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斐关于桂系防堵红军的回忆

作者: 朱爱明

1934年9月间刘斐由日本陆军大学毕业回国， 旅居上海。他因出国已久( 1927年春出国），对国内情形诸多陌生， 本想在上海多住些日子， 以便了解各方面的情况，由于中央红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突然放弃江西根据地向湘南进军， 蒋介石一再电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竭力防堵， 李、白为此寝食不安， 他们在调兵遣将作堵击准备之余， 电催刘斐急赴广西。当刘斐到达南宁时， 大约是10月底或11月初。白崇禧见到他时非常高兴， 说： “你来得正好， 现在广西处在共军泰山压顶的形势之下，老蒋再三来电， 要广西和湖南竭力堵截， 务须把共军彻底歼灭于湖南、桂北地区， 免遗后患。广西兵力单薄， 形势险恶， 任务非常艰巨， 你是陆军大学毕业的， 要来显两手才行呀！我明天到桂北前线去， 请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刘斐

刘斐与白崇禧

刘斐连行装都来不及换， 还穿着西装， 也没有甚么名义就同他一路出发了。沿途从白崇禧口中了解的当时情况。白崇禧说，他在八九月(1934年）间，见萧克部红军由湘南经桂北、湘西入黔时，就判断江西红军会转移根据地，他认为蒋介石的碉堡政策， 对于没有攻坚武器的红军来说， 确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说， 已预感到共军将来全部西移， 届时广西就会受不了。所以当蒋介石在八九月间要广西阻击萧克所率红军时， 白就借口广西兵力单薄， 要求把原先调往江西南昌协助围剿红军的王赞斌师调回广西。白很得意地讲述他自己如何偷偷地到江西安远去的情形， 说他当面指示王赞斌秘密集中全师， 一等接防部队（ 余汉谋部） 到达， 立即交防就走， 毫不迟延。白崇禧说：“这着棋算走对了， 不那么做的话， 第四十四师（ 即王赞斌师） 就回不来了。现在他们已由粤北、湖南地区安然回到兴（ 安）、全（ 州）、灌（阳） 地区， 有一个团留在龙虎关设防。就广西说来， 只这个师有同共产党军队作战的经验， 已要他们在兴安至黄沙河之线沿湘江赶筑碉堡线。湘桂、黔杜边境各县县长， 已一律改用军官担任， 以便指挥民团协同作战， 并协助地方修筑碉堡。”

王赞斌

刘斐记得有一次和白崇禧考虑堵击方案时， 白说：“你看， 我们广西一共只有18个团兵力， 廖磊带两个师（第十九师、第二十四师） 追萧克部入黔， 现要他们火速回桂林附近集中待命。第十五军（由夏威代领， 名义上白是军长） 除第四十四师已到兴、全、灌地区外， 其余第四十三、四十五两个师， 已由柳州及其以西地区向恭城、富川、贺县一带集中。现在共军号称十万， 虽说是被老蒋打败了， 但…… “白这里停了许久， 刘斐接口说： “牛虽瘠而卧于豚上， 对广西说来是会被它压垮的， 何况老蒋的部队又跟住后面。”白说：“ 是呀！ 老蒋对广西是不怀好意的， 你看我们这个仗怎么打好呢？”。刘说：“这确是一个难题， 输不得， 赢也赢不得。”白说：“是呀， 我们18个团， 若打输了， 共军进广西。老蒋说，｀我来替你剿＇ ， 广西就是老蒋的了。”刘说” 即使打嬴了， 共军覆灭， 广西已疲惫不堪， 蒋介石说， 我来替你善后， 叫黄季宽（黄绍竑） 回广西， 把你们调到中央挂个空名义吃饭， 你们就只好卷铺盖上路。”说来说去， 刘斐觉得首先还是要确定了对红军作战的主要着眼点， 或者说总方针就是“送客” 。在形式上作出堵击的样子， 实际上保全桂军实力， 既要阻拦红军深入广西腹地， 又要避免蒋介石的中央军乘机跟踪入境的危险。在具体作法上应开放一条让红军西进的道路（ 判断红军当时是企图转移到川滇黔山地， 创建根据地） ，不拦头， 不斩腰， 只击尾， 专从红军后卫部队做文章， 以送客早走， 并敷衍蒋介石。至于究竟如何做， 仍须到实地考虑地形状况再定。

