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与大月薰:谁揭开了辛亥领袖的隐秘家事?

作者:张石 来源:网易历史

孙中山在日本有一段异国姻缘，也就是他和日本少女大月薰的婚姻，目前有关这段异国婚姻的故事已经被广泛流传。

大约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日本枥木县足利市觉本寺住持、御橱公民馆馆长三国净春对大月薰进行了采访，从此孙文和大月薰的故事就逐渐为更多的人所知，其实在100多年以前，就有人写过孙中山和他的日本妻子的事情，他就是当时的《东京朝日新闻》记者鹿目省三。

孙中山与大月薰的异国姻缘

大月薰，明治20年（1887）9月16日生于横滨市山下町，父亲是贸易商大月金次（大月素堂）、母亲是大月金。

1898年的秋季，大月素堂带着大月薰去孙中山的好友、华侨温炳臣家里去玩，大月薰因此和温炳臣熟识起来。这一年，她家所住的长老町发生了火灾，大月素堂家里的房子被烧毁，温炳臣让大月素堂一家住在他家楼上。那一年，大月薰11岁。

大月薰12岁的时候

大月薰记得那里的房子很大，她在里面玩得很开心，不小心把花盆碰翻了，据说楼上的水透过地板落到了楼下。

那时孙中山就住在楼下，温炳臣当时也在他那里。温炳臣来到楼上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是大月薰打翻了花瓶，就抱怨她，并领她来到楼下给孙中山道歉。

孙文见到了大月薰，不仅没生气，而且夸她是“好孩子”，给她糖浸椰子吃。

明治34年(1901)年，在大月薰14岁的时候，温炳臣通过自己家里使唤人去大月家，说孙文要娶大月薰为妻，但是大月薰的父母说大月薰还是一个孩子，还没有成长为一个成年女人，加以拒绝。

青年大月薰

明治35年(1902)年的秋天，孙文自己登上门来求婚，得到了大月薰父母的同意，并与孙文结为“内缘婚”(实质性婚姻，没有进行婚姻登记并举行)。明治36年（1903年），孙中山奔走于国外，大月薰曾接到过他从美国内地、夏威夷及法属殖民地安南的河内的来信，但是汇款一度中断。明治38年（1905）8月初，孙中山再次来日，大月薰怀孕，但这以后孙中山又销声匿迹，而在明治39年（1906）5月12日，大月薰生一女，名为富美子。大月薰在多年联系不上孙中山以及失去经济支助的困境下，只能将5岁的富美子寄养在横滨保士谷区做酒业生意的宫川梅吉家当养女，并迫于生计卖掉孙文送给她的订婚戒指。随后又经人劝说，嫁给静冈银行副行长三轮五郎之弟三轮秀司，生有一女。后因大月薰藏有孙中山书信被发现而离婚，之后，大月薰嫁到足利市的东光寺，与该寺院住持实方元心结婚。生有独子实方元信和女儿寿子。

1956年，实方元信把母亲的口述记录下来，寄给孙文的外孙宫川东一。

孙中山的访日与纪实文学《南京町》

1913年2月10日，孙中山作为全国铁道督办，偕秘书兼翻译戴季陶（天仇）、随员马君武、宋耀如等一行乘“山城丸”轮船访日考察。于13日抵达长崎，随后乘火车于翌日抵达东京，先后会见了日本首相兼外务大臣桂太郎、日本民党首领犬养毅、著名政客头山满等。之后，孙中山一行到日本各处参观访问，历访横浜、横须贺、名古屋、京都、大阪、神户、广岛、下关、八幡、福冈、熊本等地。

这次访问，日本给予了孙中山准国家元首资格的接待，当时的报纸，详细报道了孙中山的来访，而且还报道了孙中山与大月薰的关系。

据说孙中山在访日期间，曾通过温炳臣希望见大月薰，但是大月薰因为有病没有来见， 但是让帝国剧院的支店长酒诘作为代理人出席了孙中山的欢迎会，而究竟是哪次欢迎会不得而知。

当时时孙中山与大月薰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在孙中山访日后的1913年12月11日，《东京朝日新闻》开始刊登了鹿目省三的纪实文学连载《南京町》，这篇连载在《东京朝日新闻》上共刊登16次，主要是写作者在横滨南京街(现在的中华街)的见闻，包括南京街的中国式婚丧嫁娶、风俗习惯、行为方式、吸毒赌博、商业习惯、社区管理、娱乐游戏、祭祀庆典等都做了介绍，基本上是以写实的手法写作，出场人物一般都用真名真姓。其中有三处提到孙中山，如第十六回中讲杂货店出口商杨心泉离家出走，冻死海岸之事时写道∶

