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后期,德军的荣誉为何成了毒药?
作者:开千岁
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老电影《铁十字勋章》中,为了获得一枚铁十字勋章,一个名叫施特兰斯基的容克军官离开了在当时还算风平浪静的法国驻地,主动来到战况激烈的东线寻求获得荣誉的战机。
《铁十字勋章》中来到前线只是为了获得铁十字勋章的施特兰斯基
电影《铁十字勋章》海报
认为施特兰斯基有点大病的勃兰特上校
很多观众可能被电影中主角汉斯·施泰纳及其上级勃兰特等老兵对勋章和荣誉的不屑一顾所感染,认为只有施特兰斯基这样的“伪君子”会对铁十字勋章如此执念,但实际上,像施特兰斯基这样的人在德国军队中占了大多数,大部分被宣传蒙蔽的德国军人都渴望着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而建功立业最好的证明莫过于一枚铁十字勋章,而更高等的骑士铁十字勋章便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整个二战时期,只有传奇飞行员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得过镶满钻石的骑士铁十字勋章
骑士铁十字勋章于1939年9月1日设立,在整个二战期间只颁发了7200枚,另有1040人获得了骑士铁十字勋章的橡叶饰、双剑饰、钻石饰和黄金钻石饰,与战争期间先后应征加入德国国防军和武装党卫军的1800万人相比是一个极低的比例。
由此可见,拥有更多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的部队也能更直观的证明自己的战斗价值,排开德军中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最密集的“大德意志”师、党卫军“帝国”师和第4装甲师外,最典型的两个例子莫过于第14和17装甲师。
这两个装甲师从1941年夏天到1945年春天一直在东线作战,时间节点也差不多,第14装甲师最早投入于1941年的巴尔干战役,而第17装甲师则是在“巴巴罗萨”时期首次投入,但另一方面,第14装甲师曾在斯大林格勒被歼,不得不于1943年春夏之交重新组建,错过了一段赢取荣誉的时间。
在整个战争期间,上述两个师都获得了数量相近的勋章(包括铁十字勋章、金质德意志十字勋章和十字战功勋章等),第14装甲师获得了261枚,第17装甲师获得了249枚。
然而,被授予的骑士铁十字勋章数量却有着惊人的差异,第14装甲师获得了55枚骑士铁十字勋章,第17装甲师只有27枚,几乎不到前者的一半。这也证明了第14装甲师的表现、战斗力和价值远超第17装甲师,同时更能赢得德军将领的青睐。
怎么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
骑士铁十字勋章在德国军队中有着令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殊地位,一名拥有骑士铁十字勋章的士官/士兵在部队中的地位远远高于一个寸功未立的军官。
因此,一个普通德国大头兵证明自己“人生价值”的最佳途径就是获得一枚骑士铁十字勋章。然而对这一过程的研究往往成为军迷们争论的焦点,在很多人看来,陆军军官依靠指挥和战功积累可以得到骑士铁十字勋章;潜艇艇长通过击沉一定吨位的敌方船只被授予该勋章;而战斗机飞行员则靠击落一定数量的敌机被授予该勋章。
然而实际上,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标准并不是基于累积的战绩,德国大头兵不能仅通过摧毁大量的敌方单位就能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
1943年9月10日,在与希特勒会面后,纳粹德国宣传部长约瑟夫·戈培尔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元首发现要公平地颁发勋章和奖励非常困难,尤其是骑士铁十字勋章,空军和海军在这一方面远比陆军占优势,因为它可以用累积的战果数量来衡量其成功,但陆军完全是另一回事。”
简单来说,只要在某场战斗中,对交战结果产生决定性影响,就可以获得这枚勋章,一个平时畏首畏尾,从未想过要出人头地的大头兵,可以通过单独完成一个杰出的军事行为来赢得骑士铁十字勋章,例如独自摧毁多辆敌人坦克,俘虏大量敌人,拯救战友等举动,这也解释了最杰出的坦克炮手—库尔特·科尼斯佩尔为何从未被推荐为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尽管他在阵亡前击毁了160多辆苏军坦克)
