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一个国民党老兵的故事
前言
这写此文章以前,我首先说明;从我们公开的抗战资料所知,中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中国以近两千万人的生命(公布为一千八百万左右),为世界反法西斯作出了重大贡献。在整个中国抗日战场上共计消灭日军45万人;其中八路军、新四军和其它抗日力量共歼灭日军5万人左右,国民党及其领导的军队共歼日军40万左右。通过国民党军队的浴血奋战,保住了祖国60%以上的大片山河,为中华民族取得抗日战争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的主导力量。因此在“8.15”这个特殊的日子,本人将我所见所听的国民党老兵的故事,叙述给大家听一听;让历史不要遗忘中华民族苦难的岁月和胜利的光荣,及其为这些作出贡献的人们。
相遇
说起老兵,还是我1982年顶替父亲到国有食品公司食品站当屠夫时认识的,那时刚提倡改革不久(开放还没大提),收购生猪及粮油等重要农副产品还是国有独家经营,一个夏天的下午,我在食品组(人民公社所在地)收生猪时,几个身强力壮的农民抬了一头又大又肥的肥猪从乌江边的一个小村庄来到收购点,由于那时交通不发达没有公路等,四、五个大汉从天还没亮就出发,抬着又大又肥的肥猪经过狭窄、崎岖、陟陡的山路——有的甚至是悬崖路只能放下一只脚,经过八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那头猪又大,重达三百多斤,那时属特等价格也属最高。
由于当时是国有独家收购,条件当然苛刻;肥猪受了一点伤,屠宰来肉色不好看是要压数量的(俗称除食)。超过了收购时间是不收购的——官商味特浓(夏天当时定的是上午10前收购,超过不收)。几个大汉已经累得是不行了,这时从他们中间走出一个瘦高但看上去很精干的老人,低三下四地朝我走来(也许他心里有求人的心里准备),从包了几层的布包中拿出一包烟微笑着给我送来,当我告诉我不抽烟时他有些失望,这意味着担心事情办不成。
根据当时的情况要等第二天才能收,(我们是城郊食品站)收了才运到县城屠宰。可夏天肥猪一经运输很容易死。对这个老人来说一年唯一的收入就会付之东流。更何况他还有个要求;他要他养这头猪的刀头肉(刀头肉就是猪颈圈肉,是我们当地习俗祭祀用的重要祭品)。这只能在当地收购点屠宰才能满足这要求(以前他每年为此事几乎是到下跪求人的地步);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太重要太重要,似乎到了在所不惜地步。我看着他那不安和卑弱的表现,我微笑着看着他,仔细听他述说。最后我说声老人家,这个要求不难。此时他有点不相信,我再次说这事不难时他几乎要掉眼泪。
看得出他以前没这么简单。那天他似乎非常健忘,我说过不抽烟但他还是不停地递烟给我——生怕我反悔。
我们当时在公社收购点一般早上四点屠宰生猪,天亮后根据分工销售的就销售,收购的就收购,留几头当地屠宰后供应当地,收购多的就交在县城。那天深夜老兵来得比我们还早,一直伴着我们把猪屠宰完。祭祀的祭品——猪的颈圈肉按习俗要带骨头,我当时在把肉分等级时只留了一小部分骨头,而且去掉带血的部分看上去很成块成形,老兵看到此情况时眼圈都红了,他情不自禁地又去掏包的香烟。我微笑着示意他不抽;一切小菜一碟。
我们将肥猪屠宰完后考虑他人老还要回很远的乌江,就首先给他把猪颈圈肉称了重量和结帐让他回去,当他走到我们食品站灯光所照到的模糊处时,我无意间看了一眼;看见老人家不停地在擦着眼睛,虽看不清楚但我知道那是在抹去泪水。
相识
老人的举止让我好奇起来!看上去一个很精干的老人怎么会这样?
