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竹轩先生的二、三往事
顾竹轩(1881~1956),字如茂,排行老四,祖籍本县钟庄乡唐湾村。竹轩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家里原只有几亩薄地,收点庄稼难以维持全家老小的最低生活。
一八九八年,顾老四长到十七岁了,难熬的短工生活逼使他拿了人家五百铜钱的栽秧工,徒步跑到泰州,乘船往上海谋生。起初,在闸北新疆路旧称一百间处落脚,后又迁至湖北路迎春坊十五号住。先做马路工,继而拉黄包车。二十岁,初露头角,当上了巡捕。接着拜师收徒,逐步发迹。
到了民国时期三、四十年代,颀竹轩已是显赫于上海滩的“青帮”头目,并是经营多种企业的大老板。他曾担任闸北保卫团团长、闸北商团会董、江淮旅沪同乡会主席,苏北旅沪同乡联合会副主任、苏北难民救济委员会副主任,天蟾玻璃厂总经理、大生轮船公司经理、三星舞台总经理、大江南饭店总经理、天蟾舞台总经理,上海市平剧院联谊会主席、武陵中学及江淮中小学董事长、中国红十字会理事等职。1956年病逝于上海,终年七十五岁。
竹轩先生发迹后的可贵之处是他能记住贫寒微贱的出身。他将做苦力时穿过的衣服,收藏在永和里公馆中的佛堂里。据此,唐光礼、 顾乃章、顾叔平、唐学琪等同志回忆,老先生的往事有如下记述。
灾年还乡放赈济贫
一九二九年(民国十八年),竹轩由沪返里葬母,适逢家乡大旱, 田中失收,生活无着,乡亲父老啼饥号寒。顾老先生触景生情,慷慨解囊施舍:孩童一元(当时一块银元可买五十斤稻),中、青年人二元,老人五元,鳏寡孤独者十元不等。当地灾民受惠了,外地逃荒的饥民又闻讯而来。小小的唐湾河被饥民船塞得水泄不通。传说邻村有个怀孕足月的唐刘氏贫妇,被人群挤得把孩子生在裤子里。顾老先生获悉此事后,又着人专程送去两条被子、四斛米、20个银洋钱,还有衣服、胡椒、糖等。唐氏女为感激顾老的恩德,给乳儿取名为“唐遇圆”,意思是灾年使她一家骨肉分离,遇上了顾老才得以合家团圆。
一九三0年(民国十九年)苏北家乡既是水灾,又闹“马党”。翌年又倒了淮河坝,南水横流,遍地汪洋,陆地行舟。庄稼被淹没,房屋被冲倒,百姓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灾情传来,身居上海公馆的顾竹轩,坐卧不安。他一面变卖天蟾玻璃厂、大江南饭店;一面向上海各界人士呼吁募捐。还特地邀请京剧名旦梅兰芳到天蟾舞台义演。通过多方设法,共筹集大洋二十多万元,赶制棉衣、棉被等救灾物资,亲备专船,七拖八拉,浩浩荡荡地开赴盐城。发放时,他亲自坐镇,并委任当时的公安督察长唐学琪与他的学生葛玉芝为总监放委员,有条不紊地把救灾物资发放到灾民手中。
俗说,“好事传千里”。顾老先生回故乡放赈之影响所及,妇孺皆知。阜宁、东台、兴化、泰州也纷纷来人、来电,恳求顾先生前往赈济。为不负所望,顾竹轩续电上海各界人士,增加募款,赶办救济物资,赈济上述各地。连续两年救灾,共花去大洋三十六万多元;除募款二十万元外,余则皆系他变卖的财产。顾四爹爹回乡放赈救灾,一时成为乡里父老众口皆碑的美谈,直至今天,有些上年岁的人,每当提及,仍津津乐道。
顾竹轩先生怀乡念贫之举,不仅表现在曾经几度返里赈济上,对在沪谋生的苏北老乡遇难,也能仗义相助。一九三二年的“一·二八”和一九三七年的“八·一三”,日寇两次进攻上海闸北区,狂轰滥炸,闸北境内到处是一片火海,受难同胞,流离失所,拖儿带女,流浪街头。为江淮同乡的暂时栖身,他曾两次将天蟾舞台停演,并向暂居在天蟾舞台的难民,每天免费供应两餐伙食,直至战乱停止。当年受过顾竹轩接济的原籍江淮一带的老上海(人),至今也没忘怀。
热心护送我党干部
一九四三年春,中共盐阜区党委组织部长喻屏(建国后任过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总检察长),与爱人李枫,奉命调往延安工作。党组织考虑到从苏北往延安的陇海路沿线城镇都已被日寇占领,直接从苏北往延安是非常危险的。盐阜区党委领导便同建阳县县长唐君照商量,决定利用顾叔平与顾竹轩的叔侄关系,让喻屏夫妇从上海转道山西去延安。并交代顾叔平,与喻屏以师生关系作掩护陪同前往。党组织还告之顾叔平,对喻屏同志的身份,在其四叔顾竹轩面前不必隐瞒。
南京路旁边有一条小路叫牯岭路,路上有一个“地藏寺”的和尚庵。喻屏天妇到了上海就被安排住在庵上的一间小房子里,不多久就受到顾竹轩的热情接待。一天中午,湖北路迎春坊十五号顾竹轩的家里,摆下了一席酒为喻屏夫妇洗尘。席间,顾先生热情真挚地对喻屏夫妇说:“你们的事,叔平都对我讲了,我愿尽力相助,遗憾的是委屈你们住在和尚庵里”。顾先生还说:“日本人信佛,和尚庵一般不去搜查;加之庵上的主持僧与我是老交往,在那里生活上好照顾些。”喻屏夫妇对顾先生的热情接待和周密安排,表示十分感激。
