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杀钢铁巨兽:德军在一战中的反坦克手段

来源:崎峻军史周刊

引 言

当1916年9月15日,坦克在索姆河战役(Battle of Somme)的弗莱尔-库尔瑟莱特(Flers-Courcelette)战场上演处女秀之后,德国人确实被狠狠地震了一把。当时的坦克是那个时代的一项了不起的技术成就,达到了时代的技术上限。用今天的眼光看,它们模样古怪、速度缓慢、故障频发、装甲轻薄,但这些初生的坦克确实是一战时期能够突破“死亡迷宫”——纵横交错、延绵不断的堑壕阵地——的不二法宝。也正因为上述缺陷,当德国人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后,很快找到了应对之法,给协约国的坦克和乘员们带来难以预料的死亡威胁。

■ 上图是1916年9月25日在索姆河战场的蒂耶普瓦勒(Thiepval)附近,英军的一辆代号为“C-15”的Mk I雄型坦克与配属它作战的英军士兵。他们可能是在为次日打响的蒂耶普瓦勒岭之战(Battle of Thiepval Ridge)做准备。注意这辆最早期的坦克,顶部有预防手榴弹的防护罩,尾部还有舵轮,这两个装置在后续型号中都被取消了。1916年9月15日坦克的首次参战给德国人很大震撼,虽然之前情报目标已经收到一些协约国军将投入某种新型装甲车辆的风,但并未引起重视。

“坦克恐惧症”

人类对未知事物都会或多或少带有些恐惧心理,特别是那些还会收割的性命的未知事物。从这个角度可以理解许多德军士兵在面对坦克时的恐慌心理,哪怕是一辆孤独的坦克,当它巨大的履带轻松地碾过绵延的铁丝网,跨过战壕,轰隆隆地当面驶来,同时吐着绵密的火力,那种震撼和死亡恐惧可以将德国人的抵抗意志碾压得粉碎,恐惧心理甚至会伴随德国人直到大战结束。在坦克的首战中,一辆坦克一枪未发就占领了一座村庄,另一辆攻占了一条堑壕并俘虏了300余名德军。当谈及面对坦克的感受,德军第84预备役团的威尔海姆·施佩克中士(Wilhelm Speck)回忆起1917年4月11日在法国蒙希勒普勒(Monchy-le-Preux)以西与英军Mk II型坦克当面相遇的场景时,依旧心有余悸,当时正值阿拉斯战役(Battle of Arras,1917年4月9日-5月16日)的第3天:

“那些向前推进的‘汤米’(编注:德国人对英军的昵称)距离我们600-800米开外,友军第17巴伐利亚预备役步兵团已经后撤,让我们的右翼洞开。我们接到命令去填补战线缺口,防止敌军从这里突破。国道旁的树篱给了我们很好的掩护。突然,我们听到从第3连传来的叫喊声:‘有辆坦克在路右边!’”

“当这辆坦克慢慢地向我们驶来时,我们都吓呆了。当它距离我们50米时,我们的步枪和机枪才开始射击,不过当它驶近我们30米内之后,它右转朝那些巴伐利亚人驶去。我们兴奋得一阵鼓掌和欢呼,并站起来朝这辆坦克的屁股开火,但我们高兴得有点早了!”

■ 上图是1917年4月阿拉斯战役期间,加拿大军第29步兵营的士兵在一辆坦克引导下发起进攻。

“突然,坦克又转回头向正在打它屁股的我们开了过来。我们寄希望路边的宽沟能够阻碍它。但实际证明,我们对一辆坦克的性能几乎一无所知!这辆坦克驶下壕沟,向左剧烈倾斜并维持这个状态一两分钟后,自我调整恢复原状,跨过壕沟并穿过国道向我们驶来,在跨过这边的壕沟时又重复了刚才机动动作。”

“接下来,坦克行进到第1连右边阵地的5米内停下,但并没有开火。这时,第1连和第3连的火力集中起来对付这辆坦克,大家手里的手榴弹也纷纷向他砸去,有些勇敢的兄弟甚至从掩体中站起来朝坦克冲去。”

