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提问:
电视剧《大宋提刑官》第一集的开头,宋慈的父亲发现自己多年前误判了一宗冤假错案,竟然就自杀了。这样的编剧,有历史根据吗?宋朝如何追究误判法官的责任?
答:这首先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在高官厚禄优待官员,且官员骂皇帝都可以从宽的两宋时代,办案出错误,却是各级官员公认不能碰的高压线。一旦判错案,当事官员的后果,将是无比悲惨。
以法律术语说,追究误判官员,在两宋法律里有明确的罪名:官司出入人罪。一旦启动追责,比起之前的汉唐各王朝,更是绝对动真格:两汉从汉景帝年间起,有了错案申诉制度,但程序十分繁琐,照着东汉清官杨震的哀叹,就是翻得了冤案,最多也只能抓几个小官背锅。唐朝倒是更严格,每件案子都要有所有经受官员签字,判错了就照着签字抓人。但唐朝可以拼爹,贵族身份的官员轻松就能脱罪,几乎全是穷出身的倒霉官员扛锅!
但发展到两宋年间,错案追责这事,却是全动真格。以宋太宗赵光义教育皇子的话说,大宋法律话语权极强,就是天子犯法,也要依法治罪。放在案件审讯环节,更是层层审查环节,一件案子必须要人证物证口供俱全才可断案,且北宋犯人有三次申诉机会,南宋更加到五次,办案官员们除了签字,更没有出问题可以随意甩锅的便宜事。
尤其叫两宋官员们压力大的,就是宋朝手续便捷的民告官制度。一件案子结案,绝非万事大吉,相反考验才刚开始。京城有专门接待民间上访的登闻鼓院,只要百姓遇上糊涂官乱断案的恶心事,尽管去登闻鼓院击鼓喊冤,而且千万不用担心官员躲猫猫。大宋法律十分重要一条:只要百姓来敲了鼓,半年内登闻鼓院不给说法,当事官员先以渎职罪下狱!
如此严密细致的法网,目标也只有一个:最大限度的杜绝冤假错案!
也正是在这个坚定目标下,官员坐堂审案,成了两宋官场上,公认必须慎之又慎的大事。比如包青天题材野史里常刷脸的大坏蛋,正史上北宋一代名臣庞籍,这位带兵审案都是高手的大宋复合型人才,就曾谆谆教诲身边的门生们:给一桩案件下结论,常比战场上下决心打一仗还难。提笔写句判词,比战场上拿刀还沉重。
也就是在庞籍大发感慨的年代,此时的大宋皇帝宋仁宗赵祯,竟还觉得官员们“沉重”的不够。这位一辈子出名好脾气,被包拯喷一脸唾沫都不生气的厚道皇帝,却是不动声色,给北宋的官员们,立了一个从此沿用到明朝的“凶残”规矩:但凡发生冤假错案,所有参与审案的官员,哪怕只是打个酱油,只要签了字,就永远没有升迁机会。判错一案,最轻也是毁仕途!
而从王安石变法时代起,历代官员无比依赖的“护身符”——退休回家,放在错案追责这事上,也从此不好使:王安石变法里十分重要的一条,就是出台错案追责的奖励制度,新任的司法官员们,只要发现前任官员制造的冤假错案,立刻就能立功受奖。而且别管是谁判的案子,更别管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要是发生在大宋朝的案子,出问题就立刻查!
这奖励制度一出台,整个大宋官场上的年轻人都打了鸡血,好些青年官员下了班就往档案室跑,以那些终生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旧党官员们的含泪控诉说:连宋太祖年间的案卷都翻了出来。很多已经退休回家颐养天年的官员们,就因为以前判过的案子东窗事发,可怜白发苍苍的一把年纪,竟又戴上镣铐接受审判,简直是莫大羞辱啊!
事实上,如果一个宋朝官员,真坐实了办错案的大罪,即“官司出入人罪”,这类羞辱也不过是起步价,大宋朝在处理这些官场败类时,从开国到亡国,都是既不徇私情,更毫不留情!
有多不留情?可以先看看宋太宗年间的王元吉案,当时商人王元吉被诬陷杀人,眼看要拉到刑场砍头,幸亏宋太宗发现及时,幸运把人从砍刀下救回来。事后宋太宗除了启动国家赔偿,重金抚恤王元吉一家外,更是把负责审案的相关官员,全数撤职后流放到北方边关充军。只要比比清朝类似的案件,看看清末杨乃武冤案后,制造冤案的杨昌浚之流换个马甲就高调复出的荒唐景象,就知道宋朝追责官员的力度有多强硬。
而且这种强硬态度,绝不是某一位皇帝在位时的特殊景象,却是两宋年间一贯的强硬理念。而且之后的历代宋朝皇帝,别管为人多么好脾气,在追责“官司出入人罪”这事上,都是一代比一代强硬。尤其到了两宋最好脾气的皇帝宋仁宗执政年代,像前面说的,参与冤案讨论,撞他手里都别想升官,要是制造冤案呢?陇州马文千冤案,五名主审官员流放海南岛,而且旨意写明白,大赦天下都别想回来。既然冤死了人,你们就累死在天涯海角!
至于央视经典电视剧《大宋提刑官》里,南宋王朝的官员们制造了冤案却还能高调升官的气人桥段,实事求是说,真心是黑了南宋。别看南宋就剩了半壁江山,但司法环节上,照样代代不手软,连案件的申诉次数,都给增加到五次。制造过“汪青冤案”的南宋名臣赵粹中,更是官位一撸到底,名声更是臭大街。如此人物造冤案,放在南宋都是这下场,《大宋提刑官》里那几位官场败类,放在真实历史上,乱判案的后果只能更严重!
也同样是这负责任的态度,使积贫积弱的两宋,在国防战略昏招迭出的情景下,依然得到了百姓不屈不挠的支持。无论是北宋抗金还是南宋抗蒙,那万众一心抵御外辱的民心,是两宋风雨飘摇时代,永远闪耀的一抹亮色。一个对生命有敬畏之心,对司法有负责任担当的王朝,自然拥有这般明亮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