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含之明明是陈调元的孙女，为什么被章士钊收养了？

章士钊的养女章含之

一、章含之的祖父陈调元和生父陈度是怎样的人

章含之的祖父陈调元（1886-1943），河北安新人，出身贫寒。1904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攀附上北洋宿将冯国璋。靠着冯国璋的一路提拔下，到北洋时期，陈调元当上了第74混成旅旅长、徐海镇守使，成为独霸一方的小军阀。

陈调元身材高大，外表憨厚，整天乐呵呵的，人送外号“陈傻子”。但他一点也不傻，而是能说会道，处世圆滑。举例说，在军阀混战的时候，奉系“小诸葛”杨宇霆、直系“五省联帅”孙传芳，都曾被他耍的团团转。他有句名言：“别人是宁折不弯，我是宁弯不折。”

章含之的祖父陈调元

1927年，北伐军进展顺利，陈调元投靠了蒋介石，被任命为第37军军长兼北路总指挥。在二次北伐时，陈调元真卖力气打了不少硬仗，拿下了安徽省。蒋介石投桃报李，按照“先入关者为王”的原则，任命他为安徽省主席。中原大战时，陈调元占了山东，蒋介石又让他当了一阵山东省主席。后来，为了给韩复榘腾地方，蒋介石又把他调回安徽当省主席。

几次大战下来，陈调元的实力损耗很大。不久，他的残部被蒋介石整编，他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1934年12月，蒋介石安排他去当军事参议院院长。军事参议院，别名“军事养老院”，陈调元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干到去世。

1935年元旦，陈调元正式就任院长。左起：张治中、陈调元、何应钦、朱培德、唐生智

陈调元有一妻五妾，给他生了五子一女。章含之的生父陈度，字伯权，是陈调元原配夫人生的长子。

陈度从小被祖母杨太夫人娇惯，中学没毕业就辍学，在南京、上海胡混，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他吃喝嫖全爱，只是不爱赌；当时的时髦事儿，像照相、开汽车、跳舞等，他是样样精通。

陈调元想管教他，有时拿着皮带满院子追打。陈度往祖母床底下一钻，陈调元也无奈。为了管住儿子，陈调元很早就给他娶了一位妻子，名叫齐婉容。齐婉容年纪比陈度大，是个王熙凤式的女人，婚后成为陈家的当家人，给陈度生了四子二女。

但是，齐婉容管不住陈度在外面拈花惹草。他先是南京追捧一位名叫王熙春当红歌手，没有得手。后来又回到上海，看中了章含之的生母谈雪卿。

二、章含之的生母谈雪卿其实是广告明星

章含之的生母谈雪卿，生于1912年，扬州人。有些文章里说她是“售货员”，是不准确的，她可不只是售货员这么简单。美籍华人学者秦家骢在《祖先：一个中国家族的千年故事》一书中提到，广告明星谈雪卿和舞女明星王洁（后改名“王吉”），影星胡蝶、徐来并称为“四大美人”。

当时，美国康克令（Conklin）钢笔公司在上海的地标性建筑永安百货设立专柜，请谈雪卿为康克令钢笔做广告。和今天的许多广告明星类似，谈雪卿做广告一举成名，被称为“康克令西施”。据说她还会唱京剧，曾登台扮演过西施。为了促销，她也会到永安百货的柜台坐坐，因此被人误认为是“售货员”。

谈雪卿为康克令钢笔做的广告

花花大少爷陈度看中了谈雪卿，立刻展开攻势。为了虏获芳心，可以说花样百出。比如，每当谈雪卿在永安百货专柜时，他都会去买价格不菲的康克令钢笔。在这位大少爷的拼命追求下，谈雪卿和他同居并怀孕了。