“就在此时,这辆坦克的履带开始转动,里面的乘员操纵机枪沿着第1连的堑壕向里面缓慢扫射,第1连的兄弟们被纷纷打倒,那些没被当场打死的伤员躺在堑壕里惨叫。哈尔德沃少尉(Hardow)命令清理壕沟并紧急向第3连的阵地转移,但这辆坦克已经在尾随而至,朝他们碾压过来了。”

“接下来,无法抑制的恐慌爆发了。第1连和第3连的兄弟们全部跳出战壕,以他们一生中最快的速度逃跑,无情的坦克机枪火力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就像打兔子一样把许多兄弟拦腰射翻。那些远离敌军一路狂奔的都是部队里有经验的老兵,要命的狂奔直到他们抵达从布瓦里(Boiry)到盖马普(Guemappe)的车道后才停下来,这里距离刚才的阵地已经有1公里远了。”

■ 上图这张简易绘图大约绘于1917年,表现的是一位名叫戴德尔(Drader)的英军少尉指挥的一辆Mk型坦克清扫德军战壕的场景。这类宣传画很容易使步兵在面对坦克时产生“坦克恐惧”心理。

“K弹”

虽然坦克给德国人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但这种钢铁怪兽并非无懈可击。即便是1916年9月15日在弗莱尔-库尔瑟莱特战场上,那些第一次面对坦克仍能坚持战斗的德军部队也能发现,坦克并不如它那令人震惊的外表那么坚不可摧。

英军在一战中所投入战场的各型坦克里,没有一款的铆接装甲能够超过14毫米,其质量也不稳定。而且,这个14毫米还是英国1917年“惠比特犬”(Whippet)Mk A中型坦克最厚的正面装甲的厚度。包括“惠比特犬”在内,英军所有坦克的侧面和尾部装甲都要薄得多,通常不超过6毫米。至于英国的“好基友”法国的“雷诺”(Renault)FT型坦克,其炮塔装甲虽然厚达22毫米,但侧面和尾部装甲仅有8毫米。

曾在弗莱尔-库尔瑟莱特战斗过的德军威斯特伐利亚步兵团(Westphalian Infantry Regiment)的奥托·肖尔茨上尉(Otto Scholz)回忆:“当时我们已经听说了协约国军将投入新武器的传言,我们的情报部门还给我们发了一些他们认为正在法国工厂建造的车辆的笔记。据传言这是某种装甲汽车,而我们也配发了一些原本是狙击手用的穿甲弹。”早在1915年早期,协约国便给他们的狙击手的阵地上安装了装甲护盾,使得德军为Kar 98型步枪和马克沁MG08型重机枪配发SmK型7.92毫米穿甲弹(该型弹又称为K型弹)。至战争结束时,德军每挺重机都配发6至8条K型弹弹链,每个步兵都有30发K型弹,用于紧急情况下反坦克战斗。

■ 上图是一枚K型弹弹头。在1917年6月的梅西讷岭战役(battle of Messines Ridge)中,K型弹与首次参战的英军Mk IV型坦克相遇,对这款装甲更厚的坦克难以奏效。

德军战斗结束后的“行动报告”显示,K型弹和标准的S型弹都被用来打坦克,S型弹无法击穿装甲,不过集中火力可以给坦克造成一定伤害,使其被击退甚至趴窝。在这样的密集射击下,子弹会有很小几率从观测孔射入坦克,并在战斗室形成跳弹,给坦克乘员带来意外伤亡。但这种机会实在渺茫,最大的可能不过是给坦克表面装甲或内部造成微小的碎片剥落。

■ 上图是1918年4月,一名法军军官与一辆法制施耐德(Schneider)坦克千疮百孔的外部装甲合影,这是在战斗中被德军轻火力集射的结果。

1917年5月,德军第3巴伐利亚步兵师师长卡尔·冯·温宁格中将(Karl von Wenninger)进行了一次题为“来自阿拉斯战役的经验”的演讲,他在其中评论道:

“众所周知,当坦克第一次在索姆河战场亮相时引发了恐慌,至少在我们的野战炮够不着坦克的地方是这样。但是,当阿拉斯战役前发现这些怪物能被步枪和机枪发射的K型弹终结时,以及我们的步兵和机枪在部署三天后得到了这种穿甲弹时,坦克带来的心理冲击价值也就大幅度降低了。相反的是,每个士兵都希望得到我许诺的击毁坦克的500马克奖金。最后,在我们师的阵地上,有7辆敌军坦克被击毁。”

温宁格中将总结说:“为每个部署到前沿阵地的作战师的利益考虑,应该要求预先给他们配备K型弹,并分发给机枪手和步枪手。”

■ 上图是1917年4月11日阿拉斯战役期间,在比勒库尔(Bullecourt)被击毁的一辆英军坦克,与之合影的是两名德军军官。

如温宁格中将所言,为击毁或俘虏一辆坦克的人员提供丰厚赏金在一战德军中是司空见惯的做法。后来,这种政策在西班牙内战(Spanish Civil War)中再次实行,当时德国秃鹰军团(Condor Legion)为弗朗哥军队所缴获的每一辆能正常运转的共和党人的苏制-26坦克提供高额赏金。

德军第1禁卫预备役师在1917年11月26日康布雷战役(Battle of Cambrai)期间的一份报告显示了小型武器在集中火力射击坦克时的有效性:

“第3禁卫预备役团第3营已经给它侧翼的每个连部署了6挺机枪……这一部署被证明是极为有效的,因为这些机枪能从侧面打击坦克。”

“反坦克作战开始于大规模的机枪射击,据观察,一旦一辆坦克的整个侧面被密集火力同时击中,它便趴窝了……”

“K型弹很快耗尽,火力以具有良好观察效果的S型弹持续不断,因为集中了包括步枪在内的大量火力,毫无疑问地打进了坦克里,随之而来的是在坦克舱内的破坏,这必定搞得坦克乘员相当麻烦,一些坦克扭头跑了。”

简易爆炸装置

K型弹是当时德军反坦克的一个普遍手段,与此同时,其他的反坦克武器也蓬勃发展,手榴弹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当时德军的制式手榴弹对任何坦克都无效,除非将它塞进坦克舱内。然而,一线的部队创造了一种非常有效的临时反坦克武器,即将6枚手榴弹的弹体拆下来,并将它们捆绕在另1枚手榴弹弹体周围,做成一个土制反坦克手榴弹。这种集束手榴弹(德语称之为Geballte Ladung)虽然笨重致使投掷距离有限,但如果把它投掷到坦克顶上,或扔到坦克车底,攻击坦克薄弱的底部装甲,对坦克的破坏特别有效。

■ 上图这张摆拍照中,一名德军士兵手持一束集束手榴弹准备攻击敌军坦克或碉堡。

■ 上图是1917年11月23日康布雷战役期间,德军步兵正在方丹诺特达姆(Fontaine-Notre-Dame)用集束手榴弹攻击英军坦克,阁楼上还有机枪手居高临下向坦克顶部射击。图中是一辆Mk IV雄型坦克,从坦克车身上还可看到其“B23”的编号,以及它的绰号——“恶棍二号”(BANDIT II),说明该辆坦克属于坦克B营。

■ 上图这幅彩绘展现的是1918年8月亚眠战役期间,德军士兵用集束手榴弹攻击Mk坦克。

除了这类手榴弹,其他简易反坦克爆炸物还有混合炮弹和迫击炮弹做的反坦克地雷。后来德军还发展了专用的反坦克地雷,即17式反坦克地雷(Flachmine 17),它的外壳是一个简单的木盒,里面是顶部带有4个弹簧撞击雷管的主装药,包括坦克在内的装甲车辆压上后,便可引爆地雷;另外,也可以远程连接遥控引爆。至战争结束,该型地雷共生产了超过300万枚。在战争的最后几个月,有15%的美军坦克被认为是被德军反坦克地雷所伤。

