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252名韩国特务越过三八线北上，仅35人活着回来

来源: 迪尔说史

对朝鲜战争秘密战和战前南北斗争感兴趣的同学，肯定都多少听说过韩国特务部队“虎林部队”的大名，战争爆发前，这支部队曾深入三八线以北地区，在北方大闹一场。话不多说，笔者这回要介绍的就是这支神秘的韩军特务部队的情况。

1949年10月在智异山围剿游击队的虎林部队

1949年8月10日，韩国《朝鲜日报》刊登了一篇标题为《北方爱国青年在麟蹄郡武装起义》的文章，其中提到：“热血沸腾的北方爱国青年秘密召集战友，组织了一个名为“救国统一铁血团”的秘密组织，其成员大约有6000人…”无独有偶，同年8月13、14日，韩国《东亚日报》和《庆乡新闻》也都刊登了类似的文章，韩国陆军总参谋长蔡秉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声称：“据我所知，武装抵抗正在北方秘密进行……我相信，爱国同胞们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蔡秉德和韩国报纸的这些新闻所提及的事情，当然半真半假，据曾任韩国光复军同志会分会长的李淳昌透露：“蔡总长所说的救国铁血团其实是个虚构的组织，其目的是为了掩盖虎林部队的存在。因为当时的韩国政府否认有这样一支部队，假如一旦承认，就会成为朝鲜入侵韩国的借口。当时的朝韩两国都在组织游击队渗透对方，但说实话，就这点几百人就算渗透进去了也干不成什么大事，虎林部队的存在更像是为了阻击朝鲜游击队的渗透而成立……”

李淳昌、金根华

前韩国陆军情报官员、预备役上校金根华也证实了李淳昌的说法，他补充道：“1948年12月，我参与国防部四局的组建工作，并被任命为该单位军事指导员，这是一支连美国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作战单位。李承晚总统相信，如果我们对北方采取扰袭作战，能迫使他们把南下时间推迟两到三年。这是韩国军事史上最出色的部队之一，其成员都来自组建于1947年7月的西北青年团岭东区司令部鸡林工作队，共有300余人，在政治上都非常可靠……”

第四局成立后，立即组织了两只特务部队：驻江原道注文津的“东海特种部队”，队长白一洙，以及活跃在太白山的“五台山游击队”，队长金铃洲。时任韩国国防部长李范锡对曾对这两支部队寄予厚望，还曾在陆军总部下属的训练中心对他们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渗透战特殊培训。然而大概是李范锡过于高调的缘故，训练才开始没几天，美国顾问就得知了第四局的存在，并勒令韩国人立即解散这支麻烦的部队。

虎林部队官兵合影

对美国顾问阳奉阴违的韩国陆军表面上答应，实际上却把第四局全体人员的隶属关系由国防部转到陆军总部情报局，并改称其为“虎林部队（호림부대）”，不过管理单位虽然变了，人员身份却还没调整，虎林部队的官兵们仍都还是临时工性质的文职人员身份，据说这样的安排居然是为了保密。韩国军方曾向他们许诺说，如果他们能成功完成任务并活着回来，就能得到现役军人的正式编制。这两个条件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没人能同时完成。

1949年2月28日，虎林部队的驻地被迁往大邱市，由驻扎在那里的韩军第18联队负责提供军事训练。此时部队的指挥官是情报局特别调查课课长韩旺龙少校，金根华则担任其副手，未来的韩军名将白善烨，这会儿则担任情报主管。因为部队官兵都是背井离乡的半岛西北部平安南北道人，所以虎林部队的名称实际上取自形容平安南北道人的谚语“猛虎出林”。

1950年3月在智异山围剿游击队的虎林部队

在完成基本军事训练后，虎林部队转移到水原的陆军侦察学校，接受更为专业的游击战训练，当时负责训练他们的李熙成中尉，后来在1980年光州事件中担任戒严部队指挥官。游击战训练完成后，虎林部队又分两批转移到巨济岛和庆尚北道，参与围剿当地的人民军南部游击队，也算是对自身军事技能的一种战场实践。经过这样一番训练，到1949年5月25日返回汉城后，虎林部队共有557名官兵通过了最终考核。

喜欢出风头的李范锡和蔡炳德为虎林部队的正式成立，举行了盛大的阅兵检阅式，甚至还向大众媒体宣传这支部队，这对一支需要严格对外保密的特务部队来说，显然是个大失误，这使得人民军情报机关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这伙特务的行动。虽然韩军在之前的肃军运动中已经肃清了不少地下党员，但仍有不少地下党员仍在军队内部活动，并为人民军源源不断地送去各种情报。

国防部长李范锡（前右二）与前虎林部队5、6大队幸存者咸秉柱、金根灿、朴义南、李英燮、李英学、李兴烈合影

1949年6月23日，虎林部队的第5、6大队的252名官兵身穿人民军制服，在大队长白一洙、金勇东的带领下，秘密离开汉城经江原道横城郡抵达东部前线，并在六天后悄悄越过三八线北上。虎林部队的第2、3大队则没有参加这次军事行动，其中第2队被部署在西线，第3大队则被作为预备队部署在后方，准备迎接第5、6大队的撤退。这次行动的目的是炸毁人民军后方从元山港到平壤的物资运输隧道，仅有李承晚和少数军方高层知道这次行动。