在当天上午工作间歇,我将这位老人的印象和感受说了出来。马上就有人从人群中站出来大声说到;他呀,烂逃兵,原国民党啥子嫡系部队的烂逃兵,当时逃到乌江边时臂上扛着一支只有枪砣的半节枪……,还有人补充说,他表现很好平时只做活不说多话,没有被批判和拿去游街示众斗争过……。
哦!这个表现好说起来好轻松,对一个人来说不知要付出好多好多;几十年的忍气吞声,几十年无尽的付出……。
我只能是无言。还有人在不停地叙着说些什么我就没听清了。
但有人又补充说;他拿去是给死去的国民党兵祭祀,以前才没有人像你这样将就他的要求……。
听着人们七嘴八舌,我微笑着一句未答。
只是从心底里叹息着;
啊,老兵!
从此我就叫这位老人——老兵。
彼此了解
经过几天后,又要通过人民公社广播电台通知发生猪收购合格证,按惯例只要广播电台一通知,然后由卖猪的农民自行来拿。因为是国有独家经营,是不考虑其它的。但我说我要去乡村摸一下底。就到乌江边的村庄去了。
说来也怪,一路悬崖、陡的山陂一直朝下走,从清晨七点出发我竟然在九点半就很顺利的下去了,在走到村口时就见到了老兵,好象我们约好似的;在简单的说了几句后,老兵说;我知道你会来,因为你对事物充满好奇。
虽然当时政治风气有些松动,但对国民党及其军队的言行却一点没有松的迹象。我当初青春年少(才17岁),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可老兵还是认为会影响我的前途,没领我回他家,只是远远的指示一下远方的靠在崖墙的茅草屋。于是我们就座在江边一块能掩蔽太阳的一块大石头上天南地北地说起来。
先从我们新一代吃、玩、成长、及学习谈论很多,也谈论了一部分抗日战争的事,但很粗糙和模糊。不吃不喝就这样谈着,很快就到了下午三点半,老兵提醒我赶快回去,不然天黑前你不能到达目的地。说真的当时乡村没有零售的商店和食店,真的回来时走到天黑,真是又渴又饿;这还真让我体会到了艰辛:想到老兵的不易!
没过几天老兵借故到公社有事来看我;这个理由他实在是不充分,如果真是公社通知他,对他这类人来说肯定不是好事,在此前我知道他每年只到公社来一次——就是卖肥猪,而且卖后很快就溜走,从不逗留,那年月稍不注意就会付出沉重的代价。他说他从没走过亲戚也没串过别人的们,因为象他这种人,人们躲避他这已经算是对他很客气,刁难算他正常的日常生活。我是第一个几十年来对他微笑而且办事最顺利的一次的人。
听到他们的故事
慢慢的、断断续续的,他小心地告诉了我很多关于抗日战争中他和他战友打日本鬼子的事;每次都一再强调不要对任何人讲。讲了许多次,似乎有一回是他已经讲完他全部经历,看着我的表情;从他脸上我看出他很轻松也很安慰,也好似他完成了一件终身的遗愿一样。
他说;当年他是国民党一嫡系部队中的一员,奉命参加抗日战争中的武汉汇战,全军两万多人,从武汉打到三峡,最后把日军阻击到三峡外,使其没进入到回陆。日本装配精良,武器比国民党军队好,加之有飞机坦克的协同作战,国民党军队无法抵挡日本侵略军的进攻,从战争一开始战友们就知道很难胜;但亡国奴是谁也不想当的,当时爆炸坦克没有火箭弹之类的火炮,完全靠军人身捆炸药包冲上前去与坦克同归于尽。每炸敌人一辆坦克需要牺牲几十个兄弟,最多的死亡上百人才能炸掉一辆坦克;一个人身捆炸药包是接近不了敌人的坦克,一般是几个或十几个国军士兵人同时身捆炸药包向坦克冲去;那就是血肉之躯与钢铁的碰撞。
开战时每个身捆炸药包快要去送命的弟兄还能吃上肉,喝上酒。后来什么东西也没有吃的,饿着肚皮同样身捆炸药包向前冲。
再后来他们队伍大多分散在三峡湖北等地与日军周旋作战,军队后勤补给相当困难。没有吃的吃野菜;开始还要煮熟,最后是生吃,他说他们就同牛马吃草没有区别。
