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同与庄则栋
庄则栋的外祖父,就是中国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犹太大亨哈同。
哈同是一位举世罕见的商界奇才。1851年出生于巴格达(今属伊拉克),后随父母移居印度孟买并入了英国籍(“英国”是咱们的习惯叫法,当时全称为“大不列颠即爱尔兰联合王国”——爱尔兰尚未独立。那时的印度包括今日的巴基斯坦、孟加拉等国,几乎涵盖了整个南亚次大陆,面积比现在的印度要大的多,是英国的殖民地)。1873年仲夏,这位不甘寂寞的犹太小子决定和自己赌一把。他对着世界地图看了整整一个晚上,于是告别了父母,只身怀揣六块银元,在海上颠簸了近一个月,经香港中转,最终抵达了开埠正好刚满三十年的上海,开始了他那神话一般的“冒险家”之旅。
“高楼万丈平地起”。白手起家,自然先从基层做起。一个月后,哈同在著名的“沙逊洋行”谋了个差事,成了一位白领打工仔。经过十三年的摸爬滚打,1886年,事业已初具规模的哈同,这才与中法混血儿、上海滩名妓罗迦陵结婚。
罗迦陵国色天香,因自幼信奉佛教,悲天悯人,心地善良。又因职业关系钱来得相对容易些,荷包颇丰,故一向好施乐善。婚前,哈同曾偷偷拿了罗的生辰八字找人算过命,说此女虽“大撒把”,喜欢四下里散钱,但颇有“旺夫运”,谁娶了她日后必定干啥啥成,事业兴旺,子孙发达。哈同听了,顿时心里就乐开了花,但不露声色,塞给这位算命先生两块大洋。
罗迦陵
这瞎子大师的话果然灵验,婚后哈同的事业蒸蒸日上。薪水逐年上涨,职务不断攀升,没过几年就担任了洋行的“副总”。遗憾的是,这瞎子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事业是有了,但太太的肚子却一直不听动静。罗女士由于常年吃素的缘故,平日又注重保养,健身健美运动从未间断,“三围”,主要是腰围,非但没有变粗,反倒有越来越苗条之趋势。
闲暇之余,已人到中年的哈同自然会有些郁闷:累死累活的,挣下这么多钱,夫妻俩又花不了,将来留给谁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人的这句老话,看来还真有点道理。
结缡五载,天资聪慧的罗女士早也猜透了枕边人的那点心思。某天,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实话告诉你,我压根就不能生,达令,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这我知道。”哈同低着头小声地说。仿佛,不能生孩子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罗迦陵试探着,“要不,我帮你纳个妾?”
“NO!NO!NO!”哈同头摇得像拨浪鼓。
太太笑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不如阿拉收养一个算了。”
“OMG!”一语惊醒梦中人,哈同恍然大悟。对啊,不会生,难道咱还不会捡?捡个把回来,视如己出,好好的疼他爱他,将他抚养成人,还不跟亲生的一样?!
于是心动不如行动,赶紧付诸实施。第二天,夫妇俩就去了一趟一家由法国教会开办的孤儿院,一下子抱回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子取名“乔治·哈同”;女儿取名“弗罗拉·诺拉·哈同”,中文名“罗馥贞”。
从此,冷冷清清的家中不再寂寞,叽叽喳喳,充满了欢声笑语,哈同夫妇尽享天伦之乐。
此后10年,他们一发而不可收拾,跟抽大烟似的
充满了幸福感的哈同夫妇,对这些孩子非常呵护,个个都弄得娇生惯养,性格自由放任。
1901年,不甘久居人下的哈同选择了跳槽,离开
1903年,众望所归的哈同出任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首席主管。
1908年,罗迦陵被宣统皇帝溥仪的养母隆裕皇太后封为大清国正一品夫人。
辛亥革命前夕,哈同曾拿出十万大洋资助民主革命的先驱者孙文中山先生。受夫人的熏陶和影响,到了晚年他更是热衷于慈善事业。
哈同(右一)和孙中山
庄则栋的父亲庄惕深出身书香门第,其父去世后,因家道中落,离开扬州原籍去上海滩讨生活。
面试时,哈同见他举止儒雅,玉树临风,感觉不错,遂收留他在自己创办的仓颉中学教书。庄惕生性格内向,言辞不多,在校内默默无闻地教中文。外籍及沪籍的同事大多数都瞧不起他,说他是一个土包子、乡巴佬,只有一个姓徐(悲鸿)的美术教师与他关系还算莫逆。某天外出游玩,庄惕深在马路边捡了一张彩票,仔细一看,原来是上海跑马厅(即今天的人民广场)的赛马票。庄先生开始时也没当回事,不想次日却高中了头奖。一向迷信的哈同夫人闻听此事,认为此“乡巴佬”乃有福之人,将来所生之子或有状元之命,加上平日里亦印象颇佳,与老公商议之后,决定将长女罗馥贞许给他。
