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中的人民军第12步兵师团

如果问朝鲜战争中人民军哪支部队的战斗力最强，那自然是由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第156师一部改编的第12师团（原第7师团），在九月攻势中，该师团曾以半个残破师团的兵力，打得美韩军在釜山防御圈东线战场大踏步后退，在战争中后期的山地战中，该师团又作为人民军主力与美韩军死磕不退，故笔者今天就来简单介绍下该师团的征战史。

独立15师军官合影，前排左起：崔喜泽、崔凤俊、全宇、池炳学、杨根、金润植；后排左三起：金袁成、孙应三、李成进、崔学勋（右一）

第156师所属三个团的前身分别为东北民主联军吉林军区延边军分区警备1旅2团（团长金光侠）、吉林军区吉东军分区警备2旅5团（团长邓克明）、吉林军区吉南军分区警备24旅71团（团长王效明）。1948年1月18日，这三个团在长春九台县被合编为东满军区独立第6师，总兵力约1.2万人，其中朝鲜族官兵占40%。此时该师领导包括：师长邓克明、副师长全宇、师政委钟人仿、参谋长刘甦和政治部主任江学彬。

1948年11月7日，独立6师改称东北野战军第43师156师，其下属三个团分别改称第466、467、468团，该师随后参加了天津战役，后又奉命南下，一直打到南昌，隶属于南昌军分区。1950年2月，副师长全宇率第156师朝鲜族官兵4407人北上河南郑州，奉命组成独立第15师，该师领导为：师长全宇、参谋长池炳学（原第466团副团长）、政治部主任杨根（原第466团政治部主任），后该师又吸收了解放军其他几个师的朝鲜族官兵。

全宇（천우），在中国活动期间曾化名陶克夫，1914年出生于中国东北吉林省珲春县，1934年加入东北抗日联军游击队，1936年经周保中推荐前往莫斯科东方大学留学。归国后起初在延安的朝鲜革命军政学校任教，1945年2月升任朝鲜义勇军第3支队长。全面抗战胜利后，全宇率部开赴东北创建根据地，先后担任义勇军第5支队参谋长、吉东军分区保安15团政委、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独立第6师副师长。

池炳学（지병학），1917年5月24日出生于中国东北吉林省和龙县，1934年加入金委员长指挥的抗日游击队。先后担任排长、连指导员，1941年随部队退入苏联，后又多次潜回东北执行侦察任务。全面抗战胜利后，池炳学没有立即返回朝鲜，而是在金委员长“恢复过去的组织路线，寻找老同志”的指示下，前往中国东北参加了朝鲜义勇军，并先后担任珲春警备大队副司令、吉东军分区独立3团副团长兼参谋长、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独立第6师16团副团长。

人民军成立75周年纪念阅兵式上12师团参谋长池炳学画像

1950年4月8日，独立15师从郑州乘火车秘密开赴东北，4月18日抵达朝鲜元山，并改称人民军第7步兵师团，代号825部队，三个步兵团依次改称第30、31、32步兵联队，另增编一个炮兵联队和一个自行火炮大队，此时全师团官兵共有11175人，从师团长到普通战士都佩戴上了人民军军衔。在进行了两个月的军事训练后，6月17日，第7步兵师团奉命向三八线以北的杨口郡集结，曾参与训练的18名苏军顾问则没有随军行动。

此时第7步兵师团的其他官佐还包括：文化副长金刚大校、作战科长崔凤俊、后勤部长李钟瑮 (리종률) 少校、医务部长韩(한)中校、后方医院主任李睃吉（준길） 中校、第30联队长崔学勋（최이택）大校、联队文化副长桂弘、参谋长李池学、第31联队长金袁成大校、联队文化副长李成进、参谋长金哲（김혈）、第32联队长黄东华大校、联队文化副长金夏锡、参谋长张俊、炮兵联队长孙应三等，除医疗军官外，绝大部分军官都是原独立15师军官。

