堺市十一死侍:日本武士如何手撕洋人?

@幻想狂刘先生 / 文

幕府末年,内有德川权贵要倒,外有英法强敌窥视,当我大和民族的处女膜被美国人强力撕开的时候,一个阶层站起来了——武士!

他们腿短刀长,造型奇特;身份尊贵,可以用亲手划开自己肚子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对“武士道”的信仰。鬼子来了,一个新的擂台摆开,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去幕府乱世中上蹿下跳。
战英国:萨摩藩武士的珍珠港式奇袭
我曾经在《从杀人之刀到活人之剑》一文中提到过,1862年日本萨摩藩武士在生麦村对冒犯大名的英国商人进行无礼讨,当场斩杀一人,重伤两人的幕末大新闻。在幕末那个乱世,“尊皇攘夷”绝对是最时髦的口号,但攘夷不是请客吃饭,拿U型锁橄榄自己人是出不了名的,所以除了“生麦事件”这种公然谋杀,零星袭击西洋人的野蛮活动也是流行的很,连伊藤博文这种大名人当年也不能免俗,在夜里偷偷潜入英国使馆放了一把火之后与狐朋狗友彻夜狂欢,庆祝攘夷成功。

● 生麦事件:萨摩武士斩杀无礼英国商人的幕末大新闻

按理说萨摩藩惹了刚刚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把清帝国虐成狗的英国人,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于是英国佬按照他们在东亚一贯的套路,把刚在鸦片战争中虐完清军的军舰抽调了几条组成“复仇者联盟”,从清国出发气势汹汹地开往日本。

但当时英国人还没太弄清日本的政治体制,直接向日本的“合法政府”德川幕府提出了10万英镑的赔偿要求,在19世纪中叶这是一个天价,但是风雨飘摇的德川幕府看了看被打成残血的满清帝国,咬咬牙还是背了这个锅乖乖给了钱,但是交出杀人凶手的条件幕府无能为力,只好跟英国人解释了一下日本特色封建主义道路,让英国佬找萨摩藩要人。

● 生麦事件中被大卸八块的英国商人理查德森的遗体

英国军舰到了萨摩藩,还是两个条件:惩凶、赔钱,这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就是担任翻译的福泽谕吉(就是现在一万日元钞票上主张“脱亚入欧”的那一位)把英国人“交出杀人凶手”的要求,含含糊糊的翻译成了“交出事件责任人”(可以理解为交出萨摩藩主的辅佐人岛津久光),萨摩藩一片哗然,断然拒绝了这一要求,久光大怒,扬言:

“粉身碎骨,夷贼诛罚”。

● 与英国人交涉的萨摩藩武士团队(右一还是左一是福泽谕吉,有争议)

考虑到当事人福泽谕吉旅欧旅美的经历和英文水平,如此低水平的翻译错误很可能是他故意为之,存心想跟英国人干一架,这也是当时很多狂热攘夷青年的梦想,因此当福泽谕吉的计策成功的时候,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但萨摩藩的武士显然狡猾的多,他们用冗长的谈判拖住了英国人,让英国人始终相信谈判并未破裂。

其实从萨摩藩把生麦事件的杀人凶手奈良原喜派去与英国人谈判的做法(英国人并未认出他),就知道日本人根本毫无诚意,完全是为了赢得备战时间而谈判,同时,登上英国军舰谈判的萨摩武士也偷偷记住了英国军舰的停泊位置和火力配置。

● 萨摩武士决心要跟英国人干一仗,谈判只是个幌子

战争的爆发与珍珠港事件非常相似,日本人先发制人不宣而战,英国人漫不经心、猝不及防,日本人只有80门发射实心炮弹的旧式前膛火炮,但是因为事先做足了准备,射击诸元准确,使火力占绝对优势的英国舰队一开始就蒙受了相当大的损失,旗舰HMS Euryalus号巡洋舰被萨摩军的炮火揍了整整两小时才开始还手。

但英军的黑科技阿姆斯特朗重型后膛炮很快发挥了作用,而且英军的火炮比萨摩军的要多(火炮100:80,阿姆斯特朗炮21:0),萨摩军的炮台一个接一个被摧毁。

● 萨摩藩的岸防炮台与英军舰队对轰,英军损失不小

但萨摩军的岸防炮兵阵地上也不是一般人,后来的日本陆军元帅大山岩当时是一名炮手,而后来在对马海峡团灭俄国波罗的海舰队的东乡平八郎元帅此时还是个搬炮弹的,再加上山本权兵卫,这些热血青年舍生忘死,顶着英军的猛烈炮火,顽强的用旧式大炮和英军对射。

