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成再婚的恩怨是非
来源:CG插画师
当时同在清华建筑系的另一位年轻教师,学术骨干程应铨,也因为支持“梁陈方案”而获罪,57年划为右派。在被划为右派后,程应铨的妻子提出了离婚,带走2个孩子,并且不允许孩子跟父亲见面,年幼的儿子偷偷见完爸爸回家,会被妈妈狠狠地打一顿。这位妻子,就是林洙。
2012年5月15日,嘉德春拍古籍善本,以218.5万元成交
梁思成的再婚,引起轩然大波
大家不是反对梁再娶,只是反对林洙这个人。尤其是,清华所有的师生,几乎是一致反对。据林洙晚年说,当时梁思成也没想到再婚公开后,会那么多人反对。但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至于去离婚吧。所以说,林洙行动力一流,效率奇高,趁热打铁,从上门到引得梁心动是3周,梁一有反应,林洙立马扑进梁怀里哭,再到登记,是1个月。完全的短平快,成功避免了夜长梦多。
不过,既然结婚了就要过日子,看看梁和林洙的婚后生活吧。
其实,他们的再婚生活真的挺无趣,年龄,学识,素养,经历,爱好完全不搭的2个人,会有什么美感火花呢?除了一个陶醉于靠自己永远达不到的物质享受,一个满足于年轻女性温暖抚慰,但林洙说:我们很相爱,他给我的热情超越任何年轻人,我们珠联璧合……
林洙离婚后,把2个孩子都改了姓,变成林哲,林彤。在回忆录里,林洙写自己是很爱孩子的,甚至离婚都是因为考虑孩子的将来。
可是,为什么?再婚后,孩子们却不跟父母一起住?反而跟姥姥一起生活?而且,梁家的住房条件非常充裕,完全不是住不下,楼上楼下的,保姆房都有。反之,姥姥(林洙母亲)那儿的住房相当紧张,以致于林哲晚上只能睡在厨房——-你没有看错,就是睡厨房,厨房!
法律上说,再婚后,林哲林彤就是梁思成的继子女,在他们成年之前,梁思成是他们的监护人之一,对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林洙在回忆录里说,那次因为儿子喝水引发的冲突后,自己给梁写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谈到父母对教育子女的责任,而梁思成收到信后则表示了后悔,愿意今后改正。然后林洙写道: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因为孩子的问题有过矛盾。——-当初看书时就很疑惑,梁思成对继子那么明显强烈的不喜欢,难道因为几句话就完全消失了?
居然还要谈感想! 帮帮忙,还是个15岁的孩子啊,有几个15岁的男孩子洗完澡还会清洗浴缸的?梁大师的要求真高! 当然,我更佩服梁思成在林洙面前什么都敢说的勇气,完全没有丝毫顾忌,理直气壮地说“先通知你一声”。忍不住想,大概梁思成还想叫林洙谈感想吧。
梁思成对林哲的忽略和不喜,表现得相当明显。他们再婚时,林哲才11岁,很好奇,林哲哪里惹到梁了啊?大师的思路,果然难懂。实在无法把这样的梁思成,跟爱情中的男人联系起来,爱情,该有最起码的尊重。
存折
再婚后,梁思成的钱还是自己管。要出差去外地,把存折和图章交给老太太(林徽因的妈妈)。当时,林徽因妈妈已经80多岁了,有点糊涂了,但梁思成还是对她蛮信任,大概,30多年生活在一起,已经感觉是自己的妈妈了。
到了临终,梁思成还不忘为前岳母安排生活,反而对再婚妻子,没有任何交代。仅仅是同居关系的翁端午,临走前还记得叫来2个朋友,托付他们好好照顾陆小曼,鲁迅对许广平,也有诸多牵挂不舍,但那么深爱的梁思成,什么都没做。哦,不对,梁有做些什么,只是跟林洙没关系。
生日
老年的梁思成,身体不好,记性倒不差,很多琐碎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得自己的生日,还饶有兴致地亲吻兔耳朵花,发了些感慨。但是,林洙的生日,他却不记得了——
梁思成的有趣还在于,不仅不记得林洙生日,事后想起来,还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情绪,完全平静又正常。我都忍不住怀疑,到底是别人的情感桥段太造作,还是梁思成的神经太大条?