龙虎关

刘斐和白崇禧由南宁坐汽车出发， 沿途除指示部队向战地附近集中外， 很少停留， 到桂林亦只略微部署城防， 随即赴龙虎关侦察地形， 这里是五岭山脉都庞岭的南部， 再往南便是萌渚岭。从龙虎关往北循都庞岭主脉绵亘经永安关、清水关， 至黄沙河以北的湘江地障， 隔江与都城岭相对。这些都是湘桂边境线所在， 没有一处不是崇山峻岭，峰峦重叠。北面的清水，永安两关较易通过。龙虎关只有隘路一条， 有“一夫当关， 万夫莫敌” 之势。原来第四十四师巳有一个团在龙虎关。白、刘到时， 那位团长来报告他们筑碉守备情形和当地交通特点， 并报告了北面永安关、清水关的概略情况。白、刘到龙虎关东口的高地上， 展望了关外的地势后， 刘斐向白崇禧建议： “ 在这样的地形， 有一个坚强的团守住龙虎关是够了的， 这里是我们关门拒客的唯一要点， 也是我们对北、东、南方面作战的枢轴； 我们必须固守， 将主力总预备队控置在这里， 使共军只能从永安关以北的地区往西走。但也可以设想： 共军号称十万， 在老蒋从东北面乘胜猛追的压迫下， 如果我们在龙虎关一堵， 后面追兵又急， 则有被迫向南进入我富川、贺县（ 八步）一带， 甚至西渡抚河（ 桂林至梧州这条河），乘机进入广西腹地的可能。因此必须以桂东各县民团预先固守抚河沿线大小渡口， 阻敌渡河西移， 主力以龙虎关为轴由抚河东岸向南侧击， 压迫共军于桂东粤北而歼灭之。总而言之， 就是主力部队位置在龙虎关附近的恭城地区， 机动策应三方面的作战， 以有限的兵力， 达到确保共军不致进入广西腹地的目的。”这就是当时作战指导的腹案。白崇禧听我说完后就说： “很对， 很对！ 文章就这样做罢！ 且先把计划定下来。”

于是刘斐根据以上的作战构想， 拟定了桂军在桂北地区阻击红军的机动攻势防御计划 。白崇禧看到刘斐所选定的防御阵地线和军队部署时说： “ 战术这东西， 确实要很好地学习， 我们就这么点兵力 ( 18个步兵团）对这么大的地区和这样多的敌人， 我想来想去不知应怎样使用才能适合， 照你这个计划， 确实能适应各种不同的情况， 真好极了。”于是他就照计划命令各有关部队和民团各就指定的位置， 立即开始构筑工事， 从事战斗准备。他们在龙虎关附近的恭城定了计划， 下达了必要的作战命令后， 即取道桂林转赴全州， 准备和湖南方面派来的刘建绪会商湘桂联防问题。 白崇禧说：“见到刘恢先（建绪） 时， 千万不能把我们这一套完全告诉他。只说我们根据共军西行企图和中央军衔尾追击的情况， 我们准备固守龙虎关， 并在灌阳、兴安间占领侧面阵地， 相机向北出击， 希望湘军由北向南攻击， 共同配合中央军的追击， 务求在全州、兴安间的湘江东岸地区， 包围共军而歼灭之就够了。”白的意思是， 怕刘建绪知道我们送客的企图， 会向蒋介石告密讨好。至于湖南方面同样会保存实力， 不真正作战， 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的。白、刘在途中顺便观察了灵川至兴安沿途的地形， 在灵川至兴安之间有几处隘路适宜于持久防御， 即指示防守部队构筑预备工事， 巩固兴安方面守势作战地区的阵地纵深， 以便持久抵抗， 阻止红军南下桂林。