武器配备上，据1950年9月13日在安康里被捕获的第30联队3大队通讯中队战士李良俊（김장용，24岁，咸镜北道会宁郡人）招供，第7步兵师团每个步兵联队有官兵2235人，下辖三个步兵大队，每个大队有官兵664人，装备有苏制PPsh冲锋枪90支、苏制托卡列夫手枪30支、80毫米口径迫击炮9门、日制重机枪11挺、日制轻机枪27架及步枪450支，这也是笔者首次看到人民军部队有装备日制机枪的说法，大概也和该师团的中国出身成分有关。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正式爆发，此时第7步兵师团隶属于人民军第2军团，其任务是沿麟蹄-洪川公路，切断春川守敌退路并配合第2师团在春川以南地区全歼守备春川的韩6师团7、8联队，随后南下夺取半岛中部要冲原州，并从东南方向包围汉城守军。这个作战计划虽然从纸面上非常具有可行性，但在实际执行中却遇到了麻烦——第2师团在春川正面遭到了韩6师的重创，不仅如此，韩6师团还将原驻原州的第19联队调来增援，打算向北反推。

第2师团正在春川正面吃瘪之时，第7步兵师团却在人民军第105坦克师团的30辆T-34坦克的掩护下，成功突破韩6师团8联队的防线，预计26日即可夺取洪川，只要打下洪川，腹背受敌的韩6师团自然会放弃春川逃窜。然而人民军第2军团长金光侠由于担心无法按计划夺取春川，居然下令让第7步兵师团停止前进并掉头来增援春川，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愚蠢行为，也导致韩6师团一直坚持到27日夜才从容撤退至洪川以南阵地。

6月28日，西线人民军主力顺利解放汉城，此时第7步兵师团正缓慢追击从洪川南撤的韩6师团，但由于这一带地处半岛中部，地形比较崎岖，韩6师团利用地形层层设伏、节节抵抗，杀伤追击的人民军官兵400余人，并击毁8辆T-34坦克。据曾任第7步兵师团2联队战士的龙和县退伍军人崔昌俊回忆，为了泄愤，他们将被俘的韩6师团官兵全部枪毙。最终，由于后方频频遭到人民军南部游击队袭击，导致弹药和补给难以跟上，韩6师团才被迫于7月2日撤出半岛中部要地原州。

虽然第7步兵师团顺利攻占原州，但这已经比预定南下突破计划晚了好几天，加上该师团放跑了驻春川韩6师团主力（虽然这是军团长金光侠的责任），又损失多辆坦克，故师团长全宇被撤销职务，由东北抗联老战士崔春国接任师团长。崔春国（최춘국），1914年出生于咸镜北道稳城郡，18岁时参加中国东北民间抗日武装，后担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二军连指导员、团长，1940年跟随金委员长退入苏联，1945年回国后曾担任咸镜北道警备司令。

7月初，为歼灭尚集结在汉江以南的韩军主力集团余部，人民军统帅部下令发起第二次战役，第7步兵师团在此次战役中的任务是南下夺取堤川和忠州，此时为了洗刷之前没按时完成计划的耻辱，该师团番号已被改为第12步兵师团，另由原三八线第7警备旅团升级为新的第7师团。为了支援第12步兵师团夺取忠州，人民军第1师团也自汉城-利川-阴城公路南下，配合第12步兵师团仅用3天时间就解放忠州，随后人民军前线司令部也迁移至忠州。

第12师团长崔春国

为了支援岌岌可危的忠州战线，7月初，原本被部署在东海岸地区的韩军第8师团也被紧急调来增援，并在小白山脉的丹阳山口成功阻击了第12步兵师团。由于小白山脉只有闻庆山口和丹阳山口两条山路可走，导致人民军在这一战线上的推进速度大大推迟，为了加大突破力度，人民军又在这两个方向投入了三个新编师团和一个坦克联队，其中奉命增援第12步兵师团的，则是刚由警备旅团升级而来的第8步兵师团。

韩8师团的抵抗一直持续到7月23日，眼看两翼美韩军各部都开始收缩阵地后退，再加上第12步兵师团的渗透部队已经威胁到其侧后，才逐次撤出丹阳山口，这次平推般的作战，即是被称为七月攻势的第三次战役的一部分。7月26日，第12步兵师团已经推进到庆尚北道首府安东，但按照新任第2军团长金武亭给出的推进计划，26日该师团理应占领沿海重要工业城市浦项了，眼看又要重蹈全宇完不成任务的覆辙，师团长崔春国只好下令强攻安东。

安东战役从7月27日开始，到8月1日人民军占领安东为止，一共只持续了5天，但战况十分激烈。为了尽快攻占安东，师团长崔春国下令各联队不顾一切地进行强攻，结果遭到美军空地火力的大量杀伤，全师团有600余人遭美军战斗机对地攻击阵亡。在攻城作战中，担任主攻的第31步兵联队也伤亡高达600余人，随军作战的30辆T-34坦克也被击毁11辆，师团长崔春国也在搭乘坦克指挥战斗中，被美军炮弹破片击中当场身亡，这是在战争中阵亡的第一位人民军师级干部。