来看看梁思成对家人的表现。
梁再婚时,女儿儿子都已成家,分开另住。再婚后接触较多的家人,只有一直住在梁家的林徽因妈妈,还有林洙的亲属们:林洙妈妈,林洙的孩子,林洙的妹妹,林洛,林汴等。梁思成对老岳母(林徽因妈妈),是非常好的。不仅仅是因为梁一直带着老人生活,哪怕在林徽因去世10多年后;更是因为在日常生活里,梁思成眼中,一直有这位老人的身影,不是漠视,更不是无视,而是上心用心,尽心尽力。
在梁思成和林洙的交流中,一直有这位老太太的存在。她的日常活动,身体变化,某一天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梁思成都记录得详细入微。有一次老太太传染了流感,有点发热和呕吐,卧床了10天左右才好。
对林洙的孩子,梁思成的态度是完全没当成自己的孩子,而且丝毫不觉得这个态度有问题。对林洙的妈妈,说起来也是他的岳母,梁的态度也非常平淡。林洙的妈妈有糖尿病,当时的糖尿病治疗,肯定没现在这么方便,相关知识普及也落后,后遗症的发病率比现在高得多。
对于这些微妙的差别(也许都不能说微妙了,梁表现得相当明显,让人想忽略都难),林洙当然有感觉,她肯定不满,但又不能直接表达这份不满,怎么办呢?林洙从不主动提及老太太,她的信里,有问候自己妈妈,问候孩子,有提到妹妹妹夫,有提到同事朋友,就是没有提到老太太。
嗯,再去翻了一遍资料,也不是没有提到,提到过一次。就在那次老太太感染了流感之后,林洙生怕同住的梁思成受到影响,说让老太太就呆在屋里不要出来,这样还觉得在家里隔离不到位,说有必要的话把老人送医院去。
怎么说呢?不能说林洙这个建议怎么不对。但是这个出发点……谁家里一个老人感冒了,因为怕传染给其他人,而把老人送医院的?医院的感染源不是更多,病毒更厉害,而且,大冬天的,如此折腾,怎么不担心老人的病情加剧?
林洙后来标榜自己如何给林徽因的妈妈送终,一些人也觉得她善良可敬。但是,历史的真实是:林洙基本算无视这位老太太的,更不要说把她当成长辈了。而在梁思成去世后,上层得知林徽因妈妈还活着,特别指示每月拨款50元,是给老太太的生活费。在梁思成去世半年后,老太太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享年90岁。
还有个意味深长的细节:梁思成临终前,考虑老太太的去处。梁是打算把林徽因妈妈送去武汉,跟林徽因同父异母的弟弟生活。最后尽管没有成行,但梁思成的安排可以看出很多,如果林洙真如自己标榜的那样对老太太很好,梁思成何苦要让90岁的老人跨越半个中国地奔波?
但是,令人费解的是,林洙断然拒绝所有人的要求,梁思成的日记,就是不给人看。曾经跟一位著名的林徽因研究者有过交流,他直言,梁思成的日记都在林洙手里,很多研究者想看,但林洙就是不肯拿出来,他也没看到过。
《梁思成全集》已经做了2版,1986年初版,2001年再版。其中收录了如今市面上可以看到的所有梁思成的学术文章。全集里收录了部分梁思成的日记,但都是55年之后的,主要关于古建保护等,名称为“工作笔记”,而大家非常好奇的,解放前的那部分,一直藏在深闺无人识。
一般来说,既然是《全集》,日记都是收录其中的,因为学者的日记,研究价值很高。比如竺可桢,吴宓,梅贻琦,朱自清等等,他们的日记都整理出版。而梁思成,明明有那么丰富的资源,却一直不见天日。林洙的姿态耐心寻味,明明那么好的素材,如果她肯授权,绝对很多出版社愿意出,为什么,她就是不放梁思成的日记?
