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的夜宴:有多么荒唐,就有多么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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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夜宴图》不但是顾闳中惟一的传世之作,也是韩熙载人生的难解之谜。

我们知道的是,南唐乾德五年(964)一个秋夜,后主李煜派顾闳中和周文矩两位画院待诏潜入韩熙载府上,回来以后,顾闳中和周文矩凭着目识心记,详尽地将这场夜宴的全部过程和整个场面绘成纪实长卷呈给李煜。我们不知道的是,李煜为什么要派两位画师去搞这样一张间谍图?以及韩熙载在这场夜宴里,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小心思?千百年来,谜底多样:一说是李煜对韩熙载始终信不过,怕他造反;一说是李煜为了规劝老臣不要太过荒唐;一说是李煜想要重用韩熙载,所以派人考察。而韩熙载的小心思呢?是怕被李煜猜忌,所以荒唐给他看?是怕被李煜重用,所以急忙腐化?是本性如此?是自甘堕落?是怀才不遇?还是洞见宿命、却有心无力的悲凉?

哪个谜底是真

恐怕得先看看韩熙载是怎么样一个人

韩熙载的父亲韩光嗣,原是后唐军中统帅,后来卷进造反案中被杀。韩熙载化装逃往江南,后来成为南唐的三代老臣。他高才博学,擅长文学,又精音律,善书画。江左称其为“韩夫子”,时人谓之为“神仙中人”。

年轻时的韩熙载一腔抱负,流窜江南之前,豪气万丈地跟好朋友李谷打赌:“如果江南用我做宰相,我一定可以长驱直取中原!”李谷则说:“如果中原用我做宰相,取江南易如反掌!”

韩熙载到了江南以后,很长时间没有受到重用。当时的实权人物徐知诰谨慎隐忍,喜欢宋齐丘,不看好韩熙载。韩熙载也不买账,继续吊儿郎当的。

宋齐丘当时风头无两,自以为天下第一才子,喜欢给人写碑志,写完以后,再交由书法很好的韩熙载去缮写。韩熙载每次缮写,都用纸塞住自己的鼻孔,有人询问何故?答曰:“文辞秽且臭。”

徐知诰夺了吴国改成南唐以后,改名李昪,让韩熙载做儿子李璟的秘书郎。李璟即位,韩熙载慢慢得到重用,一度得到李璟的特别恩遇。在这段时间,韩熙载尽展平生才学,以非常积极的姿态参与政事,以报答李璟。

可惜好景不长。不久之后,因为弹劾李璟的亲密知己冯延巳,韩熙载被下放贬官。弹劾事件以后,韩熙载有很长一段时间选择了沉默,像鸵鸟埋沙一样沉醉在诗酒歌舞中,他本来就不拘小节,于是更加放浪形骸。他自己放浪形骸,也看不上别人的虚伪做作。后周曾派遣陶谷出使江南,以观察虚实。陶谷自以为高贵,在南唐君臣面前道貌岸然,不苟言笑,韩熙载对其亲朋说:“我辈经事已多,历官多年,陶公何必如此?”于是命歌妓秦若兰冒充驿卒之女,计诱陶谷,陶谷中计,颜面大扫回国。这就是有名的陶谷赠词故事。

李煜朝的时候,韩熙载仍不改其狂傲的性格。因为改铸钱币之事,韩熙载与宰相严续争论于御前,韩熙载辞色俱厉,声震殿廷。后主纳小周后时,在宫中大宴群臣,韩熙载却写诗讽刺。后主与小周后完婚后,形影不离,又亲自为禅师僧徒削厕简。韩熙载上书规劝,李煜虽生性宽厚,不加贬斥,但也无动于衷。

几次以后,韩熙载深感绝望。这时候韩熙载已到晚年。做出的事情之荒唐,连李煜都不敢相信。他养了一大堆姬妾,有了钱,一分不留,全都散给她们。(韩熙载本来很有钱,除了俸禄和皇家的赏赐,他的文章极好,很多人求他写,所以他是南唐众臣里最富的几个之一。)

千金散尽,自己需要用钱的时候,就穿得破破烂烂,拎着一把破琴,打扮成街边要饭的盲人模样,让门生舒雅手执拍板,敲敲打打,逐房向诸姬乞食。有时碰到姬妾与诸生私会,韩熙载便不进其门,还笑着说,不敢打扰你们的好兴致。此举在朝野被传为笑谈。

但韩府一大家子人,乞讨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就向后主上表哭穷。李煜无可奈何,只好以内库之钱赏赐。于是,他索性请假养病,不再上朝,成天与四十多个姬妾谈笑取乐。这样,他又被人弹劾外放。韩熙载于是尽逐诸姬,一面单车只身上路,一面上表向后主乞哀。当后主将他留下来后,以前所逐姬妾又纷纷返回,韩熙载又重新回到以往那种纵情声色的日子。

李煜对他十分头痛,感叹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煜一度想任命韩熙载出任宰相,但韩熙载这样的声名狼藉,根本不可能出任宰相之位。

曾经才华横溢、立志报国的韩熙载,竟放荡到如此地步,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猜测纷纷。这大概是李煜派人画《韩熙载夜宴图》的首要原因。

李煜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韩熙载呢

让我们来看看夜宴图中的韩夫子

清醒,悲凉,愁苦,无奈。惟独没有沉沦在笙歌欢场中的迷醉。连我们都看出来了,难道李煜对着一张高清真图会看不出来吗?

