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村宁次：第六师团强奸罪之多令人头疼

编者注：冈村宁次，陆军大将。时任日军华中派遣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后任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第六方面军司令官、支那派遣军总司令。这是他撰写的战地感想录，并于战后进行了整理和摘要。由于这是按日记的形式记录的感想，因此按日记类收录于此。

关于日期后面的英文字母的意义，作者本人所做分类如下：

A 战场上的军纪风纪

B 统帅（已烧毁）

C 统制

D 生死观

E 个人见解、 他人评价

F 日支关系

G 关于共产党

1９３８年7月1３日（上海）A

到达中支那当时日本所称的中支那，指中国长江中下游地区。战场后，在听取了先遣官宫崎参谋、华中派遣军特务部长原田少将、杭州机关长荻原中佐等人的报告后才知道，派遣军前线部队一直以给养困难为借口，大批处死俘虏，已成恶习。南京战役时，大屠杀的人数多达四五万之多，对市民进行掠夺、强奸的也大有其人。据最近在湖口附近捕获的中国军官供称：被日军抓住也是死，退却也会被督战队枪毙，因此惟有拼死顽抗了。

上海也有相当数量的俘虏被用来做苦力，待遇也好不到哪里。

我制定了倒蒋爱民的口号（原注：中国军队主力乃蒋介石嫡系部队，其他地方军的战斗力则大为逊色。故务必以消灭蒋之嫡系部队为主要目标，其次就是爱民。这是我制定的口号。），不从者诛，而无辜良民则应仁慈相待。我想，方针虽定，但如何统率上述已沾染恶习的下属官兵，恐怕是今后的难题。此方针务必推行，不得有误。

7月1８日（潜山）A

第六师团长稻叶中将是一位公正直率之士。他在反省自己师团精神上的缺陷时指出：“由于过分强调战斗至上主义，纵然骁勇无与伦比，难免轻视了掠夺、强奸等有损武德之行为；虽内部团结一致，但排他意识强烈，缺乏对待配属部队与自己部队一视同仁的态度。”等等。

冈村宁次阵中感想录日军官兵日记８月6日（九江）A

我国政府屡次声明尊重外国人权益，也传达到军队。然而仍有官兵不贯彻执行。九江也有人公然进驻英国人私宅。还有的联队企图进入美国人的房子住宿，经宪兵阻止才作罢。今日英、美等国舰长经我获准得以在九江上岸，不知他们是否能够满意我们对维护他们的公私两方面的权益所做出的努力。假如没有宪兵监督，还不知因鲁莽行为而出现什么后果。此例可作为我８月３号记载的“缺乏对外观念”的一个证据。

８月３日（九江）A

迄今为止我所观察到的日本军官兵在精神上的缺陷大致归纳如下：

（A） 违反神武精神，进行掠夺、强奸的仍然不绝其人；

（B）
不理解本次事变性质，对待俘虏、良民怀有敌意，缺乏爱心。此类下级官兵不在少数，致使我所制定的爱民方针毫无成果；

（C）
缺乏爱护公物观念，武器、器材的缺损、丢弃现象严重；便携式行军帐篷半年就坏，无法使用；防毒面具因被当作枕头，很快便失去其功能；

（D） 不愿露营，贪图室内生活。

从（A）(B)
两项可以反映出我国国民依然是岛国根性，缺少国际观念和对外思想，还没有形成在大陆发展的根基。那些在满洲、北支那的不良国人所表现出的无谓的优越感也证明了这一点。另外，（C）项反映了国人公德低劣这向来具有的通病。

（1９45年11月21日追记：今后，被困在岛国的日本人，其岛国根性恐怕日益严重。）

８月1８日（九江）A

今日吉本参谋长去对岸巡视时发现：小池口附近的台湾混成旅团（波田支队）原田大队风纪紊乱，掠夺、强奸频频发生。更有甚者，有人趁附近村庄村长集中之时，剥夺他们的服装，并占为己有，还实施强奸。甚至还有人将正在参加机场建设的村长之妻女轮奸。村长大怒，致使机场建设受挫。还有人贪污飞机场苦力工薪，还有驻九江士兵私自过江施暴。我倒蒋爱民标语四处张贴，却不见成效。

于是，我和参谋长商量后，决定将九江宪兵全部派往对岸，悉数逮捕案犯，交军法会议审判。同时，将九江特务机关主力派往对岸恢复安抚建设工作。

８月2３日

五十岚宪兵队长来说：他调查了小池口发生的上等兵以下三人的轮奸事件，女孩并无太大的反抗，且不打算起诉。因只有提出控告，强奸罪名才能成立，否则不能立案，所以打算按不予起诉处理，军法务部长也是这个意见。