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梁的日记里有林洙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东西。
因为年轻时的车祸(1923年),梁思成的脊椎一直有问题,从中年时候起,必须常年穿铁背心获得支撑,才能直立,58年,因为痔疮问题而住院。另外,还有严重肺气肿,高血压。身体非常消瘦,瘦到什么程度? ——63年9月,连衣服带鞋,42.25公斤,几天后的9月18日,43.3公斤。(体重数据来自梁思成本人记录)。
65年秋,梁思成随团考察新疆,代表团在当地受到热情款待,人们站在道路两旁夹道欢迎。就是这样的场合,平地,缓速,梁思成走了300米就吃不消了,梁自己的话:“走完300米,我已经像跑了万米一样,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了。” 于是第二天,下车和县干部见面后,梁思成又回到车上,坐车通过道路。
事例2:
65年10月17日,去看日本工业展,人比较多,不到半小时,就气喘如牛,全身大汗,只好叫了辆小汽车回家。
事例3:
66年2月,某一个周四,梁思成日程:
上午理发,然后去系里扯了会儿《营造法式》问题,再到资料室看望一位名叫“阿兰”的同事,到家12:40,(“扯”是梁思成的原话);下午到政协听关于中日青年联欢的报告,还看了纪录片,将近19:00到家。晚上,晚饭后,助手莫宗江来谈关于建筑史教材提意见的问题。谈到十点多。
这样的日程,怎么看都不能算高强度吧,但是,就因为这样的一天,梁思成直接病倒了2天——-接下来的周五,周六,梁都感觉天旋地转,周五下午的党员教授学习,晚上的系党总支学习,周六下午的系同事专业讨论兼聊天会,全部未能参加。
如果林洙文字中表达的两性相悦是真的,那么可以说,她完全不爱惜梁的身体,哪个疾病缠身的老人经得起这么折腾?完全就是作死的节奏吧?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但林洙偏要这么写,想表现什么?想说明梁对她爱之深?无论真相是哪一种,林洙这么写,格调都是庸俗低下的,非常的indecent,哪个学者遗孀这么遣词叙事?
前几年林洙说,她当年的工资是每月62元,但是,后来公开的梁的记录,她当年工资只有20元。再婚后梁每月支付80元,她的20元也给自己母亲,即:林洙母亲+林洙2个孩子,生活费100元。梁思成自己的工资,支付生活费后剩余300元左右,由梁思成自己支配,梁家成员:梁思成自己+林徽因的妈妈+林洙+保姆。
这样的一种再婚家庭结构,加上梁思成很直白的文字,怎么升华出感人的爱情?如果现在,男人不让再婚妻子带孩子进门,自己带着去世多年的原配妻子的母亲住别墅,反而让后妻的孩子分开另住,孩子不得不睡厨房,男人眼不见为净,每月仅支付生活费,然后一边说自己对后妻是真爱,是深爱,是情真意切的爱,放到天涯论坛,大家会点赞还是拍死?
假如换成后妻去说,这样的情形下,再婚男人对自己真爱,深爱,大家会如何评价?精分还是妄想症?
再婚是62年,全国正沉浸在非常浓郁的政治氛围中。梁在给林洙的第一封信里写到:“反右斗争中你的立场鲜明坚定,给了我越来越好的印象。”——林洙反右斗争中的坚定,就是和被划为右派的丈夫离婚,并且拒绝2个年幼的孩子和父亲相见。林洙的丈夫,是因为坚持或者说为了维护梁思成的学术观点而成为右派,而梁思成,居然能那么毫无压力地说出赞赏林洙的反右立场,很让人感慨,62的梁,精神上,多少是有些糊涂了,或者说,对社会思潮的追随使他遗失了自由主义知识精英最可贵的品质。
55年之后,尤其是57年反右之后,因为上层的额外保护,梁思成惊险过关,梁思成于1959年入党。如今回头看,可以发现在反右之后,梁思成的思想有比较大的变化:之前显然是学术第一,对新政权,他拥护,但具体的行政事务,梁不擅长,也不热衷。但反右运动之后,梁的行为中多了对社会思潮各种运动的自发的迫切的跟随,以及追赶不及的焦虑。
