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第二代特工王沈之岳

沈之岳堪称戴笠之后国民党特务系统的第二代谍王,和他的业绩和传奇相比,所谓的长江一号,简直象小儿科一样可笑。

他年轻的时候是军统高手,曾打入延安试图刺杀毛泽东,在延安他进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并作了康生的得意弟子。

他的伪装如此巧妙,以至于直到今天大陆官方对他的履历依然错误重重。

国民党全面崩溃败退台湾的时刻,他先是训练出了此后国民党二十年间的特务骨干,尔后转行有声有色地作了军政大员,还曾经化妆潜入大陆活动。

他为横行一时的中统送了终。

他被尊称为“调查局之父”。

他在澳门指挥刺杀刘少奇,失败后全身而退。

他指挥过国民党特务在非洲抓捕叛徒。

他主持粉碎了在日本的“台湾共和国临时政府”,让台独分子恨之入骨。

他逮捕过李登辉。

他迫降过辜宽敏。

他审问过李敖,李敖反而写书夸他。

他晚年到大陆治病,据说邓小平胡耀邦亲往探视。

他被怀疑为共产党在台湾至死未被发现的两大卧底之一。

他外貌和蔼可亲,却被形容作“人面兽心”。

他善于理财却分文不取,一生两袖清风。

他娶了出身伞兵飞虎部队背景的京剧名伶。

……

抛开政治立场,一个人一生有这么多可以拍成电影的光晕,已经足可以称作传奇了。

今天,沈之岳早年的生涯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轨迹,他在履历中所描述的自己是河南人(为什么河南人?),在浙江上海生活过,曾于中央大学读书的履历,完全是无中生有。真实的沈之岳是浙江仙居人,家道宽裕。上中学的沈之岳曾对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发生兴趣,但是并未加入,可见他当时就是个关心政治然而做事稳健之辈。他的这种兴趣使他对马克思主义多有了解,成了在延安扎根时伪装“进步青年”的本钱。不久,沈之岳进入复旦大学学习,在这里,他加入了军统组织的前身特务处……

活脱脱一个学生特务么,好像不大光彩。

事实上这个过程颇有些让人啼笑皆非。沈之岳成为军统特工,并不是被拉进去的,而是被“绑”进去的。

原来沈能够进入军统,源于九一八后复旦大学爆发的学潮,对付学潮本是中统的买卖,但戴笠一贯喜欢“捞过界”,所以复兴社特务处对学生运动也插了一脚,希望从中找到共产党的组织。

有沈在学校的对头乘机报复,诬报他为学潮组织者而被捕。当时私刑泛滥,和特务打交道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很容易屈打成招。有趣的是这个根本没做过任何秘密工作的毛头小伙子,居然从容自若而又子虚乌有地搬出某个大员临时作自己的亲戚,把一帮老特务唬得团团转又核查不便,最终没敢造次。真相大白后特务处方面认为这小伙子真是人小鬼大。

从他一生的经历来看,沈之岳这一次忽悠特务只是牛刀小试,他应付起这种事情来胜过专业演员。沈骨子里杀伐决断,铁血无情,但他的外表人畜无害,一贯给人平和低调,温和诚恳的印象。国民党法务部调查局特务系统中,常有人说沈之岳“人面兽心”,形容他做事厉害但外表温和,喜怒不形于色。而沈的后任阮成章,则被称作“兽面兽心”,因为阮成章的长相,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笑里藏刀的沈之岳在他整肃中统的过程中,将中统残存的大特务一一下岗,若有反抗者则必严惩之。往往这些比沈之岳资历还老的大特务们直到进了牢房,才如梦方醒。李敖回忆坐牢的时候有原来中统的大特务在牢中打蚊子,称是打沈之岳,可见恨之入骨。就这样恨之入骨的大特务,问起对沈之岳的印象,依然认为自己输得冤,因为沈之岳“连ABC都不认识”。国民党特务系统中,中统多用才子佳人,理论水平高,军统多用社会打手,善于行动,所以中统特务瞧不起军统出身的沈之岳。

实际上,沈之岳其实学识相当渊博,不但懂英语,而且还懂俄文,要不怎么在中共中央作收发呢?知己不知彼,这帮人输得一点儿都不冤。

当时军统的前身特务处规模还很小,这件事传到戴笠那里,戴其人素好奇才,立即叫人把本来已经释放的沈重新抓来。

说戴笠素好奇才并不是夸张,这个特工皇帝从小爱看神怪武林小说,江湖气甚重,一度极重网罗奇才异能之士以为己用。他甚至曾经把上海撂地摊卖武的江湖人统统请到特务处,希望从中发现类似空空儿这样的侠客,结果颇为失望,这些人的本领,连一般的武装特务都比不上。戴笠后来也死了心,认为所谓民间的奇人天才,不是那样容易发现的,只好耐心去开三道高井训练班,办浙警校来培养正规的特工班底,颇有成效。

