这马夫还算是个好人,就卖了他个面子。

“明白,明白”我说。 “谢谢,谢谢。” 马夫边说边磕头。

不过我很明白:日军对女人可是很“敏感”的,把这个女人这样放着不管也不行,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决定把驴赶进这户人家里。

几十头驴塞满了这户人家里里外外,士兵看来还以为是驴厩,所以也没人往这里钻。

当晚看到发情的公驴追着母驴跑。 “这畜生”我就往公驴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

这个故事还有后话。 打完仗回到警备队后过了一个月。 我正在离开警备队所在村子的分哨所站岗。

一个老年农民笑嘻嘻的跑到我面前,鞠了两三次躬后从篮子里取出梨子、花生,那意思是让我吃。

由于事发突然,我一下子没明白,不过还是认出了那个人就是上回打仗时跪下来求我救救女人的马夫。 “谢谢” 我手下他拿出来的梨子和花生后,他又几次三番鞠着躬朝着过来时走的河边小路回去了。

马夫走路的方向上有个穿红衣服骑着驴子的中国女人。后面跟着个年轻男子,可能是她丈夫。 他们站的比较远,看不清楚,但感觉似乎也在行礼。

从山沟里的小村跑到这里路程非常远,估计他们可能是去城里医院看病。

那马夫和那个女人不知道是啥关系,肯定是亲戚什么的。 此后我又参加了好几次作战行动,也是负责监督骡马,但却再也没见到那个马夫。

30.献给驮马

离开皇国数月矣,生死与共和你战斗在一起。(《愛馬進軍歌》——译)这是首赞美战马与士兵同甘共苦的军歌,这首歌被广为传唱(被改编成《愛馬進軍曲》后,至今在陆上自卫队里仍经常被演奏——译);只不过它歌颂的都是日本的马,却从没听说过对中国的马有过任何的褒扬。

中国的马虽然从来没被称颂过,但却曾替我挡过枪、中过弹,对我来说它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昭和17年(1942年)秋,当时我们正在河北省西部某山区地带进行战斗。我负责看管驮运弹药的马匹。

那时候在前线我们使用的马和国内所谓军马不同,都是从中国农民家里“征集”的“中国马”。这种马个子较矮,但非常温顺,耐力持久,在一般的山地上都能跟上部队行动,所以非常便于行军。

另外,由于它们不属于正式的军马,所以也没必要费力照看,这点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这次,中队正要翻过一座山,到山腰的地方,发现了个泉眼。所以为了补充水源,中队就决定在此地大休息。

每到这个时候,掌管马匹的人就会和一般士兵不同,忙得不可开交。我要给马喂水,卸下弹药让它休息等等一堆活儿要干。真是好笑,明明该休息的人却忙得要死。

给马饮完水,总算可以靠在一边休息下;这时离我四、五米远处有匹我负责的马不知为何笃笃笃地往我这儿过来,还把躯体靠在我身上。

“好奇怪,它还想要水喝吗?”我正想着,突然敌人就从正面山腰上一齐向我们射击。与此同时这马突然膝盖就弯了下。

由于敌方从马的另一侧射击过来,所以一时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打中马。我立即将马牵到岩石背面的安全地区。

仔细一看,马的侧面腹部有两个弹孔;腹部的另一面(即休息时面对我的那一侧)却没有开口。看来是个盲孔,弹头还在马肚子里。看到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明显,这马正是由于刚才跑到我面前才会挨了这两发敌人射出的子弹。要是没有这匹马我早就被击中了。

简单说就是这马帮我挡了子弹。可它为何当时要跑到我面前来?

马经过连日行军疲惫后,一旦遇到休息的机会就会站定不动,这时怎么去推去打它都不会动。但这匹为什么就会跑了过来?我无法理解。

战斗结束后,抵达下一个宿营地。这马把它巨大的躯体横放在地上,就这样再也没能起来。埋葬马匹的地方是一片高坡,开满无垠的野菊花。如果要不是它替我挡枪的话,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换成是我了。

战士们心境的灿烂
远胜过晴朗的天气
你的功劳将永远不能忘记。
(《愛馬進軍歌》——译)

当知道驮马为我挡子弹这件事以后,战友们一起唱起了这首歌来安慰战死的中国马的灵魂。

31.跨过紫山绿水

在那山的远方,住着一群八路;

啊,我们今天又去进攻,死掉几个战友就回来。

这是我在山里的时候经常哼的一首德国抒情诗人卡尔·赫尔曼·巴斯(Carl Hermann Busse,1872~1918)作品的改编版。在山区警备队里基本都没啥休息时间,连续好几天都是出击作战。

与其说在山里行军,还不如说是在山里兜圈子更好。我本来就不擅长走路,结果却还要背上重重的装备走山路,这样一来苦头就比别人多吃了一倍。

不过,在部队里,就算你走不了路,那也必须跟着队伍走。一旦出发就不得回头。战死自然除外,所以你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就算是兜圈子也必须和部队一起行动。

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即佩服自己又有些后怕:居然能背着那么重的装备走过这么远的路程。

平均每个月有10天战斗。如果每天平均行军30公里,那么一个月就是300公里,一年3600公里,两年7200公里。这距离相当于从日本的最北边北海道到最南边的九州往返两次,还是徒步。

要走这么远的路、全靠一双脚,还得带上沉重的装备、物资,并且一边行军一边还得打仗。

回想起那时候当兵可真是苦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装备会这么重?

首先就是兵器——步枪、刺刀、弹药(步枪弹120发),此外还有钢盔、地图包、水壶、背囊(帆布做的大口袋,装好东西后用绳子把口一扎起来就能背走。现在俄军依然在用——译)。这背囊(那时候还没用背包)里装有携带的粮食大米、干面包、牛肉罐头、味增粉等等;皮带上还得在前后弹药盒里装上120发子弹、2枚手榴弹;按照不同小队的火力配置,还会再给每个人分担上备份的掷弹筒、轻机枪弹药。

如果是新兵的话就更倒霉了——还得再加上小队长、老兵的份额。

具体重量我没有估算过,但光带上这些装备,还没出发腰就已经被压弯了。如果是出去赚钱或者经商的话,那还可以忍忍算了;可你是去敌人地盘里打仗的啊,还弄那么多东西的话士兵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唉,我和其他士兵经常说:“小兵没法子。”

我在华北走过的山和日本的山不一样,山头光秃秃的,没有树只有草和石头。但这种没有树的山对日军来说其实是挺运气的。

因为八路军最擅长游击战。如果山上有树林的话,那么日军反而会为此头痛。山上一棵树木都没有,连只兔子都藏不了,到哪儿都能保证视野,就对八路军非常不利。

山的高度大概在500到1000米左右,沿着山间的小河分布有村庄,我们就是被派来攻击这些村子里的敌人的。因此士兵经常会爬山涉水。一般这种讨伐战斗持续10~20天左右,士兵对身上该带多少粮食和弹药都没底,所以就会多带些让马驮着走。