这一点,梁思成身边的清华建筑系同事,梁的女儿,前几年都公开承认,也公开地表示了遗憾。说,50年代末那几年,梁思成系的工作管得不多,反而频繁参加社会活动,感觉整个人浮起来了。——-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觉得学者到底是学者,搞学术的人还是欣赏埋头苦干,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其他事情芜杂了,做学问的心思就少了、淡了。
1),1962年6月—1966年6月中旬;
2),1966年6月中旬—1968年11月17日;
3),1968年11月17日—1972年1月9日逝世。第一阶段,1962年6月—1966年6月中旬
这个时段的梁思成,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来形容也不为过,除了30年代在北平的6年(1931–1937),60年代早中期的4年时光,是梁思成一生中物质生活最安逸富足,政治待遇最高级风光的阶段。如果不是如此,林洙也不会把目光瞄向老年的,疾病缠身的梁思成。
1962年的梁思成,工资月收入400左右,住房是2层小楼,家有电话,通冷热水的浴缸,有保姆,出入较远的地方,要么有专车接送,要么自己有能力打车。——-这些条件,今天看来不足为奇,全国几亿人都能达到,但那是上世纪60年代。
梁思成当年的政治待遇是副部级:任清华大学教授兼营建系主任,中国科学院技术科学部委员,中国建筑学会第一至四届副理事长,北京市第一至三届政协副主席。分别于1952年和1959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和中国共产党。是第一、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三届全国人大常委,第三届全国政协常委。特别是1962年3月的全国科技大会召开后,作为知识分子精英的梁思成,思想解禁,待遇更甚。
林洙是非常紧跟形势的,也很能把握机会。59年-61年的三年困难时期,她已离婚,经济状况不佳,但她并没有把目光瞄向梁,因为那时,外部形势对知识分子的压迫还很严重,而在62年3月的科技大会后,形势突现一片光明,于是,4月底,林洙就主动上门了,开始每每在晚上去梁家。
再婚后的4年,林洙的日子可谓春风得意,不仅经济状况彻底翻身,而且,因为梁思成的缘故,她从年轻建筑师的夫人(前夫程应铨是年轻建筑师),变成了“建筑界的第一夫人”。
一直到66年6月,梁思成完全是正常而优裕的生活状态,待遇高级,情绪饱满,工作按部就班,健康也很稳定,梁当时吃的2种药:首乌延寿片,天王补心片,看名字就很高大上,应该不是普通大众能消费的。另外,梁还尝试中医,西医,医生长期跟踪请脉,调整药方。
哪怕在文革已经开始的66年5月末,全国已经有很多学者教授真正陷入痛苦恐怖的深渊了,梁思成还能轻松惬意地品赏自己书房里的植物,可见心情非常安逸从容,见下:
“今天我环顾了一下这书斋中的几盆小花木,忽然意识到我这小屋里实在收藏着不少奇花异卉:有长了六七年还只有五寸高的橘子树;有过了清明才开始开花的仙客来;有过了整整一个冬天,亦即‘常青’的玉簪花;有倪云林笔法的‘枯木寒鸦’式的文竹;还有常青过了冬的倒挂金钟,也可以自豪矣!”——梁思成写于66年5月24日
第二阶段:1966年6月中旬—1968年11月17日
为什么选取这2个时间点?因为:
1966年6月中旬,清华出现了对梁思成的大字报,来自民间的,始发于群众的对梁思成的批判开始。梁思成正式被卷入批判的汪洋大海。