这个成功影响了戴笠的心态,有一段时间这个特工皇帝又对学历迷信得厉害,比如抗战时建立对日经济作战,决定人选时戴毫不犹豫选择了学历最高的德国博士费同泽。无奈费博士第一对日本不熟悉,第二对理论更擅长些,结果有半年时间工作都走不上正轨。

无论怎样,本来以为已经脱了一难的沈之岳又被重新抓起来,心中感受惊惧必然难以言表。而新老两代特工之王这次会面的详情不得而知,结果是沈之岳被说服参加了戴笠的组织。

戴笠应该算是捡到宝了,至少再没有第二个军统特务有这个本事在延安从容面对康生罗瑞卿,能打进中共中央去做收发,而在他死后,沈之岳也作到了他一生想做的事情–把竞争对手中统彻底埋葬。有讲戴笠早年算过命,五行缺水,故此戴对名字里面有“水”的部下特别关照,沈醉,沈之岳都是如此,这可能是后人杜撰的说法。

此后,为了提高沈的业务水平,也为了将来给他一个合法的进身之阶,戴笠将沈之岳送入自己控制的浙江警校学习。王鲁翘当时也在这里,两个人成了同学。

这番经历,是王鲁翘和沈之岳一九七一年去看望车祸受伤的原国民党中央警校校长李士珍后,感于同学凋零,年齿日长而写的一篇感言中提到,这篇文章在台湾由于某种原因传播不广,却成为大陆研究沈之岳的一份材料。普遍认为,王所说的比较接近事实,唯一王也承认不了解的是沈的原名,从认识他开始所知道的就是“沈之岳”这个名字,但是,凭借特工的直觉,他认为这是个化名。当时军统局的特工们发达以后大多以自己的势力为荣,往往会作些造福桑梓或者为害乡里的事情,但沈之岳从不显山露水,这方面极为低调,王感慨说难道他早就想到了国府有转进台湾的这一天,以此避免亲族受牵连?

王与沈等人一起去拜访李士珍,从礼节上说很正常,因为浙警校后来并入李士珍担任教育长的中央警官大学,两人可算是李士珍的学生。然而,此事也有点儿古怪。盖因为两人都是戴笠的亲信,而李士珍是戴笠的死对头,曾被戴笠整得很惨。李士珍是黄埔二期的高材生,素有大志,曾留学日本学习警政,并考察欧美各国警务,是国民党警察教育事业最出色的人才,而且李深得蒋介石的信任(李士珍是第一个为蒋介石树铜像的)。然而,在警察这块地盘上,李就是斗不过黄埔六期肄业的戴笠。这是因为整个蒋介石政府在大陆的日子,始终处在政治和军事的动荡之中,所以蒋介石认为建立一个稳定社会治安秩序的专业警察系统固然重要,能够直接用于和军政敌人进行斗争的秘密警察(特工)则更为重要,前者应该为后者服务。所以在他的心目中,黄埔六期没毕业的戴笠,地位远高于二期的李士珍就不奇怪了。这种地位的不同,反映出来,就是戴笠掌握着全国警政司和各警察机关的人事权。于是李士珍辛辛苦苦培养出来,准备作为班底的学生,戴笠只要拿顶官帽子就拉走了,李气愤无比又无可奈何。

只有到戴笠死后,李士珍才直起腰来,不过,此时已经距国府败退台湾没有几年了。

沈之岳在七十年代是名副其实的台湾特工之王,持弟子礼去看望早已远离权力中心的李士珍,有着特殊的意义,一来说明了不计前嫌的胸怀,二来也表现了他老于人情世故的风格。

忘记说,在马英九自己的新书里,也有一段有趣的回忆,当年他参加过保钓的学生运动,还对着日本特使的汽车扔过鸡蛋。这段事情他几乎忘记了,几十年后,遇到沈之岳,沈却对他说为了这件事“以前我们对你有些误会”,马英九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曾经为此上了调查局的黑名单。

而沈之岳的传奇生涯,第一个高潮应该就是打入延安了。

为了考证沈之岳在延安的活动,我曾专门查阅有关史料。不过,大概因为延安对国民党特务的渗透一向对应有道,沈的脱身而去是件令人尴尬的事情,所以大陆史料中对此记载十分简单。

