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马车夫的陨落:法荷战争

来源:芝兰学社

前言

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十七世纪对于尼德兰来说似乎是充满荣耀与辉煌的时代。这个立于西欧一隅的“离经叛道”的共和国,以自己的勇气与顽强迫使称霸世界的西班牙帝国屈服,让顽强的不列颠对手难以对抗,宽容的文化与民主的体制使它区别于诸多君主国家和宗教狂潮,成为一方安逸的乐土。然而,放眼四邻,在西班牙帝国日渐衰落的同时,一个庞然大物注定要打破共和国盛世的幻梦,并和海峡对面的老冤家一起,埋葬共和国的辉煌…
1.太阳王与法兰西霸权
三十年战争颠覆了哈布斯堡家族的欧洲霸权。奥地利虽然实力保存,对帝国的控制力却大大减弱,而西班牙的国库债台高筑,引以为豪的陆军与海军也在对法战争与对英远征中遭遇惨败。从十七世纪中叶起,法兰西已经是实质上的西欧霸主。它拥有凌驾于各个国家的人口规模和财富,1660年,法国有2000万人,西班牙与英国各为500万、意大利600 万、荷兰共和国200万。当时的神圣罗马帝国,包括德国、奥地利、波希米亚与匈牙利,总人口约为2100万,但这个帝国徒具虚名,又因“三十年战争”国势衰微,帝国境内又分裂成400多个敌对的主权国。这些小邦每个最多不过200万人口,却都有自己的统治者、军队、货币和法律。而法国在1660年后已是一个地理上统一的国家,拥有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和西欧最庞大的军队。

(路易十四时代的疆域,注意这是法荷战争之后的版图,基本已经奠定了现代法国的疆域范围)

自奥古斯都以来,没有一个王朝像路易十四时代的波旁王朝一样拥有如此多伟大的作家、画家、雕刻家与建筑家,并在礼节、时尚、思想、艺术上被他国艳羡模仿。外国人视巴黎为心智修养与教育的中心,许多意大利人、德国人甚至英国人,都认为巴黎较其故乡更可爱。欧洲各国的君主仰慕法国宫廷的生活方式,并以讲法语为荣。许多德意志和俄罗斯王室甚至不屑于讲自己民族的语言,也想讲一口流利的法语。

(凡尔赛宫,太阳王统治的象征)

法国国王以他傲人的军力与国力迫使西班牙的国王岳父承认法国大使的优越地位,凭借没收阿维尼翁领地的威胁让罗马教廷对这些“北方蛮族”又畏又怕。他还派遣兵力去支援神圣罗马帝国与奥斯曼土耳其的冲突,援助葡萄牙反抗西班牙的起义,并让尼德兰人承认法王对他们的“保护”并为此支付高昂的费用。通过外交和军事上的胜利,法兰西的权势在欧洲大陆上是显得那般宏伟,而它的敌人却都忙于彼此的厮杀与内部争斗,难以抽身。 
黎塞留铸就了一个如此辉煌的帝国:它拥有数不尽的文学与科学方面的天才,拥有辉煌的宫殿与教堂,拥有一支强大而可靠的军队与足智多谋的将军们。其辉煌长达半个世纪之久,法国的前景可比之为一幅史无前例的耀目图画,以人们的鲜血绘出了多彩多姿的画面。
2.尼德兰的暗流涌动。
尼德兰依然处于分裂之中,其中更亲近天主教信仰,更保守的南方那部分归属西班牙统治。他们宁可由遥远而国势渐衰的西班牙统治,也不愿由北方的新教徒统治,更不愿被随时威胁着他们、要吞并他们的法国邻居来统治。《比利牛斯和约》把大部分阿图瓦省割让给法国,《亚琛条约》又把杜艾和图尔奈两地给了法国,《奈梅亨和约》给了法国瓦朗谢讷、莫伯日、坎布雷、圣奥默、伊普尔等地。而共和国和法国一样无情。西班牙急于撤回它的军队,停止与法国作战,于1648年订立《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不仅同意割让给尼德兰共和国以前在佛兰德斯、林堡、布拉班特等地占领的土地,也同意关闭斯海尔德河(River Scheldt)的对外贸易。这个令人窒息的侮辱,使安特卫普的商业面临瘫痪,影响了西属尼德兰的经济和贸易。因此,政治侵略渐渐深入到国家内部。

(南部为西属尼德兰,处于西班牙的保护之下)