1968年11月7日,清华正式召开对梁思成的批斗会,梁被认定为“反动学术权威”,这个来自官方的定性对梁思成的打击巨大,但是,梁思成又是幸运的,10天后,因为周的关照和保护,梁思成于1968年11月17日入住北京医院,之后的几年,一直住院,直至去世。
66年6月中旬到68年11月,这2年半,应该是梁思成一生中最艰难晦涩的日子。李庄时期虽然物质贫困,但精神上,他们士气不减,战争的阴云无法掩盖梁思成林徽因对事业的追求和对未来的希望;
66年6月到68年11月,这2年半时间,梁思成之前平静富足的生活被打破,面对一波波来自周围同事,朋友,学生,同行的大字报,梁大师显然是困惑迷惘的,也深感精神的苦闷与抑郁。
在这2年半时间里,梁思成的生活水准有所下降,比如之前的二层小楼不让住了,搬到了面积小得多的房子里。不过,住房面积缩小,是当年学者教授们普遍性的遭遇,并非针对梁思成个人。比如,法学教授钱端升一家本来住着宽敞的四合院,文革中院子里搬进很多人,变成了大杂院,钱家反而被挤到其中的一小部分。
在林洙的回忆录里,这2年半时间的梁思成,悲悲惨惨凄凄切切,但是,另一些资料表明,林洙的话水分很大。列几件事,大家自己判断吧:
事情一:
林洙说,那几年,革委会工宣队的人阻扰梁思成就医,只能靠她不畏强权,悄悄联系医院医生,给梁思成看病。林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好理解: 她的功劳很大,真是梁思成晚年的生命之光。
但在梁思成3位学生写的书里,是说医生很好,不怕被牵连的给梁思成看病。而梁思成自己的文字记录,说住院后本来想出院,是工宣队的领导同志没有同意,劝说梁继续住院接受治疗。几天后,因为病情反复,梁思成庆幸地跟林洙说,还好当初工宣队没同意他出院。
看看梁思成自己的文字,再对照林洙回忆录的叙述,为工宣队的善良同志叹息一下,
事情二:
1968年国庆节,作为中国最重要的节日,梁思成的名字在天安门观礼者名单里。国庆观礼,在中国,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不仅仅是观礼本身的意义,更是一种政治地位的象征,包涵一种特殊身份的隐喻。
也就是说,哪怕66年6月到68年10月,那2年多的时间里,各界群众对梁思成写出了很多大字报,起码到68年9月底,官方给予梁思成的政治待遇仍然很高。如果说可以参加国庆观礼,都能被定义成痛苦恐怖艰难的生活,那么,很想问问林洙,怎么样的日子,才是不痛苦,不恐怖,不艰难?
第三阶段:1968年11月17日—1972年1月9日逝世
之前不管梁思成收到多少大字报,那些都是群众自发的行为,没有官方色彩。所以,那些来自周边人群的批判,对梁思成的精神打击有,但也不是太大。
一进医院,医生就考虑给梁思成重新做一副假牙。看过牙医的会知道,涉及牙齿的问题,就医周期远比一般的毛病要长,尤其是做假牙,前前后后不弄个好几次是无法完成的。从这里可以侧面看出,梁思成的境遇很不错。真的含冤屈辱被打倒的人,谁还会来关心你的假牙?
在梁思成住院期间,林洙每周去医院看望一次,帮梁带点需要的东西。
69年1月20日,梁思成要求带茶叶,油炒面,排叉,水果蛋糕,广柑,以及电池。(农村的就不说了,参照一下同时期普通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准,梁思成的日子,怎么都跟“艰难惨淡”无关吧)
69年7月15日要求带一瓶黄梅酱,或者其他果酱也可以。同年8月6日,说因为果酱和茶叶的消耗有所增加,要求带一瓶黄梅酱和2两茶叶。
69年底,要求带点心,说“吃起来清爽可口又省事”,还要酱黄瓜,酱萝卜,酱豆腐,炒面。说自己牙不好,这“三酱”是助餐所十分需要的。
入秋后,梁思成要求带“那条黑绿格纹拃蚕丝围巾”。并且考虑到国庆可能要上天安门,要求带一双特别指定的皮鞋。
——对围巾和皮鞋的描述,均来自梁思成本人,可见梁的情绪很好,兴致不错。如果含冤屈辱的痛苦煎熬着,谁还会对身外之外描述得那么详尽细致?