越过三八线后，1949年7月3日，虎林部队的两个大队决定分开活动，其中第5大队120人转向咸镜南道，第6大队132人转向平安南道。7月7日，分开仅4天后，第6大队在麟蹄郡西花里加玛谷就与人民军一个联队不期而遇，由于地形不利，双方才交战一个回合，第6大队就被打垮，整个山谷都充斥着韩国受伤特务们的哀嚎声。

虎林部队向北渗透路线

曾任第6大队1小队队长的李英燮的回忆说：“我曾高喊着不要开枪，但对方完全不理会，当场就有几十人被打死……我和战友金炳济、李英洙、权五德一起跑进一处山里村民的房子，金炳济因为伤得很重无法再走动了，拿下两颗手榴弹决心为我们断后。夜幕降临后，金炳济投出一枚手榴弹将敌人引诱到他的位置，然后又引爆一枚手榴弹与傀儡军同归于尽。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是都眼含着热泪逃出来的……”

此时，第5大队正在攀爬海拔高达1708米的大青峰，大队长、原西北青年团团长白一洙考虑到此去凶多吉少，便统一剪下官兵们的头发、指甲，用烟盒锡纸包好埋下，并盖上石块，算是为自己先立一个活人墓。果然，7月17日，第5大队在走到国师峰三阁山时，遭到人民军三个师团的包围，不少官兵都在战斗中被击毙或俘虏，白一洙带着部分幸存官兵，陆陆续续突围到位于三八线以北70公里的国师峰集合。

在第5军医院接受治疗的虎林部队官兵

结果第5大队剩余官兵很快又被人民军包围在海拔1385米的国师峰上，白一洙这个死硬右翼分子自觉最后的时刻到了，便鼓励手下官兵们说：“大家都各自逃命吧！我们南方见！”说罢白一洙操起一支刚缴获不久的苏军DP式轻机枪向人民军猛烈射击，最后战死在战场上，最后只有中队长金钟宇带着少数官兵成功脱险。据统计越过三八线的虎林部队第5、6大队的252名官兵中，最后只有35人成功返回南方，其中5大队23人，6大队12人。

而人民军方面宣称，他们在几次战斗中一共击毙特务106人，另活捉44人（也就是说有67人下落不明）。人民军方面还宣称，虎林部队沿途共绑架平民11人，另杀害了29人，杀死耕牛15头，炸毁房屋11间，炸毁耕地11859平米。作为报复，1949年8月28日，人民军将被俘的千月成、曹石风、李汉基、高灿锡、金仁焕等6名虎林部队的军官押到平壤牡丹峰剧场进行公审，并将他们全部判处死刑，并于9月11日执行了判决。

公审虎林部队成员的画面还被朝鲜制作成录像胶片保存下来，并在朝鲜战争期间被美韩军缴获，1990年，韩国KBS电视台首次公开了这些珍贵的历史画面。镜头中，被剃成光头的军官们站在法庭上，面无表情地接受朝鲜检察官的审讯。镜头外的解说员同时解说道：“他们都失业了，且过着放荡的生活。才不得不加入特务组织……他们沿途屠杀了无数无辜平民……”

2000年6月，韩国电视台MBC再次播出相关纪录片镜头，并称他们是从一位美国记者手中获得的。此时，随着互联网的逐渐发达和大众化，一些韩国网友在网上留言质疑道，怎么证明这些镜头不是伪造的呢？甚至曾任虎林部队训练助理的黄辉星也否认镜头前的这些人是他的战友：“站在法庭上受审的极有可能不是虎林部队的人，他们在被俘后都被当场处决了，怎么还会在法庭上认罪呢？我们当时在一起训练，怎么会认不出他们的脸？！”

纪录片中被公审的虎林部队军官

就在第5、6大队还在北方活动时，1949年7月2月，虎林部队第3大队也于江原道横城郡越过三八线北上，准备偷袭正在三八线附近作战的人民军三八线警备旅团的后方，但在得知第5、6大队被歼灭的消息后，7月19日第3大队被下令撤回后方，从而逃过一劫。而第2大队曾于1949年8月两次偷袭北方岛屿，结果都没与人民军发生交火，只有一人因枪支走火而意外身亡。

由于担心被俘官兵泄露了其他作战计划，韩军最终决定撤销虎林部队，将第2、3大队编入陆军第17联队的一个大队，不愿意加入陆军的官兵可以脱下军服回归社会，这个大队后来还参与了在智异山和八公山围剿游击队的战斗。

虎林部队老兵及家属

那么第5、6大队幸存的35名官兵后来结局如何？据统计，到2010年以后，只有6人依旧在世，其中2人已移民韩国。由于虎林部队的存在属于机密，所以在战后的60年里，这些退役老兵在虎林部队的服役历史都没能得到韩国官方的承认，甚至没拿到一分钱补偿金。直到老兵们自发成立了“虎林游击队协会”后，相关史实才逐渐为世人所知。1986年9月30日，通过社会募捐，老兵们在江原道高城郡贤内面统一警备公园里竖立了“虎林游击队战斗纪念碑”。

