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调查局与军方特种作战之间的秘密关系内幕

2014年4月8日星期二,数名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队队员在位于佛吉尼亚州匡蒂科的战术武器训练中心,演练了室内近距离作战。(华盛顿邮报Matt McClain摄)

2006年3月,美军特种部队突袭了位于伊拉克拉马迪市的几幢房屋。两名陆军游骑兵队员在一间房屋内中弹身亡,第三位小组成员被年轻叛乱分子引爆的自杀式背心中的轴承滚珠所伤害,而导致昏迷不醒。

事后向其中一名阵亡游骑兵队员家属介绍当晚袭击细节时,军官用草图做演示,并用小点在上面标注出士兵的移动状况。“谁?”家属指着问道,“那位用蓝点标记,差点死在自杀袭击者身边的人?”

一番犹豫后,军官简要地答了三个字:“FBI!”

2001年9月11日那场举世瞩目的袭击,让联邦调查局有了职能上的觉醒,从打击犯罪的机构转型为反恐机构。在伊拉克,阿富汗及世界其它地点打击基地组织及其盟友的秘密行动中,联调局扮演的角色却鲜为人知。

随着阿富汗战争的结束,FBI官员越来越愿意透露,正是由于联调局和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JSOC)之间鲜为人知的微妙关系,使得FBI特工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参与上百次突袭行动。

这种合作关系使双方受益匪浅。JSOC利用FBI的专业技能,从数字媒介和其它材料中搜寻叛乱分子踪迹以及截获阴谋,包括任何针对美国本土的袭击。于此相应地,FBI特工可以收集证据来保证拘留权,确保嫌犯能被送往美国受审。

据熟悉FBI职责的前任及现任官员说,FBI介入海外军事行动并不被普遍接受。由于特工们发现自己常常处于交火当中,导致一些FBI的官员对国内执法机构派遣人员前往战场的行为表达了不安。

Jay Tabb是在伊拉克受过伤的特工,他作为联邦调查局人质解救队(HRT)的一名老队员,曾跟随游骑兵队员从“黑鹰”或“支奴干”直升机上机降到拉马迪执行任务。现在的Tabb已经是HRT的队长了,不过就在几个月之前,他又在另一起高风险行动中负伤。

在2007年到2008年间担任过巴格达使馆的FBI法律参事James Davis透露,特工们曾质疑是否应该承担这种任务,并担心有人会因此牺牲。

『译注:美国在不少国家的使馆里都设有FBI办公室,比如在北京的那个。但是派遣的特工显然不能以美国国内执法者的身份出现在他国,所以都有个对外宣称的外交身份“legal attache”,国内外交术语称为“法律参事”。』

Davis表示FBI特工时常要与军方并肩战斗参与交火,来抵御叛军的袭击。

“虽然不是每周都参与,但是每月一次很常见。”Davis说道,“令人惊奇的是我们从未有人因此而牺牲。”

但是有一部分人则认为这种自然而然的演变是和FBI的职责相一致的。

“一段时期里,确实有些人认为我们不该这么做。”随着美军在阿富汗作战任务的减少,前FBI副局长Sean Joyce是表达这种转变看法的现任与前任官员之一,“不过局长和我并不这么想,我们认为应该御敌于国门之外。”

【不是突击队员】

1972年,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在慕尼黑奥运会期间杀害了11名以色列运动员的事件,悲剧般地暴露了德国警方在应对极端绑架者方面的工作能力严重不足。此次袭击也促使其它国家也开始检讨自己的反恐能力,FBI因此而认识到,自己的反应能力和德国人比起来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1983年洛杉矶奥运会前夕,美国人花了十多年功夫才建立起的精锐反恐单位,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队成立了。

HRT的首任指挥官Danny Coulson说:“在陆军特种作战司令部的大本营,北卡罗来纳州布拉格堡,由三角洲队员来训练这些特工,教他们如何破门突入清屋和室内近战。”

虽然人质救援队的任务主要是在美国国内,但是他们也会参与追捕海外逃犯的搜捕行动,FBI戏称其为“人身剥夺令(habeas grab)”。例如在1987年,FBI特工在CIA的协助下,在黎巴嫩海岸附近的一艘游艇上诱捕了一名劫机嫌犯。