从现有记录看,沈当时是随教授萧致平到延安考察,自称中央大学学生,以随员的身份于1938年访问延安的。到达后沈伪装“进步青年”,要求留在延安得到批准。与此同时,中共在陕北的反特一号人物,边区保卫处长周兴(负责对所有进出延安人员的审查,管辖范围和权力极大,当时人称“周半城”)和副处长王范都曾亲自对其进行审查。沈之岳聪明的地方在于他并不追求毫无破绽,而故意给了周兴一个小漏洞来抓– 沈自称河南人,可是却带有一些浙江口音。这引起了周的疑惑,直到某次找他谈话,沈从容自若地谈到曾随舅舅在上海居住几年,巧妙地掩饰了这个问题。这种欲擒故纵的做法让保卫部门产生了松懈,但依然对他在大学读书的情况进行了调查。但是由于戴笠预先花大功夫为沈在中央大学作了工作,他的所谓学生身份有充分的证据,所以保卫部门的调查结果完满。

以此,沈之岳通过审查,进入了红军大学学习,不久入党。

周兴,本名刘维新,原是朱德军官教育团的老底子,参加过南昌起义,智勇双全,曾多次破获在延安活动的国民党特务案。解放后担任南京市公安局局长,云南省委书记,昆明军区政委,1975年病逝;王范是周兴的搭档,曾担任上海市检察院检察长,但最终在文革中开枪自杀身亡。

能蒙了这两位,沈之岳可算精干过人。这段纪录,细细看来,其中却有一个破绽。

这个破绽就是,带沈之岳到延安的萧致平到底是什么人。

根据记载,确实曾经有一个萧致平访问过延安,但这个萧致平,显然不可能带着沈之岳打进来。

记载中的萧致平访问延安,发生在1937年4月,时间上和沈之岳打进延安并不吻合,而且,这个萧致平也根本不是什么教授,而是国民党陆军的少将高参,此人曾担任过国民党军的团长,师长,屡次和红军作战,是个标准的军人。他是作为西北行营中央考察团的一员,和涂思宗等人一起到达延安,和共产党讨论国共合作问题的。有趣的是萧还有一次在作战中被红军俘虏的经历,派他去延安,也是国民党表示诚意的一种做法。

萧致平在延安的访问颇为成功,毛泽东,周恩来等都同这个“老朋友”打得火热。

萧致平在延安访问时的照片,毛泽东身边的大脸盘纠纠武夫就是此人。

但是此后萧再也没有访问过延安。

会不会是重名呢?

按照原公安部部长王芳的说法,带沈之岳来延安的萧致平原来是北京燕京大学出身,后到中央大学任教,“当时不太有名”,又有说法萧早年和国民党情治机关有一定联系,所以他才会证实沈的身份,很可能是有意为军统作一点帮助。

从这些记载看,萧致平并不是架空人物,但是,遍查中央大学的教师名录,甚至当时在内地的大学教授名录,却不见萧致平其人!

还是那位研究党史的老先生予以点醒,他说这个王芳是非常有经验的公安人员(曾长期担任毛泽东的警卫工作,破获过“枪击毛主席专列”等案件),他有严格的组织性纪律性,因此,在叙述历史事件时,有时会故意对一些人物的姓名,身份进行修改,以避免可能的不利影响。这里,他很可能是借用了国民党少将高参萧致平的名字,来掩饰这个引导沈之岳进延安的教授。其原因,很可能因为这位“萧致平教授”后来是有名气的人物,或者统战对象之类,不好随便议论。

那么,这位“萧致平”到底何许人也呢?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儿线索么?

经过百般查找,线索只有一个,这位教授真实的姓,是“陈”。

姓陈?天下姓陈的多了。我当时十分茫然。

不过,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把“萧致平教授”的姓换成了“陈”来查,却意外发现,真有一个教授叫做“陈致平”!

这个陈致平教授还颇为有名,1949年后到台湾大学任教,著有《中国通史》等作品,是深孚众望的历史学家。当然,这些普通老百姓不会太注意,会注意到的,是这位陈教授有个女儿叫做陈喆。

陈喆是谁?