这些驮马大部分都是从警备队附近村子里征集过来的;每次参加作战,不知为啥都会要我去做马把头。估计是因为我打仗没什么用,所以正好去管马。

征集过来的马都是驮马或者驽马等中国马;虽然照顾它们很辛苦,但我发现它们也都是挺有感情的动物。在连续几天日夜不休的行军里,我抓着马尾巴一边瞌睡一边走路。当马停下来的时候,头盔一下就撞到马屁股上,给撞醒了。要在平常,肯定会被它尥蹶子踢中要害;不过现在可能马也走累了,根本没想踢,它连踢人的力气都没了。不仅如此,当我在它侧面时,它反过来倒往我这边靠。这些马,有的落入拒马河谷地,有的帮我挡了子弹。

当部队分兵开进山区腹地时,路也变得越来越陡峭,已经无法通过马匹了。当马不能用的时候,就会换驴子上场。

驴子体型小,可以无法负担较大行李,但足下有力,只要人能走的地方它都能跟过来,所以驴子也给日军帮了大忙了。

拒马河上游的山地景色真的非常漂亮。山上石头是紫色的,也让整座山散发着紫色光辉。河谷的水非常清澈可以直接饮用;简直可以用“紫山绿水”来形容。

但小兵依然是那么可怜。哪怕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美景,也会因为身体过于疲劳而没工夫去欣赏。哪怕只要有5分钟的空闲,他们也会立刻趴在地上,手脚伸开成个大字就这么睡着。此刻,他们脑子里想的只有多睡会儿觉了吧。

士兵们走路走得疲惫不堪,往往直到半夜才能到达作为落脚点的村子。到了休息点也并不意味着立刻就可以躺下睡觉,之前还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首先,得准备饭食。我觉得日本军队按小队分开各自负责炊事的方式非常没效率。

锅、釜、木柴及食材的收集都由每个小队各自分散活动,自然会导致各个小队间的竞争,还有互相之间抢夺食物,所以也就经常会有这样的争吵。

想法吃完饭,接下来又要保养武器。凡在白天用武器参加战斗的,就必须进行养护。步枪哪怕就打过一发子弹,枪口也会变黑。把从天皇那里领到的这么重要的武器就这么不管不顾放在一边独自闷头睡觉,如果被老兵发现的话,哪怕你就是正在打仗,也会立刻吃巴掌。

有时,不仅仅要负责保养自己的枪支;如果你是新兵的话,还得去给老兵和分队长擦枪。

新兵总是被人踩在下面,不管去哪支日本军队,只要你是新兵这种待遇就不会改变。

等到吃完饭、保养好武器后已经是半夜两点,这才总算可以睡觉。睡的时候要么在泥地上,要么在屋檐下面用稻草往身上一裹凑合一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哨兵喊醒交接班,所以也就只能睡个囫囵觉而已。

哪怕站岗放哨也会被累的直打瞌睡。因此一不小心哨兵就会被八路军摸掉。等到天亮,部队又要向下一个地方开进。

但出发前必须执行一条无情的命令:晚上投宿的村子全部烧掉。理由是:“绝不能让八路军使用这个地方。”如果这是八路军的军用设施那还情有可原,但这些都是无辜村民的房子啊。高级军官居然提出这种毫无道理的理由,他们的脑袋才有问题。

出发以后,不知为啥脚上的水泡传来一阵阵刺痛。这已经不是一个两个水泡的问题了,而是整个脚全都痛得要命,简直就和光脚放到火里烧一样痛。每到休息的时候我就趴到地上,感觉自己干脆就这么躺下去算了,再也不想起来。

但听到命令后,还是不得已晃晃悠悠地继续行进。一边走一边只能祈祷自己的脚能像牛啊,马啊那样能坚持下去就好了,其他的都没力气去想。

这时候我也总算能理解那些用手榴弹自杀的士兵们的想法了。

但我这人意志太薄弱,无论是自杀还是跑到八路军那边去我都没那么多勇气。

就这样,终于结束了痛苦的行军,回到原来的警备队里。这时我的腰和腿几乎废掉,连路都走不好了。回到队里结果得知第二天又得出发。

32.粗心大意害死人(一)

在那本臭名昭著的《战阵训》里有这么一句话“瞬间疏忽,可致大祸临头……”

意思是说:哪怕稍微粗心大意,也会导致无法想像的重大事故,因此绝对不能放松紧惕。

我也曾从别人那里听说过这种因为一时大意而导致不可挽回的事故。先将其记述如下。这个事情发生在其他联队里,暂且称之为A队好了。

这支A队出动到山区扫荡作战期间发生的事。当天他们也没找到敌人的影子,正好中午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河,就决定在此处大休息吃午饭。虽然没看到敌人,但毕竟这里还是敌区,所以队长就派了支小分队到前方300米处的一个高地上站岗放哨。

这处高地位于一个断崖的顶部,士兵们一路往上爬得很辛苦。

在这种情况下,小队长要体谅下属所以也很矛盾。小队总算爬到那块高地上。可能是为了安抚士兵,分队长于是就说:“怎么可能会有敌人,大家还是先吃饭吧。”

结果虽然任务是警戒,他们却连哨兵都不留一个,全体人员坐成个圆圈,就和小学生郊游一样吃起了饭。

日本人本来在吃饭的时候就会变得散漫。对于平日里连吃饭都很急的士兵来说更是如此。

从腰里解下弹药盒,把步枪交错着支起来,甚至连放哨的都没有,大家都优哉游哉的。正是因为这种日式“优哉游哉”导致了一场大悲剧。

正当他们边把装着白酒的水壶互相传着,一边喝酒一边唱着歌儿的时候,敌人却从他们下方偷偷地往山崖上爬来。然后突然对还在吃饭的小分队发动了袭击。

这个日本军官就是典型好心体恤士兵却办坏事

等发现从天而降的敌人时已经晚了。他们连拿枪的机会都没有,脑袋都被石头或其他钝器砸碎。敌人采用这种手法大概是为了防止被不远处的主力部队发现。这些人怎么就那么疏忽呢?

休息结束后到了出发时间,但警戒部队还是没回来。感觉有问题,队里就派了通信员过去看看,结果就发现了这出悲剧。可已经晚了,兵器全都被八路军夺走,在高地只剩下连身份都无法辨认的尸体。

也不知道他们着了什么魔,无端判断周围没有敌人,结果就导致这种下场。

33.粗心大意害死人(二)

在山西省的群山里驻扎有一支由下士官率领的20人的小分队。装备比较简陋,只有一挺机枪;但好在当地治安还不错,所以这些装备能将就。

可他们每天都没什么事情做,而且离总队天高皇帝远,所以无论是队长还是士兵都非常松懈。部队里都把这种状态叫做“懈怠”,不过这支小队具体“懈怠的表现”倒是很特别。

也许是因为在偏僻的山区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老兵就白天喝老酒、晚上打麻将,而且还是连续几个晚上通宵打麻将。打麻将也就算了,这支小分队就和前面那个例子一样,居然连放哨的都没有。

可能他们只是一时疏忽,但这就足以决定这支小分队的命运了。

他们每天都这样懒懒散散,松松垮垮的,虽然驻扎在山里,但还是被敌人惦记上了。

不久以后这支小分队就被敌人用计全部消灭。

具体过程大致如下。那天晚上,小分队队长下士官和老兵们和平时一样正在热火朝天地打麻将。突然有三名扮成日军宪兵的八路军士兵出现在小分队里。于是打麻将的那帮人大吃一惊。

当兵的最怕的就是宪兵了。由于正好在他们最偷懒的时候突然出现,所以一下子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下士官他们都吓得呆住不动了。

如果再好好想想的话,就会发现不对劲:为什么连招呼都不事先打一下?就会半夜里从这种山沟冒出一群宪兵来?

