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女王 简·格雷 英格兰历史上统治最短暂的女王

作者:JoannaBlue

460多年前,一位16岁的年轻女孩简·格雷被宣布为英格兰女王。她之所以在英格兰历史上非常出名,是因为她的统治只持续了九天,且结局很悲惨。

在都铎王朝伦敦塔处决的所有叛徒中,她的故事最让人痛心,因为她是无情、贪婪、追逐名利的男人们的无助受害者。由于出身而被裹挟到政治阴谋之中,又在失败后成为彻底的牺牲品,她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是封建社会女性悲惨遭遇的缩影。

九日女王 简·格雷

简·格雷出生于1536年一个高级贵族家庭,她的母亲弗朗西丝·布兰登是亨利八世妹妹玛丽·都铎和第一代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的女儿,父亲则是多塞特侯爵亨利·格雷。透过母系血统,简·格雷也成为都铎王位继承顺位上的候选人。

我们先来捋一下亨利八世后期王位继承上的几个主要人选,众所周知,亨利八世娶了六个王后,折腾了大半辈子,最终只得了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儿子爱德华,排在爱德华之后的分别是原配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所生的长女玛丽、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所生的次女伊丽莎白

如前文所述,简的外祖母是亨利八世的妹妹玛丽·都铎,玛丽·都铎有三个孩子,但唯一的儿子只活了11岁,剩下的两个女儿也只有女性后代,因此在玛丽·都铎后代中,长女弗朗西丝和她的长女简就变成了最接近英格兰王位的人。

但如果仅仅历数血缘关系,实际上简·格雷对英格兰王位的主张十分薄弱,因为亨利八世除了有妹妹玛丽外,还有个姐姐玛格丽特·都铎嫁去了苏格兰当王后,她孙辈中活到亨利八世去世的有著名的“风中女王”苏格兰的玛丽,还有个外孙亨利·斯图尔特。

不考虑信仰及其他复杂政治因素,单从血缘上来看,王位继承首先是亨利八世的合法子嗣,然后是玛格丽特·都铎的合法子嗣,再然后才是玛丽·都铎的合法子嗣,因此简·格雷在出身时,完全不会想到自己将会牵涉进英格兰都铎王朝的王位争夺战争中去。

简的父母非常具有政治野心,尤其是母亲弗朗西丝,认为自己血管里流的是都铎王室的血,总想着能够在宫廷获得权力和地位,简在出生后的第二年,亨利八世终于获得了他渴望已久的儿子爱德华,第三任王后简·西摩在为他生子后不幸撒手人寰。

事实上,简的姓名就是随着第三任王后取的,足可见她的父母在宫廷攀升的渴望,在爱德华出生后,简的父母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女儿嫁给爱德华,成为一国之后。

本着这一点,简受到了非常好的教育,四岁时父母就请来专门的家庭教师,以训练她成为国王的合适伴侣,简皮肤白皙,有点雀斑,头发呈沙红色,相貌平平,但却非常聪明,在学业上表现出色。

有传言说她爱上了自己的老师约翰·艾尔默,但这种说法没有根据。简和约翰·艾尔默关系是一种纯洁而亲密的师生关系,她从老师那里接受了人文主义教育,学习了拉丁语、希腊语、希伯来语、意大利语。

简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或许是在亨利八世的第六任妻子凯瑟琳·帕尔王后的悉心照料下度过的,在宫廷,帕尔被誉为所有都铎家族孩子们共同的母亲,同时也是一个坚定的新教徒。在她的影响下,简·格雷也成为一名新教徒,终其一生对信仰非常忠诚。

亨利八世于1547年去世后,他九岁的儿子爱德华六世成为国王,简和寡居的凯瑟琳·帕尔一起住在切尔西宫,不久之后,凯瑟琳再嫁给了托马斯·西摩爵士,托马斯·西摩是第三任王后简·西摩的哥哥,也是一个绝对的权力爱好者和野心家。

凯瑟琳·帕尔是唯一活到亨利八世死亡的王后

尽管凯瑟琳·帕尔给了简·格雷母亲一般的关爱,但她的丈夫托马斯·西摩看待简的眼光却完全不同,他看到的是简的出身所带来的政治资本。

托马斯·西摩对亨利八世的女儿伊丽莎白也有一种“特别”的关注,作为一个成年人,据说他不顾体面,穿着睡衣在清晨冲进一个13岁女孩的卧室,将她逗醒……

托马斯·西摩实际上是两面下注,一方面他引诱保持和伊丽莎白的暧昧亲密关系,万一身体孱弱的爱德华六世去世,他就拥有了伊丽莎白这张王牌,另一方面他也不放弃试图控制简·格雷,托马斯·西摩还以2000英镑的价格从格雷夫妇那里买下了简的监护权,如果爱德华顺利长大,那么他可以把简嫁给爱德华。

仅仅为了2000英镑就把女儿卖给一个陌生男人,格雷夫妻对女儿的“亲情”可见一斑。

野心家 托马斯·西摩

凯瑟琳·帕尔不久后因生产去世(又一个产褥热的受害者),10岁的简身穿丧服站在仪式的最前方,悲痛欲绝,凯瑟琳对简来说就像母亲一样,远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要亲密。

