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警员打死克格勃少校,引发苏联高层震荡,内务部长以命相抵

来源:历史逆时针

1980年,勃列日涅夫74岁,精力大不如前。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苏联没有公开化的传统,重大事项一贯实行幕后操作、暗箱决定。

在局内人眼中,两大强力部门的首长——克格勃头子尤里·安德罗波夫和内务部长尼古拉·肖洛科夫,成为继任的热门人选。

在苏联的权力体系中,克格勃无疑地位更高、权力更大。

但不少人更看好肖洛科夫。

他是勃列日涅夫的第聂伯罗同乡和亲信,有着几十年的友情,加上内务部第一副部长丘尔巴诺夫是勃列日涅夫的女婿,这使内务部借势大力扩张势力和触角,成为当时数一数二的强势部门。

安德罗波夫和肖洛科夫都心知肚明,一旦勃列日涅夫去世,他俩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一山绝容不下二虎。

因此,两人一直暗中较劲,等待决胜机会。如果撕破脸,以公开手段斗争,很容易使自己背上“不顾大局,破坏团结”的骂名,落入过早失败的境地。

但谁也没料到,1980年12月底,莫斯科东南郊发生的一起刑事案件,竟成了事情的转折点……

克格勃少校之死

1980年12月26日,40岁的克格勃第8总局(通信机要局)少校维亚切斯拉夫·阿法纳西耶夫感冒了。他请了病假,去机关门诊部看病,顺便和好友参加生日聚会。

尽管妻子告诫说,不要庆祝40岁生日,不吉利,但少校不是那种迷信的人,答应最晚十点回家。

他看完病,又去商店给女儿买了双皮鞋,然后到了中国城附近,和两名刚从阿富汗战场回来的同事一起聚餐。

晚上九点,生日聚会结束,阿法纳西耶夫和同事到中国城地铁站,坐地铁回家。

少校随身携带着刚收到的生日礼物:烟熏香肠、大马哈鱼罐头、保加利亚番茄罐头、一瓶伏特加和一瓶白兰地,以及他买给女儿的礼物:一双南斯拉夫产的皮鞋。

然而,阿法纳西耶夫一去不返,通宵未归。

12月27日上午,克格勃值班人员接到警方通知:今晨8:20左右,在莫斯科郊外通往贝科沃机场的公路边,发现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阿法纳西耶夫。

