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波兰和德国反复争夺这座城市？

1939年9月1日，纳粹德国闪击波兰，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拉开帷幕，而这导火索恰恰是德国和波兰关于格但斯克（波兰语名称，今属波兰，德语称但泽）的归属权问题。

▲德国发动闪击波兰，二战爆发。导火索正是格但斯克（德语称但泽）归属权

翻看格但斯克历史，自建城伊始，该城就是斯拉夫人（波兰）和日耳曼人（德国）两大民族争夺的焦点。为了争夺该城的归属，他们进行了长达数个世纪的战争。

▲格但斯克，如今是波兰的琥珀之都，造船中心。历史上却是德意志和波兰争夺的中心

那么，格但斯克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城市是怎样成为德国和波兰争夺的焦点呢，它最终又是怎样变成了波兰的城市了呢?

一、波兰建立格但斯克

波兰人的祖先——斯拉夫人原本居住在维斯瓦河谷地带。公元4-10世纪中亚民族的入侵引发欧洲民族大迁徙，斯拉夫人开始向东、西和南三个方向迁徙。其中，波兰是西斯拉夫人一支建立起来的国家。

▲斯拉夫人的分布，其中，西斯拉夫人包括今天的波兰人、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

公元6世纪左右，随着生产力的提高，西斯拉夫人原始氏族部落的生产方式解体，逐渐被封建土地所有制所取代。伴随着生产力提高和新的生产关系出现，西斯拉夫的各个部落出现了多股政治力量。

公元966年，波兰部落首领梅什科统一了其他部落，建立了早期的封建农奴制国家，这就是波兰国家的雏形。这位杰出的首领就是波兰国父——梅什科一世。

▲波兰国父梅什科一世

波兰国家成立的伊始，就面临着严峻的外部环境。其中，西部的德意志诸侯是主要威胁。德意志的前身是法兰克王国，在查理曼大帝时期，帝国达到顶峰。但查理曼死后，他的三个儿子瓜分帝国遗产，其中东法兰克王国就是德意志的雏形。

▲东法兰克王国（黄色），即今天的德意志雏形

在当时的德意志地区，地方诸侯的权力很高。虽然德意志没有形成统一的国家，但是波兰的建立却引起了德意志诸侯的恐慌，他们多次组织军队讨伐波兰。同德意志诸侯作战的过程中，波兰也吸收了德意志地区的先进文化，其中包括拉丁字母和天主教信仰，成为了今天波兰语和波兰天主教的基础。

▲皮亚斯特王朝时期的波兰（蓝色）

在打败德意志诸侯之后，波兰的经济政治实力逐渐发展壮大，成了中东欧一支重要力量。而在当时，波罗的海是著名的琥珀之路，波罗的海的琥珀、北欧的铁矿、树木成为了重要贸易对象。波兰也非常希望占据波罗的海地区，与德意志诸侯、北欧国家进行贸易。

有波兰母亲河之称的维斯瓦河入海口成为了波兰通往波罗的海，联通波兰和北欧通商的天然通道，是波兰最理想的出海口。

▲维斯瓦河的入海口，波兰通往波罗的海的重要出海口

公元980年，志在寻找出海口的梅科什一世在维斯瓦河入海口建立起一座城市，作为波兰通往波罗的海的通道。同时，在为入海口建立城市的同时，又建立起城堡等防御工事，以保障城市的安全。

经历了近20年的努力，公元997年，城市初成，波兰人将它命名为格但斯克，划给波兰王国的波莫瑞地区管辖。

▲公元1138年波兰地图（红色部分），其中格但斯克（红色圈）划给波莫瑞地区

公元997年建城之后，地处维斯瓦河入海口的格但斯克因地处河岸三角洲，拥有曲折的海岸线的优势，成为了天然的良港，逐渐发展成了波兰重要的航运和贸易中心。

到公元14世纪初，格但斯克全城的人口增长至1万人，成了波罗的海沿岸乃至整个欧洲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二、易手德意志，改名但泽

然而，这座由波兰人建立的繁荣城市引起了当时波兰的劲敌——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条顿骑士团觊觎。

条顿骑士团的成立跟当时的十字军东征密切相关。从公元8世纪阿拉伯化的柏柏尔人入侵伊比利亚半岛开始，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矛盾日趋尖锐。在中世纪的欧洲，罗马教皇有着很高的政治地位。出于维护基督教统治和对抗异教徒的扩张需要，罗马教廷组成了十字军。

