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案事件，一个杀人案，却成了蒋家政权在台湾最终崩溃的催化剂

文：史海魅影

1984年10月16日，一名华人作家在美国惨遭枪杀，震惊了美国华人社会。就在美国警方全力侦查凶手之际，远在大洋彼岸的台湾竟然轻而易举地迎来杀手的登门造访。这一切是纯属巧合，还是幕后黑手的精心设计？一位华人作家为何在美国遭到暗杀？他的死亡背后究竟会牵出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死者名叫刘宜良，笔名“江南”，时年52岁，是当时知名的华人作家。10月16日这天，在美国旧金山的一个社区车库前，刘宜良身中三枪，当场身亡。两名杀手迅速逃离了现场。

命案发生后，美国当地警方迅速赶到了案发现场。经过一番勘察之后，他们感到，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枪击案，因为凶手没有抢劫任何财物，但是个个枪法了得。第一颗子弹穿透了江南的头骨，第二颗打断了他的肠子，第三颗直接撕裂了他的胸腔，子弹颗颗精准，部位处处致命!

谁是凶手？

这显然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暗杀行动。可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美国大开杀戒呢？第二天10月17日，美国华人从报纸上看到了这则爆炸性新闻，愤怒的情绪开始在美国华人中急剧地膨胀着。

江南在美国的生前好友成立了为江南伸张正义的委员会，谴责这一惨无人道的暴行。洛杉矶各界华人学者也纷纷上街游行，要求有关当局彻查凶手。

面对舆论压力，美国警方不敢怠慢。他们得到了一条线索，在江南被杀的几天前，有人曾经在其寓所外看到有两名华人很是可疑，他们身着运动衫并且拉起了挡风帽，骑着自行车在社区内徘徊。可自从案件发生后，他们就人间蒸发了，案件侦破工作一度陷入停滞。

就在美国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月以后，案件又出现了戏剧性转折，杀害江南的凶手竟然意外地浮出水面。

陈启礼，当年台湾最大黑帮——竹联帮的头目。1984年11月12日，即江南命案发生一个月后，台湾警方突然一反常态，发动了一场代号 “一清专案”的扫黑除恶行动。在警方严密布控下，一举抓获了100多名黑帮分子，其中就包括竹联帮老大陈启礼。

就在台湾警方正要为扫黑行动取得巨大成果庆祝时，陈启礼在被捕的第一时间就供出了一个惊天内幕，给警方带来一个巨大麻烦。

他，就是杀害作家江南的直接凶手，台湾情报局局长汪希苓。陈启礼以为，在情报局的保护下，自己应该能够躲过“一清”专案的抓捕。可是事与愿违，自己偏偏被当做典型揪了出来，锒铛入狱。为换取宽大处理，他所幸将情报局局长汪希苓供了出来。

那么，究竟是不是汪希苓下了暗杀令呢？他和江南之间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非要致其余死地呢？

一本书，一条命

江南死前不久，恰逢新书准备出版，它就是由《洛杉矶论坛报》印刷出版的《蒋经国外传》，从书名可以看出，他描写的正是蒋经国。

一个是台湾地区位高权重的统治者，一个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华裔作家，从表面上看实在看不出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交集，难道小小一本书真的能引来杀身之祸吗？

1949年江南随国民党败退台湾，不久，进入由蒋经国主持的政干班学习。之后，他进入新闻界担任记者。1967年，他成为《台湾日报》驻美特派员，随后加入了美国国籍。

正是在此期间，他开始以“江南”为笔名在《洛杉矶论坛报》连载了《蒋经国传》。他以生动、辛辣的笔调，记录了蒋经国的私生活、情妇章亚若以及私生子双胞胎等敏感内容，发表之后，立刻在美国华人圈中引起了巨大反响。

江南的作品揭露了蒋经国大量鲜为人知的黑幕，自然破坏了蒋经国苦心经营的公众形象。这时，如何解决江南对蒋经国形象的破坏问题，就成了汪希苓心中的头等大事。

1983年底，汪希苓找到一名江南的旧友，前往美国游说江南，并且提出，愿意出资2万美元，让其修改《蒋经国传》，并且希望能够利用江南的美籍华人身份，吸收他作为台湾当局情报员，赶赴中国大陆搜集情报。

对于汪希苓的开价，江南一口答应，这让汪希苓欣喜若狂。可就在汪希苓以为完全可以用金钱息事宁人的时候，江南的另一篇文章又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掀起了波澜。

1984年3月，江南突然飞往佐治亚州前国民党要员吴国桢的寓所进行秘密采访，并且将整个采访过程以《吴国桢八十忆往》为题公开发表。在他的笔下，吴国桢是讲民主，要自由的政治家，而蒋经国则是用特务手段戕害人权的独裁者。而且江南还声称，要将吴国桢的采访材料总结撰写一部《吴国桢传》。