白崇禧，刘斐到全州后， 和刘建绪见面， 商量了一天。由白崇禧说明了广西方面遵照中央意旨， 准备在兴、全、灌的湘江东岸地区，由南向北配合中央军之追击协同歼灭敌人的计划要旨， 希望湖南方面由正面合围。刘建绪也报告了他所率领的兵力和同意由湘南方面配合桂军南北两方夹击的计划， 并交换了有关具体协调的通讯联络事项等， 即各自返回防地指挥。刘建绪走后， 白崇禧还检查了全州设防悄形， 民团使用概况， 召集有关人员指示应利用全州坚固的城垣， 针对红军没有时间攻坚和不敢恋战等有利条件， 务须固守全州县城； 并指示实行坚壁清野， 避免损失， 随时搜集和报告红军行动的情况等， 然后仍经桂林回恭城指挥所。当时蒋介石和地方势力之间， 尽管在对待红军问题有一致的利害关系。但在蒋介石利用追击红军来对地方势力进行兼并时， 又和地方势力有尖锐的矛盾。

刘建绪

白崇禧和刘斐从全州来到恭城指挥所以后， 即着手指导作战计划的实施。对当时的情况判断：( 1 ) 共军似有突破湘桂边境的永安关及其以北一线， 进入兴安、全州间地区， 再经桂北、湘西入黔、滇、川山地， 重建根据地的企图。( 2 ) 但共军在向永安关以北隘路进入时， 如受强大的中央追击军的压迫， 不能从容从隘路退向桂北时， 亦有被迫改从龙虎关附近突破， 深入广西腹地的可能。( 3 ) 在桂军利用龙虎关有利地形， 以主力进行坚强阻击， 使红军感到腹背受敌时， 红军亦有被迫南下， 向富川、钟山、贺县， 西渡抚河， 乘虚进入广西腹地的可能。

他们设计的作战计划要点是：1）方针：桂军以机动决战防御制敌之目的， 于灌阳，兴安一线向北占领侧面阵地， 主力总顶备队位置于恭城附近， 巩固龙虎关方面作战枢轴地区的防守， 并相机由灌阳方面转移攻势， 与北面邻省友军协力， 务求于桂北的湘江以东地区， 南北夹击歼灭之。2）兵力部署和作战指导要领：以步兵10个团于灌阳兴安之线占领阵池。重点保持于灌阳方面计步兵6 个团， 为攻势防御地区， 以廖磊为地区司令官。当红军由桂北西进时， 待其主力通过全州之线时， 即对其后卫部队转移攻势， 以促其早离桂境， 并收一定战果。左翼兴安方面为守势防御， 以步兵四团占领阵地， 以夏威为地区司令官， 利用纵深阵地拒止红军南下， 以保攻势地区作战之进展， 并确保桂林之安全。以步兵一个加强团， 固守右侧后战略主轴之龙虎关，形成守势钩形， 如红军被迫不能从永安关以北西进，而以主力攻击龙虎关时， 应全力同守， 并在主力预备队支援下确保现阵地以待主力决战方面之成功。如红军主力在中央追击军压力下， 被迫南下富川、钟山、贺县时， 应固守现阵地， 掩护主力预备队左侧背之安全。以步兵7 个团为主力总预备队， 位置于恭城附近， 为主力决战兵团， 适时支援攻势防御区转移攻势； 或支援龙虎关守备（加强） 团之战斗； 特别在红军向富川、贺县、八步抚河东岸地区南下时， 应以全力南下攻红军侧背， 压迫其向粤北地区与粤军协力歼灭之。抚河防守部队， 聚集所有桂东各县民团担任之， 每一主要渡口至少有民团一个团的兵力（ 相当正规军一营的战斗力），沿河固守。在统一指挥下， 将所有民船集中控制于抚河西岸。在红军向抚河东岸南下或向抚河攻击时， 应固守沿河之线， 以配合和支援主力总预备队南下侧击之成功。

