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兄弟:一个天天在家办丧事,一个成了守财奴

来源: 最爱历史

成功坐上皇位以后,雍正皇帝深深感受到无奈与压力。

曾经,他与另外8个兄弟虽谈不上兄友弟恭,倒也相安无事。但一场由废太子风波引发的储君之争,让他们分成数派,互相攻讦。为了紫禁城太和殿的那张龙椅,彼此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作为最后的胜利者,康熙王朝的继承人——新任皇帝雍正其实最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

毕竟,皇帝作为孤家寡人,最需要的就是朝臣拥戴,敦宗睦族。但兄弟间的隔阂已经形成,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上一辈的恩怨重演下去。

于是,在雍正即位后的第九个月,秘密立储制度被确立了下来。

在王公大臣的见证下,雍正将一个装有储君人选名单的匣子,放到了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另书一份密封于闸内,随身携带,以备不虞。并约定待皇帝百年后,再由王公大臣到乾清宫取下匣子,开启先皇遗诏,迎立新君。

乾清宫内景,图源:摄图网。

雍正认为,这样做有几个好处:

第一,没有明确公开的储君人选,可以消弭皇阿哥们为了争夺皇位而引发的争端;

第二,可以降低朝臣提前“站队”的风险,防止下面的人结党营私,危害皇权;

第三,谁也不知道这个“盲盒”里写的是什么,自然也没人敢在这个问题上揣测圣意,从而提高了皇帝执政安稳的系数。

雍正在他执政的第13个年头里去世了。

随即,在庄亲王允禄、张廷玉等人的见证下,雍正登基之初所置的那个“盲盒”被开启。

幸运儿皇四子爱新觉罗·弘历,获得皇位继承资格,登基称帝,史称乾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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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自己的父亲,乾隆登基的风险可就小得多了。

在雍正皇帝遗留下来的十个儿子中,长大成人的只有弘时、弘历、弘昼、弘曕等四个皇子。在这四位阿哥中,三阿哥弘时与雍正关系不睦,早在乾隆即位前几年就去世了。而弘曕在弘历登基之时,年仅3岁,还养在圆明园中,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

这一看,乾隆登基并无悬念。实则不然。

雍正即位最受后人诟病的,便是他对宗室亲兄弟的残忍迫害。尽管这源于一系列的政治斗争以及皇位继承问题的纠纷,但让当时人们看到的情景,却是在康熙存活的24个皇子中,除了雍正自己、十三弟胤祥以及少数几个年幼者外,其他人下场悲惨:

皇长子胤褆、废太子允礽一直被幽禁到雍正年间病死;

皇三子胤祉以“党附世宗政敌”之名,夺爵幽禁;

皇八子胤祀、皇九子胤禟被黜宗室,改名“阿其那”“塞思黑”,迫害致死;

皇十子胤䄉,皇十四子、雍正一母同胞的胤禵也被罚给康熙守陵,永远监禁……

这场风波最终还波及到了雍正的子侄辈,除了五弟恒亲王家的世子弘升和七弟淳亲王胤祐家的世子弘曙爵位被削之外,雍正的第四子(续齿第三)弘时也被控以“行事放纵不谨”,同情雍正皇帝的政敌、八弟廉亲王胤祀的罪名,被狠心的雍正过继给廉亲王为嗣,从宗法伦理上断绝了父子关系,赶出紫禁城。

所以,从雍正时代开始,人们就普遍怀疑当年康熙是否真的有意传为于皇四子,而非雍正上台后恶意篡改康熙遗诏。

在皇族内部血雨腥风中长大的乾隆,面对父亲的“遗产”,必须作出一定的姿态,至少让人对这位新皇帝的执政有信心。

即位之初,乾隆便确立了“政尚宽大”的方针,主张“戒繁苛,主宽容,宽猛并济,纠察补偏,革除弊政”,准备替叔伯、兄弟们平反。但清朝皇帝一向以“敬天法祖”为使命,乾隆公然忤逆父君,他自己也担心遭遇天谴。