库尔特·科尼斯佩尔
对于大头兵在前线的累计战绩奖励另有奖励,例如把地位次于骑士铁十字勋章的金质德意志十字勋章颁发给已经获得一级铁十字勋章还”多次表现出典范的英勇行为,或在部队指挥中多次表现出显著功绩”的官兵;另一个奖章是近距离战斗奖章,它被分为金银铜三个等级,承认受奖者参加了50、30、15天的近距离战斗。
类似于这样的奖章比骑士铁十字勋章更能说明战斗价值。
如上文所言,想要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方式极富个人英雄主义,授勋过程也是如此,要获得该勋章的过程往往漫长而严格。
首先,大头兵必须在完成其“壮举”后得到直接上级的推荐,将推荐信送到集团军群司令部,随即递交陆军人事局,人事局将决定是否将这一信件上传给元首总部(整个战争期间42%的骑士铁十字勋章授勋推荐书都被人事局拒绝了),当被批准的建议书被汇总并转交至元首总部后,它们还需要元首办公室进行审查,最后才送交给希特勒本人,由元首本人做出最后决定。
然而,能否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关键并不在于人事局或是元首办公室,甚至不是希特勒本人,而是在第一环,也就是基层,当一个大头兵的壮举足以被授予骑士铁十字勋章时,不仅需要找到证人,而且还需要有直接上级推荐此人受奖。
电影《铁十字勋章》中施特兰斯基上尉为了获得铁十字勋章便一直对汉斯.施泰纳软磨硬泡,恳求其作为自己的证人
根据1943年10月1日第18装甲师的一份报告显示,该师在前三个月的战斗中因为军官和军士伤亡率过高导致缺乏证人和推荐人以至于获勋者数量急剧下滑。
而从另一方面出发,即使直接上级见证了大头兵的壮举,也不一定意味着这位上级真的愿意推荐大头兵获勋,前文中我们提到,骑士铁十字勋章对个人威望的提升是难以想象的,无论是在德国本土还是在前线都一样,并不是所有德国军官都愿意把他的下属放在一个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上,即便他们在战斗中表现突出。
例如德军中第一位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上等兵胡伯特·布林克福特,此人服役于第2摩托化步兵师第25团第14(反坦克)连,1940年5月27日法国战役期间,他在于皮一带的战斗中摧毁了9辆向该部发起反击的英军坦克。不过这只为他赢得了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直到后来埃里希·冯·曼施坦因亲自干涉,他才于1941年3月7日成为德军基层部队中第一名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
第一位“平民骑士”,胡伯特·布林克福特
部分德国军官的想法就比较“凡尔赛”了,他们认为部下的杰出表现是“理所当然”的“正常发挥”。
最典型的当属第503重装甲营,尽管该部作为最早装备虎式坦克的部队之一,多次在最为激烈的地区作战,取得了比兄弟部队更为丰厚的战果,但该部只有两个人获得了骑士铁十字勋章:营长克莱门斯·卡根纳克伯爵和一位连长瓦尔特·舍夫,其他优秀的军官和军士却没有一人被授予骑士铁十字勋章。
第503重装甲营营长克莱门斯·卡根纳克伯爵,他在1944年6月28日又获得了橡叶饰
曾在503营服役并参与战史编纂的理查德·冯·罗森男爵也没能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他只拿到了金质德意志十字勋章),他认为这种现象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在这样一支精锐装甲部队服役,表现出色是理所当然的。
第503重装甲营3连连长理查德·冯·罗森男爵,1945年2月28日金质德意志十字勋章
罗森男爵认为,对于那些在其他部队中会被授予骑士铁十字勋章的功绩和壮举,503营的官兵仅会被授予金质德意志十字勋章。这个观点也得到了曾在该营出任副官的阿尔弗雷德·鲁贝尔的认同。
歧视与偏袒
在战争期间,许多国防军官兵认为,主动向纳粹示好的人、党员和武装党卫军会受到纳粹高层更多的青睐,其中自然也包括授予勋章,这一话题到现在也依然是争论的焦点。
