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陈雷谈赵尚志及东北抗联失败的历史教训说开来

（抗战时期的陈雷）

在笔者看到的历史资料中，陈雷始终认为东北抗联是失败了。1998年10月22日他在家中谈了不少东北抗联内部的情况以及历史教训，他说：
我的看法，抗联有几个经验教训。抗联经过十四年，抗联斗争是十分艰苦的，虽然，当时抗联部队的政治教育不算很强，但是因为受日本帝国主义的欺辱，每个抗联人员都有那么一股子气，一种报仇的气，这是抗联能够坚持下去的基本动力。所以，抗联能坚持下来。（大家）都是有这股子气，这就是复仇之气，民族气节，这是很可贵的。虽然（许多人）是农民，他就觉得救国有责，加上我们进行这种民族气节的教育。所以，抗联作战是很勇敢的，抵抗日本是坚决的，这方面是可以肯定的。但是抗联后来受了挫折，为什么从1935年到1937年的高潮，到1938年就衰落下去了呢？这个东西不是得从王明、康生这个线上捋，这说明王明、康生他们指导抗日的政策和策略是不对头的。王明、康生的那个东西，是有一点右倾。所以，有些人看王明、康生的那个指示信，看不出来问题。为什么呢？因为只在文字上看，说得都挺好，但跟实际情况比较呢，是跟实际情况相脱离的。你就说1935年，在王明、康生那封指示信上提出等待大事变，那对头吗？那时正是抗日高潮的时候，他提出那个口号，那就是背离实际啊！所以，王明、康生的信是抗联失败的一个根本原因。另一个抗联失败的根本原因是内讧，自己斗自己，自相矛盾，自残骨肉。无论是哪个李×呐，周×啊！他们都斗赵尚志。你说赵尚志当时斗争那么勇敢，十一个军中数他的那个军最大，你们斗他干啥？你们斗他那不是削弱他吗！你那不是帮敌人忙吗？这样做实际上对敌人是起了帮助的作用，就是做了亲痛仇快的事情。我就觉得抗联之所以受到挫折，坚持不下去，就是因为内讧，自残骨肉，自己斗自己。不是把主要精力、目标一致地去斗敌人，专在内部找毛病，硬说赵尚志左倾关门主义，有什么实际表现呢？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扣上个大帽子，就说赵尚志犯了左倾关门主义。就是因为赵尚志反对王明、康生的那个指示信，李×就给赵尚志扣上这个帽子。
扣的结果呢？还把赵尚志给整到苏联去了，别人整不了他，就来了一个骗术，就是一个叫陈绍宾的带着海路的一封信，就说，苏联总司令伏罗希洛夫请赵尚志去苏联研究东北抗日战争问题。结果，赵尚志和北满省委都信，都说这是真的。赵尚志一去苏联，苏联说没有这回事。人家说：我们不能把赵尚志这样一个总司令调到苏联来，没有的事。结果怀疑真赵尚志，假赵尚志，把赵尚志、戴鸿宾、祁致中都押起来了，一关就是一年半，十九个月吧。
结果，到了1939年7月，这才把赵尚志放了。苏联承认把他扣押得不对了，冤枉他了，叫他回东北。赵尚志说，我这样怎么回东北呢？他（苏联方面）说，给你组织部队，你还当总司令。就这时候，苏联宣布赵尚志是东北抗联的总司令。彭×还不信，你不相信，人家那是苏联人说的，硬说赵尚志假编的当总司令，有那么多人听着。当时，虽然我没在场，是人家宣布完了我才去的，人家都承认他是总司令。就这样，赵尚志当了总司令。