对此，我口头勉励他说：“我也知道强奸罪必须有控告方。然而这是平时发生于国内的处理办法，战时则要三思而后行。说到底，我们军人必须坚持神武精神，而神武精神是战场上军人行为的基本准则，比法律更重要。再说，被害者担心日后报复，且置身于刀枪之下，只得违心放弃控告。宪兵应该洞察被害者心情，说服她们控告才对。所以犯人必须严肃处理。”对此吉本参谋长表示同意。自南京战役以来，我皇军就是这样一步步丧失我爱民之武德，怎不令人痛心疾首？！名曰圣战，如果丧失神武精神，圣战又从何谈起？从宪兵到法官早已忘却整体意义上的神武精神。

（追记：1９4０年2月，我回到国内，对阿南陆军次官提及申诉立案强奸罪问题，建议改成战地强奸罪（无论有无申诉）。阿南次官不愧为正义之士，立刻表示同意并答应着手修改。其后我赴北支那就任时，看到了陆军刑法修正条例，确有战地强奸罪在内。其间历时竟两年，人们对此事如此漠不关心，令人愕然。）

今日，与我宿舍相邻的山坡上，有第九师团部队驻扎露营，与之前驻扎在此的波田支队相比全然不同。北陆兵与南九州兵相异如此之大令我惊奇。后者以骁勇善战闻名，然而在驻扎地却军纪败坏，掠夺、强奸大有人在。背囊弃于镇江不带来，帐篷成了背包的代用品，破损严重，无法遮风避雨。防蚊帽破破烂烂，有人早已将它扔掉。他们要求住宿于民家，未获批准，只得露宿。

然而，前者虽说出征日数超过后者，军风却与平日相差无几，井然有序。帐篷修补得整整齐齐，露宿时营地肃静规范。出发时的行军也是有条不紊，等等。总之两者天壤之别。这一方面与指挥官的措施有关，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南九州和北陆民情的差距之大。

从战场心理看，有些干部认为性命都朝不保夕了，于是松懈军纪管理，统帅不严。因提倡战斗至上主义，故即使犯罪，只要立有战功，就不予追究。如今这种陋习盛行，却仍能保持军纪严明的军队尤显宝贵。

８月３０日A

第六师团之勇猛威震敌军上下。官兵态度端正，礼仪规范，无疑是我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然而犯强奸罪者之多却令人头疼。稻叶师团长和牛岛旅团长也为杜绝此事煞费苦心。之所以久禁不止，据说是因为士兵们躲过干部视线，私自到附近村庄找女人。更有人采取恶劣犯罪手段，先纵火，然后趁乱物色妇女。

该师团已有从军慰安妇三十余名。关于慰安妇从军之事，这也是日俄战争时代没有的现象。第一次上海事变1９３2年一·二八事变。之际，我任军副参谋长。（陆军）仿效海军做法，设立了慰安妇制度（战时公然这样做恐怕这是首次），之后强奸罪灭迹。众人还为此高兴过一阵。而今这支军队虽有从军慰安妇，强奸罪却未减少。慰安妇不仅第六师团有，其他兵团普遍都有。

战争爆发后不久，我在满洲听东北老人说，义和团事件时，欧美等联合军队极尽烧杀抢掠之事，惟独日本军队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让人敬佩不已。然而这次战争，日本官兵行为与从前判若两人。

９月22日A

宪兵报告中有一段与蚌埠中国妇女（４０岁）的对话记录。说是中国士兵虽然抢劫但不强奸，日本士兵虽然不抢劫但强奸。问她哪个更好一些，她说惟有天主教神父可以依赖。看来日中两国民众的合作前途遥遥无期，破坏安抚工作的正是这些不良士兵。

９月26日A

根据宪兵的报告，判刑类别中最多的是殴打长官和强奸两种。而且犯人年龄为３３岁的人居多。该年龄段的人理应都是服过兵役的人，由此可推定他们现役时代军队教育有问题。不过既然他们复员已久，社会责任亦不可推诿。更何况许多人是从社会上直接征召入伍的，与其追究军部罪责，我认为更应该从国民罪责的角度进行反省。