69年7月9日,梁思成自己记录的饮食:
早餐,1两豆沙包,2个鸡蛋,三份之二个面包。(插播说明:面包大小不知);
午餐:2两主食,一整份西红柿炒蛋,全部吃光;
下午点心:1个鸡蛋;
晚餐:2两主食,一整份酱鸡。本来预备吃不完,居然毫无困难地把它完全,彻底,干净地消灭掉了;——梁思成本人原话,可见心情不错。
晚上九点半:仍照常吃夜点心。
中西结合,荤素搭配,咸甜兼顾,少食多餐,非常科学合理的餐饮,梁思成的胃口也不错,在时代凄风苦雨的大背景下,梁思成的住院生活,远远超出大众的想象。
69年9月,周日下午梁思成腰痛,医生先是让他吃了一片止痛药,并且贴“消炎镇痛膏”,周一早上,针灸大夫到,进行针灸治疗,梁思成说扎完之后好了许多。周二上午,针灸继续,梁说又好多了,并说估计再扎一两次就可以完全好了。
69年5月1日,梁思成出席天安门焰火晚会。
69年9月初,梁思成到越南大使馆参加活动,有专车到医院接送。陪同人员照顾周到。梁思成说:“老高非常细心,始终搀着我。”
69年12月30日,两位师傅到医院看望梁思成,说是代表学校和系的指挥部(当时的指挥部是单位的最高领导)。恰好梁思成午睡刚醒,气喘如牛。梁思成说:“领导上的关怀让我非常激动,说话就更上气不接下气了。”
以上,医生很好,伙食很好,梁思成胃口很好,精神也很好,领导关怀,待遇依旧,如果隐去姓名,能把这样的住院生活,和含冤屈辱,痛苦恐怖联系起来吗?
当然,时代特色还是有的。梁思成住院期间,每周4天(周一二四五)的下午,14:30—15:30学习,即每周4小时的学习时间,这个学习,肯定是政治学习,但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严厉,或者林洙所说的那么严重。起码,梁思成某天身体不适,就缺席不去了。事后说起来,很随意的样子,丝毫没有紧张不安。
梁思成有一段话再次让我唏嘘不已: “你(指林洙)信中告诉我‘用’‘养’都同时有‘看’的问题,确实如此。这仅仅是一句话,对我帮助却极大。这就是我急着想回家的原因之一——应该说主要原因。我一定照你所说坚持参加学习。”——69年6月4日梁思成给林洙的信
多么紧跟时代要求“上进”的后妻啊,多么努力想要跟上文革步伐的梁思成啊,当梁思成下意识里把林洙当作引导他前行的标尺,那么,他的悲剧是注定的,他的困惑也注定无解。
整体看,梁思成在文革中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多冲击,对比其他很多学者教授在文革中的遭遇,梁思成在文革中没有下乡,没有强制劳动,没有被监禁,更没有坐牢,反而在医院安安稳稳住了三年多,最后病逝。梁思成的境遇,对比文革中的知识分子来说,绝对不算差,中等都不止,上层对他诸多关照。可是,在林洙笔下,我们看到了什么?只看到梁思成凄凄惨惨切切,甚至缺医少药,只能靠坚贞伟大善良的后妻去努力争取一点医疗资源。
实际上,梁思成的住院生活很平静,具体见上面的各事例——如果林洙真实的把这一切写出来,就无法引起读者的同情心,无法体现她的伟大付出,无法凸显她不可替代的重要性,所以,明明她只是每周去一趟医院看梁思成,明明梁家70年代初又有足够的条件请保姆,明明梁思成72年去世后家里有4000元的现金……在林洙笔下,却极力渲染梁思成的惨,冬天搬家惨,肺气肿生病惨,被阻扰就医惨…….
应该说,林洙的场景塑造很成功,很多人说看了流泪,唉,不知那些流泪的人,知道真相后作何感想,如果他们知道被同情的梁思成,在当年过着远比他们的父辈祖父辈幸福安逸的日子,他们的同情,还会剩下多少?
当然,还是以事实说话。林洙对梁思成的照顾,是有的。67年到68年11月住院,这2年时间里,梁家没有保姆,林洙照料着梁思成的日常生活。另外,71年底,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林洙和梁思成的女儿(梁再冰)轮流陪夜,72年1月8日晚,梁思成陷入昏迷,1月9日清晨,病逝。
更主要的,就算想离婚,总要有个考虑过程吧,比如林洙前夫57年被划为右派,林洙到了58年才离婚。而梁思成从官方定性为反动学术权威,到得到上层保护而住院,时间多久?只是10天,短短的10天啊,哪怕林洙动过念头,还没考虑好,梁思成转眼就被好好保护了,那还有什么必要离婚呢?
66年7月底,当民间群众,清华师生贴出对梁思成的大字报,工作组就有人向林洙透露过信息: 中央文件说了会保护,有这样的底气,林洙怎么可能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