（赵尚志画像）

关于苏联任命赵尚志总司令的问题，笔者在这里多说几句。
2006年1月25日，《参考消息》刊载的俄历史学家叶夫根尼·戈尔布诺夫所撰《我们在伪满洲国的游击队》一文，披露和证实了共产国际任命赵尚志为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文章写道：
1939年4月15日，经斯大林首肯，由苏联国防人民委员、苏联元帅伏罗希洛夫和苏联内务人民委员贝利亚联合签名的《伏罗希洛夫和贝利亚关于给予中国满洲游击队运动援助的命令》，以7770号密电发送。按照这份来自莫斯科密电的指示精神，同年5月30日，第二独立红旗集团军司令伊万·科涅夫少将（后晋升为元帅），政委比留科夫与赵尚志等人在哈巴罗夫斯克会面。
这次会面，讨论赵尚志所提出的如何进入伪满洲国、今后怎样开展工作及保持与苏联的联系等建议。同时，苏方建议赵尚志首先与活动在松花江流域的旧部建立联系、组成联军、设立强大的司令部、整肃队伍、开除那些革命意志薄弱的成员。苏方非常看重赵尚志丰富的游击斗争经验，承诺今后继续保持联系，给予全方位的帮助，并向赵尚志提议：
“我们认为，您是伪满洲国游击运动的主要领导人，我们将通过您就所有问题下达指令。与此同时，我们还将与活跃在中苏边境的其他游击队保持联系。”
“您本人不必亲自指挥袭击。不要忘记，您是整个游击运动的总指挥，而不是一支游击队的队长，您应该领导破坏敌军整个体系的斗争，而不是个别的队伍或是小分队，在任何情况下，您都不能拿生命冒险。你的任务是向基层游击队长传授经验。”
有人说赵尚志1939年被苏联人任命为东北抗联的总司令，这是苏联任命的，不算数。那笔者问一句，八十八旅的官员都是苏联任命的算不算数呢。
下面笔者接着引用陈雷的谈话：
当时，赵尚志发了许多通知，让各部队首长来开会。所以我们十来个人不能远走，只能在那等着。哪知道叛徒尚连生造谣说赵尚志要把抗联主要领导干部骗到那儿都杀掉。李×心里有鬼不敢去，金策没有鬼，这个人正道，没有阴谋诡计，他也不想篡赵尚志的权。李×最后篡了赵尚志的权。赵尚志走了以后，取消了赵尚志的总司令，他当上了三路军的总指挥，那不是把赵尚志的权他都拿去了吗？李×就是心里有鬼，他不敢来。他来见赵尚志，赵尚志也不能枪毙他，赵尚志能枪毙那么大的干部吗？其实李×起来，还是赵尚志扶持他起来的。赵尚志当抗联三军军长的时候，就委派李×当三军政治部主任嘛，以后张兰生当政治部主任。李×是赵尚志一手提拔起来的。李×这个人有野心，我说他有野心。他为什么反对赵尚志呢？他就是想篡夺赵尚志地位，结果他篡了。那时，赵尚志反对王明、康生的那个信，就说赵尚志反党、反中央。赵尚志死得冤枉啊！那时，如果李×要回来见赵尚志，大家合作，部队合起来，力量不就强大了吗？结果他们是不见面。当时赵尚志也没想到他们不来见面。
所以，在那么大一个地方守了几个月。后尾没有粮食吃了，后来把马把头碓营的看家狗都给吃了，后来到山上采葡萄叶子吃，秋天哪！葡萄梗都能吃，再后来，那就采橡子吃。我挨饿就是在赵尚志部队马把头碓营那一段，挨饿挨到二十多天。在那等着，等着，以为他们能来开会呢。他们不来，不见面，连联系信都不派人来送。那时（我们）就十来个啊！（分兵的）那两部分都被打垮了。赵尚志只有保持这十来个人。这十来个人都是机关的人，战斗能力有限，不可能穿过小兴安岭，去那么老远找他们。不能打仗了，只能在这里蹲着、守着，一直到了冬天，到年末了，饿得没有招啦，才决定回苏联吧。
赵尚志领着我们沿着小兴安岭向东走。走到萝北县境内，打住了一个黑瞎子，那算改善了生活，有肉吃了。在那我们十来个人就过苏联去了。
到了苏联赵尚志就被接走了，因为人家是大干部啊，接到伯力开会去了，跟周×冯仲去见面去了。
经验教训说来一条是王明、康生错误路线，一条是内讧。第三条的抗联经验教训是后期的单纯军事观点，跟地方党、群众脱离了联系，这也是抗联失败的原因之一。没有地方支持，孤军作战那是不行的。所以，抗联就走了下坡路了，越走越艰难，越走就越没有饭吃。因为钻山沟子，单靠孤军作战啊！没有人民支持，不行啊。作为人民战争，这条是很重要的。当时，那些抗联的那些领导人，他们怎么就不想这些大事呢？他们尽走入死胡同。
东北抗联应该有统一领导，这也是一条经验教训。王明、康生撤销满洲省委，成立东北四个省委，这一条呢，使东北抗联失去了统一领导，分散了，各搞各的，各占各的地盘，各打各的仗，互相不能配合。这一条也是有很深刻的教训。（王明、康生）通过吉东来指挥东北，那不是王明、康生在制造矛盾吗？吉东还被敌人破坏了，吉东省委书记宋一夫投降了敌人。解放以后，周×抓住了宋一夫，把他枪毙了，那你当时怎么不选一个好省委书记呢？
单纯军事观点，不单是脱离人民群众，还有一方面就是单纯的指挥员说了算。所以，周×不当省委书记，他在幕后指挥，他当总指挥。三路军也是这样，谁也不愿意做党的工作，结果削弱了党领导，按关内说是枪指挥党，还是党指挥枪？实际上，抗联是枪指挥党，没有说就是了。军事指挥说了算，比党说得有效，他们搞的是这一套。所以，这几条教训要好好写一写，值得以后作为教训吧！让我们后代记着，我们抗联失败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没有人研究和总结，也没有人敢写，谁也不敢说。那时，金策是比较好的，金策呢，也得听李×的，李×是总指挥兼省委组织部长，金策是党委书记，还是李×说了算。李×为什么要当总指挥呢？总指挥的权大，比党的权还大，所以张兰生当省委书记，金策当省委书记，都是李×说了算。冯仲云去当省委书记那时，不是听赵尚志的吗？所以冯仲云被撤了，撤了以后，冯仲云就哭。张兰生后来跟李×一块儿啦，后来在朝阳山牺牲了。张兰生那个人也不错，不过他们都没有魄力，都制不过李×。李×可是滑了，许多阴谋诡计。（这是）现在看啊，也能敢说。当时，谁能敢说呢？就说三、六军那个矛盾，本来六军是赵尚志支持成立的。但是，后来呢，硬说是三、六军有矛盾，在游击区分配上有矛盾，因为赵尚志的部队不仅在江南，有的时候也到江北。有人就挑拨说，三军要想占六军的地盘。那是那么回事呢？当时游击战争，哪儿还不去呢？哪地方敌人薄弱就可以去。有那种占山为王，占自己地盘的那种思想是不对的。本来，各军游击区不应该有那个明确界限，因为游击战争嘛，哪儿还不能走呢？哪个地方有利就上哪呗，是不是啊？所以，（就是）后来就是抗联受挫折结果，不敢说失败，说失败彭×他们都认为不对，说抗联胜利了。最后胜利了，那你上苏联是怎么回事儿？那不是受挫折了吗？人家关内来的人，都说抗联上苏联是失败的反应，都那么说。
抗联由于内部争论的原因，力量是削弱了，坚持不了啦，所以才上苏联。从民族气节来说，你坚持到最后一个人，那也才算英勇悲壮吧！但是，后来几百人，没有办法才撤到苏联，大部分都被打死了。金策先头不撤，后来没有办法，也撤到苏联去了。为什么苏联人把赵尚志捧成苏联的英雄卡巴耶夫（夏伯阳）呢？苏联国内战争时，有一个英雄叫卡巴耶夫，打仗是最能耐的，在苏联很出名，卡巴耶夫翻译成中国名叫夏伯阳。这说明，苏联人也很敬仰赵尚志的。