但下士官们没想到这些,大概已经陷入极度的恐慌中了。

而伪装成日本宪兵的八路军则将这打麻将的四个人包括下士官当场击毙,接着继续把睡在里间的日本兵也逐一射杀。当睡在炮楼上层的士兵听到声音起床查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连拿枪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空手格斗,不过大势已去注定失败。

就这样,同样出于疏忽大意,这20条年轻的生命就消失在山西省的大山里。这小分队驻地周围既有壕沟又有铁丝网。如果要翻越这些障碍进入小分队里其实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敌人之所以能轻易进来就是因为他们平时就没人放哨,过于懒散的缘故。哪怕只派一个人站岗也就不会倒着这种悲惨的结果了。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攻击的八路,在离开根据地的时候以水代酒和人分别,并且发誓:“决一死战,保证成功!”

本来以为以水代酒的习惯只有日本才有,没想到中国也有,很吃惊。

更让我吃惊的是敌人那边竟有比日军更勇敢的士兵。

34.粗心大意害死人(三)

接下来我要讲下我们中队。

扫荡部队接连不断被游击队骚扰疲惫的情况下,由于队长依然强制命令派出“哨兵”而取得了一场胜利。这对于士气低落的日军来说可是少有的。

从警备队出发已经走了5天,但到敌人盘踞的史家村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中队从山上下来以后,通过一大片平整的农田——这在山区可是很少见的;正当要继续爬上眼前的小山的时候,休息时间到了,同时各分队队长也被命令到中队长跟前集合。遇到这种少见的平地,对整天徒步爬山身心疲惫的士兵来说减轻了不少负担。

“在这种地方,估计也休息不了多久吧”士兵们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地上的时候,小队长阴着脸回来了。“中队得到总部命令:立即停止大休息,我们小队马上去对面高地负责警戒。大家再坚持一下。”

大家对此都很失望,但既然有命令就没办法了,我们一边嘟囔着,一边朝目的地——那片高地前进。虽说叫高地,但实际上却是个有300米大小土丘一样的地形。一边爬一边回头一看,中队的主力都在田间小道上睡觉,他们看样子还在大休息。

“小队长大概平时在中田(中队长)面前不讨好,才让我们来干这个。”小分队队长听到和他同期入伍的上等兵发着牢骚一句话都没说。“这附近没敌人,慢慢过去也没关系。”“上去以后,我可得喝口酒。”

小分队满腹怨言,花了30分钟才到高地边缘。

远远看过去,高地另一侧好像有敌人正往这儿爬过来。人数约200名,相当于一个连的兵力;正好和我们兵力相同。

哎呀,这可大事不好!

这种情况下,处于高地的一方肯定是有利的。但目前我们只有一个小队的兵力,真打起来肯定没有胜算。事不宜迟,只能立即通知下方的主力部队,让他们来支援我们。

“斋藤,你去传令。等等,算了你脚力差,还是叫丸冈去!”一等兵丸冈就跌跌撞撞往山下中队总部跑了过去。

同时我们也对着总部方向一起拼命挥着手里的步枪想引起他们注意。其实当时只要打一枪发个信号就可以了,但这样做的话同时也会让敌人察觉。我们这么做是希望瞒过敌人,同时赶快让中队主力过来布置阵地。

幸好敌人似乎还没察觉到高处有日军,还在山阴、岩石缝隙里一边隐蔽一边慢慢往这里爬过来。我们为了不让敌人发现,特地在趴在高地边缘屏住呼吸。

“听着,如果发生意外的话我们可能就会孤军奋战,轻机枪准备好了吗?”小队长压住声音说,我们自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知是总队发现这里异常情况还是传令兵抵达那边,我们从高地上看到总队突然行动起来。没过多久就有一队人马跑了过来。我和小队所有人看到这个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敌人和我方哪个先到了。

我还从来没这么盼望主力部队能够快点到达。从山顶上比较敌我双方,还好我方比较近些。这样我们就能快一步抵达。我打开手枪保险,把手榴弹从腰里取下放到身前。

当敌人接近我方200米的时候,中队主力终于到了。等我们布置好重机枪和兵力后敌人依然没有发现,还在慢吞吞得爬山。

我们已经准备完毕。以重机枪为核心,轻机枪沿着棱线排成一列。“听到命令前,不准开枪!”

虽然命令不得射击,但此时他们已经进入手枪的射程之中了。

这时我非常担心:要是被敌人看到的话肯定会往这边打过来……不由扣紧了手枪的扳机。

对方打头的可能是个队长。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穿着草绿色军装,配有毛瑟手枪。

就在这时:“打!”队长发出命令

“突突突……”“哒哒哒……”轻重机枪像等得不耐烦一样,一齐开火。

敌人受到突袭陷入慌乱之中。万万没有想到日军居然就在眼皮底下。从上到下一片大乱。有人冲出来被打倒,有人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有人倒在其他人尸体上,也有人躲到岩石后头;敌人已经无力应战,被打的措手不及后一片大乱,只得崩溃逃走。

这场战斗,我们获得压倒性的胜利。中队长也因这次前所未有的战果而满心欢喜。这场胜利的原因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日军在唯一一块可以俯视周围情况的高地上及时布置下兵力而已。如果那时候因为士兵过于疲劳而命令全体休息,中队长没有往那块高地派出哨兵的话;一旦敌人占领那块视野开阔的高地,恐怕被消灭的就是日军自己了。

八路军拥有地利,熟悉情况,善于游击战,可当时为什么却没有发现日军?真是很奇怪。

不管敌我哪方,凡打仗时任何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这个例子就是因为八路军自己的疏忽所造成的。

35.现实比小说还精彩

在前线呆久了就会经常听到一些子弹擦着头皮飞过一类的事情。但我接下来要说件听起来不可能但绝对是真事儿。

上等兵N和我同年入伍,但又和我这个现役兵不一样,他是长野县人。在部队里成绩一直都第一名,是个“模范兵”。

有次在易水上游的山区里发生了场战斗。敌人在山上方布下阵地,日军则是从下方应战。这地形对日军来说是场不利的战斗。如果要向高处射击,就会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敌人面前。一般我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以“健康第一”为原则,把头像乌龟一样往里缩,只把步枪从头上探出去“啪,啪”随便打上几下。

但上等兵N作为一名轻机枪射手,却从不会做这种胆怯的举动。他会对着位于制高点的敌人,把上半个身子伸出去射击;旁边的战友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会惊叫到:“上等兵N,太危险啦,快趴下!”正当班长也注意到他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响,上等兵N抱着轻机枪就这么倒了下去。“上等兵N中弹啦!”旁边的人喊着,立刻冲过去,把他拖到石头背后的安全地带。他头盔正面中弹有个弹孔,满脸都是血。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心想:“这下可没救了……”。如果头部和腹部中弹的话,在任何情况下百分百都没得救。