1910年左右的横滨南京街

“数十年间在一百九十番地经营杂货出口的同和号老板杨心泉两天前的早晨飘然离家而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这天的傍晚，人们发现了他冻死在根岸海岸的尸体。六十四岁的他这样悲惨地死去，有人说是因他酗酒，也有人说是投入革命军的资金由于孙(文)兴(黄兴)败绩无法回收……

又如第七回讲的是南京街的男孩子踢毽子的事，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玩着玩着打了起来。一个说:你偷了我的毽子，你就是盗贼，就是袁世凯。另一个说∶我没有偷你的毽子，你这样骂大总统是不可以的。”

作者随后写道∶

“因为那清洋折衷的建筑而增添异彩的领事馆的前庭里，那伸向空中的旗杆上的黄龙旗多年来是一种权威的象征，俯瞰着全街。但是前年秋天，在该国革命之乱勃兴，那面旗帜好像感到耻辱，黯然降下，只剩一杆空旗杆孤独寂寞。而日本终于承认了民国，这杆旗杆上开始每天早晨都沐浴五色旗的光辉，袁世凯的人气也得以恢复，人们甚至开始忌惮赞美孙(中山)兴(黄兴)。可是孩子们是诚实的，他们说袁世凯的是盗贼，让人听起来感到痛快。

在男女孩子们高高兴兴唱着的歌中，有一首纪念共和革命的《光复纪念歌》，歌中最后一部分唱道: ‘共和元年元旦辰，孙大总统京南履任。中央政府告成功(中略)，呜呼，四万万人多安宁。’

一百二十一番地有孙文青年时代潜伏的旧居，在这座房子前行走使听到了这首歌，不由得让人驻步。”

而在《南京街》之八中，刊登了一篇题为“孙逸仙的隐蔽之家”的文章，直接写到了孙中山与大月薰的关系∶

“十一日的月亮，照在邻家的咖啡店和酒吧以及和此相连的美国海军贮煤所粘满煤灰的房顶，让人感到好像是拂晓的霜反射出的冷光在沉淀。十五年前，从美国归来的孙文，隐藏自己飘零之身的一百二十一番地，就在从前田桥开始的第一街道向左拐不远的地方，左侧三栋相同建筑样式的正方形西洋风格的二层楼中间的一栋，转进横在旁边的小胡同，在肮脏的墙壁上贴着“内有楼上明亮大小房间出租”的小广告。虽说写着有房间出租，但是借着月光看去，墙上的白灰纵横剥落，正面的几个窗户几处玻璃破碎，胡乱涂抹着蓝漆的窗户框歪歪斜斜，镶满铁钉的门的折页也都要脱落下来，房屋里一片幽暗。曾怀着燃烧的烈火般的革命理想他，在郁闷和呻吟中度过日夜的，就是向着这个小胡同开着小转门的内部，那七扭八转的楼梯上肮脏、潮湿的小屋。

当时横滨的山下外国人居留地

图中的桥就是前田桥，桥左边两栋相连的房子就是文中所说美国海军贮煤所。当时孙中山住的房子就在这附近，是否收入图中不得而知。

而来十数年，他历尽艰辛，苦尽甘来，共和革命取得成功，在南京政府中，曾一度佩带大总统绶带的孙文逸仙，为了民国四万万人民，毫不吝啬地把大总统的位置让给老奸巨猾的袁世凯，自己则以视察铁道为名，飘然踏上漫游日本之途。在此之际，在横滨居住的四千国人，把他作为中华新兴的恩人和前大总统欢迎，从停车场到关帝庙，络绎不绝的彩旗行列和震撼全街的爆竹的轰鸣包围着他，使他的心不能不被这热烈的气氛撩拨，充满了喜悦。从Grand Hotel到南京街的大道上，他在华丽灿烂的马车上遥指这间房子说∶‘看啊，那就是十五年前的白宫’。

这个人像黑羽二重(日本贵重的黑色二重男礼服)上的刺绣金丝一样，闪烁着从黑暗中泛起，刚刚闪现出瞬间的荣华，又沉入黑幕的低层。亡命的他刮去了稀疏的唇上的胡须，南京街的人们相信∶他悄然而去的地方，是加拿大，可是究竟去哪里呢?如果在他对过去的追忆中，横滨之地浮现出来，那在他的眼中，一百二十一番地那行将倒塌的房子一定会浮现出来，而他在那里的种种行为，一定会更把他的心引向横滨。