『译注:把habeas grab翻译“人身剥夺令”是我自己编的,因为要对应habeas corpus“人身保护令”。这里有个梗,不知道会片面地理解字面意思。“人身保护令”是西方法律术语,在西方国家法律刑事司法实践中,被拘禁的嫌疑人可以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用来质疑执法机关拘禁方式和时间是否合法,从而可被法院裁定是否可以重获自由。因为这里描述的HRT执法是在海外,被逮捕的嫌犯,人在海外且无法收到美国国内法保护,自然也无法享有和申请人身保护令,有点关塔纳摩的味道,所以FBI会调侃这种海外执法为habeas grab。』

1989年的“雨果”飓风灾害过后,大批HRT队员飞抵维京群岛的圣克罗伊岛帮助恢复秩序。同年,在军方的要求之下,在美军入侵巴拿马之前,HRT曾短暂地部署在那里一段时间。

FBI持续深化着自己和军方的联系,包括和位于弗吉尼亚州Dam Neck的海军特种作战加强大队(DEVGRU)里的海豹队员一起训练,以及派遣队员去加州的科罗拉多参加海豹潜水科目训练。

有时候,HRT和军方之间的界限会变得模糊。比如1993年在德克萨斯州韦科,那场搞砸了的针对大卫教农场的攻击行动中,就有三名三角洲队员作为顾问予以协助。由于韦科惨案,加上前一年在爱达荷州红宝石山脊一处白人分离主义分子的庭院内行动的惨败,迫使FBI趋于保守。

『译注:有兴趣的可以去搜一下“韦科惨案”和“红宝石山脊事件”,这两起案件不仅对FBI,对美国执法机构,美国社会的影响都很深远。而且,比较搞笑的是,这两起案件也是ATF执法历史上装逼不成反被艹的典型案例,最后还是FBI来当垫背。』

“HRT队员不是突击队员,” 时任FBI局长Louis J. Freech在1995年告诉立法者们。“他们作为FBI的特工,职责一直都是救人性命。”

『译注:这段不知道背景,读到这肯定会感到很突兀。在“红宝石山脊事件”发生过后的第三年,也就是这段文字中描述的1995年,美国国会参议院恐怖主义,技术和政府信息联合委员会成立的专案小组举行了十四天的听证会,时任FBI局长Louis Freech参与了质询,这几句是对质询问话的国会议员说的。』

911后,FBI则采取了更具有进攻性的立场。

2003年初,两名FBI高级反恐官员来到阿富汗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与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JSOC)副司令会谈。这位指挥官希望FBI能派遣有抓捕逃犯经验和受过HRT训练的特工,这样的特工更能轻易地融入到JSOC部队里。

“JSOC认为自己的网络和FBI追踪有组织犯罪的方式相似。”FBI局长助理James Yacone讲道。他于1997年加入HRT,后来成为其指挥官。

一开始在阿富汗的行动进度是缓慢的。一名FBI官员表示,开始几个月只有屈指可数的HRT队员被部署到了阿富汗,这些队员主要任务是配合海豹突击队追捕基地组织高级目标。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无所事事。”这位官员感叹道。

一位前任FBI官员表示,由于美军在2003年入侵伊拉克,他们的任务开始频繁起来。起初,HRT的任务主要是在其他FBI特工需要离开绿区时来保护他们。

后来,时任JSOC指挥官陆军中将Stanley A. McChrystal,开始渐渐推动FBI来协助军方收集证据和在突袭行动现场进行审问。

『译注:这里说JSOC指挥官,就是大名鼎鼎的麦克里斯特尔,算是一代名将了,俺最欣赏的名将之一。可惜刚升官从JSOC老大变成ISAF老大,就因为喝高了之后喷了奥巴马以及其他高官,被奥巴马扣了个败军之将的屎盆子撸了下来,两年后黯然退役。最近他出了本书《重任在肩》(my share of my task)讲述他掌舵JSOC时的特种生涯,有兴趣的可以买本来看。』

“由于我们任务的拓展,使得行动变得更频繁且更复杂。我们当时觉得FBI在敏感地点勘查(SSE)和审讯方面的专业技能对我们会很有帮助,他们的确也不负众望。”一位前美军军官对此表示。