甚至可以说,李煜可能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李煜25岁即位。在此之前,为了避免当上亡国之主,他醉心经籍、不问政事,自号“钟隐”“钟峰隐者”,以表明自己无意于此。

在李煜的时代,天下大势已经注定,那就是终将由一位最有力的君王之王来结束五代十国,一统江山。韩熙载的荒纵和李煜的亡国,大概是一样的,都是面对着已知的绝望宿命,却无能为力。

就在韩熙载逃避宰相之职的时候,他当年的小伙伴李谷,已经当上了后周的宰相。后来后周被赵匡胤夺得天下建立北宋,再后来北宋灭了南唐。那是李谷死后第16年,韩熙载死后第6年。

韩熙载死于970年。南唐虽摇摇欲坠却仍在支撑。

  • 仆本江北人,今作江南客。
  • 再去江北游,举目无相识。
  • 金风吹我寒,秋月为谁白?
  • 不如归去来,江南有人忆。

北宋羁留他,他不肯留;南唐要用他,他不就任;他也不能像潘佑和李平那样,试图用耳光把李煜扇醒;他惟一能做的,只是和李煜同守这终将翻覆的破船,风雨同渡,绝无他念,要翻船,就一块儿翻了吧。这番心思,李煜应该是看懂了的。

韩熙载死后,李煜对他恩遇有加。不但赐他宰相之职,还为他选择“山峰秀绝”的墓地(后来韩熙载是葬在东晋名臣谢安墓旁),并让徐铉撰写墓志铭,徐锴编集遗文。

再数年,南唐亡国。又很多年,北宋也亡了。一千多年里,朝代更迭犹如转轮。但是这卷《韩熙载夜宴图》,却以永恒的华丽的样子留在了世间,仿佛还能听见觥筹交错,歌声袅袅。

《韩熙载夜宴图》是中国画史上的名作,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绢本设色画,宽28.7厘米,长335.5厘米,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原迹已佚失,今版本为宋人临摹本)。它以连环长卷的方式描摹了官员韩熙载家设夜宴载歌行乐的场面,即琵琶演奏、观舞、宴间休息、清吹、欢送宾客五段场景。

第一段:琵琶独奏。描绘的是韩熙载与到访的宾客们正聚精会神倾听演奏琵琶的场景。此段出现的人物繁多,场景复杂,床上的红袍青年是新科状元郎粲,端坐在状元左侧戴着高高的纱帽之人便是主人公韩熙载,弹琵琶的女子是教坊副使李嘉明的妹妹,李嘉明则在她左边并扭头望着她,听得入神且一直关心她的弹奏手法。长案的两端坐着韩的朋友太常博士陈致雍和门生紫薇郎朱铣,另有宠妓弱兰和王屋山等。

第二段:六幺独舞。描绘的是韩熙载站在红漆揭鼓旁,两手抑扬地敲鼓。韩熙载右手举起鼓捶,使人感觉仿佛这二捶敲下去就能听见鼓的声音似的。郎粲侧身斜靠在椅子上,一边可以照顾到韩击鼓,一边可以欣赏王屋山的舞技。画中还有一位青年在打板,应是韩熙载的门生舒雅。韩熙载的好友德明和尚,拱手伸着手指,谦卑地低着头,好像感觉和尚出现在这种场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第三段:宴间小憩。描绘的是韩熙载坐在床榻上,边洗手边和侍女们谈话。此时的琵琶和笛箫都被一个女子扛着往里走,随后还跟着一位端着杯盘的女子。两位女子好像还在对今晚的宴会津津乐道,更加烘托出了轻松的氛围。红烛已经点燃,床帖拉开,被子堆叠,枕头也已放好,以便随时可以躺下休息。

第四段:管乐合奏。这个场面的主人公韩熙载换下了正装,并盘膝坐在椅子上,一边挥动着扇子,一边跟一个侍女吩咐着什么话。五个奏乐人横坐一排,各有自己的动态,虽同列一排,但也没有感到整齐统一的滞板。旁边一名打板男子坐姿端正,与富有变化的吹奏管乐的女伎们又形成一对比。

第五段:宾客酬应。这一段描绘了宴会结束,宾客们陆续离去的场景。韩熙载站在两组人物的中间,伸出左手呈摆手状,好像在说”“不””字。

作者顾闳中,江南人,五代时期南唐画院待诏。他绘制的《韩熙载夜宴图》,在构图上作了精心安排,每段一个情节、一个地点、一个人物组合,每段相对独立,而又统一在一个严密的整体布局当中,繁简相约,虚实相生,富有节奏感,图中三个屏风绝不雷同的处理方法体现了画家巧妙的构思。人物的趋向动势变化丰富,疏密向背有致,神态动静相宜,全图之势蓄于画卷之内,紧密而富有张力。主人公韩熙载形体高大轩昂,长髯,戴高巾,从倚栏倾听,到挥锤击鼓,直到曲终人散,各个不同的场合始终眉峰双锁,若有所思,沉郁寡欢,与夜宴歌舞戏乐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表现了韩熙载复杂的内心世界。

古人善用矿物质颜料作画,历经岁月的磨砺依然璀璨夺目。《这幅夜宴图》多处采用了绯红、朱砂、石青、石绿等色,对比强烈,而整个画卷统一在墨色丰富的层次变化中,色墨相映,神采动人。

其中桌案都比较低矮,正是由席地而坐到垂足高坐的过渡时期,琵琶箫鼓、秀墩床榻,室内的陈设器物无不体现了时代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