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战役末何应钦发牢骚:黄伯韬死的不值;陈诚跋扈

作者:尹家民

淮海战役行将结束之时,何应钦辞去了国防部长职务,住进上海的医院,由中将名军医张先林做了割痔手术。养病期间,旧友汤尧去看他,闲聊解闷,汤见何精神不振,劝道:“大局如此,你是党国柱石,怎能心灰意冷?任何一个朝代,没落消亡,总要有一二孤臣孽子,为历史点缀,你哪能长住在医院里?”

何应钦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叫陈诚去当孤臣孽子吧,我不够资格。告诉你,连黄伯韬的死,都是不值得的。黄伯韬打了多少死仗,死后抚恤,你是知道的,不必说它。他生前当一个兵团司令,好不容易。因为陈诚编遣别人,扩充自己,做得太露骨了,连我和墨三手下的黄埔学生,都惴惴自危,都来怂恿我与墨三去和蒋先生说话。我知道说也没用,叫墨三去说说看。墨三去的时候,恰好俞樵峰(蒋的亲信俞飞鹏)也在座,墨三就绕山绕水地说:大凡一个领袖,须保持下面的两个以上的脚,来支持这个领袖,叫他们争宠献媚,你这个领袖才能够指挥如意,稳若泰山。如果只留下一个派系,一只脚来拥护你这个领袖,像曹操和司马懿一样,万一这独一只脚要篡位,或是怠工,您怎么办?不说别的,前几年樵峰当后勤部长,想用辞修系下的白雨生当中国战区后勤司令,要在别人,还不感激谢吗?可是白雨生就拒绝说,部长不必问他,请先商诸陈辞公,要陈辞公命令他去,他才敢去。你看辞修的部下,只知有辞修不知有您这领袖者,颇不乏人。我追随三十多年,不敢不披肝沥胆报告您。当时樵峰听了,点头叹气。蒋先生也有点惨然,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因为在这以前,墨三曾建议编组第七兵团,用黄伯韬当司令官。蒋先生误会墨三这番话是为黄伯韬说的,第二天就加以批准,否则司令官是胡琏。”

何应钦说完了这番话,又不胜感慨。

此时,要求蒋介石下野之声陡涨。

蒋的权威受到极大的挑战。有人认为蒋已经不能掌握局势。当何应钦被召去报告前方状况时,何直截了当地说:只有蒋委员长直接指挥战事,我不知悉情况。有一回蒋听说国民党进步派中酝酿着反对意见。他召见其中的32人。他让不同意他的劝诫的人站起来,结果17个人真的站了起来。蒋介石气坏了,戴上帽子愤愤而去。另一批约70个国民党、三青团和黄埔系的少壮派求见蒋介石。他们的请求被批准了。他们向蒋呈上一组建议,包括要在政府里用年轻人换下较年长的人;要他放弃一部分权力;以及给予内阁更大权限等。蒋介石又被激怒了,他要另一部分人陈述意见。这部分人也说了同样的话,还补充说,他们可能被砍头,但是为了负责,也必须坦率陈词。蒋介石大怒,一句话也不再说,马上走了。

到了1948年底,蒋并不愉快地过了51岁生日,到中山陵附近的凯歌堂,无精打采去唱圣诞歌,心情沉重之至。那一天,本是他在西安事变中“脱险”的12周年纪念,也正是通过“宪法”的“国大”功德圆满的两周年,照理,该是他最为欣慰的一天,可是偏偏这一天,情势已迫使他不能不考虑痛苦的下一步了。

12月29日,他任命陈诚为台湾省主席,准备后路。

12月31日,除夕之夜。南京黄埔路官邸里,又是火树银花,五彩缤纷,一派节日气氛。蒋介石在这里举行除夕晚宴。然而人们脸上如同窗外的凛冽寒风,阴沉冰冷。蒋介石出现的时候,响起了几声缓慢的掌声。吃饭的时候,人们只盯着各自的碗筷,全场寂然无声。饭后,蒋介石示意张群宣读他的引退文告。

蒋介石侧脸问坐在他右边的李宗仁,对文告有何意见。李宗仁不惊不躁:“我与总统并无不同意见。”

这时中常委谷正纲哭出了声:“总统不能下野呀!总统不能走!”

萧同兹与范予遂在悄悄耳语:“下野谋和,倒也是不孚众望呀!”

“现在非常时期,总统无论如何不能下野!”张道藩喊出了声。

蒋介石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把餐巾摔到桌上,尖刻地说:“我并不是要离开!是你们党员要我离开!我的下野,不是由于共产党,而是由于本党中的某一派系!”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李宗仁仍在喝着杯中的剩茶,不动声色。

蒋介石又侧过脸面对李宗仁:“就当前局势来说,我当然不能再干下去了,但是我走之前,必须有所交代,否则,你就不容易接手。”他嘿嘿冷笑一声,“告诉白健生,不要再发通电什么了,以免动摇人心!”

李宗仁微微一笑:“总统英断,我无有不从之理,一切望赐教!”

“那你就来签个字吧。”

李宗仁在四周一片呜咽之声中,不假思索地在文告上签了名字。蒋介石把文件收回,起立宣布散会。李问:“总统今天什么时候动身,我们到机场送行。”

蒋介石说:“我下午还有事要处理,起飞时间未定,你们不必送行。”

说着,他就走向门外。这时于右任忽然老态龙钟地追上去,口里喊道:“总统!总统!”蒋介石稍停问何事。于右任说:“为和谈方便起见,可否请总统在离京之前,下个手令把张学良、杨虎城放出来?”

蒋介石把手向后一挥说:“你找德邻办去!”说毕,加快脚步走了。拖着一大把胡须的七十老人于右任,在众人注视之下,慢慢地走回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