■ 上图是德军17式反坦克地雷的草图,1916年便用于实战。这款地雷重4.6公斤,雷体长20厘米,宽30厘米,高5厘米,内装18块200克的炸药。

■ 火焰喷射器也是德军行之有效的反坦克手段,烈焰能够点燃坦克内的燃油,里面的车组乘员甚至来不及逃跑。上图是德军士兵操纵火焰喷射器焚烧一辆行进中的英军坦克,不排除这幅照片是摆拍的。

■ 上图是某个村庄中,德军为英军坦克布设的巨大的陷阱,不过这种反坦克手段非常被动。

野战炮

在一战的大部分时间里,野战炮是伟大的“坦克杀手”。来自德军制式77毫米野战炮所发射的一发普通弹足以毁灭任何一种协约国坦克。至1918年,德军火炮正式配发了穿甲炮弹。

1917年11月20日康布雷战役打响时,英军共投入了378辆Mk IV型坦克。至战役结束,英军已经损失了179辆坦克,其中有65辆是被德军炮火消灭的,71辆是因为机械故障损坏,43辆则是陷入壕沟或弹坑中无法行动。

■ 上图是1917年在伊普尔战役中被德军野战炮击毁的一辆英军坦克,可以看到,这辆坦克的舷侧被整个炸飞,几乎成了个空壳。当时,野战炮是这种速度缓慢、装甲薄弱的移动堡垒的最大威胁。

■ 上图也是1917年的阿拉斯战役期间,在比勒库尔被击毁的另一辆英军坦克,从其受损程度上看,它可能也是被德军火炮击毁的。

■ 上图是康布雷战役打响前集结起来的Mk IV型坦克群。1917年11月20日打响的康布雷战役是战争史上首次大规模集结坦克进行突破作战的战例,英军投入坦克军共3个旅476辆坦克,其中Mk IV型坦克378辆,各种辅助坦克98辆。同时还有近距离空中支援,这也是坦克飞机协同作战的雏形。而他们当面的德军部队,每个步兵都配有5发K型穿甲子弹,每个机枪手都有1条250发K型弹弹链。

■ 上图是1917年康布雷战役期间在弗莱斯基埃(Flesquières),被英军第51步兵师俘获的一门德军重型火炮。德军炮兵在弗莱斯基埃给英军坦克造成了严重杀伤。

■ 上图是德军一门装载在机动车上的野战炮,车旁的是炮组成员。在令人生畏的88毫米高炮诞生前,这类火炮是德军有力的反坦克武器。据有关资料,康布雷战役中,至少有65辆Mk IV型坦克被德军火炮击毁。

■ 上图是康布雷战役期间在弗莱斯基埃高地上,英军一辆被击毁的名为“爱丁堡II”(Edinburgh II)的Mk IV型坦克,该坦克属于坦克E营第15连。由于坦克与步兵协同作战的脱节,在这个高地上,仅英军坦克D营就有10辆坦克被德军野战炮火击毁。

■ 上图是1917年康布雷战役期间在方丹诺特达姆被德军击毁的一辆Mk IV型坦克。可以看到坦克后部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它可能是被德军炮火命中,或是被集束手榴弹等临时反坦克武器击毁。

■ 上图是康布雷战役期间在布尔隆森林(Bourlon Wood)中,两辆被德军炮火击毁的Mk IV。从图上看,它们的装甲都被洞穿,几乎返回了零件状态。

专用反坦克武器

野战炮和其他临时反坦克武器已经证明对协约国的第一代坦克具有出乎意料的效果,但在1917年6月,德国人发现K型弹难以撼动新出现的Mk IV型坦克的装甲,加上德国人意识到未来还会遇到更厉害的装甲怪兽,遂开始研发专用的反坦克武器。