▲东征十字军的影视形象

公元1099年，借着中东穆斯林国家争权夺利之际，十字军发动了第一次东征。第一次东征胜利之后，教皇的权威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出于巩固胜果的需要，教皇建立起直属于自己管辖的三大骑士团，以日耳曼人为主的条顿骑士团正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

▲条顿骑士团

此后，随着后期十字军东征的失利，条顿骑士也开始寻找新的领地。其中富庶的波罗的海地区成为了他们的首选，条顿骑士的到来使得他们成为了当时波兰的心腹大患。

1308年，觊觎繁华的格但斯克的条顿骑士团从波兰手中夺走了格但斯克，从此，波兰和条顿骑士团之间为了这座城市进行了长达30多年的争夺。

30多年的你争我夺之后，双方都无力吃掉对方。最终，1343年，波兰和条顿骑士达成了暂时的协议，波兰将格但斯克的所有权转让给条顿骑士团，但必须承认为波兰的“恩赐”。

▲格但斯克（但泽，绿色圈圈部分）在波兰和条顿骑士团来回转换

在条顿骑士控制时期，日耳曼人逐渐取代波兰人，成为了城市的主要人口。它的德语名称“但泽”逐渐取代了波兰语名称“格但斯克”。

然而，暂时的妥协并没有真正解决波兰和条顿骑士的矛盾。1409年，为了争夺中东欧的霸权，双方再次爆发战争。1410年，在格林瓦尔德战役中，波兰军队全歼条顿骑士团的精锐。至此，条顿骑士团一蹶不振。

▲波兰首都华沙博物馆的格林瓦尔德战役油画，此役，波兰重创条顿骑士团

1466年，波兰再次收回了格但斯克。此时波兰领土达到100万平方公里，位列欧洲第三。重创条顿骑士团，让波兰成为了欧洲的一个大国。

然而，到了17世纪，波兰却出现了一系列危机。农奴制强化、政局的动荡逐渐消耗了波兰的国力。随着波兰国力的衰落，它庞大的领土，和占据着重要通往西欧、北欧和东欧交通要道的优势，让波兰成为了俄国、普鲁士以及奥地利觊觎的目标。

其中，普鲁士继承了条顿骑士的军事传统，成为了德意志境内一个强大军事王国。1772-1795年，普鲁士追随沙俄和奥地利三次瓜分了波兰的领土，从此，波兰作为一个国家就此从欧洲地图上消失了123年之久。

▲俄普奥三次瓜分波兰地区示意图，其中，蓝色部分为普鲁士瓜分的。格但斯克划给普鲁士，并改名为但泽

在三次瓜分波兰的领土中，波兰的格但斯克被划分给了普鲁士。划给普鲁士之后，但泽取代了格但斯克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名字。1871年随着普鲁士统一德意志，但泽成为了一座德国城市。

▲德国在但泽港建立波罗的海舰队

在普鲁士帝国和德意志帝国时期，作为波罗的海的天然良港，但泽成为了德国东部的一颗璀璨的明珠。经历了100多年的统治，通过驱逐波兰人，迁入德国人的方式使得这里的人口发生了逆转，德意志人取代波兰成为城市的主要人口。

三、但泽成立自由市

统一的德国在19世纪后期借助两次工业革命的春风，迅速成为了欧洲的工业大国和军事强国。日趋强大的德国也希望重新划分世界。

德国的扩军备战引起了英法俄等传统大国的强烈不安，尤其是德国扩大海军的举动更是严重威胁了英国的海上霸权。出于反对共同敌人的需要，英法俄成立了三国协约。与之相对，德国则和传统盟友奥匈帝国、保加利亚、奥斯曼帝国成立了同盟国。

世界性战争一触即发。1914年，以奥匈帝国的斐迪南大公遇刺为导火索，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918年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失利而告终。

▲1914年6月28日，奥匈帝国的斐迪南大公遇刺，一战的导火索

作为一战的“罪魁”，德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1919年，德国与协约国签订了《凡尔赛条约》。根据条约，德国不仅丧失了全部海外殖民地，连本土也丧失了七分之一的领土。其中，关于但泽的所有权就是一个重要问题。