这时发生了一个意外,英军旗舰HMS Euryalus的舰长和副舰长被萨摩军一发炮弹命中同时带走,Double kill!,英军死伤人数增多,无心恋战,报复性的把鹿儿岛炸了个稀烂之后扬帆而去。

● 萨摩藩的旧式前膛青铜炮,只能发射实心炮弹

● 英军的阿姆斯特朗7吋后膛炮(这种火炮在八里桥战役中给僧格林沁以毁灭性打击)

堺市武士们又搞了个大新闻

萨摩藩虽然打跑了英国人,但清醒地认识到与英国人军事技术上的巨大差距,于是采取见好就收的策略主动与英国人求和,主动赔了英国人两万五千磅(这钱是问幕府借的),英国人也意识到萨摩武士不好惹,赢了面子也就罢休了。

● 握手言和的萨英两家一起愉快的数钱(这钱是跟幕府借的,直到幕府倒闭也没还)

但在日本国内,老百姓可不这么看,在他们眼里,挑起事端的萨摩武士全都成了攘夷的大英雄,受到狂热的追捧,其他倒幕藩的中下级武士也是摩拳擦掌,不甘落在人后,随时准备找机会搞个更大的新闻。

● 赞颂攘夷英雄汉诗:萨州老将冲发冠,天子百官免危难,英气凛凛生麦役,海边十里月光寒

在这种狂热排外的社会氛围下,机会很快就来了。

1868年3月8日这一天,一艘法国护卫舰Dupleix(他的发音和那个计生用品不一样,应该念迪普莱克斯)停泊在大阪港,他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是相当不合时宜的,因为倒幕战争(戊辰战争)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倒幕军在一个月前刚刚收复了大阪,作为德川幕府支持者的法国人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是带有挑衅意味的。

● 法国护卫舰Dupleix号(二战时法国也有一艘Dupleix号,被国内军迷戏称为杜蕾斯号)

但法国人似乎不这么看,一群法军官兵乘着小船,优哉游哉的前往毗邻大阪的堺市游玩,这就带来了一系列的外交问题。

根据法国政府和德川幕府的协议,法国人在大阪地区是可以登岸的,但倒幕军刚刚收复了大阪,那么法国人未经许可就贸然进入交战区的行为就有点问题了,用《让子弹飞》里面的台词来说,打雷天站雨里头,有点儿不讲究。

● 事件的发生地堺港

法国人在三八妇女节这一天上岸以后的行为就更有问题了,考虑到法国人一贯的生活作风问题,他们上岸以后的所作所为就像现在广州那些遵纪守法非洲兄弟一样潇洒随意,当街追逐调戏妇女,根据一些说法,他们漫无目的在神庙闲逛,还践踏了土佐藩的旗帜。

这种不检点的行为很快就惹来了不爽,当时驻守堺市的是土佐藩的藩兵,为首的两人是箕浦元章(假名みのうらいのきち)和西村氏同(假名にしむらさへいじ),请注意这些藩兵绝大多数都是下级武士,拥有切舍御免(当场斩杀冒犯自己的无礼之人不受惩罚)的权力。

但藩兵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让惹是生非的法国兵立刻滚回自己的船上去,法国兵的炮舰就停泊在不远处,所以根本没把这些身材矮小,腰里别着两把刀的家伙当回事,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一些无礼的话,双方进入僵持,在言语不通和目光相对中,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注:用无礼的眼光直视武士也符合“切舍御免”的条件)。

● 倒幕派的各藩藩兵(长州、萨摩、土佐等)

事情就在法国人“瞅你咋滴”的散漫态度中电光火石般的爆发了,武士们猛然拔出了武士刀,藩兵也用步枪猛烈开火,当场干死了9个法国佬,有几个人被武士刀砍的支离破碎(后来法国人指控土佐武士肢解了死者,土佐武士予以否认),剩下的法国兵逃回了军舰,有2人在9日不治身亡,死者葬在神户外国人墓地里(和倒霉的理查德森埋在一起了)。

“十一死士”轮流剖腹,场面不可描述

围观的吃瓜群众拍手称快,当事人也觉得自己在保家卫国,行使自己自古以来的武士权利,这事办的一点毛病没有,根本不觉得闯下大祸。

● 土佐武士们突然动手,刀砍枪击,当场杀死9名法军士兵(2人死在第二天)

实际上这事可比萨摩武士斩杀英国商人严重多了,毕竟理查德森只是一介平民,而且只死了一个人,现在一口气杀死十一名法国士兵,几乎等于直接向法国宣战,法国政府本来就对明治政府持不友好的态度,现在终于成功找到了茬。