部分二战研究者便很喜欢拿德国军队中的两位统帅人物—埃里希·冯·曼施坦因和瓦尔特·莫德尔作比较。“才华横溢”的曼施坦因一贯与希特勒唱反调导致他在1944年春被解职,只获得了双剑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只会防御”的莫德尔却靠着“愚忠纳粹和希特勒”一直干到了1945年战争结束并获得了钻石双剑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
曼施坦因(左)莫德尔(右)
也有一些人认为这一论调实在过于牵强,他们认为莫德尔向纳粹示好仅仅是为了更好地在希特勒面前索取资源并得到行动自由的权利的一种“绥靖”手段,并不能证明莫德尔是一名纳粹党棍。
本文的主题并不是曼莫之争,仅要说明的是,仅靠愚忠纳粹就获得高等勋章的军官实在是太少了,因为他们都得通过陆军人事局的考核,但与之而来的反而是国防军对武装党卫军的“歧视”,一般情况下人事局审核员会选择性的遗忘或是拒绝武装党卫军官兵的授勋推荐书,迫使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针锋相对的搞出了一套独立于国防军的授勋推荐程序。
与国防军的程序不同,武装党卫军的流程会短得多,授勋推荐书会跳过人事局被转交给党卫队联络官,随后就会被直接转交给全国领袖希姆莱,经过希姆莱审核后的文件便会直接被送到希特勒的办公桌上。
党卫军与国防军的冲突衍生出了更为出格的案例—自主授勋。
希特勒的前私人卫队长约瑟夫·泽普·迪特里希就是一位惯犯,他对部下的偏袒已经到了目无章法的地步,在1944年夏季的诺曼底战役,迪特里希便以党卫军第一装甲军军长的名义未经希姆莱和希特勒的允许直接把骑士铁十字勋章授予了他麾下几名党卫军士兵。
毫无军事素养的泽普·迪特里希更多依靠与希特勒的“私交”坐到了集团军司令的位置上
在战争结束前几天,他又以党卫军第六装甲集团军司令的名义把几枚崭新出厂的骑士铁十字勋章授予了几名党卫军士兵。
而在诺曼底战役时期,一名党卫军军官荣获双剑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再次把国防军和党卫军的冲突带到了风口浪尖,他至今仍被国防军老兵和军事历史学家视为纳粹党偏爱武装党卫军的典型案例,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米歇尔·魏特曼。
米歇尔·魏特曼
由于在波卡基村几乎是靠一己之力挫败了英军第7装甲师,魏特曼在1944年6月被授予双剑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他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唯一一位获得如此殊荣的坦克车长,不识几个大字的迪特里希也在推荐书里穷尽毕生功力对自己麾下这位党卫军战神不吝赞美之词,引来了后世研究者和国防军同僚的批评和挖苦,这些攻击自然落到了魏特曼头上。
时间回到1944年1月14日,当天魏特曼被授予骑士铁十字勋章仅仅两天后,他的炮手巴尔塔萨·沃尔也获得了骑士铁十字勋章。
被很多人认为是靠着魏特曼和纳粹党偏爱而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巴尔塔萨·沃尔
后世研究者和国防军都认为这是“赤裸裸的偏袒行为”,正如前文所言,坦克炮手很少获得如此高规格的勋章,哪怕是再优秀的炮手,他们的战果也会被算作车长的功劳(这也说明了为何战绩达到160多辆的科尼斯佩尔都未能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
然而尽管如此,巴尔塔萨·沃尔的案例并不能证明纳粹党对武装党卫军的偏袒,因为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坦克炮手。例如国防军第6装甲团的约翰·埃格斯,第502重装甲营的海因茨·克拉默,以及第11装甲团的雨果·维斯曼都是作为炮手获得了骑士铁十字勋章。
后记
在二战中,德国军人将骑士铁十字勋章视作个人荣誉的巅峰,但在战后很多德国老兵的看来,这东西不过是一道催命符。
曾服役于第24装甲师的老兵科朔雷克在其回忆录《雪白血红》中便讲述了自己的同僚获得了骑士铁十字勋章没过多久便阵亡的故事。
而随着同盟国在东西两线势如破竹,昔日不可一世的德国军队中弥漫着“荣誉是毒药,怯懦才是活命的法宝”的风气,为了苟活,没人再愿意为了“千年帝国”献出自己的生命,也难怪希特勒最后只能指望着小孩保卫自己的帝国,毕竟只有他们的心中还“充满理想”,甘做炮灰。
在希特勒眼中,如果他的事业面临破产,那么,整个德国和所有德国人都应该和他一同毁灭。当然,这些被希特勒接见的孩子也逃不掉。希特勒给这帮孩子颁发了二级铁十字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