1918年5月,德国人研制的第一款专用反坦克武器——毛瑟M1918型13.2毫米反坦克枪由毛瑟公司量产,德国人将其称为T-Gewehr。该枪长169.1厘米,重达15.9公斤,加两脚架后重18.5公斤,手动栓式单发射击,有效射程500米,发射13.2×92毫米钢芯弹能在100米内射穿22毫米厚的装甲。因为该枪沉重且后座力大,一个反坦克枪组通常有2人组成,1名射击手,1名弹药手。第一批生产的M1918型反坦克枪全部装备了特别成立的反坦克分队。

■ 上图是德军的毛瑟M1918型反坦克枪不同角度视图。

■ 上图是德军的M1918型反坦克枪(左)与英军所用的李·恩菲尔德步枪(Lee-Enfield)在外形上的比较。

■ 上图是英军所用的制式7.7毫米子弹(左)与M1918型反坦克枪所用的13.2×92毫米钢芯弹(右)的比较。

■ 上图是一战德军的一个反坦克小组,他们使用的就是M1918型反坦克枪。

■ 上图这张照片可能拍摄于1918年中期,德军士兵与3支M1918型反坦克枪合影。

■ 上图彩绘是1918年,堑壕里作战的德军士兵,其中一人就拿着毛瑟M1918型反坦克枪。

M1918型反坦克枪可以对付当时的绝大多数坦克,不过也有报告显示,它对“雷诺”FT型坦克的较新型号的倾斜式正面装甲没多大效果。而且,由于其设计初衷是在静态阵地上射击,它的体积和重量也是个问题,机动性较差;射击式产生的巨大后座力会给缺乏经验的射手造成伤害。

至1918年11月德国投降前,M1918型反坦克枪可能共生产了15800支,而且在战争最后几个月里,协约国军也缴获了不少。而且,在这最后几个月里,德国还研制了一款发射同样弹药的重型反坦克/防空机枪——MG 18型13.2毫米重机枪,这款重机枪是在马克沁MG 08型7.92毫米重机枪的基础上研制的,但生不逢时,数量极其有限。

■ 上图是1918年在法国格雷维莱尔(Grévillers),几名新西兰士兵正在镜头前展示他们缴获的一支德军的M1918型反坦克枪。

■ 上图是1918年8月,被加拿大皇家坦克部队缴获的一支M1918型反坦克枪。

■ 上图是德军以MG 08型重机枪为基础研发的MG 18型13.2毫米重机枪,兼具防空和反坦克效果。

德军另外一款专用反坦克武器是1918年由莱茵金属公司(Rheinmetall)产的37毫米Tak反坦克炮,这也是世界上第一款专用反坦克炮。该炮外形简单,没有反后坐装置,战斗全重175公斤。当它在1918年投放到战场进行实战测试时被证明是非常有效的,可在500米处击穿15毫米厚的垂直装甲。到了战争结束时,这款反坦克炮共生产了600多门,但实际参与作战的很少。

■ 上图是莱茵金属公司生产的37毫米Tak反坦克炮,可以看到炮管上有一个高高的准星。

■ 上图和下图都是一战时期,德军士兵在练习操纵37毫米Tak反坦克炮。

以坦克反坦克

同行是冤家,以坦克对抗坦克也是一种常见的反坦克手段。据记载,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第一场坦克之间的战斗发生于1918年4月24日的亚眠(Amiens)以东的维莱布勒托讷(Villers-Bretonneux)。当天上午9点30分,德军的3辆协助步兵进攻的A7V型坦克与英军少尉弗朗西斯·米切尔(Francis Mitchell)指挥的3辆Mk IV型坦克(1辆雄型,2辆雌型)遭遇。这3辆A7V分别是506号“墨菲斯托”(Mephisto)、542号“埃尔弗里德”(Elfriede)和561号“尼克泽”(Nixe),武器为1门57毫米炮和6挺7.92毫米机枪。雄型Mk IV配备2门6磅炮(57毫米)和3挺路易斯(Lewis)7.7毫米机枪,雌型Mk IV则配备5挺路易斯7.7毫米机枪。