谈雪卿在和陈度同居之前，有过一段婚姻。她的前夫叫姚文辉，两人有一个儿子。这段婚姻维持了一年多，两人就离婚了。离婚后，儿子归谈雪卿抚养，取名谈炯明。据当时的杂志报道，谈雪卿离异后，姚文辉还经常上门纠缠。谈雪卿接纳陈度，不排除有借陈家势力摆脱前夫纠缠的想法。

三、谈雪卿把陈家告上法庭，陈家丢不起这个脸

谈雪卿怀孕后，提出要和陈度正式结婚。但陈度家里有能干的妻子齐婉容，不敢轻易答应谈雪卿的要求。谈雪卿这面，则恃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断逼婚。陈度左右为难，只好求老爸陈调元帮助解决。

陈调元对儿子的做法很生气，但也不能不帮儿子解决。他找到自己的结拜大哥白宝山，请他帮忙出出主意。白宝山在北洋时代也做过镇守使，这时跟着陈调元在军事参议院“养老”。

著名历史学家白化文教授是白宝山的长孙，知道一些陈调元、白宝山商议的情况。他回忆说，白宝山认为，“三妻四妾是大丈夫堂堂正正的行为。自由‘乱爱’，猪狗一样”，又说“奔则为妾”。白宝山的意见，坚定了陈调元的立场。于是，陈家提出，谈雪卿可以嫁进来，但只能做陈度的小妾。

章含之的生母谈雪卿

谈雪卿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的背后，也有人支持。于是，谈雪卿一纸诉状，把陈度告到法院。陈调元虽已没有实权，但毕竟是二级上将，丢不起这个人。为尽快解决这件事儿，陈调元不惜重金，请上海滩最知名的大律师章士钊帮助调停解决。

四、章含之的养父章士钊可不是一般人

读过鲁迅先生《纪念刘和珍君》《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等文章的人，大概都会记得章士钊。鲁迅文章给人的印象，仿佛章士钊就是个北洋旧官僚。其实，章士钊可不是个一般人。

章士钊（1881-1973），字行严，湖南长沙人。他早年留学日本、英国，学习过军事、法律和逻辑。他一生特立独行，但不加入任何党派，但和中国近代许多重要人物都有良好的私人关系，可以说朋友遍天下。章士钊一生为人急公好义、乐于助人，有“政客里的文人，文人里的侠客”之称。比如：

章含之的养父章士钊

他是黄兴的挚友，协助黄兴成立华兴会；他和光复会的创始人章太炎、《革命军》作者邹容是结拜兄弟；称孙文为“孙中山”，也是他第一个叫出来的。毛泽东青年时期，组织赴法勤工俭学活动，因缺钱找到他。他给筹集了2万大洋。50多年后，毛泽东想起此事，就每年送他2000元钱，一直送到他去世。周恩来青年时期，在法国从事革命活动时，想把一台印刷机和宣传品从法国运往德国，担心被警察没收。恰好他代表北洋政府在欧洲考察，持有免检的外交护照。周恩来请他帮忙，顺利地将机器和印刷品运到德国。

第二次直奉大战后，段祺瑞向出面收拾残局，不知道用什么名义好，他给取名“临时执政”，帮助段搞起了“执政府”。段祺瑞请他担任了教育总长兼司法总长，后来又担任执政府的秘书长。

章士钊晚年和毛泽东合影

他和陈独秀、李大钊很早就有深厚的友情。李大钊担任北大图书馆馆长，是他推荐的；李大钊被捕后，他到处找关系营救，虽然没有成功，也算为朋友尽了力。1932年陈独秀被捕，章士钊不仅给陈独秀多次送钱，还亲自出面，义务担任陈独秀的辩护律师。他在法庭上发表长达53分钟的辩护词，使本来要被“严办”的陈独秀，只判了8年（陈服刑4年多就释放了）。

章士钊和张学良关系也不错。1928年张学良请章士钊到东北，任东北大学文学院院长（张学良兼任校长）。东北沦陷后，张学良又给了他1万元的开办费，让他到上海开律师事务所，同时协助自己联络各方朋友。