当时的Grand Hotel

心怀壮志难酬的悲愤，蜗居在屋檐下送走朝暮的他，血气昂扬，做出了许多极端的事情来。明治三十年，他所创建的大同学校被保皇党的绅商等经营，他看到这种情况非常愤怒，难以忍耐。这些绅商们大多讨厌革命主义。他遂与身为基督徒的中华会馆的董事等共谋，成了火烧大同学校的急先锋。那时的暴动者有油漆商、裁缝店主等和下层支那人，那时他的同党中下层人比较多。现在大同学校除悬挂袁总统的‘做我新民’的扁额外，又因为这是孙氏等尽力的华侨学校，也悬挂着黄兴、胡英(瑛)等人的题字和孙文所提写的‘为国育才’的大幅扁额。

那美丽而悲哀的回忆，就出现在他春风得意，衣锦得志地步入南京街的时候。那被他厌倦了的褪色的慰藉，那在公园附近，花容月貌，被称为‘妻子’的薰子，遥望着那行列，泪如泉涌，痛哭不已。那一百八十番地的理发店的老爷子缠着他让他去给自己死去的女儿上坟，这些令他困惑的事情有时会在他醒来时，成为缠绕他思绪的回忆。”

《南京町》的史料价值

这篇纪实文学，首先有非常准确的地方。据日本孙中山研究专家久保田文次教授考证，孙中山在1898年(明治31年)究竟住在什麽地方，后世学者直到最近才搞清楚：“最早出版孙中山传记的作者者铃江言一 (王枢之)在1950年出版的《孙文传》中谈及孙中山在1896年在英国被清朝领事馆监禁事件时说：事件之后的两年里，孙文在欧洲生活’，‘从1899年年初开始，孙文住在日本’。(《孙文传》，岩波书店，1950年，135-136页，初版为1931年)，但是没能谈到孙中山住在横滨，而1943年出版的高桥勇治《孙文传》中，说‘大概1898年年末的时候，孙文回到日本，住在横滨山下钉21番地’。(《孙文传》，日本评论社，1943年，69页。)，虽然接近事实，但是季节和住址都不准确。”“后来日本外交史料馆对外公开，一般人才知道孙文和温炳臣住在相同的位址及相同住宅中这一事实”(见久保田文次“孙文与大月薰、宫川富美子”孙文研究会《孙文研究》第47辑13页)。

而《南京街》的作者“虽然说(孙文)在这里住两年多并不准确，是弄清了叫做‘薰子’这个日本人妻子的存在，并判明了她和孙文结婚的地点是在山下钉121番地。同时从1913年上溯15年，也正好是1898年。按照宫川富美子的说法，因为有很多男性也叫‘薰’这个名字，因此人们也称（大月薰）为‘薰子’”(见久保田文次“孙文与大月薰、宫川富美子”孙文研究会《孙文研究》第47辑，19页)。

但是从大月薰的回忆及温惠臣的回忆来看，孙中山那时住的房子，并不是“那七扭八转的楼梯上肮葬、潮湿的小屋”，而是楼下很宽敞的大房子。可能这是作者根据15年以后，这座或已许久无人居住的房子现状的联想。

至于大同学校的事，确实维新派和革命派发生了争执，也发生过校方和信仰基督教的学生发生衝突的事，但是似不应该发生在“明治三十年”，而所谓“他遂与身为基督徒的中华会馆的董事等共谋，成了火烧大同学校的急先锋”，则不见史料记载。

作者是什么人？

《南京町》的作者为鹿目省三。1882年（明治15年）10月14日出生于日本福岛县岩濑郡。曾在早稻田大学英文科学习。1907（明治40年）年末就职于《东京朝日新闻》，曾担任《东京朝日新闻》横滨支局支局长。一直在这里工作了16年。1921年（大正11年）1月染病，6月到茨城县鲇川休养，10月到该县太田町继续养病。翌年1922年（大正12年）11月25日病逝，享年40岁。

鹿目省三写作《南京町》正在《东京朝日新闻》横滨支局工作，据说他为了写这一著作，总是在工作结束以后，到当时的南京街采访，一直在南京街逛到深夜，然后回到家里写作到凌晨两、三点钟。

1923年9月1日，日本关东地区发生的7.9级强烈地震。地震灾区包括东京、神奈川、千叶、静冈、山梨等地，地震造成15万人丧生，200多万人无家可归。

鹿目省三在京都岚山

当时南京街也毁于地震，而他在《南京町》中，留下《南京町》地震以前的面影，成了研究南京街重要史料。

后来在《东京朝日新闻》上的连载集成书籍出版。据该书前面鹿目省三的妻子鹿目初子写下的文字，该书是在鹿目省三逝世后49天出版的，也就是1923年1月出版的。但是这本书在日本存量很少，只有个别的图书馆有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