可是,卫生员跑过来摘下他头盔一看:虽然额头上有伤,但却没迹象表明子弹钻进脑袋里。“喂,醒醒,你啥没事儿。”

卫生员一边抹去他额头上的血一边对他大喊;一等兵N刚才还失去意识的样子,此刻似乎回过神来,把眼睁开还眨了好几下。

正当我们要放下心来,他却又要试图去抓轻机枪,这次自然班长没有同意。他哪怕受了伤也没忘记自己机枪手的职责,和我这个懒鬼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战斗结束后,上等兵N回到队里,队长劝他去住院,但他却说“这种小伤不碍事”拒绝去医院;最后只是让卫生员看了下就给治好了。要是换成我肯定就会立刻去混病号,但当时的日本部队里都会有几个像这样的称职、勇敢的士兵。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再来解释下他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当子弹击中头盔正中的时候,一帮情况下就会这么一直飞过去击穿脑袋或者盲贯(子弹呆在脑袋里不出来),不管哪种情况都会把命丢掉。

可是当子弹击中上等兵N时,弹头却没有进入头部,而是沿着钢盔和脑袋的间隙绕了过去,最后从后面掉了出来。这话听起来就如同天方夜谭一样让人无法相信,但却是事实。最好的证据就是子弹擦过脑袋时留下的弹道痕迹。

怎么会这个样子的呢?去问了有经验的老兵才知道,子弹有个特性:弹道会因为入射的角度不同而不同;例如飞行中即使碰到一颗小草也会改变方向朝着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飞去。

那颗击中上等兵N的子弹估计也是这样穿透钢盔后,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结果就没射进脑袋里,而是沿着头皮绕了一圈。

除了这个理由外,其他没一个能解释清楚的。

“看来果然还是我女朋友救了我一命啊!”上等兵N等他养好头上的伤,拆掉绷带时,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个人垂着头发看起来挺可爱的姑娘,她是上等兵N的老乡,已经和他定下了婚约。

上等兵N每次出去作战都会把这张女朋友的照片当作护身符放在头盔里。

“那时候肯定是她帮了我一把……”

“女人没那么可怕,还能护身,那样的话我也放一张进去。”

“你有女朋友吗?”

就这样,从此以后大家都把女人的照片放进头盔里成了护身符,我当然也学上等兵N一样放了一张。

36.钢盔和大包

那时候,无论哪支警备队都会养上一两个密探。这些密探提供的情报基本上可信度很高。自然也就会将其逐级向上级部队报告上去。

依据情报,如果敌人是小股兵力的话,中队就经常会独自组织扫荡部队(最多能组织一百人的兵力)出动征讨。

有次警备队收到一份密报:离这里约10里(1里相当于500~600米)的一个村子中有100名敌游击队员;为了消灭这支部队,部队就立刻出发了。

这支讨伐队由中尉H当队长,他比我大三岁,同样也是群马县人,为人温和很能体谅下属,这种人格高尚的军官在那时候的日军部队里实在是不多见。

中尉H带领了50名队员组成扫荡队伍。出警备队后就向着敌区进发,途中经过一两个村子,这些地方被称为安全地区,即目前处于日军控制之下的地区。因此这些村民看到日军进来的时候也基本上不会逃跑。有时候村长会出来迎接并给我们送上茶水。

通过安全地区后,就进入了中间地带,这里既不属于敌方也不属于日军控制区(其实不是这样,这些地方全都是敌人的地盘)。这里的居民一看到日军就会露出害怕的表情。

中间地带再往前就完全处于敌人占领之下的“根据地”。村民们一旦知道有日本军队过来,就如同大难临头,带上值钱的东西很快一跑了之。如果在这些地区发现敌人的话,那就会顾不上村民安危,立即投入战斗。至于长期居留的问题,日军如果是大部队自然不在话下,如果是小股部队的话则是必须严格禁止。

警备队哪怕是在昭和16、17年(1941、42年)战况较好的时候到这里作战时也只敢花一天时间在村里转上一圈就走人。扯远了,言归正传。

正当扫荡部队沿着农田逐渐接近敌人所在的村子时。在前方探路的侦查小队突然从左手高地遭到机枪扫射。侦查小队立刻应战,但敌人数量相当多,我军侦查小队貌似处于下风。

“派一个小队支援!”队长中尉H说着带领主力部队发动猛烈攻势。敌人数量大约有两三百,比密探报告的还要多得多。可能是因为敌人中混有附近村民组成的民兵。

而我们这边的主力部队也以重机枪为核心开始接敌。我紧邻队长左侧,一边缩着脑袋一边往前面开手枪。我看到前面茂密的草丛突然“唰”一下就被击倒就立刻脸色发青。

但队长作为指挥人员,必须随时查看敌情,否则无法指挥部队。所以决不允许像我这样在枪林弹雨中缩着脑袋。指挥官如果不站在飞来的子弹中的话就无法实时掌握战场情况——士兵经常背地里这样对军官发牢骚,虽说是牢骚但也是确实如此。

我也曾好几次试图在这种地狱般的战场里站起身来,可一听到子弹尖啸声马上就会腿软;只有那些平日里总是唠叨着军纪要怎么怎么、《战阵训》怎么怎么说的军官们才能做得到这点。

而中尉H的做法却不是这样。他在呼啸的子弹中从石墙后只稍稍探出身来,一边观察敌人,一边给各个小队发指令。经过近1小时激战,轻机枪小队冲进一处高地发现敌人正准备溜走。

队长立即判断这是个好机会,命令:“掷弹筒发射!”正好与此同时,队长钢盔正面“砰”一下弹起个白色的东西,接着人就咕咚倒了下去。

“队长!”我立刻把队长拖到石墙墙角安全地带查看钢盔。钢盔罩布已被撕裂,里面的棉花露了出来,但钢盔本体却没有发现击穿迹象。队长脸色发白陷入昏迷状态。我取下队长的钢盔仔细查看,发现脸上并无异常,就对他大声喊:“醒醒,没事儿的!”

队长不久就回过神来,睁开眼睛发了好一会儿呆。“哎呦,我还活着吗?”伸手去摸眉间被集中的地方,那边有个红红的大包鼓着。

敌人子弹飞过来,“砰”撞在自己钢盔上,换谁都会被震晕。

如果换成我,大概就会一下滚到下方的农田里。击中队长的子弹可能因为角度太小,所以就没能击穿钢盔;只把外罩穿了个洞,然后改变角度弹飞了。只能说他运气实在太好了。没过多久战斗结束。幸好我方没有战死者,只有几人负伤。

讨伐队回到警备队后,中尉H依然对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作为指挥人员被一发流弹击中就晕过去,哪怕是一小会儿而感到愧疚;还是纯粹自己不好受,就对我说:“斋藤,请别跟别人说那时候的事。”

我就喜欢这种说话有人情味的队长。所以在部队期间从来没对别人提起过这事儿。

在那种年代里这样可敬的军官非常少见,所以我到现在还记得他。

37.战场上的古怪事

某天中队驻守的警备队接到:“距此地西面月20公里的一个小村子里有敌军1个连(相当于日军一个中队)”的情报。于是中队就出发去打击这股敌人。那个村子位于一处四周被高山包围的盆地中,一般情况下敌人是不会进入这种地方的。

