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特攻防战：英国与俄罗斯争霸中亚的关键转折点

作者:米南德    来源:历史心发现

19世纪30年代，随着拿破仑战争的彻底结束，沙皇俄国终于能腾出手来推进自己的东方战略。当时的他们有两大战略目标，包括土耳其占领下的君士坦丁堡和初步为英国掌控的印度。虽然圣彼得堡的宫廷更热衷于收复东正教圣地，但还是迫于现实而率先启动了次大陆攻略。

当然，此举也很快引起英国注意，进而演变为两个超级大国的中亚争夺。由于两强分别控制有印度斯坦和中亚斯坦，夹在其中的阿富汗山区便沦为焦灼之地。赫拉特攻防战的爆发，正是基于这层紧张关系的必然产物。

俄罗斯-波斯同盟

俄罗斯与波斯 速来存在高加索控制权争端

早在1813年，年轻的俄罗斯将军科特利亚列夫斯基就率军进攻高加索山区，并在今日的格鲁吉亚境内大破波斯对手。至此，传统的中亚强国已再无能力直面欧洲入侵，不得不通过南方海路向英印帝国求援。

到了1826年，波斯军队因收到部分英国援助。试图收复被俄罗斯夺走的格鲁吉亚山地。一开始，他们利用趁对方的兵力空虚，顺利夺回了大部分失地。但俄国人也很快调集大军卷土重来，将他们从思而不得的亚美尼亚城市埃里温赶走。波斯不仅丧师失地，还被迫再交付500万土曼赔款，并允许对方干涉自己的内部事务。

本和波斯签订攻守同盟的英国，却因害怕触怒俄国而搬出免责条款，拒绝履行任何军事义务。这主要因为拿破仑战争结束的巨大消耗，让本国政府债台高筑，不愿意轻易陷入任何与大国的战争行为。但此举也极大得罪了波斯人，让阿巴斯-米尔扎沙阿决定疏远他们，转而接近刚刚打败自己的俄国沙皇。不仅避免了更多直接损失，还能借助对方的支持，将阿富汗等传统目标拿到手。

消息传到印度的加尔各答，立即让英属印度总督府感到惊惧不已。由于波斯帝国的倒戈，俄罗斯的边界已经迅速推进到阿富汗西南边境。只要能拿下这片多山土地，就能轻而易举的攻向坎大哈，一路杀向印度西北地区。特别是物产丰富的赫拉特，是从高加索与伊朗进入北印度的重要线路。至于建立在杜兰尼王朝废墟上的众本地军阀，则根本没可能挡住大规模强攻。当地首领卡姆兰，更是性格残暴、心胸狭窄、性格莫测的典型阿富汗山头领袖。除继续同身边的政敌展开厮杀，根本无力顾及其他方向上的威胁。

身穿传统服饰的阿富汗山地武士

大军来袭

19世纪的赫拉特城风光

1837年，俄国人通过侦察得知，赫拉特城面积大约在4平方英里左右。城市北端还有1个砖石城堡，四周都设有望台。但却没有城墙与护城河拱卫。一旦进攻方突破城堡大门，还将面对后面的第二道城墙和旱壕。但总的来说，赫拉特的城防即便在中世纪都非常普通，在任何装备现代化武器的强手面前都不堪一击。

然而，作为主力的波斯人，却是向来不擅长保守秘密。在大军到来前数天，赫拉特城里早已是谣言四起。纷纷传说是波斯沙阿御驾亲征，只为夺取这个阿富汗山区的门户。卡姆兰继续沉溺酒色，把一切政事都交给大维齐默罕默德处理。

赫拉特城的大维齐 默罕默德

此人虽然同样残暴，但在处事方面还称得上干净利落。不仅命令赫拉特全城开始战争动员，还要求郊县农民提前收割庄稼，将收成全部运进城里储存。城里也同步展开大搜捕，尤其是那些跟波斯有关的可疑分子。最后，将城外的水井封死、房屋推倒，并将阻碍视野的果树园都全部砍倒。工匠们被匆匆召集，修补年久失修的城墙，并将所有的城门都封闭起来。

但默罕默德并不清楚，自己的城中不止有波斯特务，还有来自英国的间谍。当时，来自英属印度总督府情报机构的璞鼎查中尉，已经奉命潜入赫拉特城中侦察。主要任务就是确定赫拉特城有无可能被敌国当作进攻印度的基地，顺便也考察下阿富汗人是否有能力稳固防守，并调查俄国人在当地的活动情况。由于战事的突然降临，他和其他同伴一起彻底封堵在城中。

埃尔德雷德·璞鼎查是19世纪英国最出色的间谍之一

此时，有本地朋友向璞鼎查建议：与其待在城里无所事事，不如直接帮默罕默德防守城池。毕竟，等波斯人成功破城，已经为波斯出谋划策的俄国顾问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于是，这位首任香港总督的侄子，在第二天正式拜会赫拉特宰相。后者虽然对城中有英国间谍感到大吃一惊，但还是很高兴有西方军官出手相助。因为阿富汗人并不惧怕数量庞大的波斯军队，却对拥有现代军事技术和训练方法的俄国顾问心怀顾虑。

根据璞鼎查中尉后来的记述，波斯军队的确有大量接受俄罗斯援助。不仅让对方顾问指挥一线部队，还有整团的俄军士兵直接参与到攻城作战。鉴于他们的数量只有250人，并没有整建制的正规军南下，所以这支俄军团队很可能是波斯沙阿自己招募的“志愿者”团队。但不管怎样，俄国顾问还是给波斯军队带来了实质性改变。

