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补发欠薪，还是总统贿选？

来源: 黄老道札记

曹锟（1862——1938），中华民国第五任大总统。任职期间颁布了一部很好的《宪法》，很少被人记起。但“贿选”却臭名远扬。

不过，我一直感到对曹锟”贿选”的指控，不那么理直气壮。

先说曹锟，早年在北洋系中的地位，与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这“北洋三杰”不可同日而语，就是同王占元、陆建章这些拥兵自雄的督军们相比都大大不如。在第三师师长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几年不发。直到1916年，他先上书“请大总统早正帝位”，后率军入川与护国军交战。袁世凯一死，曹锟就被段祺瑞召回北方，当上直隶督军，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地盘。

北洋系此时分裂为皖系和直系后，前者以段祺瑞为领袖，后者唯冯国璋马首是瞻。曹锟是天津人，又当着直隶督军，历来被归为直系军阀，其实他在直、皖间左右逢源。1919年冯国璋辞世，曹锟成了直系领袖。

1922年4月28日，奉系12万人入关，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直军胜。 张作霖败走声称自己“奉命入关，拱卫京师”。大总统徐世昌难逃此究，被逼下台。

曹锟早在3年前曾想当副总统，未成。此时有了问鼎总统宝座想法。怎样才能合法地当总统呢？吴佩孚献上一计 ：“请出黎元洪，恢复第一届国会及旧宪法，然后再依法选举，这样连广州的孙中山也没了反对理由。曹连声叫好。后人把这段叫“法统重光“。于是迎来黎元洪第二次当总统。

再说议员：

民国第一届国会，仿照美国参众两院共选出议员862人。议员们经过4个月讨论定出自己的高薪，标准为“岁费”5000元。9月份工资标准出台，11月份，议会即被袁世凯非法解散了（每人400元遣散费）。换句话说，议员们至多仅在10月份领了一次标准工资。9月份之前，议员们每月按时领到的，是袁世凯临时发放的“月费银”300元。

此后，各方政治势力，无不以“岁费”为诱饵，来换取“国会”及依附于国会之上的“宪政合法性”的支持。如段祺瑞粉碎张勋复辟后，不愿恢复第一届国会，不少议员遂南下投奔孙中山的广州政府，另组“护法国会”；作为反制，段祺瑞拨款60万给议员们补发工资，要求议员亲自到京领取，结果导致“护法国会”远远无法达到召开会议的法定人数。

根据《国会组织法》，必须有三分之二以上议员（约580人）参加投票，才能选举大总统。经过倒阁、逼宫、夺印后，政局混乱，往往选举前召集议员投票，选举后嫌国会碍事，解散。议员薪水更无保障。许多议员失去了信心，“离京者不绝于途”。6月20日，议长吴景濂召集开茶话会时，到会的议员只有430多名。

以章士钊、褚辅成为首的反曹派唱对台戏，号召议员们到上海重开国会。他们在议员离京的第一站天津成立了一个接待处。凡是离京议员发给500元去上海的路费。至9月15日，在天津领车船费的议员有503人。不过，很多人领了钱就没影了，真正到上海报到的只有385人。

360资料云：众议长吴景濂为争夺议员，8月24日宣布，两院每星期开常会，凡出席者发给出席证，散会时议员们凭证可领到100元津贴。为了吸引更多议员回京，吴景濂又祭出“延长任期”的招数。他主持修改了《国会组织法》，在议员任期三年下面又加了一项云：“议员职务应俟下次依法选举完成，开会前一日解除之。”也就是说，只要不选下届议员，本届议员可以永远干下去。吴景濂以此为饵，派人到南方去拉人，还承诺每人发放400元车马费。

吴景濂让秘书发出议程，9月9日举行总统选举预备会议，凡参加的议员发给出席费200元，抱病在身仍坚持出席的，还发医药费。即使如此，来开会的人还是不够法定人数。

眼看10月5日大选日已经迫近，津保派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9月13日，他们在甘石桥114号俱乐部举行了秘密会议，却很快就被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出来：核心议题是让各位议员凭着自己的省籍、团体和私人关系，尽量拉议员回京参加选举。至于报酬，熊炳琦说：“不妨推开后壁说亮话，每人赠送五千元。”其实，5000元只是最低票价，各团体首领或有特别贡献者还会更多。