更有甚者，屡屡有人将那些残酷行为拍照寄回家乡，实在是疯狂之极，只能说是对神武精神的亵渎。最近来前线的中村军务局长说，最近国内邮局根据邮件法没收的这类照片已达数百张之多。喜欢炫耀他人不知之事，也是国民根性之一，是好奇心的一种。与此相同的还有喜欢批评别人，喜欢传播流言蜚语。

应该消除错误的自由主义思想的侵蚀，彻底改善现行的国民教育和社会教育。

９月2８日A

收到通告一份，说是现在散布在战场上未回收的邮件袋总数达4０万个，且生产新品十分困难，致使野战邮递发生困难。大家都说邮件是战场上最大的慰藉，然而战地各部队的善后工作却是如此不注意。

缺乏公德意识之国民性在此也可窥一斑了。

1０月2 日A

观察并总结官兵的言行，就日俄战争、义和团事变以来的精神衰退，将个人见解归纳如下。

不过，考虑到绝大部分官兵是非现役军人，且应征入伍后即奔赴战场，所以此事与其追究军方罪责，不如更应该判定这是整个国民的罪责。事实上被判刑的多是应征入伍的退役兵。

（1） 服从长官意识下降；

（犯罪统计、言谈态度、敬礼等）

（2） 性道德观念卑劣；

（强奸、随军慰安妇）

（３） 原本缺乏公德意识，近来愈发加剧；

（无论多么贵重的武器，只要有一点缺损，立刻遗弃，不送往修理部门；流行偷盗其他部队马匹；慰问用军需品半路丢失。）

（4） 干部中多有贪污、受贿者；

（5） 出现借口处理困难而杀戮俘虏的恶习。

我认为，造成上述问题的原因很多，比如，滥用个人主义、自由主义思想等等，但主要原因是国民公德意识低下在战场上的反映。

自明治维新以来，我国几十年来一直名列一等国家之列，这无疑得益于我们引进了欧美文化。但是，由于发展步伐太快，有些有害的外来思想中不符合我国国情的部分，也被囫囵吞枣地引进了。而我们传统精神反而被束之高阁，这不能不让人痛心。我们的祖先对待外来文化无一不是加以细嚼慢咽，待消化之后，才将其融合进我们传统精神的。对比起来我们远不如古人。

例如，我们还没有理解政治道德、选举道德的真谛，就制定了形式上的选举，过快地推行普选，难免使选举有商品化之嫌。

我们无视性道德，一味讴歌恋爱自由。在对国家、家庭的道德方面，日本人的确称得上世界第一。然而在社会道德、社会训练方面，日本人却十分落后。在有社会管理、有社会秩序、有社会组织的国度呼吁民主还可以理解。但在一无所有的国度里，徒然强调形式上民主的人决不是真正的学者、有识之士。

（1９45年11月24日追记：这一点在战后今天的日本，我感觉仍然适用。）

我们这些倡导传统精神的人，并不只强调岛国日本的优越性，还要反省一般日本国民的缺陷，在八纮一宇的大前提下，重视关爱其他民族，并以此教育我们的后代。

现在的倾向是，不顾我国传统精神、传统习惯、家族制度、米饭传统、人口过剩等特殊性，只想进口外国学问，并以此为据，将政治、经济、文化来一个世界性的涂改。

虽然如此，幸而在战场上，我们在对国家、家庭、家乡、战友等的表现与战前相差无几。然而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更应该重新分析这些外来思想和传统精神，改善国民教育，确立社会教育，让国民在自律自戒、国民道义方面有一个飞跃性发展。

1０月1０日（第十一军司令部）A

星子兵站司令友清大佐报告说，兵站附近的村长联名请愿，说是只要我们停止杀戮、强奸、放火、抢牛这四件事，其他要求都能同意。实在可怜可叹。

我立刻派宪兵赴当地调查获悉，至今已有强奸案二十余起，犯人都没有绳之以法。宪兵碰巧抓了一个强奸现行犯，结果他所属的部队长前来求情说，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请求宽大处理，并予以释放。看来，管理不严的干部大有人在，尤其是后方部队和老兵部队。

（1９45年11月24日追记：
当时如此猖狂的强奸、掠夺现象，究其原因，应该是占领南京后暴行的余波。由于我严厉取缔，第二年后渐渐减少。再过两三年，无论南方北方，全军在这个问题上面貌一新，此类案件很少发生了。一方面可说是军纪整顿取得成效，更主要的是因为下级官兵素质提高了，或者说是老兵没有了，军队全部换成了现役的、年轻的补充兵员。也就是说，前者都是我前面提及的那些个人主义全盛时代的□□□□□□□满洲事变爆发以来□□□□□风靡全国的时代长大的一代人。