御驾亲征的波斯沙阿

波斯人的压倒性优势

19世纪早期的波斯西式步兵

战役之初，阿富汗人按照传统套路，派轻骑兵袭击波斯人的前卫部队。但他们惊讶的发现，往日那些松松垮垮、一打就跑的羸弱步兵，居然迅速结成紧密方阵，并用齐射击迫使自己放弃冲锋。当阿富汗人试图包抄敌军侧后时，又遭波斯炮兵的猛烈射击，让对方队伍顺利开赴赫拉特山谷。

公元1837年11月23日赫拉特攻防战正式开启。波斯人选择从城西开始。阿富汗人则大开城门，以极为勇猛的姿态直面对方。其中，步兵不顾死活的向波斯中央阵地猛扑，骑兵则快速从两翼帮助夹击。但波斯军队在接受俄国顾问指导后，战场作风日益顽强。双方从上午鏖战至黄昏，波斯人是牢牢守住阵地，并将阿富汗人全部压回城中。

大量使用火枪的阿富汗民兵

次日，更为残酷的围攻战开始。在见多识广的璞鼎查笔下，这就是一场充满中世纪式残酷的血战。比如阿富汗人依然用斩首记功，所以会有勇士不断提着人头来到默罕默德面前换赏钱。当然，他们也和以斩首记功的中国军队类似，在大战后不是想着首先追击敌人，而是赶紧分散开来斩取敌方脑袋。这样的行为在英国人看来愚蠢至极。因为总有冒领首级之事发生，特别是用战死同伴的首级冒充。等到默罕默德发觉不对，肇事者早已溜之大吉。

随着战事推进，波斯人也逐渐攻入了城中，但又不足以全面合围赫拉特。更可笑的是，他们也无力阻止阿富汗人偷偷越过城墙，去城外种田或放牧。在经过早期的激烈厮杀后，双方都显得疲倦不堪，倾向于简化复杂的作战流程。进攻方不断用大炮轰塌墙体，守军就会在晚上把塌陷部分修好。阿富汗人一到晚上就去偷袭波斯军营，但总是被对方给一次次打回来。

19世纪的波斯野战炮兵

不过，波斯炮兵还是给璞鼎查留下了很深印象。除了使用榴弹炮和小型加农炮外，还有源自印度的野战火箭。当阿富汗人在城墙上放枪时，这些火箭就拖着长长的尾焰飞过他们头顶，落到城里引发火灾。但对赫拉特城损害最大的还是臼炮，能漫无目标的随意射击城中建筑，给守军带来恐怖和死亡。在几周的轰炸过后，赫拉特已是一片瓦砾。

璞鼎查甚至看到过1门土耳其式的超级重炮。这种战争巨兽以前从未出现在中亚的战场上，只用1发炮弹就能轰塌一大段城墙。只是对这种怪物武器知之甚少，让波斯炮兵并不熟悉如何操作它。仅仅使用几次，就在开火时因基座坍塌失去了作用。

艰苦的对峙

深受俄罗斯影响的波斯步兵

最终，经过5个月的围城和厮杀，双方试探进行和谈。波斯沙阿要求赫拉特允许波斯人休整补给，便带着他们一起去远征印度。但默罕默德一听到要求卡姆兰亲自到城门献降就立即回绝。因为他一直对烂醉如泥的君主报告自己正在全面击退敌人，怎么可能在这一刻戳破自己的谎言呢？

这次和谈失败后，来自俄国的“和平观察员”斯莫尼克伯爵也不顾身份，亲自接手了战事的指挥。波斯军队进攻也更加凌厉而有效率，让城中的阿富汗人处境艰难。为了缓解城里的粮食紧张，只能把600名老人孩子放出城去，却又被围攻者用刺刀逼着回到原位。于是，城头的阿富汗人也不再客气，直接朝着老人孩子们开火。最后，还是残暴对比中认输的波斯人，让开一条道路，让这群可怜的人侥幸逃生。

1838年6月24日，也就是在围攻战进行的7个月后，斯特凡莫伯爵指挥波斯人发动了最后总攻。首先是密集猛烈的炮轰，然后从五个方向同时对赫拉特城发起步兵攻击。背水一战的阿富汗人也是拼命堵击。在一处形势特别危险的地方，波斯登城部队已经获胜，守军士兵则悉数阵亡。但更多阿富汗守军拼死赶来增援，勉强将对手打了出去。甚至连亲自赶赴缺口督战的默罕默德，都因震惊而跌坐在地。

此刻，还是璞鼎查让老宰相重新振作了起来。他手拿着代表赫拉特城最高权力的权杖，疯狂的驱赶着那些准备逃跑的士兵，把他们赶回到缺口处拼命。所有阿富汗人被这个疯狂举动所惊吓。他们拼死冲下城墙，沿着缺口处的土堆向波斯军队发起反冲锋。在一番前所未有的血腥搏斗后，将波斯军队的总攻击退。

尽管阿富汗人已经展现出令人钦佩的勇敢和强劲战斗力，可是如果没有外力干预，波斯军队完全能够最终攻下赫拉特。最终援救赫拉特的并不是其他阿富汗领主，而是英国人。

在得到璞鼎查急报后，他们一边向俄国施加外交压力，要求他们立刻停止援助波斯人进攻。同时派出一支特遣舰队奔赴波斯湾地区向波斯人施压。到1838年6月19日，甚至用舰队占领哈尔克岛。

当英国特使携带外交信件抵达赫拉特前线，波斯沙阿只对他问了一句话：“如果我不退兵，是否意味着（和英国的）战争？”在得到确定无疑的回答后，赫拉特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当年9月9日，英国外交特使目送着波斯大军离开赫拉特，从而预示着俄国进攻阿富汗的战略无果而终。这也被看作是英俄中亚大博弈中的战略转折点。后者从此改道哈萨克草原，并因此拉开了对中亚三大汗国的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