住在“地藏寺”里的喻屏夫妇,安全虽有了保障,但迫切去延安的心情始终使他们安不下心来。他们最担心的还是那张去山西的通行证,顾竹轩能否尽快弄到手?对顾竹轩,喻屏同他初次见面的印象是:虽有点江湖味,但为人很有正义感。记得从苏北来沪途中,接连发生的险情,均是以顾竹轩的名字化险为夷的。比如在东台码头上,伪三十六师王建斋部下盘查旅客,喻屏走路姿势被敌人一眼看出,说他是坐过牢、钉过镣的,当场就被抓走。护送他的顾叔平,想起了东台县城有位叫曹润之的大绅士,是顾竹轩的把兄弟。顾叔平登门拜访曹润之,请他营救,曹一听被抓的对象是顾竹轩的朋友,连忙派其子曹小洪到伪军驻地去找人疏通,喻屏同志很快便得到释放。路过泰州时,又发生类似险情,也因城里有顾竹轩的关系人,而得以逢凶化吉。想到此,喻屏同志考虑:凭顾先生的声望,通行证迟早会弄到的。
事实果然如此,顾竹轩为了搞到去山西的通行证,多方设法托人,并花去二十担米钱,买通了日军机关里的发证人员,最后还由他出面担保,把通行证拿到手。顾先生确很诚恳,他想到光有通行证还不够,万一路上出了事没人担保怎么办?他想到了曾长期在天蟾舞台演出连台本戏的李桂春。李是京剧界饰演包公的名角,在北方一带非常红火驰名。在沪时与顾先生曾建厚交。于是,他又写了一封亲笔信交喻屏,倘若路上碰到麻烦事,可找李桂春帮忙。一切安排停当,顾竹轩才叫买了火车票送喻屏夫妇西行。后来,当顾叔平告诉他喻屏夫妇顺利地抵达山西岚县,接上了关系,安抵延安,顾竹轩曾为此感到十分高兴。
鼎力协助我军购药
处于战争激烈而又频繁的盐阜区根据地,我军伤员既多且重,药物异常缺乏。若到敌伪区购买罢,我盐阜银行发行的“盐阜卷”(俗称“抗币”)又不通用。为此,中共射阳县委派七区副区长、共产党员游鸿贵等同志,用民船从海河口运批芦席到上海变换货币,购买盘尼西林和止血药物。芦席船开进了苏州河,在市郊潭子湾刚靠岸,就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把芦席抢劫一空。游鸿贵等人急得没法,向当地人打听,才知是一些帮会流氓们所为。当地人还告诉游鸿贵:顾竹轩虽是帮会头目,但对苏北人的疑难事很肯帮忙。同船人提出射阳有一在沪老乡顾轩吾,同顾竹轩有交往。游鸿贵找到顾轩吾,说明来意,顾轩吾又到天蟾舞台找顾竹轩,介绍了芦席的来历和被抢经过,顾竹轩当即满口答应帮助查明,还关照游鸿贵等要十分注意安全,并嘱咐顾轩吾不要让游鸿贵等在公开场合露面,以防意外。接着,亲书了他的名片,用他的包车送顾轩吾到潭子湾找帮会头目陈怀义,责成迅即查明。陈怀义接到顾四爹爹的名片后,想方设法,即刻办理,不但如数追回了芦席款,还要那些抢劫者陪礼道歉。游鸿贵等人有了钱,事情就好办了。加之,再有顾轩吾、顾竹轩的支持,顺利完成了购药的任务。
向往革命送子参军
一九四五年仲春,中共射阳县委书记马斌(建国后首任冶金部副部长)的爱人林立,患甲状腺肥大症,颈肿眼突。我八路军三师师长黄克诚,对林立的病情十分关心,象下命令的样子,要林立去上海施行手术。党组织把掩护林立赴沪治病的任务交给了顾叔平。叔平时年三十岁光景,赴沪时,他穿起长袍马褂,化装成士绅模样,一路上与林立作“夫妻”称呼,加以掩护。到上海直接住在顾竹轩家里。顾竹轩得知“侄媳”是共产党,款待分外热情,并亲自和红十字会医院联系,使林立很顺利地住进了病房。在林立住院期间,顾先生经常关照厨师杀鸡炖汤,叫顾叔平送医院给林立补养;林立同志深受感动。由于医疗条件较好,加之顾先生在生活上的关顾,林立的病情很快好转。
林立出院后,在顾先生家里还长住了半个多月。顾先生的小儿子顾乃瑾,时年十五岁,很受林立和顾叔平的喜欢。他们私下商量,想把小乃瑾带到苏北,参加新四军。此念很难开口,生怕顾先生不同意, 反而尴尬。岂料年逾花甲的顾先生,心中也在盘算这件事。他亲眼看侄儿顾叔平在苏北参加革命后,比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时更朴实、更能干了。他从顾叔平的成长和进步联想小儿子顾乃瑾的前程。再说,他接待的共产党员,都是些正正派派的人物。他胸中己萌发让儿子到新四军里去锻炼锻炼的念头。双方均未出齿的想法,还是顾先生首先开了口,他说:叔平,我想把乃瑾交给你们,把他带苏北去参加新四军!”顾叔平见四叔这么讲,真是喜出望外。高兴地说:“四叔!我久有此心事,一直未敢对你讲,如此说来,乃瑾的事,请叔父放心好啦!”
顾叔平“夫妇”返归途中,又增加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伙伴,他们的心情象打了胜仗那样的喜悦。从小就在天蟾舞台生活,耳濡目染、见多识广的顾乃瑾,一参加新四军就被送进了娃娃京剧团当上了小演员。今日的顾乃瑾,也是我们革命队伍中一位领导干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