按照计划,我们派4个中队于某日拂晓时分从四面包围村中敌人从而将其装进口袋。我们中队被指派从西面进攻。从西面通往该村的道路也是对方撤退的道路,我们就是要把这条路给堵死。

为了完成进攻准备,我们必须绕远路迂回过去。因此行军距离也就比其他中队要远。

为此,为了在进攻日期前赶到西面高地,中队就比其他队伍更早一步离开驻地。但可惜,不知为何在攻击当天的拂晓,我们却依然还在西面高地的山脚下,并没有抵达指定攻击位置。

中队长对此非常焦急,他大发脾气,一边不顾士兵的疲劳踢着他们的屁股,一边朝着高地棱线方向开始爬山。这时,高地对面传来枪声。大概其他中队等不及我们中队就位就开始对村子展开了进攻。

当天晚上没有月亮,所以光线暗淡。听到枪声我们仿佛突然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硬拖着疲劳的躯体往山顶上爬过去。但这座山比地图上表明的还要高。——这种事情现在也经常有。

正当我们中队爬山爬到一半的时候,我眼睛往上方一瞟,晨雾里有人影向我们方向过来。

看着不像友军,很可疑。就这样双方人马隔着10米左右的距离擦肩而过。

我睁大眼睛再仔细一看,居然是八路军!

“中队长,敌人!”我指给旁边走过的中队长看。“什么!在哪儿?”中队长边说着,边带上眼镜。

可我觉得已经没工夫戴上眼镜瞅了;现在必须准备攻击!

但不知中队长是不是搞错了,他说:“是保安队的”就把这些八路轻松放了过去。

莫非是我看错了?对方在中队右侧10米处,已经全体轻轻放低了身子。人数大概两三百,怎么看都像是八路军啊。

之后中队总算爬到山顶,从村子方向赶来的其他部队的人严厉质问中队长说:“一中队你们都在干嘛!有没有看到敌人?”果然刚才过去的是敌人。

虽然凌晨时分不容易看清楚,但却也不是我看走了眼。

其实也不是看没看走眼的问题,而是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怎么可能会看走眼?!

中队长这时才后悔得直跺脚,可惜已经无法挽回,现在敌人已经一溜烟跑了,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啦。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当时中队长会把他们误认为我方的保安队?

还有就是为什么山上下来的敌人看到日军正在爬山却没有攻击?

如果当时立即进行阻击的话,估计就会因为两军过于接近而直接进行白刃战。

更让我想不通的是中队里看到敌人的人除了我还有好几个,为什么都没反应?

这些都让我觉得无法理解。

38.半夜里的失误

虽然八路军好几次阻碍了我们的扫荡行动,但其中也有过失败的案例。

是的,我指的“失败”不是指日军而是敌人那边,是八路军的失误。

那次我记得是中队正在据马河上游一个流经百花山的地方执行作战任务的时候。

一个没有月亮漆黑的晚上,我们正在山间一块距某个村庄有些距离的农田里行军,这时有个中国人朝着侦查小队过去,喊了声:“报告!”然后递过来一张折成小块的纸片。

日军被吓了一跳,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别说村民了,连只猫都看不到,突然眼前跳出来个中国人还带着张写了什么东西的纸。

侦查小队搞不清对方是何方神圣,只觉得可疑,就把他给抓了然后告知主力部队。

翻译很快就过来了,一看那纸上写的东西居然全是日军的情报,而且还都是关于本中队的内容。

看来这份情报应该是送给八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却送到了日军的手里。

可能是因为没月亮天太黑,就把日军当成八路了。

再看这份情报的内容基本上都还算准确。首先写有队长的名字,扫荡队伍的人数和装备,运输粮食弹药的马匹数量也有写明,甚至还有日军攻击预定路线图。除了人数有两三个差异外完全无误。

这可把我们惊呆了。他们到底在日军里安插了什么人进来,我当时完全搞不明白,但他们确实能把日军全部动向都掌握在手。

如果这份情报落入八路的手里,肯定会被高度评价。可结果却给交到日军手上,看来敌人当中也有做事稀里糊涂的人。

39.悲痛的祈求

部队第二天出发前经常会把前一天投宿的村子一把火烧掉。听说目的是为了不让敌人使用这个村子,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经常听到一句中国古话:“军队路过,左右十里,十年寸草不生。(原文出处“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感谢评论区的向日葵先生)”

说十年寸草不生的确是太夸张了,但也可看出过去的中国军队其本质恶劣竟达如此地步。

不过这样的形容倒是和当时日军所作所为一模一样。不管再怎么坏,一般都不会去烧掉别人的房子,否则中国人肯定会把日军当成大坏蛋。

有次我们突入一处山谷中的村子,附近山上根本连一棵树都没有光秃秃的。木头在这种地方肯定属于贵重物品,可中国人用木头盖好的房屋却被我们不管不顾地一把火烧掉。如果要重建被我们焚毁的村子肯定要花费不止十年的时间。

日本兵到处在山间开着桃花的美丽家乡里放火烧毁自己的家园,从中国人角度来看这完全是一副魔鬼的样子。

哪怕后退一百步来讲,就算日军到处劫掠是出于“无奈”,那也不该放火——从百姓躲避的山上看到高高扬起的烟柱,他们心里肯定是这么祈求的。

可是,当时日军根本没有替他人着想的同情心。

让我们反过来想想:假如中国军队登上日本的土地,在群马、长野县里逐个劫掠山村然后再一把火烧掉,那么日本人又会怎么想呢?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失败。”当时无论在部队里还是我们自己都这么认为,真是不像话。

【不准放火,不准强奸,不准杀人】上头从来没有人对我们做过这样的要求,我们只是把空房子烧掉(这已经算是可憎的重罪了),其他两条【不准强奸,不准杀人】倒是没有犯过。

现在回想起来反倒觉得万幸。之所以没有犯另外两条,是因为村民们提前听到日军要来的风声,就立即带上财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就算我们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可是总也找不到村民所以也只得作罢。

战后清算时,我们部队里没出一个战犯也就多亏了这个原因。

《北支派遣军之歌》里有这么一段歌词:破坏之后重新建设,美丽新秩序我们来铸成。

原来如此,这歌词写得倒是堂堂正正:破坏以后要设立美好的新秩序。

那么这个新秩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我们在这四年里,只记得对华北的山区农田进行着破坏,但绝对没能树立起任何秩序。

由于华北军嘴里唱的和实际上做的实在差得太远,所以这首歌我们基本上没人去唱。

与此相比,敌方的歌曲则是这样的:

山から谷から山へ(从山峰到山谷,从山谷到山峰)

延延つづく精鋭(我们的队伍延绵不绝)

侵略守るとりで(阻止侵略者,保卫我家乡)

正義の戦士パルチザン(我们是正义的战士,游击队员)

照日语原文翻译,搞不清是哪首歌,很有可能是贺绿汀的《游击队之歌》斋藤听得半懂不懂,以至于记忆出了偏差。

40.敌方的好汉,无名的英雄

昭和18年(1943年)4月。北支方面军于春季针对冀西地区(河北省西部)展开了战斗行动。有一支参加该行动的中队在对敌人藏身的村子进行偷袭时,俘虏了一名穿便装的敌军排长(小队长)。