于是,在精心安排后,乾隆对外宣称:“阿其那、塞思黑孽由自作,万无可矜,而其子若孙,实圣祖仁皇帝之支派也……当初办理此事,乃诸王大臣再三固请,实非我皇考本意,其作何处理之处,著诸王满汉文武大臣翰詹科道各抒己见,确议具奏。”

廉亲王胤祀画像。

看,乾隆把皮球踢给了诸王大臣,既保全了雍正的颜面,也算不违背“敬天法祖”的原则,可谓一举两得。

晓得皇帝本意的大臣随即上奏,请求皇帝主持公道。有了满朝文武的支撑,乾隆皇帝当即下旨,将胤禩、胤禟子孙均给予红带,收入《玉牒》,并依次将自己的三哥弘时及其他一众受牵连的宗室兄弟、叔伯统统恢复身份,赐予爵位。

就这样,乾隆皇帝缓解了自父亲雍正以来皇室与宗室之间的矛盾,提升了皇权和自己的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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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有一个五弟弘昼。乾隆即位以前,两人名义上都是雍正皇帝的庶子,从小一起读书,一起练习骑射,也一起闯过祸,一起逃过课。除了顶着皇子头衔外,与平常人家子弟并无不同。

就连乾隆皇帝晚年回忆起这段学习经历时,也曾说:“予与王幼同学同课,习为诗古文词。当是时侍奉皇考膝下,优游书府,日寝馈于经史文字中,世纲尘务,毫发不以婴其心。吾两人者,相规以善,交相勉励,相得无间,如是者垂二十年,天伦之乐无过于是。”

在雍正所遗四子中,弘时被削爵病死,弘曕年纪还小,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便只有弘历、弘昼两兄弟。而弘历有着被康熙帝召到身边陪伴其度过晚年的传奇经历,所有人都认为,这相当于中了彩票,下一任皇帝不是弘历还有谁?

可弘昼从不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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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帝第五子、和亲王弘昼,图源:剧照。

《清世宗实录》记载,雍正十一年,皇帝下诏:“皇四子弘历、皇五子弘昼,年岁俱已二十外,着封亲王,所有一切典礼着照例举行。”他们兄弟二人的待遇,一直都是一样的,没有差别。因此,对于四哥弘历的继位称帝,弘昼思想上从来都无法接受。骤然间的地位落差,使得原本亲密无间的两兄弟,最后形成了一种比兄弟阋墙还难受的“兄弟冷战”。

据《啸亭杂录》记载,弘昼在某次上朝议事时,因意见不和,当着乾隆的面把反对他的军机大臣讷亲给揍得鼻青脸肿,场面相当尴尬。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弘昼这波操作着实有点不给哥哥面子了,如果换成其他皇帝,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也在意料之中。

可乾隆皇帝坐在大殿上干看着,一句话也不说,事后也没对弘昼作出任何的处罚,导致满朝大臣都不敢轻易再惹这位皇帝的好兄弟不开心了。

其实,从乾隆的角度来看,这大致就是亲情与皇权孰重孰轻的问题了。

如果此时处罚了弘昼,固然有扳回皇帝颜面、维护皇权的有利影响,但也会让自己先前努力为宗室亲族平反的成果,毁于一旦。不仅如此,对于在人前人后表现出“亲亲睦族”的乾隆,如果只因一桩朝堂纠纷重罚弘昼,很有可能会让自己“人设崩塌”,得不偿失。

为了安抚弟弟,乾隆将以前雍亲王府的旧物尽数赏给了弘昼,希望用这些充满他们旧日兄弟孝悌记忆的物件,唤醒弘昼的内心,减轻他心中的不平衡感。

但弟弟打了人,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找个时机好好敲打一下。

很快,在弘昼授命监督八旗子弟考试时,乾隆找到了合适的时机。

▲雍正帝第四子、乾隆皇帝弘历。

当时,时近中午,担心哥哥身体的弘昼请乾隆先行离开前去进膳,这里有自己看着就行了,乾隆没有同意。不曾想,弘昼突然来了句:“皇上四哥,你担心我买通这些考生,扰乱考场秩序?”