虽说第12步兵师团在安东战役中损失不小，又没有完成在7月26日攻占浦项的计划，但为了纪念在战役中牺牲的老战友崔春国少将，金委员长还是决定授予该师团“安东”的荣誉称号。这件事其实是比较奇怪的，因为荣誉称号一般是与“近卫”称号一同授予，比如解放汉城的第3、4师团，都成了“汉城”近卫师团，而第12步兵师团却没有“近卫”称号。然而更奇怪的是，在近年的人民军近卫部队阅兵活动中，没有近卫称号的第12步兵师团也常常列席其中，所以现在一般称其为“准近卫”师团。

这里又说句题外话，虽然获得了荣誉称号，但从40%的伤亡率来看，在初战前期，全宇和崔春国打得都不算好，这大概和他们所使用的不计伤亡的苏式平推战法有关，该师团战力表现的真正提升，则要到下任师团长崔仁所执掌的浦项、庆州山地战中才能体现出来。

在黄埔军校就读时的第12师团长崔仁

话扯远了，根据人民军自己公布的战报，第12步兵师团在安东战役中共杀伤韩军1500余人、俘虏1200余人，缴获步枪900余支、机枪13挺、美制105毫米口径榴弹炮6门，从这个数据看实际上并未给韩军造成歼灭性打击。尽管师团兵力已经下降到6000余人，但第2军团司令部还是命令第12步兵师团不要休息，继续以浦项为目标前进。考虑到沿公路前进会遭到美军空袭，新任师团长崔仁少将遂决定借鉴解放战争运动战经验，率部翻越浦项西北的飞鹤山。

崔仁（최인），在中国活动期间曾化名王子仁，1911年出生于中国东北吉林省延吉县，1933年考入南京陆军军官学校（即黄埔军校）第十期，1938年加入朝鲜义勇队，两年后升任第一支队队长。1941年6月，崔仁率第一支队投奔八路军敌后抗日根据地，任朝鲜义勇军华北支队第三队队长。1945年末，崔仁率朝鲜义勇军开赴东北创建根据地，先后担任李红光支队副司令员、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独立第4师师长、第166师师长，1949年7月奉命率部回国。

由于韩军完全没料到人民军大部队居然不讲武德不走公路，直接翻山越岭打过来，所以慌忙间只能派新编成的第25联队顶上来，结果自然是很快就溃败下来。浦项附近的延日机场，是当前美军在南韩唯一的空军基地，机场没有多少可用的警卫部队，第12步兵师团的逼近，让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感到非常震惊，他下令把手头仅有的几支韩军部队和美军一个野战炮兵连合编为浦项支队，要求他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该师团。

8月11日，浦项支队（缺韩17联队）开始向第12步兵师团发起反击，但由于该支队系新编成，战斗力不容乐观，很快就败下阵来，人民军一部趁机尾追至浦项郊区车站，另一部占领了浦项南部高地。沃克将军担心机场受袭，便下令驻延日机场美国空军第5航空队开始着手撤出除弹药和油料在内的全部装备，美军远东司令部长官麦克阿瑟将军听说此事后跑去劝说，也无济于事。空军的独断撤退，对浦项的美韩军地面部队士气多少有些负面影响。

8月中旬美韩军向飞鹤山反击地图

为了消除第12步兵师团对浦项的威胁，也为了正被第5师团围困在东海岸的韩3师团，8月15日，美韩军从釜山防御圈西线调来的韩首都师团和闵支队（后升级为韩7师团），与浦项支队一起，对第12步兵师团发起反击。经过两天的战斗，缺乏重武器支援的第12步兵师团最终被迫撤离浦项，退入浦项西北方向的飞鹤山中，并会合了之前一直在敌后游击活动的、代号766部队的独立游击联队残部，两支部队加起来一共也就2000余人。

由于第12步兵师团自身仅剩1500余人，为了弥补兵力不足，便将独立游击联队残部收编，从纸面数据上看，该师团算是已完全失去战斗力。据1950年9月29日被捕获的师团医疗大队医师金章龙（김장용，25岁，庆尚南道蔚山郡人）少尉招供，自7月底至9月20日，他所在的医疗大队共接收伤员4000余人，其中250余人因伤死亡，如果按伤亡比3:1算，加上师团现有兵力，这个数字倒是与安东战役前的该师团总兵力数目相吻合。