汪希苓听到这个消息，气得鼻子都歪了。因为一旦《吴国桢传》问世，它揭开的将是整个蒋经国如何迫害政敌走向权力顶峰的肮脏内幕。对于旨在维护蒋经国权威和社会形象的台湾情报局来说，这将是要命的事情！

因此，如果说《蒋经国传》导致了江南的惨死，倒不如说是一个引子，它之后还有《吴国桢传》等等，这极有可能是台湾当局对江南痛下杀手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此时的汪希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干掉江南，让他永远闭嘴！

可是江南毕竟是美国公民，身在别家地盘儿，对他的处置一旦走漏风声，影响无法估量。甚至台湾当局也会面临巨大的外交压力。

这注定是一次不可告人的“黑色行动”，让谁来干？于是汪希苓看上了竹联帮的头目陈启礼。

陈启礼落网后，台湾警方在他家搜出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和一本咖啡色的笔记本。笔记本中有一份报告，详细记录了暗杀江南的全部经过。

“汪居然提到美国有一个叛徒写了一本书《蒋经国传》，它丑化了蒋经国在海外影响侨胞的向心力，最近他又准备写《吴国桢传》，内容有更多不利于蒋经国的地方，如果美国方面可以的话，应该教训一下，我说，交给我办！”

陈启礼对汪希苓保证，如果事情败露，一定“到我为止”。

接受任务后，陈启礼启程前往美国，为保证万无一失，他还带上了两个竹联帮的弟兄——外号“鬼见愁”的吴敦和竹联帮忠堂堂主董桂森。

陈启礼和手下利用晨跑或骑脚踏车闲逛的方式对江南寓所展开踩点儿，最后选择由吴、董二人直接潜入车库，将其杀害。

到目前为止，陈启礼虽然已在江南案中曝光，他也把台湾情报局和汪希苓扯了进来。但是毕竟是在台湾被捕的，事情也只有蒋经国等少数人知道，消息还没有捅到美国人，到了1984年12月底，汪希苓还继续以情报局局长的身份行使职务，外界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

本来，汪希苓希望陈启礼能够一人扛下杀害江南的责任，不要乱咬，以缩小影响范围，保护台湾形象。可陈启礼怎能甘心做替罪羊呢？与此同时，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一场秘密营救陈启礼的行动也悄然展开。

一卷录音带，剧情大反转

汪希苓自以为杀害江南的计划万无一失，可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陈启礼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竟然留下一卷录音带，以作为将来万一鱼死网破能够自保的筹码。

这卷录音带由竹联帮在美成员“白狼”保管，白狼急切想与台湾当局做交易。然而，台湾当局对录音带的存在半信半疑，只对白狼给出了一个“三不”政策，即不接触，不谈案件，不谈条件。

可是另一边，一直在跟进案件的美国联邦调查局早已盯上了白狼。显然，FBI已经初步确定了杀害江南的幕后主谋就是台湾情报局。可苦于没有过硬证据，于是他们一边追查录音带的下落，一边向台湾当局施压。

曾任台湾驻美代表的钱复在回忆录里写道，1984年12月21日那天。美国在台协会曾通知他，江南案件很可能会涉及美国《武器出口管制法》中的一项索拉斯修正案。依照这项修正案，美国政府有可能考虑停止对台军售。

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蒋经国再也坐不住了。

他找来汪希苓说：“就像当年蒋介石和张学良那样，我们总得有个人要被赶下船去，你不要怪我，我必须顾全大局！”

于是，1985年1月13日下午，两辆军车悄然驶出情报局大院，上面坐着的正是涉案的三名情报局官员：情报局局长汪希苓，副局长胡仪敏，第三处副处长陈虎门。程序上来说，他们已经被逮捕收押，三人的政治前途宣告完结。

同一天，在美国的白狼也抵不住压力，将录音带交给了FBI探员。录音带中的内容直接证实了台湾特务与黑帮联手杀害美国公民的罪恶行径。录音带一发布，美国政坛和社会各界极为愤慨，美台关系也因此进入冰点期。

事实上，在美国总统里根的支持下，1984年美国对台军售数额达7亿美元，在江南案之前，美国甚至批准一项法案，允许F-16战斗机生产厂家与台湾合作，生产所谓的台湾自制“经国号”战斗机。

江南案一出，让台湾当局多年来在美国苦心经营的成绩全部成为泡影了。深知美国政客心理的蒋经国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迎合美国利益的需求。他开始多方奔走，到处送笑声，赔笑脸，总算没有让事情进一步恶化。