北边的七个省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值得骄傲、所向无敌的 共和国。它的扩张和财富,使其四周的邻国又惊奇又妒忌。这是一个与其他各国完全不同的国家,没有国王。每个城市几乎完全独立,由当地有钱的公民组成市议会统治。每个市议会派代表参加省民大会,每个省民大会又派代表参加全国会议,而全国会议专管省与省之间的协调及外交事务。这种政体,至少对尼德兰的商业巨子而言,是非常理想的,因为他们的财富全赖共和国对外贸易的扩张而增加。可是也有人反对过这种商人的寡头政治,那就是尼德兰唯一的贵族势力威廉一世——沉默的奥兰治 (Orange)和拿骚(Nassau)王室的后代——曾经在荷兰顽强抵抗西班牙侵略的那段最艰难的时期,领导全国渡过难关。因此,全国会议为纪念他对国家的功绩,特别任命他做省长及军队的总司令。而且,省长与 总司令这两个职位,都是世袭的。他掌握军队的控治权,足以使他随时推翻当时的寡头政治共和国,成立一个贵族化的君主专制国家。共和派与君主派的冲突使得共和国处于无形的分裂危机之中。
尼德兰最大的经济来源是发展、开拓对外贸易。1652年,它取得了好望角,又建立了开普敦市(Capetown)。荷兰东印度公司历时198年之 久,平均每年付给股东18%的股利。荷兰的对外贸易1740年之前,一直是世界第一。1665年,共有2000艘欧洲商船在海上行驶,担任海上商业运输工作,其中1500艘是属于尼德兰的。当时全世界一致认为,尼德兰的商人和银行家是最能干的。那时的阿姆斯特丹银行,几乎经营一切现代银行经营的业务。价值百万元金额的交易,在一个小时内可以处理完毕。
 凭借庞大的海军与迅速发展的工业,尼德兰积攒了巨大的财富。但共和国缺少英吉利海峡那样的天险,不可能单靠海军保卫自己和那些令人垂涎的财富,这将为共和国带来巨大的灾难。
3.有代价的和平——遗产战争与三国同盟
1665年,西班牙的菲利普四世逝世。路易十四借机宣称他的妻子,菲利普四世的女儿理应享有对西班牙的弗兰德斯领地的所有权,并凭借这个理由在1667年向弗兰德斯发起进军。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利奥波德对此袖手旁观——根据保存在卢浮宫的协议,他已经和路易十四达成了协议,以弗兰德斯换取皇帝在西班牙的权益。三万五千名士兵在国王本人(实际指挥为法国名将蒂雷纳)的率领下进军弗兰德斯,八千人进军敦刻尔克,最后四千人进军卢森堡。路易十四时代的军事改革使得法国边境上分布着众多补给站和仓库,从而保证法军远征时的后勤补给。而军衔和荣誉也不再局限于那些古老的血统,使得军纪与士气大大提升。这支大军在西属尼德兰的进军仿佛郊游一般,西班牙的八千士兵被法军轻松粉碎。之后,以工事修缮出名的沃邦便在占领地区修建起一座座雄伟的要塞。

(17世纪欧洲名将蒂雷纳子爵)

但这样的胜利远远不能满足法兰西巨兽的胃口。孔代亲王妒忌蒂雷纳轻松获取的功勋,向国王提出了征服佛朗什的建议。1668年,二十万大军在弗朗什-孔泰汇合。这个高度自治的省份在西班牙国王的保护下,而邻近的城市贝桑松则属于神圣罗马帝国。但这些在二十万法国军队面前脆弱不堪。孔代亲王和他的副手,同时也是日后的法军名将卢森堡公爵蒙莫朗西包围了城市与要塞,在三周内就占领了整个省份。法国人在获取功勋的同时,也引起了整个西欧的畏惧。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开始四处奔走,呼吁联盟。邻近佛朗什的山民——瑞士人也对高卢雄鸡的爪牙心生警惕。一直讨好法国人的尼德兰共和国也开始谋求针对法王的包围网。共和国的著名领袖约翰·德·维特和友人英国驻大使坦普尔骑士达成了限制法国的协议,在三十年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强国瑞典也加入了这份协议。英国,尼德兰,瑞典这三个国家组成了三国同盟,联合其他对法国心生警惕的国家(其中并不包括皇帝,因为以前签订的与法王的协议,他只是口头呼吁)向法国提出停战要求。

(约翰·德·维特)