法国公使在神户外国人墓地誓言要严厉报复肇事者,于是法国联合了一票欧洲国家,提出了“明治政府谢罪、赔偿15万鹰洋(一种墨西哥银元)、当着法国人的面处决凶手、开放大阪地区港口、撤走驻扎的土佐藩兵”五个条件。

当时尽管明治政府已经在内战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但德川幕府的势力还未完全消灭,内战还在继续,明治政府无力对抗如此多的西方国家,遂全盘答应了法国的要求。

1868年3月16日,参与杀害法兵事件的20名藩兵在堺市的一座日莲宗寺院妙国寺的本堂中,在法国军舰Dupleix号船长Bergasse du Petit-Thouars和该舰一众官兵,以及法国和明治政府外交官员的见证下,接受公开处决,法国人的全部要求都得到了满足,因而显得趾高气扬,希望把这次处决弄成一次彰显正义和西方人威严的公审大会,但事情的走向很快变的诡异起来。

● Dupleix号的舰长Bergasse du Petit-Thouars

明治政府所谓的“公开处决”实际上是责令这20人以武士的方式切腹自杀,在日本传统中,这被认为是有尊严的体面死法,更何况这20人根本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反而认为自己是护国英雄,因此当这20人身穿黑色和服雄赳赳的进入刑场,并以凛然的眼光傲视法国官兵和官员的时候,引的法国人相当不爽,巴不得他们快点死掉。

● 一场典型的切腹仪式

第一个受死的是藩兵的队长箕浦猪之吉元章(殁年25岁),按照切腹的礼仪他先在白纸上写下辞世诗,然后对着在座的法国官兵怒吼道:

“你们听好了,今日并非为尔等夷人而死,而是为皇国而死,让尔等见识日本男儿的魂魄”!

说罢先持胁差刺入左腹,然后横着拉向右侧,然后拔刀再行刺入,从上向下拉开一刀,形成了一个十字形的伤口,然后突然猛的将手从伤口伸入腹中,拽出自己的肠子,准备投掷向法国人(日本人认为灵魂在肚腹之中),法国人见此骇人景象大惊失色。

介错人(为切腹者斩首之人)见状,深恐他惹下更大祸患,马上一刀斩下,却未能斩断颈椎,箕浦大叫:没死,再来一下!,介错人第三刀才完全把他的头颅斩下,结束了这恐怖的一幕,法国官员和军人在震惊之余面面相觑,这和他们设想的场面大相径庭,但只好硬着头皮看下去。

随后出场的是西村左平次氏同(殁年24岁),这些武士们把处决大会当作了表达自己爱国豪情的舞台,争相表现出英勇无畏的赴死之情,场面越发血腥残酷。

在旁监督执刑的明治政府官员都感动地流下了眼泪,并以怨恨的目光注视着法国官兵,法国人也越发对这些场面感到不适,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紧接着是池上弥三吉和大石甚吉,然后是山本义长和胜贺稠迅···

直到第12人桥诘爱平(はしづめあいへい)准备切腹的时候,法国人终于忍受不了这惨烈血腥的画面,面色惨白的法国舰长Bergasse du Petit Thouars,这位克里米亚战争中的英雄,一言不发的带领随行人员离开了弥漫着诡异和恐怖气息的处决现场。

● 十一死士的处刑地—堺市妙国寺本堂

因为失去了见证人,因此这场处决暂时中止,明治政府向法国政府表示,如果法国政府同意,还可以另选时间继续进行,法国政府则向明治政府表示,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法国政府认为一命抵一命已经足以伸张正义了(法国士兵也死了十一个),并建议将剩下9名武士改为流放,因此在妙国寺本堂自尽的武士有十一人,又称作“堺市十一死士”

这十一人就埋葬在他们的死地妙国寺,墓地在二战期间被日本军国主义当作宣传工具,从而成为了一个“圣地”,战后成为了一个旅游景点。

墓地里实际上埋葬了十二人,多出的那一位,就是那个命大的桥诘爱平,没能混成护国忠魂让他感到非常遗憾,咬舌自尽结果又没死成,53岁去世后后人将他葬在十一死士的墓地里,终于了却他的夙愿。

● 堺市十一死士的墓地和供奉塔(上书有“呜呼殉难十一烈士,忠魂义魄长留此冢等字)

日本作家森鷗外(罗马拼音Mori Ōgai)著有以该事件为背景的短篇小说《堺事件》(罗马拼音Sakai Jiken),因有宣扬日本军国主义和武士道精神的嫌疑,至今未有中译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