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闲聊——罕见的二战德国“反护航”鱼雷

1943年3月21日，伦敦西北白金汉郡的一所老房子里，两个德国小伙子正无所事事地聊着天。此时战争正打得十分激烈。轴心国虽然颓势初显，但仍然具备强大的实力。特别是在大西洋上，邓尼茨的U艇“狼群”战斗力攀升到了顶峰！当月它们足足吃掉了105艘同盟国的船只，共计59万吨！平均到每艘U艇是230吨，而2月份这个数字还只是148吨！英国人的“U艇恐慌症”几乎达到了顶点！

但对于这两个小伙子来说，战争提前结束了。布勒尔少尉是U432号艇上的武器军官。这是一艘德国产量最大的VIIC级艇，水上排水量750吨，水下排水量850吨，各项性能十分均衡，是“狼群”的绝对主力。

U432号艇从1941年起，总共出击了8次，22艘商船成为它的刀下之鬼。最后一次出击中甚至还斩获了一艘英国反潜舰——1900吨的英国护航驱逐舰“收割者”号，但它自己也走到了终点！就在10天前，“收割者”号替HX228（H代表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港，意即从加拿大启航的第228号护航队）护航队护航时，勇猛地撞沉了U444号艇，但自身也严重受损。不过“收割者”号仍然救上来了5名U444艇的幸存者。第二天，重伤的“收割者”不幸被U432艇偷袭得手，炸成了两段。但另外一艘法国护卫舰来帮助“收割者”替它报了仇——U432艇被撞沉，26人随艇沉没，有20人幸存，布勒尔少尉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位小伙子是1架Fw190战斗机的飞行员。对于两个年轻的军官，战争虽然提前结束了，但他们的自由还要再等上两年。漫长而百无聊赖的日子要打发，聊天成了最轻松的消遣。两个有相当技术基础的专业军官自然就慢慢聊到了各自的技术领域。

非常棘手的护航队

战斗机飞行员：英国人的护航队很厉害吗？

布勒尔少尉：很厉害。从统计学的角度看，把更多的商船编成护航队，只需要较少的护航舰就够了。7、8艘护航舰就能守信几十艘商船的编队，让我们很难下手，攻击编队会冒很大的风险。

战斗机飞行员：那怎么办呢？要空军来支援吗？

布勒尔少尉：我们也不差啊，邓尼茨将军把几十艘潜艇编成“狼群”，从几个方向同时进攻，那些护航的军舰就忙不过来了！

战斗机飞行员：那真不错！你们战绩一定很好吧？

布勒尔少尉：是不错，但也很不容易。我们常常是夜间开始进攻，要从几个方向同时进攻很困难，通常都有这样那样的一些麻烦，等你开始进攻了才发现同伴没跟上，只有自己硬着头皮把“鳗鱼（德国水兵对自己鱼雷的称呼）”打出去就赶紧跑。

战斗机飞行员：那样容易打中吗？

布勒尔少尉：不容易！不过，这次我们有了新玩意儿，可惜还没有机会试一下。

“新”的武器

战斗机飞行员：新玩意儿？是新的“鳗鱼”吗？

布勒尔少尉：就是很普通的“鳗鱼”，但有一个新装置。

战斗机飞行员：普通的“鳗鱼”？跟我们飞机上带的一样吗？

布勒尔少尉：我们U艇上的“鳗鱼”要大多了，有533毫米口径呢！有两种，一种是气动力的速度很快，一种是电动的，用起来很麻烦！

战斗机飞行员：那你说的新玩意儿是什么？是干什么用的？

布勒尔少尉：你知道护航队的商船都是排得整整齐齐的吧？横向的纵向的，排成一个大方形。我们运气不好的时候，“鳗鱼”就会从队伍中穿过去，到很远的终点爆炸。

战斗机飞行员：这个我知道，飞机上的“鳗鱼”也一样。

布勒尔少尉：新玩意儿就是让“鳗鱼”能掉头回来了，有一个设定装置，让“鳗鱼”跑了一段距离以后……

战斗机飞行员：一段距离？多远的一段距离？

布勒尔少尉：那要看情况，根据和船队的距离来调节。“鳗鱼”穿过船队后不会一直到终点爆炸，而是转回头走蛇形航线，所以就算它漏掉了目标，但还是可能在蛇形航线时打中点什么。我看看船队离我们多远，然后设定一下，比如2500米，开始走蛇形。

战斗机飞行员：那能拐几个弯？

布勒尔少尉：不一定，看距离。反正一直蛇形到终点。

战斗机飞行员：那样“鳗鱼”能跑多远？

布勒尔少尉：17000米。

战斗机飞行员：我猜是这是种电动鱼雷吧？

布勒尔少尉：也可以是气动鱼雷啊。

战斗机飞行员：我明白了，它们就是普通鱼雷。不过一般的鱼雷只能走直线，这种鱼雷上有个机关能走蛇形航线。这就是他们（指审讯人员）一直问的吧？

布勒尔少尉：有可能他说的还包括另外一种“鳗鱼”。

战斗机飞行员：你们U艇上带的这种就是“反护航鱼雷”吧。

布勒尔少尉：对

战斗机飞行员：是什么意思呢？

布勒尔少尉：弹簧操作。

战斗机飞行员：那么，我想是把弹簧操作装置放在普通鱼雷里。

布勒尔少尉：对

战斗机飞行员：那种弹簧操作装置不过是一种能设定的东西，就象我们的自动驾驶仪。

布勒尔少尉：就是给“鳗鱼”的陀螺仪装的一个新玩意儿，陀螺仪你知道吧，有了它“鳗鱼”才能跑得很直。

战斗机飞行员：陀螺仪我当然知道，我们自动驾驶仪里也有。

布勒尔少尉：那个装置有点复杂。你可以设定每一条“鳗鱼”，朝护航队里某一艘船发射一条，你要是发射两条、三条“鳗鱼”，你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打中一艘船，要是来个四雷扇形齐射，那就没跑了，总有些船挨得很近。