他身上无任何证件,通过衣兜内的病历单,才得知他的克格勃少校身份,救护车已经送往就近的医院抢救。

祸不单行,这是克格勃第八总局今年出事的第二位工作人员。

半年之前,莫斯科奥运会开幕前夕,八局少校维克多·谢莫夫携妻女秘密潜逃美国。当时,克格勃一直宣称他全家失踪,直到5年后才公布叛逃真相。

由于八局负责总部与各地以及驻外情报机构之间的通信联络,掌握大量机密,因此安德罗波夫极为重视阿法纳西耶夫一案,亲自听取情况汇报,下令调集精干人员,限期查清真相。

12月29日,在安德罗波夫的要求下,警方的案卷上交,案件移交给克格勃侦查部门。

案卷材料很简单,阿法纳西耶夫被路人发现的地点,距离克格勃员工别墅区——佩霍尔卡村不远。

当时,他随身没什么物证,只有一份病历单、一个烟头、类似血迹的褐色污渍、一支断裂钢笔。在路边,发现有伏尔加轿车的车辙。

阿法纳西耶夫的工作证,扔在15公里外火车站附近的垃圾桶里。

内务部的初步结论是:阿法纳西耶夫酒后遭遇抢劫,凶手抢走财物,殴打被害人,然后乘坐一辆伏尔加汽车逃跑。

交警部门也证实,当天夜里,曾有一辆伏尔加轿车在附近出现。

克格勃认为,内务部的结论和法医鉴定漏洞百出。

克格勃起初希望阿法纳西耶夫能够醒来,亲口讲述当晚遭遇,但他一直昏迷,1981年1月1日死亡。

安德罗波夫把他的死亡当成一项亟需攻克的挑战,增派大批人手,组成专案组。

通过走访调查,专案组还原了12月26日案发当晚的细节。

参加生日聚会的同事说,阿法纳西耶夫喝了200克伏特加。由于酒精作用加上感冒,身穿便衣的少校在地铁里睡着了,错过了塔甘斯卡亚换乘站。

两位同事下车后,发现阿法纳西耶夫还在座位上,两人没来得及叫醒他,车门已经关闭。

他一直坐到终点站——“日丹诺夫”站,才被女查票员唤醒。

那个年代,地铁醉汉不会受到什么好待遇。

女查票员想趁机把他的东西顺走,被阿法纳西耶夫发现,二人起了争执。

查票员认为,此人神志不清,调戏妇女,便将他交给值班民警。

地铁司机证实,他曾帮忙把阿法纳西耶夫的随身物品搬至警局内。

另外,醒酒所救护队员例行到“日丹诺夫”站,接走被扣留醉汉,也曾见过阿法纳西耶夫,但不知何故,警察未将他移交给救护队。

显然,内务部位于“日丹诺夫”地铁站的第5警察分局同克格勃少校之死有关。

专案组传讯12月26日值班民警,发现供述混乱、回答模糊,怀疑进一步加深。

尤其是其中一名警察持有阿法纳西耶夫的笔记本,上面清楚显示姓名、职衔和克格勃工作电话号码。

克格勃可不好进来,更不好糊弄,上了一点手段之后,这些警察终于供认实情。

原来,当晚三名值班警察洛巴诺夫、拉索欣、波波夫都严重酗酒,认为携带美食和两瓶酒的阿法纳西耶夫是个“绝佳猎物”。

于是,三人以“检查”为借口,把阿法纳西耶夫强行拽入值班室。

尽管有确凿证据证明,后者多次高喊自己是克格勃少校,并出示证件,但三人并未理会——虽然法律禁止以任何理由扣留克格勃军官。

三人揍了阿法纳西耶夫一顿,把他扔出走廊,然后拿出阿法纳西耶夫的酒、烟熏香肠和大马哈鱼罐头,在值班室畅饮。

当时,警察“没收”醉鬼的随身财物早已司空见惯,一般人根本不敢吭声,否则轻者拳脚相加,重者可能被送进拘留所。

如果头脑稍微清醒一点,阿法纳西耶夫完全可以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回家,等第二天再算账。但老婆“别过四十生日”的告诫,仿佛成了某种诅咒。

走廊没有通往出口的指示牌,少校转了一圈,又折回警局办公室,大声叫嚷:“你们要为今天发生的一切负责!”

仨警察扑上去,又是一番暴打,这次下手更狠。

阿法纳西耶夫后脑两次撞墙,倒地昏迷。

三人这下慌了,去叫他们的分局长鲍里斯·巴雷舍夫。

巴雷舍夫迅速赶来,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警察扣押、袭击、抢劫克格勃军官属于严重犯罪。

四人简短商量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灭口,然后伪装现场,应付过去。

奄奄一息的阿法纳西耶夫被塞进一辆伏尔加АЗ-24,运出城外,遗弃在克格勃员工别墅区外的公路边。

巴雷舍夫猜测,这名克格勃少校应该是住在这里。于是,他们伪造了他回家途中遇劫的现场。

巴雷舍夫还指挥拉索欣和波波夫扒下阿法纳西耶夫的衣服,又继续猛烈踢打他多次才离开。阿法纳西耶夫在荒郊野外冻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被路人发现时,居然还有一口气,随后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至此,案件基本告破。

背后的较量

肖洛科夫获知内情后,知道事情不妙,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要掩盖此事,不能让丑闻外传。

熟稔克里姆林宫潜规则的安德罗波夫认为,现在不宜和肖洛科夫硬碰硬,要迂回反击。

当时,克格勃正因维克多·谢莫夫叛逃一事灰头土脸。安德罗波夫敏锐地看出,要抓住地铁案大做文章,曝光内务部的贪赃枉法行为,既打击对手,又赢得民心,还可以转移对维克多·谢莫夫叛逃一事的注意力。

1981年1月12日,他约见苏联总检察长亚历山大·列昆科夫。随后“地铁案”被移交苏联总检察院。

特别重大案件侦查员卡利尼琴科牵头成立联合调查小组,成员包括莫斯科州执委会等单位。安德罗波夫吩咐,出动特种部队,暗中保护小组成员。

据卡利尼琴科透露,自己不断受到内务部各种压力和威胁,以至于克格勃第七总局的“阿尔法”特种部队为他和家人提供全天候警卫服务,时间长达两年之久!