（2021年5月2日笔者和鹤岗、佳木斯、萝北的朋友在兴东赵尚志1939年12月过江入苏地点合影）

前些年听这个录音，笔者的感想就很多，也写了一些文章，当然也得罪了许多人。但笔者认为陈雷讲得非常好。
2021年7月5日上午，有一位专业的研究中共党史的老师和笔者聊起了赵尚志，这位老师说：“出于个人兴趣，我想有机会找史老师多拷贝赵尚志的资料。我对赵尚志唏嘘不已，战争残酷、党内斗争、敌特复杂等种种因素造成了悲剧命运。想等有时间，可能会下点功夫研究下，不过拥护和反对赵尚志的处于两个极端化，所以怎么写都不讨好，只能遵从内心走……”
我认为这位老师说得很好，专业人员研究东北抗联历史确实有难处。我回复：
“关于赵尚志那么能打日本的一位英雄，我们自己人却在背后整他，这对吗。说他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可人家把三军建的最强大。还帮八军，九军，六军，十军等部队发展起来了。您再看看那些打仗不行的人留下了几十万字指责别人的文字，他们是把心思放在打日本上了吗？杨靖宇、赵尚志留下的文字最少，可日伪档案中给他们留下的资料却最多。这说明什么？说明日本鬼子最怕他们。请研究人员别总拿党内斗争那一套搞历史研究，那不是研究历史。”
和这位老师聊完，笔者觉得有必要把陈雷谈东北抗联历史经验教训的录音文字披露出来，请那些还在诋毁赵尚志的人看看，你们那么做对吗？赵尚志不是没有缺点，没有错误，但赵尚志打日本最坚决，他和杨靖宇都是坚持抗日绝不离开东北，死也要战死在东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