『译注:SSE,(sensitive site exploitation)敏感地点勘查。这是美国在发动反恐战争后创造的一个词,起源于在伊拉克战场上对从未找到的WMD行动的一种说法,后来广泛实践于全球各地的反恐战争。这项工作类似于执法部门的CSI,不过是由海外战场上的士兵执行的。与CSI是向执法机关提供客观现场证据不同,SSE是军方迫于现在开放的舆论环境,为了搜集有利于己方的,所谓合理打击的证据而刻意为之,同时可以搜集敌对势力的相关情报以便决策。《no easy day》里有过介绍,把《zero dark thirty》电影里那帮红队大胡子在击毙拉登后,忙地一塌糊涂的场景脑补一下就了然了。』

进入到2005年,所有在伊拉克的HRT队员开始在JSOC的指挥下工作。最高峰时有12名特工在这个国家参与行动,将近全队人数的十分之一。

FBI的职责让一个棘手的问题凸显出来,即其一贯的交战规则和动用致命武力的政策是否应该为身处战区的特工做出调整。

“这事当时很让人歇斯底里。”Yacone表示,“一些必然产生的法律问题需要解释。”

最终,FBI认为没有改变的必要。“队员在那不是当破门手的,他们不需要深陷其中。”Yacone解释道。

但是随着FBI和JSOC之间关系的持续深化,HRT队员可以不需要得到上级批准就能参加突袭行动,从而导致特工们夜以继日地参与着抓捕目标的战斗。

一名前FBI官员说,在2008年,由于FBI探员频繁地牵涉到交火事件当中,FBI开始重视这些交战过程,并从军方那里搜寻记录予以确认。按照警察术语,特工每一次开火,都得是一次“合法开火”。

【任务已改变】

由于美军的撤离,HRT的队员也离开了伊拉克。接着在2010年6月的卢格尔省,一名配合军方参与交火事件的特工受伤之后,FBI便开始重新考虑涉及阿富汗的行动。

“JSOC调整了任务重心。”Joyce认为,“他们现在打击的目标是塔利班和当地叛乱分子,而这些人未必是在密谋袭击美国。”此外,目前在阿富汗活动的基地分子骤减到不足百人,不少都是流窜在巴基斯坦边境活动,这也是军方力所不及的地方。

尽管JSOC极力挽留,FBI还是于2010年撤离了阿富汗。

“我们所关注的是基地组织对美国本土的威胁。”Joyce认为,“阿富汗任务的性质已经改变了。”

随后FBI和JSOC的合作在世界其他地方展开。2011年,一名HRT队员跟随海豹突击队突袭了位于亚丁湾,一艘被索马里海盗劫持的游艇。一番短暂交火后,海豹队员控制了游艇。

『译注:这件事不是“菲利普船长”,那事发生在09年。而是“S/Y探索号”事件(SY Quest incident),有兴趣了解详细的可以去搜一下。』

两年后的2013年10月,为了追捕杀害数十人的内罗毕商场恐怖袭击嫌犯,一名HRT队员跟随海豹队员袭击了位于索马里海滩的一处营地。

『译注:DEVGRU本来是潜入索马里海岸城市布拉瓦( Barawa)逮捕绰号“Ikrima”的索马里青年党头目Abdulkadir Mohamed Abdulkadir,谁知道快要接近目标时,被一个从屋里出来抽烟的小罗罗发现了,于是发生了交火,DEVGRU一看情况不妙,人也不抓就撤了。后来就发生了新闻上说的,那帮幸存的索马里青年党土鳖,事后还把DEVGRU队员遗落的装备拍照上传社交网站那事。』

同一周,美军突击队员潜入到利比亚的黎波里,逮捕了做完清晨祷告驾车回家的基地组织恐怖嫌疑人Nazih Abdul-Hamed al-Ruqai,接着他被迅速押送到了地中海上的一艘军舰上,最后抵达纽约市的联邦法院接受美国政府的起诉。

『译注:国内媒体去年在介绍这个事件时,把这名基地分子的名字翻译为阿布·阿纳斯·利比,来源于他那带有圣战色彩的化名Abu Anas al-Libi』

很快就有消息透露这事是三角洲部队干的。不过当时行动的六名三角洲队员还另有协助,两名FBI特工作为行动小组的成员也出现在了那天清晨的的黎波里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