▲凡尔赛条约书面版

因为按照民族自决原则划分，波兰原本是一个内陆国家。但出于削弱德国的需要，协约国在德国东部和东普鲁士之间沿着维斯瓦河划出一条宽约80公里的地带作为波兰通往波罗的海的通道，即波兰走廊，并把但泽港划为自由市。

出于削弱德国的需要，但泽名义上为国际联盟管辖，但实际上但泽自由市的关税主权和对外关系交给了波兰。

▲一战后，德国领土重新划分，其中，波兰走廊和但泽自由市把德国本土和东普鲁士分离

这一划分引起了德国的强烈不满。首先，波兰走廊以及但泽自由市的设立把德国本土和东普鲁士变成了彼此不相连的两个部分，德国本土和东普鲁士的联系变得异常困难。

此外，当时的但泽居民以德国人为主，波兰人仅占3%。按照民族自决原则，它本应该归德国。但协约国却拒绝但泽的德国人投票。

《凡尔赛条约》的签订，严重了德国的利益。德国不仅领土损失，要承担战争罪责方的责任。更重要的是，德国人的民族自决权也被战胜国无情剥夺。复仇情绪始终萦绕在德国的上空。

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严重打击了德国经济，加剧了德国社会的矛盾，无力处理经济危机加上签订耻辱条约让魏玛政府成为了众矢之的。此时，宣传复仇思想和德意志优秀论的纳粹党赢得了民心，通过大选成为了德国的第一大党。

▲1933年，希特勒的纳粹党上台

上台后，纳粹党利用英法着力恢复本国经济、无暇顾及欧洲格局之机，大肆进行扩军备战。1938年，德国相继吞并了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

1939年7月30日，羽翼日渐丰满的德国向波兰索要但泽未果。9月1日，德国借口收回但泽和波兰走廊，向波兰发动闪击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不到1个月后，波兰再次亡国，德国重新占有但泽。

四、重回波兰

德国在灭亡波兰之后，又占领了丹麦、挪威、荷兰、比利时等国。1940年6月，在占领法国之后，野心膨胀的德国又相继对英国和苏联宣战导致自己逐渐再次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法西斯德国发动的非正义战争也引起了欧洲各国的抵抗。在盟军的夹击和各国的抵抗下，1945年，二战以德国的失败而告终。

1945年，根据签订的《波茨坦协定》，德国和波兰之间的领土进行了重新一轮划分。其中，东普鲁士的南部、奥德尼斯河以东的德意志领土以及但泽港口全被划给了波兰。

▲二战后，德国领土重新划分。其中，西里西亚波拉美尼亚和格但斯克以及东普鲁士南部划给波兰

1945年之后，这座城市恢复了波兰名称：格但斯克。当地的德国居民在二战后期被苏联红军和波兰军队驱赶到了奥德尼斯河以西的德国领土，新迁入于此的波兰人取代德国人，成为了格但斯克的主要居民。

▲1945年的格但斯克

《波茨坦协定》的签订并没有缓解波兰和德国之间的矛盾。二战后，德国和首都柏林被美苏英法四大国分区占领。由于美苏之间意识形态和国际利益的对立，德国则成为了两大阵营对峙的前沿阵地。

▲二战后德国分裂，其中西德长期不承认德波边境划分导致德波关系曾经紧张

德国土地上成立了代表西方阵营的联邦德国，和代表东方阵营的民主德国。民主德国战后承认了战后的德波边境。但联邦德国不仅不承认民主德国的存在，也不承认战后的德波边境划分，这使得战后的联邦德国陷入了空前孤立的境地。

为了缓解这种孤立的境地，1970年，前联邦德国总理勃兰特访问波兰，双方签订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华沙条约》。 根据该条约，德波双方承认战后两国间的边界，并宣布双方“彼此不再有领土要求，今后也不会再提出任何领土要求”。

▲勃兰特下跪，德波关系正常化， 困扰德波25年的边境问题彻底解决

至此，波兰和德国关于格但斯克的争议算是画上了句号。这个争议的结束，对于整个欧洲的安全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如今的波兰格但斯克，以琥珀闻名，也是波兰著名的旅游城市

也许，在波兰和德国的眼里，关于这座城市的归属的争议已经放下。但泽的名字已经成为了历史的记忆，留下的只是波兰和德意志的古老建筑来诉说那段曾经的近千年争夺史。

作者：雄鹰 编辑：Thomas (唐)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环球情报员（ID: huanqiuq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