一般日军抓到的都只是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农民,顶多也就是敌人的间谍一类人;能抓到一个相当于我军少尉级别的排长,可以说就是个莫大的战果了。

中队想要从这个排长嘴里套取敌人的情报,可无论怎么问,他都只会说“不知道”、“不明白”。

当时的八路军即使是军衔最低的士兵,被日军俘虏后都是无论怎么严刑拷打基本上都不会开口吐露任何东西;这位排长自然更是如此,什么都不说。

每到这种情况下,日军就会劝诱说:只要你乖乖配合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无论金钱、美女还是房子只要你喜欢都给你;否则严刑拷打让你生不如死。

但这个八路军排长软硬不吃,两个办法都没效果。

这么一来队里也没招了,就把他交到后方上级部队去,任凭他们处置。

这个八路军排长知道自己要被移交到日军高级部门之后也不明白他怎么考虑的,于是就说了如下一番话让日军喜不自禁:“我知道个八路军秘密军用物资储藏点,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当时日军和八路军作战,目的既有消灭对方,也有夺取敌人的军用物资(武器,衣服,粮食等)。所以听到这个,中队长高兴得几乎都要跳起来。

那时候,八路军一般都利用山洞、远离人烟的屋舍来藏匿军用物资;但不知为何日军无论进行多少次征讨都无法发现这些藏匿点。

听到八路军军官愿意合作,中队里的人高兴得好像已经把这些战利品拿到手一样。

好事不宜迟,第二天中队就派出个小队作为看守让排长带路上路了。排长可能是连日被严刑拷问,走起路来样子很痛苦,而且速度也很慢。

小队从早上起就一直在兜圈子。排长一会儿说:“就在那座山后面。”,跑过去一看没有;一会儿又说:“就在这座山上”,爬上去一看又不是,他总是不告诉我们最关键的地方。

看守他的队长认为:“太可疑了,万一是个陷阱……”于是就决定当天返回。

附近山路非常险峻,上下只有一条路,我们走路时一边胸贴着山,另一边就是万丈深渊。

走在最前头的那位八路军排长,凝视着深邃的谷底——忽然纵身跃下,坠入万丈深渊。

他趁着看守没往这儿看的瞬间跳崖,好在负责看守的士兵手里没牵着捆绑他的绳头。如果有士兵防止他逃脱牵住绳子的话,怕是会被他一起带到谷底去。

这件事不仅让士兵非常震撼,同时也敬佩地惊呼到:“他虽然是敌人,倒也是条汉子。”

物资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是谎话,排长真正的目的是把日军引诱出来,尽量让他们走高处之类惹眼的地方,然后让八路军来攻击。

小队长发现这个八路军军官带我们兜圈子这个情况后的处理(指感觉情况不对后立刻撤退)非常正确。

就在八路军排长自杀的地方再翻过一座山就有支敌人的大部队,如果他再能忽悠一会儿的话,接下来日军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41.逃跑一个顶俩的长官

拒马河是一条流经北京西南的一个叫易县(就是诗歌“风萧萧兮易水寒”里的那个)的河,其源头发自山西省。

中国的河流不管在哪个地方,其流量都会随季节发生剧烈变化。我本以为拒马河应当像它的名字一样流量颇大以至于无法让马涉水过河,但实际上河床却是干的,甚至河道本身已经变成一条道路了。这可能和周围山上没有树木有关吧。

我们的部队基本上都在拒马河上游活动,经常和八路军交战。这天我们追着八路军,沿着干枯的河床往上游方向行军。晚上正巧没有月亮,全凭星光看路。

那天我也正好给部队担任长官的某位中佐(中校)大人牵马。他骑的是一匹乖巧的白色中国马。

而由于这次我这个“马夫”牵的马身上驮的不是弹药战利品之类的东西,而是棘手的长官,所以我就特别小心谨慎。

这拒马河虽说水已经退了下去,但河床上依然到处留有相当深的水洼。故而行军过程中经常会停下来堵住路。更何况是在夜里,路就越发难走了。河水比较深的地方白天看起来一般都是黑乎乎的,但到晚上就正好相反显得有些发白。

由于这次马背上运的是一种叫长官的麻烦货色,所以要是一不小心把马带到水坑里的话那乐子可就大了。

我下半身淌着水找出水浅的地方再把马给牵过去;而指挥官却不知怎么搞的全然看不到骑马的英姿,只把脑袋随着马背一点一点地晃悠着,就跟划船一样。

等我感到溯河而上走了相当距离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我心里也总算可以安心下来。

“哒哒哒……”突然敌人的机枪从前方一间房子里向我们发起了攻击。指挥官的马被这枪声一惊,抬起屁股把后退不停地往空中踢打。“咕咚”指挥官从马上掉了下来摔了个倒栽葱。掉下来的地方又正好是个深水坑,结果他就带着刚睡醒的样子在水里扑腾开了。

他那个吃惊样真是太好笑了,不过现在却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为了把长官拉出来,我一脚踩了过去,结果那地方也是个深水坑,于是我也开始在水里扑腾起来,我们两个都湿成了落汤鸡。

不过作为长官,在这个时候必须正确下达命令。

但这时候的指挥官似乎还真是慌了手脚,也有可能还没睡醒。

“撤——!”长官一边喊着,居然一边往敌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可把旁边的副官们吓了一跳:一边喊着“撤退”一边往敌人那边去自投罗网,这种打法我们还是头一次看到。

“指挥官,那边是敌人!”我喊着追了过去。他这次总算明白过来,也许是睡醒了,往右边一转身,马上屁股对着敌人撒腿就跑。这步子换得真够快的,不愧是“逃得快”。

“撤——撤——!”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笔直往前跑了。

这位长官看上去年纪挺大的,没想到腿脚倒还不错,我牵着马在后面追着还是赶不上他。

战斗结束回来后,我没受到任何责骂。同时我也没再被要求给指挥官去牵马了。

42.勇敢的黑猪

在中国都把日语里的“豚”称为“猪”。颜色和日本的猪不一样,全身漆黑。

之前我一直以为猪都是白的,结果在战场上看到这种黑猪还小小吃了一惊。体形也和日本那种胖胖的猪不一样比较细长,肉的味道非常好。

中国的山村里养猪的人家非常多,所以出去打仗的时候士兵就经常会从村民家里偷拿。

住在敌占区里的人知道日军就要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家庭财产、生产工具带到安全的深山或者日军到不了的地方去避难。

可如果日军进攻速度很快他们没时间逃跑的话,就会把家畜放走;所以我们也就有机会抓到猪了。

中国养猪的地方和日本不同,所有农家都是放进齐腰高的石墙里养。抓猪、杀猪也是在同样地方,所以它们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小命到头了,看到日本士兵过来就会拼命冲过来反抗。这份勇气可是和日本的猪完全比不上的,完全就是副勇往直前、猛打猛冲的样子。