面对共和国的要求,路易十四的心情可想而知——在他眼中,尼德兰这样的蕞尔小国居然敢于阻挡在他面前,对他简直是莫大的羞辱。但路易十四的心智虽比不上凯撒,却也懂得审时度势。他自知法国尚未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便同意了和约的签订——以一种恼怒又隐忍的心态。1668年6月2日,一位尼德兰的市长主持缔结了西班牙与法兰西的合约。这对共和国而言无疑是彰显自己地位的荣耀,并且和约还迫使法兰西放弃了已经占领的弗朗什-孔泰,这让法国人认为自己遭遇了奇耻大辱。尽管其他国家认为法国已经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对它拥有的强大力量而言),但尼德兰却对没能让法国占领的佛兰德斯地区归还西班牙而失望。事实证明,他们对此的顾虑是对的。法国人很快便会以法属尼德兰的领土为跳板,发起对共和国的复仇。法属弗兰德斯是通往尼德兰的门户,在路易十四对共和国妥协的时候,他便已经在思考如何消灭这个国家。

(风度翩翩却又傲慢冲动的路易王)

4.战火燃遍全境
共和国的远远没有它预想的那么安全。尽管一度与英国,瑞典结为同盟,但前者本来就是共和国的海上对手,后者对限制法国的兴趣也并不强烈。法国的外交大臣雨果·李奥纳收买了瑞典议会,赢得瑞典不干涉战争的承诺,随后便与英国展开同盟协议。在第二次英荷战争落败后,不列颠便对海峡对面的对手耿耿于怀。1670年《多佛条约》的签订标志两国正式结为对抗共和国的盟友。法国还联合了科隆与明斯特的大主教以及巴伐利亚公爵,约定一同向共和国宣战。同时,路易在国内大力扩军,大兴土木,法国并没有为失败的阴影笼罩,反而变得更加强大。但此时的共和国却深陷共和派与亲王派的冲突造成的分裂中,对外界的危机表现出不应有的迟钝。它的海军依然纪律严明,但陆军却充斥着无能的权贵子弟或顶替军役的地痞流氓,掌权的共和主义者却缺乏足够的决心和掌控力去进行改革。
放眼此时的欧洲,帝国皇帝忙于应对匈牙利人的叛乱和土耳其人的威胁,西班牙优柔寡断,经济衰落,瑞典被谈判麻痹,联邦日渐衰落,俄罗斯更对此鞭长莫及。抓住这个机会,法兰西之王以前所未有的国力与决心开启了战争。超过五千万法郎被投入到战争中。30艘战列舰与上百艘英国战舰汇合,十一万法国军队开赴边境,两位德意志主教也支援了接近两万的兵力。而与之对抗的尼德兰人呢?贪婪的商人们将大量国内生产的军火都卖给了谋划阴谋的法国人,共和国内部因为权力斗争分裂越来越明显,能来抵挡蒂雷纳、孔代、卢森堡、沃邦、法国的三十万大军和一支强大的炮兵的仅仅是一个体弱多病、无论围城或者攻守都毫无经验可言的亲王,以及当时组成荷兰全部警卫部队的将近二万五千名素质低劣的士兵。二十二岁的威廉·奥伦治亲王刚刚根据百姓的心愿,被选为陆军统帅。
战争前期的过程几乎没有详细陈述的必要,因为这只是一个个报出共和国沦陷的要塞群的名字。共和国的防线在士气高昂,训练有素的法军面前一触即溃。试图援助共和国的洛林公爵被法军轻而易举地摧毁。以坚固著称的马斯垂克要塞在沃邦的新式围攻战术面前只坚持了两个星期之久,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共和国的要塞在八十年战争中让精锐的西班牙弗兰德斯军团也吃尽苦头,甚至于在漫长的围攻中发生了哗变。但沃邦凭借战壕推进逐步攻克的攻城战术让这成为了历史。其确立的攻城战术一直沿用到20世纪。奥伦治亲王本想靠莱茵河阻止法军的推进,但法国人却找到了一支干涸的支流,在国王的亲自指挥下,法军只损失了一位冒失的公爵(他喝醉了)和几位骑兵,而对面的2个荷兰步兵团与数百名荷兰骑兵面对法兰西的军势,没做出什么抵抗便选择了投降。
 1672年6月20日,乌德勒支城沦陷。尼德兰七省中已有五省陷于法军之手。换而言之,超过60%的国土在没有大规模抵抗的情况下被法军占领。共和国人心惶惶,而法军还在向阿姆斯特丹进军。共和国的未来一片黑暗,德·维特不断派遣使者同法国国王议和,而路易与其大臣的傲慢在此时显露无遗:他一遍遍地拒绝使者的恳求,以至于四位使者只能声泪俱下地哀求国王的仁慈。最后,法国开出了极其苛刻的和平条件:
1.割让莱茵河以南的所有城市与堡垒。
2.支付这次战争中法军消耗的一切军费
3尼德兰对法国免除关税,法国的船只和军队可以在尼德兰共和国的国土上随意通行。
4共和国每年向法国交纳贡金,改宗天主教。且需要在缴纳的饰品上铭刻“尼德兰人的自由由路易十四国王赐予”这般字样。
5法国享有的特权,英国盟友和两位德意志主教也应该享有(尽管德意志军队还在尼德兰国土上烧杀抢掠)
毫无疑问,如此对待一个伟大的民族是极为不明智的。战胜者的傲慢让战败者民情激愤。奥伦治亲王上位的呼吁越来越高,而维特的声望跌落谷底。8月26日,维特和其兄弟在海牙被杀害,奥伦治亲王掌握了共和国的大权。在这之前,1672年被称为“Rampjaar”(灾难之年)意为在这一年,难以抵抗的天灾降临了共和国,但这已经是过去式。在这之后,1672年将被尼德兰人称为“奇迹之年”。因为在这一年,尼德兰人以上下一体的团结和决心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