在凯瑟琳·帕尔去世后,托马斯·西摩的政治能量在逐渐消失,当他企图把简嫁给爱德华的计划曝光后,他遭到了长兄萨默塞特公爵爱德华·西摩的斥责,而爱德华本人对娶简也没有丝毫兴趣,他自己更倾向于娶苏格兰女王玛丽,或者“嫁妆丰厚”的法国公主。

简·格雷最终不得不被放弃并回到了家中,事实证明,简的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只有伤痛,她的父母希望她长大后成为乖巧、温顺、清醒的人,并准备“在所有事情上服从他们”。

一次,在和家庭教师的对话中,简这样说道:“当我和父亲或母亲在一起时,无论我说话、保持沉默、坐着、站着、吃喝、快乐或悲伤,我都必须像上帝创造世界一样完美。”

如果简做不到这种完美,她就会被惩罚,更糟糕的是会遭到体罚虐待,“我觉得自己在地狱里,”简哭着说。

她透露,她唯一快乐的时光是和导师一起度过的时光。但在都铎时代,父母有权利管教孩子,所以没有人为简说情,这让简更加痛苦不堪。

1553年英格兰宫廷政治风波极为动荡,爱德华六世的身体每况愈下,西摩一家包括托马斯·西摩和爱德华·西摩都在政变中被处决,现在掌握大权的是诺森伯兰公爵约翰·达德利。

在爱德华六世的统治下,英格兰成为一个新教国家,爱德华在位的最后几年,和长姐玛丽在信仰问题上的鸿沟越来越大。玛丽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爱德华则是一个坚定的新教徒。

如今,爱德华的继承人问题在他的健康急剧下降的情况下,再次变得急迫起来,在亨利八世去世之前,英格兰议会曾经修改了王位继承法,在爱德华之后,排在继承顺位上的是玛丽和伊丽莎白,但在几次要求玛丽皈依新教无果后,爱德华对这位长姐失去了信心。

爱德华六世

如果玛丽继位,英格兰宗教改革的成果就会丢失,有重新回归天主教的危险,爱德华显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此刻,掌握大权的约翰·达德利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对宗教不感兴趣,他考虑的主要是继续维持自己如同“摄政王”“护国公”一样的地位,玛丽是成年女性,有自己独立的想法,不好掌控,而如果跳过玛丽直接让伊丽莎白继位,似乎缺乏合理的理由,毕竟这俩人身份和经历相当。

这时候,狡猾的约翰·达德利想到了简·格雷,她太合适了不是吗,心思单纯的未成年少女,一直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下成长,没有经历过政治风波,性格温顺、乖巧,唯命是从,易于掌控。

约翰·达德利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说服了简的父母,同意简和他的儿子吉尔福德·达德利勋爵结婚。吉尔福德身材高大,白皙英俊,但也是一个被宠坏的脾气暴躁的花花公子。

简根本不想结婚,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看书学习,她讨厌达德利一家,然而当她提出反对意见时,遭到的是父亲无情的殴打,在暴力之下,最终简不得不屈服。

1553年5月25日,简在达德利位于伦敦的达勒姆府邸与吉尔福德结婚,它是英国都铎王朝时期最伟大的庄园之一,如今却成为简悲惨生活的开端。

这段幸福很短暂也很不幸福,几乎可以略过不说,约翰·达德利在把简娶进门的同时就开始了将她推上英格兰王位的计划。

在他的说服下,本来就不太情愿把王位留给玛丽的爱德华发布了一道国王敕令,将简·格雷列为自己的王位继承人,在敕令中,爱德华强调阿拉贡的凯瑟琳曾经被亨利八世休弃,而安妮·博林则因为通奸被处死,玛丽和伊丽莎白也因此不算亨利八世的合法子女,因此没有继承权。

爱德华六世于1553年7月去世后,简被带到伦敦附近的西昂宫,并在那里被迫接受英格兰王位。当她看到全场都在等着她的时候,她吓得浑身发抖。

达德利把她领到王位前,告诉她爱德华六世已指定她为继承人,这让她大吃一惊。当房间里的每个人都跪在她面前时,简晕了过去。

当简慢慢回过神来时,她站起来宣布:“王位不是我的权利,这让我不高兴。玛丽才是合法的继承人。”这种表态对她没有好处,达德利、她的父母和吉尔福德强迫她遵从他们的意愿,最后她不得不让步。不久之后,按照惯例,简被带到伦敦塔等待加冕。

她的统治被证明是英国历史上最短的统治。

叛乱很快在英格兰爆发,玛丽得到了很多贵族的支持,英格兰最富有的城镇诺里奇、科尔切斯特、德文郡和牛津郡都宣布玛丽是英格兰女王,达德利集结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但最终战败后被处死。