又一卷录音带？！剧情再反转

然而，就在蒋经国以为江南案已经逐渐云淡风轻的时候，又一记晴天霹雳砸中了他。

竹联帮又爆出还有第二卷录音带！说真正策划江南案的不是台湾情报局，而是另有其人。

1985年，在美国CBS电视台，著名的《六十分钟》节目上，白狼接受了专访。在访问中他突然爆料，杀害江南的幕后黑手其实是蒋经国的二儿子蒋孝武！

据说，当时陈启礼在狱中，警备司令部的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自白书，表明他是被共产党利用，陷害台湾当局，准备以死谢罪。

这样“壮烈”的自白，陈启礼自然没有签字。可为了不被老大灭口，竹联帮似乎都达成了某种默契，陈启礼，包括被捕的杀手董佳森都斩钉截铁的声明，是蒋孝武下了暗杀令。

那么，蒋孝武究竟有没有涉案呢？

蒋孝武，1945年生于重庆，是蒋经国与妻子蒋方良的第二个儿子，可事实上，他在蒋经国众儿子里排行老四。长子蒋孝文生于苏联，中年时以重病缠身，难当大任；二儿子孝严和三儿子孝慈是蒋经国与章亚诺的非婚生子，因此只能姓章；小儿子蒋孝勇热衷于学术和经商，对政治不感兴趣。在众儿子中，只有蒋孝武对父亲的事业颇为着迷。

蒋孝武年轻时就展现出不断膨胀的野心，善于运筹帷幄。他明白其父亲和爷爷都高度重视对情报系统的控制，所以在工作中极力拉拢情报机关。

汪希苓在美国任职期间，每逢生日，蒋孝武必然会打个电话问候，回台湾后，多半会请他吃顿饭，自己离台或返台时，总会事先让秘书联系汪希苓，请他到机场迎送。

然而，蒋孝武想不到，他与情报机关的火热关系，日后却给自己惹到了意想不到的大麻烦。

江南案发生之后，外界不免有这样的猜测，是蒋孝武给汪希苓下达了某种指示，情报局长才敢去安排杀人。那么坊间的猜测到底有无道理呢？

作为蒋经国和情妇所生的双胞胎儿子孝严和孝慈，媒体总愿意投入更多的关注以博人眼球，这就让以“太子”自居的蒋孝武很不爽。

对他来说，这俩人的存在，是对自己地位的威胁，于是，蒋孝武收买了岛内所有广播电视台，全面封杀这两个哥哥，让后来的孝严在回忆录中大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然而这一切，都被大洋彼岸的作家江南看出了玄机，他在《蒋经国传》中直言不讳的指出蒋氏子孙的“嫡庶之争”，并大量曝光蒋经国与章亚诺的私情。这让蒋家人颜面扫地，于是，有望子承父业的蒋孝武是杀害江南第一主谋的猜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面对满天飞的流言，蒋孝武不得已发表声明，公开表示自己与情报部门毫无瓜葛，自己从未参与江南案。但他也让父亲相信，正是因为自己交友不慎，说话不当心，才让外界抓住把柄并猛烈攻击，引发一系列不堪的局面。从此，蒋孝武在父亲蒋经国面前彻底失宠了。

1986年春，迫于岛内外舆论压力，蒋孝武被蒋经国任命为台湾驻新加坡地区副代表，与流放无疑。蒋孝武虽然撇清了与江南案的关系，但也永远退出了台湾核心权力圈。1991年，蒋孝武患慢性胰腺炎去世，年仅46岁。

时隔多年后，当年在美国的竹联帮成员白狼也道出了“第二卷录音带”的原委。其实，他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蒋孝武就是幕后主谋，只不过是想用攻击蒋孝武的方式救出陈启礼。蒋孝武无端躺枪看似无辜，但若没有之前与汪希苓这类狐朋狗友的密切来往，也不会身处漩涡之中，作茧自缚。

结语

1985年4月19日上午，江南案涉案人员被公开判刑。陈启礼与吴敦因谋杀罪被判处无期徒刑，而另一名杀手董桂森由于狱中斗殴已惨死在监狱中。汪希苓认定为因私怨而教唆杀人，也判处无期徒刑，而胡仪敏、陈虎门两人作为帮凶配合杀人，各处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

半年以后，蒋经国在接受美国时代周刊专访时，对过去缄口不言的禁忌话题首次做了公开答复。他说，从未考虑过让蒋家后代接班从政。

蒋经国是真的心甘情愿这么做，还是在江南案之后，迫于局势不得不做出如此决定，早已成为历史悬案，众说纷纭。但可以确定的是，正是江南案事件，成为了蒋家政权在台湾最终崩溃的催化剂。这场由一本书引发的惊天大案，也终于尘封在历史长河中，不断供后人品味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