接下来我就说一下自己第一次杀猪时的失败例子。在一座记不得名字的山里有个小村,有次中队决定在此处宿营。村里的人已经一个不留全都逃跑了,但我们依然不能放松警惕。因为在重要的地方会埋有地雷,各户人家的入口也会设有手榴弹,所以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先派侦查小队进去确定安全后,指挥部就会分配住宿的房子。分配完毕后接着就是指派岗哨、准备炊事、士兵们也会忙起来。对新兵来说就得去打水、寻找锅碗瓢盆等等各种杂事一大堆。

我为了准备晚上做饭,跑到一家离村子稍远的民房里去找锅。

就在这时先前在行军时一直憋着的便意突然涌了出来,就跑到房屋侧面的石墙后面去解决。办完事儿正要回去,突然有头大黑猪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正在吃我拉的屎。(口区……)

呦西,这个猎物倒是不错,今天晚饭就靠它了……我站定不动,从腰间抽出刺刀。

可能它还没察觉我的杀意,那头猪还在吃(蒋:我*这段掐掉不行?);从后面接近后,猛然朝着它的脖子刺了过去。“吱——,吱——”猪受了惊吓,惨叫着一下子跳出石头围栏,脖子上插着刺刀一溜烟跑了。我又惊又急。

“停下——!”我跟在猪后面跑,可它的速度却比我快多了,一眨眼功夫就跑到村子外面去了,我追都追不上。

“这下可惨了。”主要问题不是猪给跑了,而是刺刀丢了。这把刺刀正式名称叫三十年式步枪刺刀,和步枪一样也归为武器。

武器可都是“天皇”所赐之物,是比士兵生命还要贵重的东西。我脑子里立刻想到:这么重要的兵器丢在这种地方,那该怎么交代啊?

我在村子里边走边找。战友们也分头帮我这边那边到处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那头猪。找着找着天就黑了下来,接下来就没法再找了。

“脖子上插着刀,跑不了多远的”“到明天肯定就死了,一定可以找到的。”耳边听着战友们的劝说,脑子里却在想万一明天还是找不到的话该怎么办,当天晚上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趁天还没大亮,我一个人又去村子里边走边找,可无论走到哪里都即没看到猪也没看到刺刀。

各小队为了做好出发准备,都朝村子入口处的一条路上开始集合起来。“检查各自装备,确认有无异常。如果发现异常立即向各自小队长报告。”小队长的声音对我来说就如同晴天霹雳。

昨天那件事我还没报告小队长,因为我原本以为今天早上可能可以找到。可事到如今一切都完了。向小队长报告后就准备挨处分吧。

“喂,斋藤,找到了。”同期入伍的一等兵T拿着把带血的刺刀往我这里跑了过来。

“找到啦!太谢谢了”我不自觉得弯下腰,举起双手恭恭敬敬的收下了刺刀。

一等兵T早上出恭,到昨天猪从我手里跑掉的地方一看,那头逃掉的猪居然脖子上插着刺刀死在地上。这也怪我太粗心,为什么就没想到到那个地方去看一眼呢?

不管怎么说丢失的刺刀总算又找到了,这下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而那头黑猪则在下个宿营点被五马分尸,摊给全中队吃了。此刻它被绑在马背上似乎用悲伤的眼神说“我可真倒霉”。

蒋:我倒是理解为啥有些古代一神教(如犹太教)严禁教徒吃猪肉了。

43.纠结的上等兵

在旧日本军队里只要一入伍,当天立马就成了个陆军二等兵(也就是一颗星)这个和你入伍前的社会地位没有任何关系。

入伍训练后经过约半年时间,大家就一齐升为一等兵。如上所述,一等兵之前的晋升过程大家都是一样的。

而一等兵之后的晋升则要看各人服役及其他情况决定,因此就会拉开差距。

快的人入伍第二年就能成为上等兵,之后再过半年一年就能成为兵长。(士兵军衔最高者)

士兵的军营生活都是以排序先后为准。

这个排序先后是在入伍训练期间由班长、教官来觉得。

具体决定依据并不是看你的论文写的有多难多好,而是看你在内务班及训练、演习中的表现和态度来先后排名因此就有很多人靠猛拍班长的马屁从而将自己的名字排进了右侧(在部队里,把名次靠前的人写在榜单右边,因此也就把成绩好的人称为右侧)。

内务班:内务班十六人一间,两间为一个班,由住在同一营房内的入伍新兵组成,一个内务班可以组成一个小队(排),由军曹(中士)与伍长(下士)带领。

总之懂得窍门的人,比如说把其他人洗好的班长的内衣当成自己的功劳:“二等兵某某将换洗衣物给您带过来了。”这样大声说着送进班长室里。班长出于一般人情世故自然就会认为:“哎呀,某某可真勤快。”平时什么事情都这么处理一番的话,哪怕同期入伍的人眼中不怎么出色的人结果也会被写进右边那一组人里去。

或者还有个笨办法,比如班长晚上要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自己不去吃晚饭而是跑到到兵营门口去等他。等到班长一回来,立刻跑上去帮他解开绑腿,或者去擦刺刀上的灰等等。像这种士兵可能一不注意就会错过晚饭挨饿,但这样做肯定能让他进入右边那组。

“那家伙干什么都有两下子,当然晋升快啦。”能被同年战友认可的人就不说了,其他通过溜须拍马上位的其实本身都没啥能耐。

后年我被调到司令部,同一个班里既有日本最顶级学府帝国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也有私立大学的教师;不过最让我吃惊的是这两位才华横溢、能力出众的高级知识分子在司令部里居然都还是一等兵。

那么当士兵晋级的时候部队里就会给他们一个个下达命令,上面写“陆军一等兵某某某,于某月某日起特命你为陆军上等兵。”。这种命令一般在晚点名后,由班长分别通知个人。带上新的领章,第二天向上级一报告就完成了所有的手续。

而有些老兵怎么也升不上去,就会非常妒忌,冷言冷语也会越发频繁。士兵升级后如果老是摆出一副“我是上等兵”的样子的话,就会被人狠狠修理一番。部队里经常有句话说“年头比星数重要”。在比自己资历老的一等兵面前绝对不要抬头说话。其实就算你低头,他也还是会把你当成眼中钉来看待。

成为一个上等兵就等于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士兵了。之后就会被安排参加“本周执勤上等兵”这样的勤务活动;若在前线兵力不足的时候,还会被当作下士官,甚至是小分队长来使用。

和以前一等兵不同,工作内容会加倍。可是收到的薪水具体有多少我已经记不得了,但应该和一等兵几乎没有差别。一次通过被选拔为上等兵的同期战友对我这个没升上去的人说:“当了上等兵也不是啥好事儿”经常对我抱怨。

可即便如此,外出的时候、拍纪念照往家里寄的时候毕竟还是星数越多越好啊。

话又说回来,那时候我又是怎么升上去的呢?