为保险起见,嫌疑人关在克格勃自己的“列福尔托沃”拘留所,岗哨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肖洛科夫很清楚,安德罗波夫不会放过这个断送自己仕途的大好机会。但对手太强大了,虽然想尽办法,却无力回天。

时间一长,被拘留的警察慌了,眼见内务部保不住自己,索性竹筒倒豆子,全数招供,甚至把以前造的孽也一一说出:

经查,这帮家伙竟然涉及几百起针对公民的刑事犯罪,长期抢夺、殴打醉酒或未醉酒乘客。

警员洛巴诺夫之前还杀害过一名游客,在家分尸,抛尸。

他们自信,能够逍遥法外,因为背后站着巴雷舍夫少校,少校后面站着他的上级,上级又有上级……直到肖洛科夫部长。肖洛科夫管理内务部的信条是:“不抛弃、不放弃自己人”。

被抓警察甚至供认:“谋害了克格勃失踪少校维克多·舍伊莫夫及其妻女”。事后证明,这纯属胡扯。

结果,负责“日丹诺夫”地铁站治安的第5警察分局全体人员被开除,其他地铁分局的几百人也遭遇同样命运。

1982年7月21日,法庭宣判:判处分局长巴雷舍夫死刑,警员拉索欣、洛巴诺夫和波波夫死刑,警员沃祖利亚13年徒刑,捷雷舍夫和皮克萨耶夫分别10年徒刑,萨拉托夫5年徒刑。

这还没完。

总检察院在安德罗波夫的建议下,彻查莫斯科警察局所有部门,80多名内务部官员因包庇、窝藏、渎职被判刑。

针对警察机构的“大清理”波及数千人。

肖洛科夫威望扫地,升迁的希望化为乌有。

但安德罗波夫岂肯就此罢手,他打破严格审查的惯例,允许报刊发表有关调查和审判内务部官员的消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对当年的苏联民众来说,犹如晴天霹雳,“有困难找警察”的好形象瞬间崩塌。

莫斯科周边流言四起,说地铁站藏着许多市民尸体,地铁民警则像麻风病人一样被大家避之不及。

日丹诺夫地铁案不紧不慢调查了将近两年,肖洛科夫和整个内务部一直难以从丑闻中脱身。安德罗波夫很老练。他深知肖洛科夫与勃列日涅夫之间的特殊关系,也清楚案件深挖下去还会牵扯出更多的高层官员,所以他“只拍苍蝇,不打老虎”,对涉及内务部高层的线索不动声色,一律压下。

1982年11月,勃列日涅夫逝世,安德罗波夫接班。

他一上任,就以内务部为反面典型,打击苏联系统内的腐化和渎职现象。

12月17日,肖洛科夫被免去苏联内务部部长职位,彻查他领导内务部16年来的工作,很快发现许多滥权行为。

1983年2月,肖洛科夫的老伴斯韦特兰娜承受不了压力,跳楼身亡。

1983年6月15日,他被逐出高层,11月16日被剥夺大将军衔,12月7日被开除党籍。

1984年2月,安德罗波夫逝世,但这无法改变肖洛科夫的既定命运。

1984年12月12日,苏联决定收回肖洛科夫除卫国战争时期军功章之外的全部奖章和“劳动英雄”称号。

次日(12月13日),尼古拉·肖洛科夫在别墅里朝头部开了一枪,“脑组织四处飞溅”。

死前三天,他致信康斯坦丁·契尔年科,表示“没违反法律,没背叛党的路线,没拿任何东西”,恳求保护自己的儿女,免遭连累。

肖洛科夫死后,葬于莫斯科瓦甘科沃公墓。

肖洛科夫工人出身,参加过卫国战争,担任苏联内务部长期间,为提高警察勤务效率、改善内务部人员待遇和权威做了不少工作。

但他也在内务部系统内开创了“有罪不罚、不放弃自己人”的潜规则,催生出成千上万个“肩章恶棍”。

丑恶隐藏再深,总有暴露之时。

1980年12月26日,不仅对克格勃少校阿法纳西耶夫是个致命的日子,对肖洛科夫大将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