廖磊

夏威

当广西部队部署妥当之后， 中央红军已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来。大约在11月22 、23 日， 已到达湖南道县， 搜索部队很快就到了广西边境。除龙虎关附近凭借工事固守外， 其他如永安关、清水关等地的警戒部队， 即相机撤退。红军并没有进攻龙虎关， 主力迅速由永安关、清水关一带进入广西境内， 仍沿9 月间萧克率部走过的老路， 经文市、石塘圩、于麻子渡亘全州间各渡口渡过湘江， 分途由西延、龙胜方面入湖南境的城步、通道地区， 再转贵州境内。红军通过广西北部时， 在进路的两侧以坚强的防护部队形成一条走廊。等红军主力通过石塘圩时，国民党军周浑元部也到了广西边境。这时大约是11 月27 、28 日左右， 白崇禧自认为红军巳没有进攻广西腹地的企图， 为免周浑元部深入， 就命令原在灌阳附近的部队转移攻势（ 恭城附近的总预备队亦向前椎进）向中央红军新圩附近之掩护阵地攻击。战斗相当激烈。桂军担任攻击的是第四十四师和第二十四师， 经过约两天一夜的战斗， 南面红军掩护部队即向石塘圩附近撤退， 旋即渡湘江西去。桂军第四十四师及第二十四师向石塘圩、文市追击。第四十四师到达石塘圩后继续向麻子渡、界首方向尾追红军； 第二十四师由文市西侧向北追击， 当到达文市西侧时， 即与尾随红军追击而来的周浑元部先头营遭遇， 为拒蒋介石中央军于广西境外， 桂系军队即向中央军开火， 经一小时战斗后， 桂军先头团将周部先头营缴械， 然后说是误会， 经解释后将人枪退还了事。

广西学生军

这时证实红军已全部西去， 先头已到湖南城步附近。广西方面希望中央军“ 毋劳入境” ， 蒋介石也感到“投鼠忌器” ，周浑元部乃由文市经令州黄沙河入湖南境； 原来由湘南拟出桂北之黄沙河向全州前进的薛岳部， 得到消息后， 也折回湖南东安， 不便再向广西前进。李、白对蒋介石一箭双雕的顾虑， 到这时才缓了一口气。王赞斌的第四十四师向西尾追红军到湘江东岸的界首时， 红军后卫已远离接触， 白即令第四十四师折回兴安休整， 并令在兴安附近担任固守任务的第四十三师续行追击红军。据闻一度在马堤街附近与红军后卫激战一夜， 曾报有所俘获。张淦（当时任营长） 在全州以西之某地， 曾糊里糊涂钻到红军主力所在的位置去了。在一个村落中被红军围攻了一夜， 因红军目的在急于西行， 并不恋战， 张营才幸免被歼灭。桂军第二十四师对周浑元部解释误会后， 仍向西经界首、龙胜， 向湖南境追击， 同时归还第七军建制， 由军长廖磊率第二十四师及第十九师远追入黔， 经榕江、黎平至独山、都匀一带， 目的仍在远拒红军， 免他再由黔南、桂北进入广西境内。后因红军老在贵州、四川边境绕圈子， 白崇禧于11 月底， 又把在兴安附近休整的第四十四师调到桂北的三江县， 并以其他部队增强黔桂边境防务， 以防红军回师入桂， 并防蒋介石的部队乘机南侵， 直到中央红军离黔入滇后， 形势才缓和下来。

中央红军长征过广西， 为时约两星期左右。除在灌阳的新圩和马堤街附近有较大战斗外， 其余多系地方团队小部队的行动。白崇禧为了抵赖蒋介石责备广西堵击不力起见， 大肆夸张战斗激烈程度， 并谎报俘虏红军战士七千余人， 阵亡数以万计， 还拍了一部电影从事扩大宣传， 吹嘘广西部队的战斗力， 用以压低中央军的威风。目的无非是为了恐吓蒋介石不要轻易向广西进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