战斗机飞行员：你们有多少条？

布勒尔少尉：弹簧操作鱼雷吗？6条。

战斗机飞行员：为什么这么少？

布勒尔少尉：可能数量还不充足吧，也可能要发给每一艘U艇去练习。

战斗机飞行员：设定怎么完成的？

布勒尔少尉：（兴致勃勃地画起图）明白了吗？基本概念就是这样！如果我对500米或者1000米的目标发射，剩下的16000米（航程）就没用了。现在我们可以用这段航程来做点事。

战斗机飞行员：让我们假定3000米外有三艘船，相互距离几百米……你瞄准中间一艘发射一条“鳗鱼”……

布勒尔少尉：不，我要朝第一艘船发射鱼雷，这艘船最远，但位置最合适。那有3000米远，我就设成3500米开始走蛇形航线。

战斗机飞行员：怎么走呢？回原航线吗？

布勒尔少尉：做一般的转弯再往回，往回走比如1000米，再转弯，就这样一直在船队里走来走去，你可以设定几种航线。

战斗机飞行员：起作用的就是弹簧操作装置？

布勒尔少尉：那就是个代号，也许里面真有个弹簧。

战斗机飞行员：如果“鳗鱼”从船旁边经过，船员可能就觉得没事了。然后“鳗鱼”会从旁边突然转回来对吗？

布勒尔少尉：他们看不到航迹。

战斗机飞行员：那是电动鱼雷，不可能是气动鱼雷。

布勒尔少尉：也可以是气动鱼雷。我们只在夜里用它，夜里是看不见航迹的。

战斗机飞行员：那个弹簧操作装置一定很大吧？

布勒尔少尉：跟个盒子差不多，大约30厘米乘30厘米吧。

战斗机飞行员：那个装置在鱼雷里面，你设定的时候是不是要把鱼雷从发射管里退出来？

布勒尔少尉：用一根针就够了。

战斗机飞行员：由你还是艇长设定？

布勒尔少尉：由我设定。把一根针插进鱼雷里，设定好数据，发射前把针拔出来。其实是鱼雷兵去设定，我负责给他数据。

战斗机飞行员：你们可得当心，别被自己的鱼雷打着！

布勒尔少尉：是得当心。

战斗机飞行员：怎么当心呢？

布勒尔少尉：要么右满舵，要么左满舵，以四分之三全速离开原位。

战斗机飞行员：马上离开吗？

布勒尔少尉：是的。

战斗机飞行员：这样的鱼雷有多快？

布勒尔少尉：30节航速。

精明的英国情报机关

从这段对话里，德国一种密级极高的鱼雷就这样几乎彻底暴露了——布勒尔少尉和飞行员还有其它很多德国战俘呆的这栋老屋子里，安装了录音设备。日内瓦公约规定战俘只用交待4件事：姓名、编号、军阶、家庭住址。于是英国人在俘获的U艇艇员住处安装了窃听录音设备，并安排了专人来进行整理。以上对话就是其中一部分，录音原件现保存于伦敦植物园边的公共音频办公室。

英国情报机关认为这些录音资料比审讯所得更有价值——很少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说谎。经验丰富的情报机关还特意把不同种军种但学历、经验、年龄相似的人关在一起，让他们“充分交流”。结果获得了大量宝贵的情报：包括武器、技术、战术、士气甚至对某些人（从直接上级到希特勒、戈培尔、邓尼茨……）的看法。而原本是绝密的“弹簧操作鱼雷”就是这样被盟军知晓！

这种鱼雷并不复杂，只是在普通鱼雷中安装了一个钟表装置来操作鱼雷的尾舵，可以将原本直线的航线设成蛇形。所谓的“反护航鱼雷”并非用于打击护航舰的，而是大大提高针对有多艘商船的护航队的命中率！对单艘的商船几乎完全没有作用，说它是“反护航队鱼雷”更确切一些！结果两个絮絮叨叨的战俘，在这种鱼雷大规模装备前，就把机密无意中透露给了盟军！

这是一次漂亮的情报胜利，而且并非只有只有布勒尔少尉向盟军做了“详尽的解说”，录音资料记录了3月31日同一艘U432艇的另一位年轻军官布莱恩少尉向一位轰炸机飞行员讲到弹簧操作鱼雷。

……

飞行员：水兵们都了解这种鱼雷吗？

布莱恩少尉：他们一点也不了解。

飞行员：那有谁了解？

布莱恩：鱼雷兵了解，他是个老兵了，但愿没对审讯人员说什么。我们艇长也了解，他很有经验，出海了12次了，审讯官肯定没法子从他那儿问出什么。这种鱼雷可以设成短蛇形、窄蛇形、宽蛇形，还可以几枚鱼雷走扇面蛇形，对付护航队好用极了！

德国人在保密方面远远没有盟军做得那样严密，“闲逛的安妮”直到战后甚至现在，知道的人都很少。而几个喋喋不休的U艇军官就把原本可以盟军蒙受巨大损失的秘密武器暴露殆尽！可见情报对于战争的有多么重要！

至于“弹簧操作鱼雷”本身，战后并没有继续发展，它的特点只是针对盟军的护航船队，对单艘船只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作用。而德国稍晚一些研发的“鹪鷯”声自导鱼雷，还有最早的线导鱼雷，才是真正代表了战后鱼雷的发展方向。不过战后的德国鱼雷专门带有所谓的“FAT”（蛇型航线）攻击模式，算是对“弹簧操作鱼雷”的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