当时，议员每月薪水规定只有320元，经常拖欠，因此5000元对他们而言很有吸引力。不少南下议员都回到了北京。

据统计，至曹锟贿选时，议会已经累计欠议员薪水达400万元之巨。许多被拖欠薪水的议员认为，此5000元乃历年被拖欠的薪水，拿之心中无愧。《北京报》采访的一名议员说，“我等此来确是为五千元之票价，此亦不必为君讳。”

新旧薪金足额补足，再加各项其它 费用，选举款达1350余万元。这么一大笔经费。自然不会由曹锟个人掏，他手下分督军们赶紧向老帅表忠心。萧耀南、齐燮元各报效50万元，田中玉报效40万元，刘镇华、张福来、马联甲各30万元……尽管如此，贿选资金仍然有很大缺口。此时，曾立过夺印大功的王承斌再次出马：“所有一切应用款项，皆可向予一人取。”

王承斌身为直隶省长，密查大名、顺德、广平各县，制造金丹、白丸的毒贩子，逮捕了500多人枪毙了几个，其余的大毒贩子忙不迭献上每人数千至上万元的买命钱，合计500余万元。此外，王还以借军饷为名，在直隶所属的170个县分大、中、小摊派1万至3万元不等，搞得直隶全省鸡犬不宁。

也有议员南北通吃，打算拿了钱，不投票就携带家眷去南方。

保曹派早就防着这手儿呢！在确定票价5000元的同时，他们设计了一套付款方案，即把钱存到银行，以收款人的图章作为取款凭据。图章保存在办事人员手中，选举成功后，办事员会把图章送到银行，各收款人带着盖有自己名字图章的支票去银行，两个图章对上，即可取钱。

选举当天中午，各组组长约集本组组员午餐，午餐后一同乘汽车到议院投票。请客吃饭的钱一律报销。

5日清晨，军警们挨家挨户地让北京四九城的商铺挂上五色旗。国会大厦坐落在宣武门外（今新华社大院内），一大早宣武门内外就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上午11时后，象坊桥断绝交通，非赴会者不准通行。

众议院门前支起了许多供军警休息的帐篷。当天穿制服的军警有五六百人，便衣暗探数不胜数。北京卫戍司令王怀庆亲临现场，指挥监督。

11时52分，吴景濂宣布开会。当天签到人数达593人，超过法定人数。下午2时投票正式开始，4时结束，随后当众唱票。曹锟得480票，如愿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

《时代》周刊以《新总统》为题的文章写道：“直隶督军曹锟将军当选为总统……比应当选的最低票数多50票。有报道称，他赢得选举是靠贿赂议员，每人获赠5000大洋。

1923，孙中山已着手联俄联共，在广州第二次建大元帅府，号令讨伐曹锟，通缉贿选议员；浙江督军卢永祥通电不承认曹锟当选；云南省长唐继尧也宣布否认。

但是，曹锟当选，立即获得美英西方国家的外交承认。美国《时代》周刊生动地报道了曹锟就任的场面：10月10日，早上7时45分，北京阳光灿烂，中华民国成立12周年，曹锟元帅走下保定抵达北京的专列。抵达总统府后，政府的主要官员已经等候在此。曹锟元帅向他们宣读了一份简短的就职演说后，宣誓就职，成为中华民国第五任总统。两小时后，他乘车前往春颐园（议会大厅）大楼，宣布新宪法正式颁布实施。