说陈喆可能没人知道,要说她另一个名字,估计就很少有人不知道了,那就是 – 琼瑶。

没错,这个陈致平教授,就是琼瑶的父亲。

如果看这位琼瑶老爹的年谱,竟然和王芳口中的“萧致平”教授颇有重合之处。

陈致平先生出身于北京辅仁大学历史系,如果考虑北京师范大学是由辅仁大学和北京女师合并而成,还算萨的学长(这么说琼瑶阿姨见到老萨要叫师叔?嗯,谁在扔砖?)。而后到同济大学任教,抗战中携家退往后方,在光华大学担任客座教授。王芳所说的“萧致平”教授,也是出身北京,而后抗战中退到后方。从年龄上看,陈致平生于1910年,1938年时不满三十岁,作的是客座教授,不到有名气的时候,这也符合王芳的说法。

难道是琼瑶阿姨的老爸把奉命刺杀毛泽东的特务沈之岳带进了延安?

别说,这位陈教授是湖南人,算是毛泽东的老乡,而且毛泽东也喜欢历史,他去访问延安,受到礼敬几乎是天经地义的。唯一有些抵触的是琼瑶阿姨的双胞胎,恰好是这一年出生,老爷子有机会去陕北么?

只能说,捕风捉影,需要等待双方有关档案的进一步公开。

题外话,琼瑶其实是有另外一面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她的《我的故事》,那里面,有琼瑶幼年的种种记忆,包括在衡阳陷落时一家的逃难。她记录了自己亲眼看到日军屠杀农人,家人遭到抢劫,母亲险被日兵侮辱等种种情节。

为了避免被日军发现,琼瑶的表叔不得不举手去扼死自己哭叫的小儿子。

琼瑶白发萧萧的祖父对着汉奸的枪口道 —— “你可以枪毙我,就是不能碰我!”

还有沙地上写下的“中国人”三个字。

……

当琼瑶写到他们一行人历经苦难从日军的搜查和抢劫,汉奸的枪口下死里逃生后,很平静的一句话 :“中午时分,我们见到了第一队国军,看到了第一面国旗……”

那时候,我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件从不相信会发生的事情 ——我为琼瑶的书,流泪了。

琼瑶说:“我的国家民族观念,就在这枪口下建立起来的。所以我常说,别人的童年教育来自学校,我童年的教育,却来自战争。”

沈在延安到底呆了多久,何时和共产党脱钩也是一个谜。

根据共产党方面的说法,沈在1939年奉命离开延安,到浙江白区工作了,所以他在延安只呆了不到一年。然而,国民党方面则说他潜入共产党多年,此后到新四军军部工作,在皖南事变中他的情报给新四军造成了重要损失。这里面有些矛盾。

从军统方面的记录看,沈之岳曾以李国栋的化名,在1939年于汉中训练班见过军统大特务程慕颐,并对训练班的特务作过指点,这符合共方的说法。不过,沈之岳的化名沈辉,是在1943年才从共产党方面的花名册上去掉的(王芳提供),并被认为是叛徒。这又符合国方的说法。

皖南事变发生在1941年,沈之岳在国民党中第一个见光的职衔,就是这一年7月被任命为军统局第一处科长。

由于沈醉说过,沈之岳曾经到过延安两三次,我对此事的推测是,沈之岳很可能曾在延安和新四军之间担任过联络员之类的工作。也就是说,1939年他离开延安,并没有暴露身份,照旧“为党工作”,途经国民党控制区,就是他和军统交换情报的机会。只是,在共产党面前,他是抗大二期毕业生“沈辉”,在国民党面前,他是军统特务“李国栋”,没有人知道这不过是同一个人。1941年皖南事变新四军的重大损失,大约和沈之岳提供情报确实是有关系的,并且从此不敢再回到共产党方面。沈之岳为新四军工作过似乎可信,否则他在接受台湾《传记文学》杂志采访的时候,很难把当时新四军内部的种种内幕和矛盾讲得条理清楚。但由于他隐蔽有术,共方直到1943年,才得知他已经为国民党工作,估计是因为这一年军统成立东南特别情报站,沈之岳担任了这个站的站长,并且发表他任忠义救国军淞沪指挥部政治部主任,沈从后台走到了阳光的下面,共产党那边,也就瞒不住了。

不过,这段经历使沈之岳的特工素养提高很快,而且产生了不同于其他国民党特工的气质。

比如,他对自己同伴的不信任,就有类似克格勃的特点。

沈之岳回忆,在延安,曾有特务按照约定暗号试图和他接头,他却没有回应。这件事,军统方面好像没有哪个特务报告过试图和“沈辉”联系未能成功。

如果分析当时的情况,我推测,这个和沈之岳接头的特务,很可能根本没有回军统报告,而是死在了日本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