■ 上图是一战德军的一辆A7V坦克,与英军Mk坦克的菱形外观相比,它的犹如一个巨大的方形移动钢铁堡垒。A7V坦克在一战中仅造了20辆,于1918年3月21日至10月16日期间在德军中服役。该型坦克重33吨,长7.34米,宽3.1米,高3.3米,车组乘员可多达18人。车体前装甲厚30毫米,尾部和侧面装甲厚15毫米,顶部装甲厚6毫米。主武器为车体正前方的一门57毫米炮,副武器为6挺MG 08型7.92毫米重机枪,平均分别于两侧和尾部。时速为每小时9-15公里。

■ 上图是A7V坦克的分解图,其中坐在顶部观察塔的是车长和驾驶员,前部操纵57毫米炮的是炮手和装填手。

■ 上图是1917年,英军的一辆Mk IV雄型坦克正在进行越障训练。Mk IV型坦克于1917年5月开始生产,至一战结束前共生产了1220辆,其中雄型420辆,雌型559辆,另外还有205辆不携带武装的补给型。该型坦克重29吨(雌型重27吨),长8.05米,宽4.12米,车组乘员8人。装甲厚度为6.1-12毫米。时速为6.4公里每小时。雄型和雌型最大的区别在于是否配备6磅炮。

■ 上图是1917年,越野爬坡训练中的一辆Mk IV雌型坦克。

在战斗中,2辆雌型Mk IV的机枪无法对A7V坦克构成威胁,反而被打头的由德军少尉威廉海姆·比尔茨(Wilhelm Biltz)指挥的561号A7V发射的穿甲子弹击伤,不得不后退。而米切尔少尉指挥他的4086号Mk IV雄型坦克与561号A7V坦克进行了短暂交火,战斗中,4086号被对方的穿甲子弹射穿,一名机枪手负伤,而4086号连发数炮,共击中了对方3次,其中1发炮弹给这辆A7V坦克带来不小伤害,在比尔茨少尉与其他车组乘员弃车逃生时,Mk IV的机枪又对逃跑的德军接连扫射。这辆坦克在战斗中共有5人被打死。另外2辆A7V随即后撤。

■ 上图绘画展现的是1918年4月24日在维莱布勒托讷的战斗中,德军561号“尼克泽”A7V坦克等向英军发起攻击的场景。

作为这场载入史册的战斗的主要参与者之一的米切尔少尉,在回忆起当时的战斗说道:

“突然,在10码之外的地方,一名步兵从壕沟里爬了起来,疯狂地挥舞着他的步枪。我们停了下来,他向前跑并喊道:‘小心!有坦克!’接下来他很快又消失在堑壕里。我通知乘员们,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灌注了我们全身。我打开舱门望出去,看到300米开外,一个类似蹲着的怪兽正向我们驶来,它的背后是一波步兵,左右两边更远处还有两个同样的‘怪兽’。我们终于遇到对手了!历史上的第一次!坦克对坦克!”

“6磅炮炮手蹲在地板上,他们背对着发动机罩,满怀开战期待地给他们的炮上弹。我们仍然保持Z字形的行驶路线,穿过充满挖掘的堑壕之间的缺口。靠近一小段铁丝网防线时,我们向左转,右侧炮塔的炮手通过他的观察孔进行了一次瞄准试射,炮弹飞过了敌军坦克打在它的后方,对方没有回应。接着第二发炮弹出膛,打在对方坦克右侧,但依旧没有回应。”

“突然,弹雨袭来!犹如一阵伴随着飓风的冰雹,击打在我们坦克车体右侧,坦克舱内顿时飞溅起无数火花和碎片,一些碎片击打在我旁边的驾驶员的钢盔上,我的脸也被飞溅的碎片划破了。坦克乘员们纷纷趴下避弹。驾驶员低着头驾驶着坦克直行,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我们可以听到机枪‘哒哒哒’的射击声。另一梭子弹咆哮着击中我们坦克的侧边,碎片击打在发动机罩上,叮当乱响。很显然,对方已经对我们使用了穿甲弹。”