章士钊不仅在军政两界有深厚的人脉关系，和上海滩大亨杜月笙、黄金荣等人的私交也不错。他的第二任夫人奚翠贞，是黄金荣给介绍的。他是杜月笙家的座上宾。抗战时期，两家人在重庆还曾住在一起。章士钊打的很多官司，是杜月笙给介绍的。

章士钊有这样深厚的背景，又正好从事律师职业，才被陈调元请出来调停此事。陈调元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希望事情闹大，让陈家过于难堪。当然，章士钊收的律师费也不少，有人说是20万元，这在当时算是天价了。

五、章士钊帮人帮到底，收养了章含之

事实证明，陈调元找对了人，章士钊果然出手不凡。在他的斡旋下，双方坐下来谈判。陈调元和把兄白宝山代表陈家为一方，谈雪卿家为一方，章士钊居中调解。在章士钊的调解下，双方达成协议：

（一）陈家付给谈雪卿10万元，资助她出国（实际上后来没有出国）；

（二）陈家再出10万元，作为给谈雪卿生的女儿的抚养费。要给女孩找一个可靠的人家抚养，将来让这个女孩出国留学。

章士钊和夫人奚翠贞晚年合影

协议达成，事情解决，陈家保住了面子，谈家得到了实惠，双方本该皆大欢喜。但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由谁来抚养这个已经8个月的女孩？

章士钊亲自出面，找了几家愿意抚养女孩的人家，不是陈家看不上（毕竟是自家血脉），就是谈家不同意。事情僵在这儿了。

当时，章士钊的第二任夫人奚翠贞没有生育。于是，他主动提出，既然别家抚养你们不愿意，干脆我来抚养好了。这个提议，得到陈家和谈家的共同认可。于是，章士钊夫妇收养了这个女孩，取名章含之。这就是章士钊为什么收养章含之的原因。

据说，为了让章含之将来能顺利出国留学，章士钊还专门雇了一个英国女人给她做保姆，锻炼她的英语口语。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章士钊的古道热肠，真是帮人帮到底了。

六、章含之知道身世后，曾秘密与生母相认

对于章含之的身世，章士钊夫妇一直保密，始终没有向她透露过。所以，章含之一直以为自己是章士钊的亲生女儿。

青年时期的章含之

章含之18岁时，她的身世之谜暴露了。据章含之的第一任丈夫洪君彦回忆：1953年，章含之同母异父的哥哥谈炯明，拿着一张她婴儿时期在生母怀抱中的照片，找到了她。谈炯明比章含之大两岁，当时在北京的中央乐团工作。

洪君彦回忆说，章含之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非常震惊，向自己哭诉，觉得章士钊夫妇欺骗了她，想和章氏夫妇脱离关系，并为此给中央政法委员会主任彭真写信。彭真专门派秘书去劝她。秘书传达彭真的话说：“他们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从来没有虐待过你。不要偏激，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不符合政策的事来。”章含之当时正积极追求进步，彭真的话使她情绪稳定下来，但她还是想见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1953年，洪君彦（右）陪章含之与生母相认后，两人在苏州合影

1953年暑假，章含之在洪君彦陪同下，瞒着章士钊夫妇去了上海，见到了生母谈雪卿。原来，谈雪卿后来嫁给一位姓顾的商人，育有三名子女。洪君彦回忆，母女相见时，谈雪卿已年过半百，但风韵犹存。

章含之与生母相认，免不了母女相拥而泣，互诉思念之情。章含之住在生母家，生母和继父对她很好，天天带她出去游玩，想逗她高兴。章含之是接受了革命思想的进步青年，对这些反而觉得不自在，所以住了一个星期就告辞了。离开上海后，洪君彦又陪着她到苏州玩了几天，才返回北京。

章含之到上海与生母相认，章士钊夫妇至死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