一瞬间,乾隆愣在那了,自己上次纵容的弟弟,这次又重蹈覆辙了。乾隆当场没有回答他,但第二天弘昼进宫请安时,乾隆毫不客气地发出了严重警告:“使昨答一语,汝齑粉矣!”意思是,你昨天开的玩笑大逆不道,如果我当时回答你,让你解释清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恐怕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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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此刻大概也明白,什么叫“自古帝王多任情喜怒”。昨天还能赏你,今天万一惹对方不高兴了,杀掉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这般简单。

既然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于是,在弘昼受封的和亲王府邸内,时常上演着这样一幕:“王自高坐庭际,像停棺式,命护卫作供饭哭泣礼仪,王乃岸然饮啖以为乐。”

什么意思呢?就是没事在家摆设祭坛,办丧事。完事后,再把供桌上的供品全部吃掉,以此取乐。在这个过程中,谁要是哭得最大声,还代表最爱自己,可获得赠赏。

当时人们多传统迷信,觉得此事不吉利,容易导致弘昼短寿。但,和亲王弘昼就想要这效果,给自己办完丧事,他逢人便说:“人不可能长青,你不说死,怕说死,最后也难逃一死。”

为了消磨余生,除了办丧事外,弘昼还喜欢指导梨园班子唱戏。

据说,他极擅长使用经典历史桥段为蓝本创作剧本。在指导伶人唱昆曲时,还要求演员注重腔调的转换,唱一段昆曲,转一次弋腔。两种腔调的结合,使他王府内的戏班子唱曲功夫冠绝北京城,相邻各王府竞相效仿。

对此,乾隆皇帝并没有过多干预。毕竟这些古怪的自娱自乐,与他亟需收拢的皇权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再说,如果这样能让弘昼的心里好过些,又有何不可呢?

但其实,弘昼心里并不好受。

这种醉生梦死日复一日的生活,摧毁的不过是他的精神。身为皇室贵胄,天子最宠爱的弟弟,弘昼不差钱。每天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及乾隆时不时的关心,弘昼想死也死不了。他曾留下一首《金樽吟》,描述自己的生活状态及心态:

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

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从乾隆皇帝持续给弘昼封官加爵来看,弘昼活着,对乾隆而言,始终是一个威胁。故在苦闷和压抑之中,假装疯疯癫癫的弘昼最终郁郁而亡,享年60岁。

与弘昼余生的苦闷不同,乾隆即位时年纪尚小的弘曕,日子过得比五哥舒服多了。由于是雍正皇帝的“老来子”,乾隆对其照顾有加,准许其一直生活在圆明园,故其又有“圆明园阿哥”的称号。

▲雍正帝幼子、“圆明园阿哥”弘曕。

为了让弟弟从小精通文墨,乾隆为其延请了当时的名家大儒沈德潜教授学业。弘曕果然“善诗词,雅好藏书”,成了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但正如乾隆一贯对兄弟只讲物质奖励、而不尽人情的做法,乾隆三年二月(1738年3月),年仅6岁的弘曕奉旨被过继给腰缠万贯的十七叔、果亲王胤礼,成了果亲王的合法继承人。

果亲王在乾隆朝初期与张廷玉、鄂尔泰等人同为辅政议政王大臣,备受信任,故在诸王中较为殷富。弘曕“既得嗣封,租税所入,给用以外,每岁赢余,不啻巨万”。

有了钱能干嘛?当然是挥霍啦。这是一般人的正常思维,可弘曕不是。

长大后的弘曕为人异常吝啬,对待下属苛刻严厉。但乾隆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赏时照赏不误,结果导致弘曕“俸饷之银,至充栋宇”。或许由于当初沈德潜儒家风气灌输得好,弘曕对于钱财只有爱惜之情,让自己活成了一个“守财奴”。