有趣的是，当老兵们树立纪念碑时，韩国外交部门曾提出反对，称“最好不要建造它”，理由是这会被朝鲜当作反击韩国入侵才不得不发动朝鲜战争的证据，幸好建造纪念碑的韩国地方政府并没有理会他们。七年后，虎林部队的已逝老兵们开始被陆续安葬在韩国国家公墓，截止2003年，已共安葬174人，其中包括172名士兵和2名军官。

江原道的虎林部队纪念碑，刻有阵亡官兵姓名

最后介绍几位虎林部队第5、6大队战后幸存官兵的情况：

1）崔汉峰，原虎林部队第6大队队员，现居住在大邱市万村洞清谷市场旁边的小庙里，他的妻子韩女士是一名尼姑。崔汉峰因为患有老年痴呆症，已经无法与人正常交流，每当有人向他问起虎林部队的事情，他总是脱口而出“我被人害死了”。

韩女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崔先生退役后几十年里都没有找到工作，因为战争期间噩梦般的经历让他始终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据说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战友的死亡，让他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以至于经常坐立不安，还会动不动就殴打家人……

“我经常哭着问自己，为什么我必须这样生活？我这样为谁而活？为了维持两个人的生计，我不得不替人洗衣服、晒鱼干，如果不是因为信了佛，恐怕我都不能活到现在……所以我在1990年的时候成为了一名尼姑，靠着佛祖的庇护才得以苟且到现在……

崔汉峰

“我的丈夫自从26岁退役后，就一直像傻子一样的生活，但国家却不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几年前，我和丈夫一起去了陆军总部，但却被告知没有记录他曾在部队服役，所以我们至今连一分钱补偿都没有拿到……”

2）金钟勋，二战中曾在日本关东军服役，半岛光复后拒绝加入人民军，南逃到江原道注文津加入了白一洙组织的西北青年联合会。某一天，白一洙去陆军总部开会回来后，对弟兄们说：“我们要转正啦，要被政府收编为国防部第四局，弟兄们想干的就跟大哥我来！”就这样，金钟勋跟着白大哥踏上了虎林部队的死亡之旅。

金钟勋回忆道：“大队长以下大部分战友都英勇牺牲了……我也曾发誓要献出生命，但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一想到这事我就无法瞑目……后来我调到海军陆战队，还是做特工，后来发现一名同事居然比我先拿退休金，我拿着军官证去国防部询问时，才被告知我的入伍时间居然成了1949年9月14日，之前的经历成了一片空白，快要被气死了……

“我们是自愿参加虎林部队的，而不是被人逼着上前线。结果却是这样令人失望的结局，当我们离开部队时，却被政府告知不知道以前有过这种事。我不祈求政府给我们道歉，我只要求能先公开已故战友们的身份，将他们的自愿牺牲的事迹载入战争史册……”

金钟勋

3）李英燮，出生于平壤，曾任虎林部队第6大队小队长，目前居住在仁川万寿洞的廉租房里。在1949年7月与人民军的两次战斗中，他的后脑勺和右股关节各中弹，经殊死搏斗才与几名战友一起幸免于难。在朝鲜战争中，李英燮又重新加入韩国特务部队，参加了三年多的对北方渗透行动，到退役时，背部、胸部和头部一共残留下了十多块弹片。这些伤势也使得李英燮在1986年12月被认定为伤残军人，至今他每个月能领到110万韩元（相当于5700元人民币）的退休金。

李英燮回忆道：“那些在艰苦的游击战中生死攸关的面孔、垂死者的呻吟声，至今仍一直在刺痛我的内心。时至今日我一直无话可说，因为当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像我这样人，因为受过重伤，在虎林部队的服役经历才得到认可，甚至还领到了退休金，但像崔队员那样没受过伤的人，却拿不到一分钱……虎林部队的大部分成员都来自朝鲜，我们的家人也都一直留在那里……我们绝不能忘记战友们的白白牺牲……”

4）姜五太，前虎林部队第6大队队员，出生于平安北道昌城郡，因为是右翼分子所以南逃并加入虎林部队，战后终身务农，目前其居住在忠清南道瑞山郡，因为已行动不便已无法外出活动。

姜五太

姜五太回忆道：“加玛谷那里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当人民军向我们射击时，大家还一度从容地边抽烟边反击……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已经记不清当年战友们的面孔……战后我压根就没想过要从政府那里领什么补偿金，这些钱有什么用？如果你想要奖励，那就不是爱国主义。你知道有多少爱国青年战死在战场上吗？每当我想到他们时，我就觉得我什么也不是，所以我现在压根也不想谈论这个国家！”

由于以上这些采访也都进行于10年前，所以估计接受采访的虎林部队的韩国特务老兵们现在都差不多不在人世了，历史篇章的一页就这样默默地被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