然而事物总是利弊相伴的。另一方面，以满洲事变为转机，军国主义开始盛行，民主和平思想受到压制，这也是事实。在战后的今天，由于联合国军队过分地干涉和指导，现在国内又开始消灭军国主义，盛行民主主义，连共产党都公然横行起来。这种风潮一方面有其必然性，但是考虑到前述战时表现，看国民道义变迁——日清指1８９4年爆发的中日甲午战争。、日俄、义和团事变时期国民道义最好，支那事变即1９３7年爆发的卢沟桥事变。时最差。其后两三年稍好——我们应当反省，政府和国民都要密切关注急剧变化时期的副产物。）

11月4日（武昌第十一军司令部）A

根据我至今为止的观察发现，三十五六岁以上的老兵战斗意志并不很强，而二十七八岁以下的现役兵、补充兵都很勇敢。我认为其原因如下：

前者：

其成长时期正值民主主义、自由主义盛行，朝野上下充斥国际主义思潮。没有人关心大陆开发这类事。他们成长于这种时代，结婚生子，内心容易受家庭牵挂。

后者：

从国体明征运动日本于1９３5年前后开始的，以军部为主，明确天皇绝对地位，反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民主主义、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的运动。到满洲事变，日本精神已经恢复。后者成长于这种时代。他们尚无妻室，或虽有一两个孩子，但斗志昂扬。

有违法行为的人，多数是三十四五岁的人，上述理由也是佐证。

一两天前，武昌某兵站汽车中队的士兵，翻墙进入一家封了门的外国人家，搬走了里面的家具。对其中队长进行调查时，说是进城前进行过多次教育。然而，仍不能免除其疏于督导之罪。该事件显示，必须加强国民对外国的认识。

11月1９日A

综合各种情报得知，我军官兵被捕，被敌方俘虏收容所收容的人数已相当多了。大部分是伤者，但也有不少健康的人。

俘虏多且不说，与以往战役不同的是，现在人的想法与以往不同。从前即使被俘，也绝不会泄露我军内部情报，如今不少人一旦当了俘虏，立刻就轻易地把我军的编制、位置、指挥官等一一说了出来，这在法律上属于投敌行为。欧美思想的侵蚀也由此可见一斑。

与其说是我严禁滥杀俘虏之劣迹，倒不如说各部队由于需要人手搬运体弱士兵的背囊及行李等物品，自然有俘虏随军。而现在部队已不需要大规模转移，但是让俘虏随军同行已成一种风气。因没有形而上的自觉，从而导致形而下的必然！

11月2０日A

占领汉口时，中国人、外国人都根据我军占领南京时的大屠杀行径，预计我军还会有同样的暴行。结果，军纪意外地严明，从而大大稳定了民心。然而，进城才两三天，第六师团等几个部队又出现了几起强奸事件。顿时谣言四起，造成市内混乱。实在遗憾。

我在进驻武汉前，就极力减少进城兵力。进驻汉口的只有第六师团的两个大队。而且在进城之前，对第六师团进行了十分严格的教育。然而官兵们一年来养成的恶习，不是那么容易彻底改正的。一支战功赫赫的部队就这样沾染上了污点，不能不令人遗憾。

大多数受害者是在外国传教士处避难的人。为了防止再受到侵害，这些外国传教士到宪兵处告状，并说要把事件向全世界宣布。今天发布我军的安抚规定时，我重申了严禁此类行为的命令。

12月2９日A

关于战场上的缺乏公德现象，还表现在只顾自己，而不管是否给其他部队添麻烦这种利己主义的现象，关于这一点，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

另外再列举最近的实例如下：

（1）
频频发生盗马事件；一旦发现马匹数量不够，就会在夜里偷其他部队的马匹。这似乎成了家常便饭。甚至军司令官宫殿下的坐骑，正副两匹都是在第二军司令部被盗的。目前正在严查，暂时还无下落。就连军纪是全军第一的第九师团，在由马洄岭向其他地方换防时，也顺带牵走了第一○六师团的几匹马。更有甚者，有人以武力威胁其他部队的看马士兵，强抢其马匹。

（2） 截取邮件和给养。

（３） 通信队必须给每根电线杆贴上“日本军用”的标识，才能防止其他部队盗用，类似例子还有很多。

（4）
自从进入戒备状态以来，各部队出于安抚爱民需要，在自己防区内尽量少砍伐树木。可一旦行军到其他防区，就大肆砍伐，从而引起部队之间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