“利用倾斜不平的地面,我们驶出对方火力范围,然后转向,我们操纵左侧炮塔瞄准那个移动的目标,由于刚才遭遇毒气侵袭,炮手只能单手操纵,而且他的右眼也在毒气的侵蚀下肿了起来,只能用左眼瞄准。另外,由于地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坑,舱内的我们感觉就像在恶浪汹涌的海面上,一上一下的。这导致我们想精确射击实在很困难。第1发炮弹打在了那辆A7V前方30码的位置,第2发则飞到了它的身后……”

■ 上面两张图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坦克对决的主角。左上图是英军坦克指挥官弗朗西斯·米切尔少尉,他因为这次战斗而获得了军功十字勋章(Military Cross),战争结束后,米切尔退伍。右上图是德军坦克指挥官威廉海姆·比尔茨少尉中年时期的照片。

“当我们在跟德国坦克交战之时,我们的步兵站在战壕里满怀紧张刺激地观看着这场决斗,就像剧院里的观众。”

“在坦克机动过程中,我看到令我后怕不已的一幕差点发生。当时我们的坦克就要一头开进一条堆满人的堑壕里,幸亏他们的尖叫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在快速给坐在坦克后部的舵手发信号的同时并紧急转向,在灾难降临前一秒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又一梭射穿舷侧的穿甲子弹给我们带来第一个伤亡,一颗子弹射进舱内之后又打穿了舱后一名路易斯机枪手的双腿!我们没有时间给他敷裹伤口,他只能躺在地板上流血呻吟,他的头顶是一门6磅炮,身旁散落着空弹壳。”

“我们发动机的轰鸣声、令人心烦意乱的机枪‘哒哒哒’声、轰鸣的6磅炮声,都聚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各种噪音塞满了我们的耳朵。除此之外,汽油和火药的废气也搞得我们几乎窒息。”

“我们再次转身,以更缓慢的速度行驶。左侧的炮手小心翼翼地对正目标,开了一炮,但打在了那辆A7V坦克右前方的地面上。为了更精准地射击,我冒险停下坦克。”

■ 上图彩绘描绘的是1918年4月24日在维莱布勒托讷,米切尔少尉指挥的4086号Mk IV雄型坦克与德军A7V坦克交火的场景。

“这次冒险的停顿被证明是值得的:一发经过精确瞄准的炮弹打中了A7V炮塔(编注:正确来说应该是坦克首部,主炮右侧的装甲板上),使它停了下来。接着是另一发,坦克前部腾起的白烟证明它又被击中了!”

“炮手用他那浮肿的眼睛通过观测孔观察,激动地高喊胜利,但他的声音被咆哮的发动机声淹没了。紧接着,他经过仔细瞄准又发射了第三炮,又打中了!通过一个枪眼,我看到那辆坦克有一边倾侧了,紧接着一扇舱门打开,里面的乘员鱼贯而出。我们干掉了这辆怪物!”

“我马上给机枪手下命令,我们的机枪向逃跑的德军坦克乘员扫射。我扭头看看另外两辆A7V,它们还在缓慢地向前行驶。”

“因为德军步兵仍在进攻,我们的6磅炮朝他们的方向打了一轮又一轮,就像霰弹枪散射一样,给他们的进攻队形带来严重破坏。”

“现在,我想,我们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那两辆A7V还在缓慢地向前移动,如果它们立刻集中火力向我们开火,我们就要在这嗝屁了。”

“我们用机枪瞄准临近的一辆A7V扫射了一会,我且惊且喜地发现,那辆坦克缓慢地向后倒车撤退了,另一辆也同样如此。几分钟后,它们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 上图是1918年4月24日在维莱布勒托讷,德军561号“尼克泽”A7V坦克与英军坦克交手的彩绘,这是从德军角度描绘的。

因为561号A7V还能运转,比尔茨少尉又带着部下回到坦克中,将坦克开了回去,因为损伤和缺少操作人员,德军后来放弃了这辆坦克。另外,506号“墨菲斯托”A7V坦克在当天接下来的战斗中因为身陷巨大的弹坑而被抛弃。这辆坦克在7月14日被一支澳大利亚部队回收,并作为战利品保存至今。而542号“埃尔弗里德”A7V坦克也在这一天的战斗中因为翻车而被德军遗弃,1918年5月15日英军将它作为战利品回收并移交给了法军。