曹锟在大总统的位子上只坐了一年。上任伊始，启用顾维钧为外交总长，并坚持外蒙主权。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曾为曹锟贿选总统出过不少力的老部下冯玉祥在苏俄支持下，突然倒戈一击，跟张作霖缔结了密约。10月22日夜，冯玉祥率军潜回北京，发动北京政变，将曹锟软禁于中南海延庆楼。北京政府的主导权由直系改归奉系。1926年4月9日，冯玉祥的部下鹿钟麟发动兵变包围了临时执政府，段祺瑞逃走，鹿钟麟释放了被软禁的曹锟。

曹锟的“贿选”，过去和现在都是有争议的。所谓5000元一张选票，怎么看都像补发欠薪，不止一位当事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曹锟这个军阀似乎很善良，很厚道，很民主。明明掌重兵在手，不用枪杆子去夺，而花钱去买，比后来的张作霖，孙中山，蒋介石等强多了。他守法，他依法进行选举。曹锟的确花钱收买议员了。即便是贿选了，也是选举，程序，按法定人数等等。他大有花钱买不到足够选票的风险，而且收钱的人可以投票给曹锟，更可以投票给别人，首先曹锟不压制民主，好不容易把一个揭露贿选的人抓起来，还没怎么着，就放了。其次曹锟尊重舆论，曹锟并没有搞秘密选举，整个过程都在阳光之下，各路记者蜂拥而至，大肆抨击曹锟，曹锟也没抓记者，封报馆；也没有组织秘密投票，秘密得出结果。

曹锟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通过《天坛宪法草案》，在1923年双十节，颁布了《中华民国宪法》。

《天坛宪法草案》早在1913年7月，由众参两院各选出30名议员，组成宪法起草委员会共拟。袁世凯去世后，历任皆以”草案”为基础，多次审读讨论。由于政局多变，一直未能通过和颁行。

《宪法》规定了总统由民意机关国民大会选举产生。另外，该宪法明确规定了国家联邦制的性质，曾被称为“联省自治宪法”。“联省自治的联邦制方案”已在美国国家体制中证明其优越性。

“联省自治”是孙中山极力反对的，却是陈炯明所提倡的。因而在广州的中国国民党从不承认这部宪法。

就宪法学本身而言，1923年中华民国宪法是一部优秀的宪法。该宪法本身囊括了司法独立，多党制约，新闻自由等种种世界通行的内容，与世界潮流保持了一致。近年来有学者对这部《宪法》给出较高的评价，认为是最良好宪法。

口说无凭。附1923年《中华民国宪法》部分内容：

中华民国宪法会议为发扬国光，巩固国圉，增进社会福利，拥护人道尊严，制兹宪法宣布全国，永矢咸遵，垂之无极。

第一条中华民国永远为统一民主国。

第二条中华民国主权属于国民全体。

第五条中华民国人民于法律上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别，均为平等。

第六条中华民国人民非依法律不受逮捕监禁审问或处罚。人民被羁押时，得依法律以保护状请求法院提至法庭审查其理由。

第七条中华民国人民之住居，非依法律不受侵入或搜索。

第八条中华民国人民通信之秘密，非依法律不受侵犯。

第九条中华民国人民有选择住居及职业之自由，非依法律不受制限。

第十条中华民国人民有集会结社之自由，非依法律不受制限。

第十一条中华民国人民有言论著作及刊行之自由，非依法律不受制限。

第十二条中华民国人民有尊崇孔子及信仰宗教之自由，非依法律不受制限。

第十三条中华民国人民之财产所有权不受侵犯，公益上必要之处分依法律之所定。

第十五条中华民国人民依法律有诉讼于法院之权。

第十六条中华民国人民依法律有请愿及陈诉之权。

第十七条中华民国人民依法律有选举权及被选举权。

第一百一条法官独立审判无论何人不得干涉之。

第一百二条法官在任中，非依法律不得减俸停职或转职之。

第一百二十四条地方划分为省县两级。省设省务院，执行省自治行政。以省民直接选举之省务员五人至九人组织之，任期四年。

县设县长由县民直接选举之。依县参事会之赞襄，执行县自治行政。但司法尚未独立及下级自治尚未完成以前不适用之。

共一百四十一条。

读以上内容， 快100年了，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