为了获取更多钱财,弘曕不惜违反禁令,私自开设煤窑强占平民产业。有了之前弘昼当廷殴打大臣的例子,这次下面的官员也是敢怒不敢言。

一直到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弘曕东窗事发前,乾隆一直对这个幼弟宠爱有加,拼命给他加官进爵。18岁后,弘曕先后管理武英殿、圆明园八旗护军营、御书处及药房事务,同时出任正白旗蒙古都统。

在宗室乃至满朝文武中,再也找不着比他更意气风发的人了。

到了乾隆二十八年,弘曕为恶的真面目被揭露了出来。当时,乾隆的慧贤皇贵妃之弟高恒正担任两淮巡盐御史,虽然品阶不高,但权力挺大。在其任职期间,曾出现过一起“京师王公贩卖人参牟利案”。在这起案件中,京城里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大臣都曾委托高恒等人从中牟利,其中做得最明目张胆的就是弘曕。

据高恒供述,弘曕因欠了商人江起镨的钱,派王府护卫带江起镨到高恒处,托售人参,牟利以偿还欠债。这令极力想维护皇家尊严的乾隆大感颜面尽失。

但仗着哥哥对自己的爱,弘曕并不觉得事态严重。在供述以权谋私之事上,他仍旧没当回事,不仅反咬高恒一口,还想尽一切办法撇清所有的关系。

可乾隆手底下的军机处也不是吃干饭的。经过多番抽丝剥茧,弘曕为己敛财、侵吞民产、妄托官员办事、干预选官、干预朝政等条条大罪被抖落了出来。

乾隆勃然大怒。

对于疯狂敛财,乾隆可以忍。但干预朝政、干预选官,已严重挑战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在乾隆看来,这已经上升到与康熙年间“夺嫡争位”一样高度的政治影响。正如他后来在处置这起事件时跟群臣解释的那样,“弘曕既如此恣肆失检,朕若不加儆诫,将使康熙末年之劣习,自今复萌,朕甚俱焉”。

弘曕被削爵查办,只在朝夕之间。

乾隆二十八年五月十三日,乾隆下旨革去弘曕的亲王爵位,永久停俸。此后,六月初十日、十一日、十五日,乾隆又连发数道圣旨,问责弘曕妄托官员办事、采买优伶等情。同时,参照之前内务府销毁淳亲王金宝之例,将弘曕的果亲王金宝也一并收回、销毁,弘曕彻彻底底变成了个被亲人抛弃的“闲散宗室”。

或许是因弘曕一生足够顺遂,抗压能力几乎为零,在被乾隆降旨打压后不久,竟抑郁成疾,卧床不起。

乾隆闻讯,只能亲自到榻前看望幼弟,并降旨授其郡王爵位,以示没有忘记弟弟。

就乾隆个人而言,如何处置这个弟弟也是极其矛盾的。按弘曕的罪名,废为庶人也不为过,可有了弘昼的前车之鉴,乾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乾隆才会表现出极度的犹豫,先削了弘曕的爵位,等到对方一病倒,立即就对其加官进爵,以慰其心。

弘曕还是没能熬得过皇帝哥哥的反复思量,乾隆三十年(1765年)就病逝了,年仅33岁。

有意思的是,在弘昼和弘曕去世后,官方授予二人的谥号皆为“恭”。在中国古代谥法中,“知过能改,卑以自牧”谓为恭,不知乾隆此举是否又在暗示什么?但弘昼与弘曕着实感受到了帝王家不足以有兄弟亲情一说。

似乎他们最好的结局,就如弘昼墓前汉白玉石门上的对联所写的那样:“何须争名利,即此是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