据美军宣布，在三天的浦项反击战中，共打死人民军官兵3300余人、俘虏183人，缴获步枪938支、机枪160架、各种火炮52门。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根据情报部门的分析，认定第12步兵师团的攻击力度已经到底极限，东线局势似乎已完全胜券在握，便不再往这里投送兵力，反而将几支临时编成的支队全部解散后调往威胁更大的西线战场。

与浦项战役一样，人民军在八月攻势的其他几个战场都未能取得突破，尽管如此，人民军统帅部还是在八月中旬制定了第五次战役的计划，力求在九月能尽快突破釜山防御圈。在这份计划中，第12步兵师团与第5师团被编为人民军第2军团第5攻击集团，其作战目的依旧是夺取浦项和延日机场，如果可能的话，之后再攻打庆州，最后经蔚山沿东海公路直抵釜山。

9月攻势中人民军对庆州和延日机场的进攻

在攻击前的休整期间，据1950年9月16日在安康里被捕获的第30联队补充大队1中队1小队战士金连植（김연식，25岁，汉城市东大门区人）招供，第12步兵师团补充了约1000余名来自汉城的南韩预备役人员，这批新兵普遍只受过一到两周的军事训练，只有一半人装备有步枪，每人也就20发步枪弹，此外一些在浦项被俘的韩国学生兵也被补充入该师团。美军方面对此情报并不知情，依旧以为第12步兵师团只剩2000余人，早已完全丧失进攻能力。

然而事实的发展还真让美韩军大吃一惊，8月27日，第12步兵师团早于攻击计划发起前两天突然下山发动猛攻，一下子就打垮了驻杞溪的首都师团第17、18联队。不过考虑到据情报显示人民军两个新编师团正投入西线和南线战场，沃克将军最终判定第12步兵师团的这次先发制人的攻势不过是牵制性袭击而已，于是仅派美第21团前往增援。得到增援的韩首都师团也向杞溪发起了反扑，双方鏖战至8月30日，人民军在杞溪的阵地失而复得。

9月2日凌晨一点，第12步兵师团再次发动进攻，其一部已经渗透到韩首都师团侧后，为了救援已经陷入混乱的韩国人，美军被迫将原本用于支援浦项的美第21团调往杞溪，此外还要分兵把守庆州。美国人这一顾此失彼，使得防守浦项的韩3师团在人民军第5师团压迫下几乎要崩溃了。由于手头已经无可用之兵，沃克将军只能将还在训练中的韩5师团赶上战场，结果这支新编部队一受到人民军的渗透攻击就立即溃不成军。

第12步兵师团尾随韩军溃兵攻入浦项和庆州之间的交通枢纽安康里，经过一天的激战，终于将城内的美第21团2营击溃，其尖兵已经挺进到庆州以北五公里的地方。庆州是韩第1军团和首都师团司令部所在地，就在韩国人想逃、美国顾问想死守的功夫，人民军却调转方向朝延日机场东进，这一方面可能是为了获得储备在机场的燃油，一方面也是为从背后包抄仍死守在浦项的韩3师团。

浦项附近人民军撤退时被俘的伤员

9月5日，由于在灵山方向的反扑取得成功，使得美军得以将美第24师和韩7师团转运至庆州增援，其中韩7师团被调去阻击从永川突破的人民军第15师团。大概是为了配合第15师团，第12步兵师团又掉头去进攻庆州以北山地，攻取延日机场的任务则交给第5师团。9月9日，该师团终于攻占了庆州以北重要的300高地，但师团进攻力量也已基本耗尽。据崔昌俊回忆，此时该师团一个中队仅剩官兵18人，却要控制六、七里长的战壕与美韩军作战。

9月10日，韩17联队开始向第12步兵师团发起反击，人民军又坚持抵抗了两天，但此时弹药补给已完全被切断，据崔昌俊回忆，由于山头阵地上没有水源，为了取水不少战士牺牲在下山取水路上。同时战士们吃饭全靠老乡送饭上山，很多老乡也在送饭途中被炸死。到9月11日，第12步兵师团余部被迫撤回杞溪，并进行几天的短暂休整。此时，一直在攻击延日机场的第5师团也被美第24师击退，釜山防御圈东部战线危机至此终于结束。

二：重组与鏖战东线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