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与日本使臣在餐桌上的世纪对话,藏着洋务运动失败的原因
光绪元年(1876),五十三岁的李鸿章一大早就开始梳理官服和仪表,并且思考着关于朝鲜半岛的一切军政事务以及说辞。
之所以准备这些,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一会儿会在总督署宴请日本驻华公使森有礼。说是宴请,实则是中日两国对朝鲜半岛问题的互相试探,可以说是一场非常正式的“餐桌外交”,所以这位在大清官场中颇具国际视野的李大人非常重视。
事情的起因要说到1875年,日本国内响起了“征韩论”。在日本历史上,每当出现类似口号,都暗示着国内政权又一次稳定。这次也是一样,明治维新后,急于向外拓张势力的明治政府把目标放到了自己鼻子尖儿不远的“朝鲜半岛”。
这一块近在咫尺的小肥肉,惹的明治政府垂涎欲滴,做梦都想咬上一口。明治政府曾多次上交国书想与朝方建立外交,可是朝方看到明治政府国书中也用了“皇”“敕”等大清皇帝才能用的字眼,便拒绝了。
日本本想借机吃块儿肉,结果被打了一巴掌。终于在1875年,日本战舰“云扬号”袭击顶山岛,摧毁了当地的军民设施,又在永宗镇大肆烧杀抢掠后满载而归,并对外声称是云扬号寻找饮用水时遭到朝军炮击而进行的自卫反击。
后日本使团带领使团和军队胁迫朝方与之建交。因当时朝方乃大清属国,日本明治维新不久,对清政府的实力尚有顾忌,不得不看宗国清政府的态度,所以让日本驻华使者森有礼去找总理衙门交涉。
总理衙门处理不了这个年轻气盛的森有礼,于是就让身经百战的老将李鸿章前去应对。李鸿章自从当上直隶总督后,国际视野愈加开阔,当即指出此事乃当下切要,如处置不当,日后必生大乱。
这次餐桌外交的两位主角,一个是心机似海、努力做官的53岁老汉臣,一个是29岁就环游世界留学的新青年。二人都代表着各自的利益与文化,所以初次见面就开始针锋相对,火花四溅。
一开始,二人就各自给对方来了一个下马威。李鸿章在迎接森有礼时有意加强洋枪队巡逻士兵数量,让森有礼直观清朝士兵各个雄壮威武,以此给森有礼带来心理压力。
而森有礼也不甘示弱,作为日本驻华大使和直隶总督李鸿章进行会谈,本应该用汉语或日语,哪知森有礼张嘴就说英语,让对英语一窍不通的李鸿章非常尴尬。此事甚至传到日本,日本《近时评论》甚至公开指责森有礼故意“欺负”李大人。
谈话围绕大清和朝方的关系展开,森有礼为了使明治政府胁迫朝方建交更加顺利,用往昔签订的《中日修好条规》中无明文规定朝方是大清属国为由,设套让李鸿章往里钻。
李鸿章的回答非常机智果敢,也用“扣字”的方法回击。说条约中虽无明文规定,但有“邦土”之说,“土”指中国各省,而“邦”指高丽等诸附属国。
森有礼看无法从《条约》中套住李鸿章,于是展开了下一轮攻势,直接从“云扬号被袭击”说起。
李鸿章对“云扬号事件”并不清晰,因为朝方发生袭击事件时并未通知清政府,所以李鸿章以为云扬号被袭击确实是朝方有错。
但事实上是云扬号在遭炮击时并未挂日本国旗,而是在遭炮击第二天才挂上,明治政府为了博取国际舆论的支持扭曲了事实真相,说是挂着国旗时被朝方炮击。
可李鸿章并不知情,这便在心理上边落了一等,嘴软下来,说道:日本是大国,要包容高丽小国。
森有礼为了博取李鸿章信任,只是唯唯诺诺的应答,偶有拍胸担保之词,李鸿章将信将疑,毕竟是不愿意信这些口头上的约定,尤其是自从明治政府违约侵台后的态度,回想起来都觉后怕。
森有礼费尽口舌心思,却见李鸿章油盐不动,便直言威胁道:在我看在,和约是没什么用的。国家举事,只看谁强,不看条约。
言下之意就是《中日修好条约》只是一张改了国玺的废纸,想撕就撕,撕了之后连谈判都省了,打一架看看谁厉害就行,想拿下朝鲜半岛哪还用管你大清同不同意。
李鸿章一看这架势要毁约,于是拿出“万国公法所不许”来进行牵制。
森有礼是个年轻气盛的人,见到李鸿章用万国公法来胁迫自己,便顺口而出“万国公法亦可不用”。
李鸿章只好劝明治政府不要与朝方动武,森有礼推脱到:我们也不想动武,不是政府要打仗,是百姓要打仗,国家根本拦不住。
李鸿章听到这句话眉头一挑,脑子里设计了一个巧妙的圈套。于是问道:日本是民政治国还是君主之国?
森有礼说“君主之国”。
李鸿章暗自一笑说到:既然是君主之国,那就应该君臣为政,怎么还能听平民百姓的话,不按条约行事呢,这还是君主之国吗?
森有礼自知推脱责任的借口被抓住破绽,于是就不再用战争威胁。
李鸿章看到森有礼已经有所退缩,便趁热打铁,拿出俄国来威胁森有礼说:高丽贫瘠,即便打下来也没有好处,但是听说俄罗斯看见日本打高丽时,也准备派兵进驻黑龙江,俄国如果进兵的话,中国也就得跟着进兵,这样一打起来,可就对谁都没好处了。
森有礼听到李鸿章这么说,也就不敢在强硬起来了,毕竟这次攻打朝鲜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要吃掉这块肥肉,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试探清政府的态度以及实力,为日后做打算。听到李鸿章说起俄国军队,便不再想了,毕竟日本当时的实力无法对抗两国联合。
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但是第二天就发生了一件事。
这场对话暴露了李鸿章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颇多无奈之处。
李鸿章问森有礼:中西学问如何?
森有礼说:西方的学问十分有用,而中国学问只有三分可取,其余七分太旧,已经无用了。
李鸿章又问:日本学西方文化有七分没有?
森有礼说:连五分都没有。
李鸿章问:日本的衣着服饰都变了,怎么还说没到五分呢?
森有礼说:我们全国上下都好学,但是也只学了皮毛,没有学到精髓。
李鸿章这是在拐弯抹角问日本人装束,因为李鸿章很讨厌西装革履,所以对东方人穿西装不解。
森有礼说:我国旧服装宽大舒适,非常适合追求安逸的人,但不适合勤劳的人,所以在这个时代深感不便。
李鸿章又问:你们抛弃了传统服装,是抛弃了独立精神,改穿欧洲流行服装,是受西方精神支配,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森有礼却说:毫不羞耻,甚至感到骄傲。因为我们的变革是不受外力强迫的,完全由自己决定。而你们的变革乃出于强迫,所以贵国人民并不喜欢。
李鸿章感到味道有些不对,于是急忙说:此乃基于我国人民对大清的殷切忠诚。
在大清朝,服饰装束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外表美,甚至成了一种政治立场。当时清军入关,颁布“剃发令”,强制军民剃头,后来二百多年间,清朝的男人们都拖着一条辫子。
而后来大清灭亡,也是先从剪辫子开始,又是一种政治立场的变革。
所以自甲午中日战败之后,大清举朝上下都开始追骂李鸿章,同样是现代化改革,为何李鸿章主持的洋务运动就败了呢?
或许可从李鸿章和森有礼最后的这段谈话中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