当时一般士兵入伍第三年就会自动成为上等兵。熬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如愿以偿,所以也叫“熬出来的上等兵”。我就是那个“熬出来”的那群人,入伍以后整整过了三年才变成三颗星的上等兵。和我同时入伍的人这时候基本都在上等兵以上的军衔了。在同期士兵里垫底,这就证明我在军务上有多么懈怠了。

虽然在晋升方面也有运气的成份在里面,但最重要的还是本人意愿,凡是“积极”点的都跑到我前头去了。

就这样我熬成了上等兵,之后再过一年半就战败了,最终我也只能爬到三颗星上等兵为止。有的部队在战败的时候会给自己的官兵突击提升军阶(也称为波兹坦军衔),但我所在的部队里没有这种事。

日本既然已经败给盟军,自己已经不能再保留军队了;这时候再让士兵升个一两级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比起这个来,还不如让士兵快点回家更好吧。

44.针对士兵的陆军刑法

进高崎联队没多久,我就和其他新兵从班长那儿听到其他联队里有人逃跑的消息。

班长说士兵一旦逃跑就会犯三条罪:一是逃跑罪,二是遗弃公物罪(逃跑的时候一般都会把军装脱掉),三是越障罪(指翻越连队的围墙)。

遇到这种情况按照陆军刑法,如果在国内脱离超过六天就会被判2年徒刑,在前线就是死刑。

所谓《陆军刑法》就是特地为约束士兵而制定的严厉刑法。为什么要对士兵科以这么重的刑?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维持军队制度。

我有一本修正版《陆军刑法》可以放进士兵的口袋里,当时经常和战友一起翻看。里面详细罗列了各种惩罚士兵的琐碎条目,看了以后与其说让人愤慨还不如说是无聊。

那么,依照这个陆军刑法,士兵如果犯了罪会被怎么处罚呢?

下面就写几条给大家做参考:

  1. 一般入伍的时候,部队会发通知指定日期报道。如果晚于这个日期五天的话就会被处以2年以下徒刑。被招募成士兵前其实根本就没得商量,军方单方面送过来张红纸就要你把人给送来。
  2. 就算你按时入伍,之后觉得“这么严,老子不干了”就穿着军装逃跑的话,这里面也有条文规定。
  3.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结束入伍训练,跑到战场上一看:哎呦妈呀,我可不想死;为了逃避打仗故意损害自己的身体,这个得判五年以上。
  4. 如果当逃兵的话自然就是死刑了。
  5. 如果部队里有不对付的长官,在他面前恶语相向,就犯了侮辱上官罪——三年以下徒刑。
  6. 如果抗拒命令拒不服从的话就是抗命罪,在前线就是死刑——那就乖乖打仗呗。
  7. 打仗的时候要安排站岗,如果站岗时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的话怎么办?在前线就判5年以下徒刑,所以站岗时不能半梦半醒的。
  8. 如果觉得站岗的位置太危险,想自己跑到个安全的地方去的话:注意!这就得死刑了。
  9. 在前线跑到一个村子里,拿了粮食又拿钱,这个就犯了抢劫罪,1年以上。
  10. 如果看到女人上去强奸的话,这也算抢劫罪,7年以上。
  11. 如果犯事儿的时候还有人望风,那么那个从犯也会被连带判三年。

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当时的《陆军刑法》全都是针对士兵科以重罪。

日本军队的士兵根本就没有人权,这种乱七八糟的刑法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完全就是从上层单方面制定的东西。

除《陆军刑法》以外,还附带个《陆军惩罚令》;上到师团长下到少尉各级军官都可以按照这个惩罚令对士兵进行处罚。惩罚令主要针对军规、风纪问题,如外出后晚归,饮酒,对上级没行礼等等情况下,士兵就会被关进禁闭室。

哪怕到了日本战败之后,我们被苏军送到西伯利亚农家乐去的时候也还有个大尉带着这个惩罚令,据此对战俘营里不服从的原日军士兵进行处罚;由此可见这个东西影响有多大。

我们先不去管惩罚令,那么这么个严厉的陆军刑法实际在战场上又是如何被运用的呢……其实有没有都一个样,被抓住的人只能说他人品太差了。

就以抢劫罪为例,在中国打仗的士兵谁没抢过粮食和家畜?

日本军队不仅不禁止抢劫,甚至特地发布个“粮食要在当地征集”的命令来遮掩自己的暴行。征集其实就是抢劫,那么抢劫罪就成了名存实亡。

另外还有强奸,发生件数也非常多,却从没听说过有谁因为这个被问罪的。只要队长向上级通报一下,或者宪兵没在现场看到的话就没人会把这个当成件事。因为一旦被搞成大事就会变成部队的耻辱,对长官自身也会成为个污点;所以基本上队长都会将这类事情自己压下去,对此视而不见。

所以,凡是在前线被军事法庭审判的士兵只能说实在是倒霉透顶。

在我所在的战区里,也有发生过按陆军刑法应当枪毙的案例。但后来却被队长“妥善处理”,这样不但保全了那个士兵,连同他所在的部队和长官也同样保全了名誉。

45.指向长官的枪口

这是我到前线后第一次打仗时的发生的事情。当天晚上是满月,周围环境比我想的还亮。我在的中队正行军通过一个两侧被断崖夹持的河滩。

“哗啦,哗啦”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拉动步枪枪栓的声音,我就停下脚步往身后一看:居然有三名老兵围住队长,还把枪口指着他。

我一看到这个样子就惊呆了。日军里居然还会有这种事?!这还算是日军吗?

我一边凝视他们一边想。当时队长的脸色可能在月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多少有些发白。“好了,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我听到队长这么说。

不知老兵们举枪前向队长说了什么话,可能是某种要求吧。那三人回答:“一言为定。”这才把枪放了下来。

到战场以后经常听到过老兵们对跋扈的军官威胁说:“子弹可不光从前面过来,也可能会从背后过来,你可得小心点。”或者拿着手榴弹跑到看不顺眼的队长房间里给他点颜色看的事情,我还是半信半疑的。

直到现实中看到这样的场面才知道老兵们说的都是真的。之后过了几天行动结束,队长和这些老兵也都安全归队。那么为什么当时这些老兵们要把枪口对着队长呢?

原因据说是这样的。由于我们是作为补充替换人员被从国内派到这支部队里的,所以相应的中队里役龄最长的士兵们近期也就会因服役期满而退役,回到部队原来的驻地——高崎去。

因此队里一般作为某种答谢,就不会再让这些服役期满的士兵出去打仗。可我们这位队长明知有这种答谢的惯例,却把它视若无物叫老兵们继续出去打仗。

但老兵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经历过无数战火这次抱着必死的决心把枪举起来指着队长打算背水一战。

不管怎么说,在前线公然把枪口对着长官,这种事情一旦曝光他们三个肯定会被带上军事法庭被判个死罪。

队长对此该怎么处理呢?我们都很在意。结果这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生。那三个肇事的老兵也和其他役满士兵一起若无其事地返回国内去了。

比起队长对这事的正确处置,我更多的是庆幸辛亏没出事。如果那时候队长被人用枪一指火气上头,拔出军刀或者拿出手枪的话结果会如何呢?恐怕双方都会有人死伤,这仗就没法继续打了吧。

当时把这事儿按下去以后,再假设队长归队后把这事儿曝光的话又会如何呢?那三个老兵肯定会被处以极刑,但队长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吧。

这么一想,被人用枪指着的队长也挺郁闷的,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只能是放置不管做冷处理。

这类事件无论在哪个部队里都有,最后都被适当遮掩过去了。如果真把这些事情捅出来,那也只能说做队长的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