■ 上图是1918年7月,一名澳大利亚士兵正在检查被德军遗弃的506号“墨菲斯托”A7V坦克。可以看到车身上还有澳大利亚人的留言:“被澳大利亚第26营缴获。”“被第5坦克旅C连收藏。”注意澳大利亚人已经在车身正前方装上了钢缆,准备将其拖走。7月14日,第26营和英军一支皇家坦克部队将其修复。

■ 上图是2015年7月时,展出于澳大利亚战争纪念馆(Australian War Memorial)的506号“墨菲斯托”A7V坦克,它也是保存至今的唯一一辆德军一战坦克。

■ 上图是1918年4月24日在维莱布勒托讷的战斗中翻车的德军542号“埃尔弗里德”A7V坦克。

■ 上图是1918年5月,英军军官与542号“埃尔弗里德”A7V坦克合影。

■ 上图是1918年5月26日在法国北部的萨勒(Saleux),542号“埃尔弗里德”A7V坦克被法国军民围观。1918年底,这辆坦克在巴黎的协和广场(Place de la Concorde)进行了展出。

在米切尔的坦克撤出战斗后,中午12点20分,继续协同步兵作战的英军7辆“惠比特犬”Mk A中型坦克与德军的另外2辆A7V坦克——504号“施努克”(Schnuck)和525号“齐格菲”(Siegfried)——交火,击毁了其中4辆。在双方坦克交战之时,米切尔少尉的Mk IV坦克再次投入战斗,向这2辆A7V开火,结果被德军的迫击炮弹击毁了一条履带,比尔茨少尉不得不下令弃车逃生。

至此,这一天的坦克战基本落下帷幕。这场战斗证明,英军的Mk IV型坦克在机动性上要优于德军的A7V,但Mk IV雌型坦克和“惠比特犬”Mk A中型坦克都难以对抗火力强劲的A7V。

■ 上图是英军在一战时期使用的“惠比特犬”Mk A中型坦克。该型坦克1918年投入使用,重14吨,车组乘员3人,装甲厚度为14毫米,武器为4挺哈奇开斯(Hotchkiss)7.7毫米机枪,时速为13.4公里每小时。它是为了弥补Mk坦克等重型坦克速度过慢的缺点,以及为了快速突破敌军防线而设计的。

■ 上图这幅绘图展现的是1918年4月24日在维莱布勒托讷的战斗中,德军的A7V坦克扑向远处的英军“惠比特犬”Mk A中型坦克的场景。

未完成的武器

直至1918年11月11日停战协定签署前几周,战争仍显露出可能要持续到下一年的态势。协约国军正策划在1919年集中大批坦克发起攻击,而德国人也正给予新的反坦克武器的开发大开绿灯,提供极高的优先权限。

这些“胎死腹中”的反坦克武器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一款反坦克攻击机,即“加农炮”(Kanone)G.IVk型攻击机。该型机是以高性能AEG G.IV中型双翼轰炸机为基础改造而来,两个发动机和前半机身都覆盖了大量装甲,携带2门新式的贝克(Becker)20毫米机关炮,一门位于机鼻下方完全封闭的炮塔内,另一门则位于机背上。贝克机关炮是第一款非常成功的20毫米机关炮,可以轻易击穿1918年时期协约国军的任何一款坦克,尤其是居高临下射击之时。后来二战时期著名的厄利孔(Oerlikon)高射炮也是以其为原型研发的。

到了战争结束时,有4或5架G.IVk型攻击机完工,但它们似乎从未执行过任何反坦克任务。当时的军人已经有了用飞机反坦克的意识,但这一反坦克手段直至二战才付诸现实。

■ 上图是1919年在德国的比肯多尔夫(Bickendorf),原来德国的一架AEG G.IVk型攻击机,它已经是英国人的战利品,并涂上了英国皇家空军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