罗馥贞是一个非常时尚、新潮的女性,看不上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但母亲对自己有养育之恩,除了背地里抱怨,表面上不敢有所违抗。庄惕生也知道罗馥贞眼界甚高,与自己合不来,但找个稳定的饭碗不容易,当“金龟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庄惕深、罗馥贞结婚时,财大气粗的犹太大亨“随便拔了根汗毛”,从太监小德张手里购置了一套前清王朝某王府的旧宅,做为嫁妆,大大小小共计330余间,人称“北京哈同花园”。
——“陪嫁之说”,出自庄则栋,2010年之前,在接受多家媒体采访时他都如是说。
还有一种说法:作为哈同府上的新姑爷兼财务总监(即账房先生),精明且廉洁的庄惕深过于实诚,“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被“断了财路”的大舅子(乔治)、以及小舅子们都讨厌他,嫌他碍事,遂兄弟联手在老爷子面前轮番上阵说三道四,人老了自然耳根子软,十句之中难免也会听进去一句、两句,时间长了,积少成多,遂渐渐对大女婿有了看法,于是把他打发到北京管理房产,远离了权力和金钱中心。
——“看管房子之说”也出自庄则栋,2011年4月在接受《东方卫视》著名主持人曹可凡采访时他又这么说。
1931年,商界一代枭雄,80岁的哈同在自己的家中、上海最大的私家花园爱俪园(人称“哈同花园”、即后来的中苏友好大厦、如今的上海展览中心)去世。
哈同公园
庄惕深、罗馥贞共生育了六个孩子,夭折了两名,长大成人的有两男两女。
出生于江南都市的罗馥贞,因不适应北方干燥的气候,加上夫妻感情向来淡薄,大部分时间带着孩子居住在上海的娘家——哈同花园。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庄惕深终究算是个老实人,不能纳妾,也不狎妓,但孤枕难眠,只好吃吃窝边草。若干年后,寂寞难熬的庄惕深终于“红杏出墙”,与家中一位名叫雷仲如的年轻保姆好上了。不久雷氏便有了身孕,遂瞒着远在上海的岳母和发妻,将雷氏送回了扬州老家待产。
——男主人百无聊赖,于是与小保姆日久生情,偏偏老婆的娘家财大气粗又惹不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丈杆子没了,可老丈母娘还在;于是悄悄转移,金屋藏娇,得过且过,能瞒一时算一时,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电视剧里屡见不鲜的情节。
1940年8月25日,雷仲如在扬州庄氏旧居诞下一名男婴。这位“庶出”的三公子就是日后叱咤风云的乒坛名将庄则栋。
庄则栋
几年后,雷氏又生了一个女儿。
——庄则栋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曾写道:“自己出生后和母亲(雷仲如)一直住在扬州,而父亲在北京,牵肠挂肚地惦念着我们母子”。
1941年岳母罗迦陵去世后,庄惕深才将婚外生子之事告诉老婆。虽然早有预感,且生米已成熟饭,可罗馥贞死活就是不点头。
抗战胜利后(1945年),庄则栋,连同生母的名分正式被嫡母所承认。于是,她派人将他母子接到北京家中。这时罗馥贞终于想开了,即使永远不承认,做个把脑袋钻进沙漠里的鸵鸟,自欺欺人,就当没这回事,可事情还是在那儿明摆着,干脆就接受现实吧。
——2011年4月,病中的庄则栋在家中接受曹可凡采访时说:“在共同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大母亲’对他们母子三人挺好的,兄弟姐妹相处也和睦”。
解放前夕,庄惕深、罗敷贞如何了断他们之间三十年的婚姻?解放后,罗馥贞与自己亲生的四个子女在上海如何生活?罗馥贞究竟何时病逝?岁月悠悠,许多细节已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长大成人的庄则栋曾经去上海探望过这位嫡母。
——据庄则栋在《闯与创》一书中回忆:1958年全国乒乓球锦标赛(在上海举办)期间,他受爸妈委托,去看望了“娘”和哥哥姐姐。
晚年庄则栋
晚年的庄则栋一直引以为豪、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通常作为开场白的“姥爷”哈同,其实和他并没有血缘或拟定血缘关系。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父亲毕竟是哈同名正言顺的女婿,他的哥哥姐姐亦是哈同名正言顺的外孙。
每当庄则栋先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津津乐道地提到哈同,渔樵便会想起《红楼梦》里那位“才自清明志自高”、只认王夫人为母、王子腾为舅的三小姐贾探春。同样是自尊与虚荣参半,投错了娘胎的三姑娘内心更多的是痛苦、纠结与无奈,庄则栋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为了锦上添花,给他本来就轰轰烈烈、非同寻常的传奇人生再增加一个抢眼的“亮点”。
人生如戏。
庄先生希望自己的人生大戏一开幕就精彩纷呈、引人入胜,这亦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