这个国家团结起来拥护合法的玛丽女王,没有人想要简,英格兰人几乎不知道她是谁。

在被宣布为女王的九天后,简正在吃晚饭,这一晚出奇得安静,议员和仆人都抛弃了她。突然,她的父亲冲了进来,拆掉了她椅子上方的王室华盖。

“你不再是女王了,”他告诉她。她说听到这件事并不难过。“我可以回家吗?”她问道。她的父亲没有回答,而是把她丢在那里,自己逃离了塔楼。很快,冲进来的卫兵将她包围了。

“九日女王”简·格雷成为一个阶下囚,但她却觉得突然卸下了重担一身轻松,玛丽并没有伤害她,她知道这位表亲自己也是一个受害者,对王位并没有丝毫的兴趣。玛丽虽然监禁了简,但确保她衣食无忧,受到很好的照顾。

格雷夫妇也没有受到惩罚,尤其是弗朗西丝似乎和新女王玛丽相处不错,这时候,没有人会想到简的生命有什么威胁。“人们相信简不会死,”一位朝臣写道。

事实上,玛丽身边的重臣都支持处死简,是玛丽顶住了压力,同为女性,她明白一个女性在这个时代毫无选择时会发生什么,玛丽坚信她的表亲没有任何阴谋,简从未打算成为女王,她只是被达德利欺骗了,她不能置这个无辜的少妇于死地。

政府每周付给伦敦塔的犯人每人20先令生活费,简则从玛丽那儿得到了每周90先令的慷慨津贴,她被允许读书,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阅读和学习上。

当她愿意的时候,她还可以去花园散步。她不再需要与父母或姻亲打交道,这无疑是一种令人欣慰的解脱。

然而这种平静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太久,当玛丽一世决定和天主教的王子西班牙的菲利普联姻时,战火再起,简的父亲亨利·格雷冲在了反对玛丽的第一线。

1554年初,托马斯·怀亚特爵士领导的反叛队伍中,亨利·格雷是叛军首领之一,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他轻率地再次声称拥立女儿简为女王。

叛乱被剿灭后,祸从天降,玛丽这一次再也无法承受四面八方要求处死表妹简的请愿,最终,如果不处死简,她的婚事就要泡汤,在这种重压之下,玛丽一世含泪同意了审判简·格雷。

这种审判只是走个流程,简将和她的父亲、丈夫一起被送上断头台。在被告知她即将死去时,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准备好并很高兴结束我悲惨的日子。”

最后一刻,玛丽仍然不想放弃挽救简的生命,她派了威斯敏斯特修道院院长让简皈依天主教。简被告知,如果她放弃她的新教信仰,她可能会活下来。玛丽需要一个安抚众人的借口留下简的性命。

“我不想延长我的寿命,”简告诉神父。她这一生,是凄惨的一生,是沦为男性棋子的一生,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很累,真得很累,至少她还可以选择死亡。

简·格雷才16岁,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神父留下了眼泪,他请求在简行刑的那一刻为她做临终的祷告,他是个好人,简答应了。

1554年2月11日,简做好了死去的准备。“我的灵魂会得到上帝的怜悯,”她写道。

那天一大早,一组护士来检查她,以确保她没有怀孕,如果怀孕了行刑就将终止。玛丽直到最后一刻还希望留下她的性命。

她穿上审判时穿的那件黑色连衣裙,站在窗前。她没有答应吉尔福德的见面告别请求,但她答应过她会看着他死去。不多时,她看着马车回来了,里面是他血淋淋的头和身体,裹着白布。她叫道:“啊!死亡是多么痛苦!”

现在她看到了刽子手返回塔楼。是时候了。

16岁的女孩简·格雷在狱卒的搀扶下走到断头台。她镇定而勇敢,但她的侍女们跟在后面,泪流满面。守在断头台上的是神父,信守诺言来送简最后一程。她爬上台阶,向人群讲话。

“好人们,根据法律,我是来赴死的,”她开始说,然后说她继承王位是有罪的,但她从来无意争夺王位,更不想当女王。“我死后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女人,”她最后说。

她请求神父和她一起祈祷,但他哽咽得无法回答。背诵祈祷文后,她握着手吻别了他。刽子手跪下,请求她原谅他必须做的事。

主啊,我将我的精神交托在你的手中!”她喊道。斧头落了下来。一位目击者写道,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血。

简·格雷16岁的生命就此终结。

简·格雷本来是一个聪明好学的花季少女,她有着温柔善良的天性,对政治毫无兴趣,却被肮脏的弄权者作为攀登权力的筹码,最终成为一个彻底的牺牲品。

她的死亡,让人极为痛心,与其说玛丽要处死她不如说她主动选择了死亡,她被父母背叛逼迫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在她的故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可怜的她伸出过援手,没有救世主,没有奇迹,没有运气,有的只是命运的无情和世界的残酷。

死亡,是她一生中唯一为自己做出的决定。

她死后没几天,父亲亨利·格雷也因叛国罪被斩首,她的母亲弗朗西丝三周后就再婚,嫁给了宫廷另一位高级贵族,并继续着自己的人生,她甚至没有为自己清白无辜的女儿流过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