再后来连作战的子弹也没有,只能用大刀和枪杆同日本鬼子硬拚;在一次作战中(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战斗),他们在湖北姊归一山地里遭遇日本鬼子,当时双方都没有子弹,他们什么也没有考虑,只有一个信念——拚命!别无选择。饿,实在是饿,最后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但日本人还是一个也没活下来,他们就剩下受伤的班长和老兵,也失去了几乎所有身边的战友。
由于老兵当时年龄较小,老兵的班长在战斗中始终把老兵按押在身后,为了保护老兵班长在同日军拚命中没来得及躲闪,左脸颊被日本人大刀砍去大块肉,骨头在外露出上下牙齿。
从此他培伴班长沿长江而上,想到重庆治伤。由于班长伤势严重吃东西吃不下去,也没有吃的他们步行很慢,吃野菜也是老兵在嘴的咬烂后再吐出来,搬开班长嘴用手指送到班长的喉前班长再咽下去。他们艰难地走到乌江边,班长实在是走不动;伤口感染,脸烂去一半,骨露在外引起败血症,几天后班长就死去,老兵将班长就地埋葬在乌江边铃听着江水。
老兵就在此守候着班长,再也没离开过。
我们相信同情他的经历并提供力所能及帮助
老兵的经历我们相信,不仅从他的逻辑,还是从公开的资料。我同我的同年人都乐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由于老兵是国民党军队的士兵,在当时他没被拉去批斗,游街示众就算他非常幸运。在农村生产合作社和后来的包产到户,他许多权利被剥夺;什么计划化肥、政府的补贴等。
我们相认较长后时间后,他求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一包尿素肥,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不过,而且是最低价——40公斤一包的价格18.5元。给供销社生产资料员说一声就解决;不仅满足他这一小小要求,还将他的经历告诉在地区港埠公司上班的同学,免费将法国进口的科研化肥提供给他,他当年的玉米棒个头是别人的三倍。没想到这一小小的帮助,在村里老兵就成为一名有资格的人;能买到计划紧缺的化肥,能有人提供给他进口肥料——从此没人敢小看他!再加之公社党书记(后来的乡长)等主要领导是我的朋友,时常在一起打蓝球、吹牛……。偶尔老兵来找我时会同他们站在一起,尽管老兵很知趣站在边上保持一定距离,可这下在外人眼里看来不得了哪,有人会主动招呼老兵,慢慢有孩子听他故事。
我的一点点行动能为老兵带来这么大的变化——我真的很欣慰,尽管自己连水都没喝过他的。(当时化肥等农资很紧缺)还鼓励老兵对周围需要买化肥等农资的,他认为是对他好的人,主动给他们买农资;我同我的同学及认识的人承认给他无偿搞计划。
渐渐的老兵成了当地名人。乌江边产大量的石炭石,又遇乡镇企业大开展;开石炭窑、建筑用的(碎石)石子、到后来的水泥厂。炸药是特控产品,我把老兵的故事告诉更多同学、朋友,老兵出马办理这些从来没遭受刁难过——这也许代表了我们这一代人或者说更多对老兵及其他战友们的认可。
也从此老兵在村里能按月领到一定的收入,生活大大的改善。
后来我参加学习时间很忙(从小学文化的屠夫自学到大学本科),再加之任食品厂财务和生产副厂长,同老兵见面的机会很少,老兵要办事一般是带个信或打电话等,无论怎么忙我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后来老兵条件也更好,基本上用不着多大帮助。
再后来听说他没有劳动能力搬进敬老院!
再后来在一个夜晚,老兵给他的班长和战友燃烧许多纸钱,用一个大猪头祭祀后第二天再也没有醒来。
今年8.15快要到来,不知老兵你们在天堂或者说在地狱也在庆祝这一胜利的节日。
无论怎么样,我们希望你们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