(法军进攻路线)

5.奇迹之年与共和国的火种
奥伦治亲王和联省的官员们选择了唯一可以阻挡法军攻势的手段——破坏大坝,用海水铸就一条难以跨越的护城河。阿姆斯特丹城郊的农田以及邻近的城市皆被淹没,淡水与粮食皆极为缺乏,但民众们却少有怨言。当查理二世的宠臣白金汉公爵来劝说亲王妥协时,他诘问:“陛下,难道你没看出你的国家已经失败了吗?”,而他得到的亲王的回答是“我的国家处于危难之中,但我不会看到它覆灭,因为我会在联省的最后一条战壕里战死!”诚然,共和国在陆地上被击败了,但它在海上依然坚不可摧。海水的涌入使得荷兰的强大海军足以捍卫首都的安全,而英法联合舰队在共和国海军上将吕泰尔将军的率领的共和国海军面前被击溃,难以威胁尼德兰的海岸。阿姆斯特丹被保住了。

(热爱尼德兰共和国的威廉三世)

在城内一片混乱的时候,人们纷纷前往银行想要在手中的钞票称为废纸之前将白银兑换出来。许多人都心灰意冷,认为这些白银肯定已经被贪污或征用——但他们却在阿姆斯特丹银行看到了一箱箱保存完好的白银。即使银行一度因为火灾重建,这些市民的财富却一直按照法律保管着。一方面这件事同样激发了共和国民众的爱国主义,使得他们同仇敌忾,对抗法国人看似难以阻挡的大军。另一方面,这也和印度洋上飘扬着共和国旗帜的商船舰队一起,为我们揭示了共和国的力量源自何处。
 相比共和国的统治者,奥伦治亲王更认为自己是尼德兰的公民。他将全部家当以及公职收入都捐给国库,积极地游说欧洲各国支援尼德兰抵抗法国的行动,而法国的高歌猛进也引起了欧洲诸国的恐惧。瘫痪的神圣罗马帝国和分裂中的西班牙帝国都被唤醒。(西班牙属)佛兰德斯总督派遣军队去支援共和国,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让名将蒙特库科利率约两万援军支援,勃兰登堡选帝侯也开始动员自己的两万五千名士兵。而路易王尚未察觉即将到来的围攻,他带着心满意足和征伐的荣耀离开了尼德兰,在他身后是不断集结的敌人,疲惫的士兵和骚乱不断的占领地。
 
6.傲慢,偏见与大战
路易王犯了一个错误——他选择听从国防大臣而非两位卓越将领的谏言,将大军分散于各个堡垒,逐个省份地布防。这使他错过了一举消灭共和国的最好时机,让敌人重新集结力量。而此时法军的野战部队却因为防御战略大大减少。蒂雷纳子爵不得不率军前往威斯特伐利亚,阻止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的增援,而奥伦治亲王则凭借西班牙佛兰德斯总督(这位总督要比枢密院有决断力得多)的及时增援一直坚守。法军在尼德兰的占领区大肆劫掠,其残暴程度与他们作战时的英勇气概形成鲜明对比。这进一步导致尼德兰平民对法国统治者的憎恶。
为了抑制神圣罗马帝国的敌意,法王的金钱和密使穿梭于每一处德意志诸侯的宫廷,用伏尔泰的总结便是“”没有一个德国宫廷不是法国津贴的领取者”。法国使者在匈牙利煽动叛乱,在德意志宣扬亲善,又在英王查理二世的耳边诱惑他无视英格兰议会的不满,继续对尼德兰的战争。但法国大使的努力无法阻止利奥波德皇帝的宣战通告。这位虔诚于天主教的皇帝祈祷着圣母的保佑,保佑帝国军队在对抗“教会长女”时能取得英勇的表现。
但事情往往不遂人愿。法兰西的海军如同以前的罗马人一般,同海对面的邻居学习了航海技术,并迅速崛起为一个海上强国。在海军名将迪凯纳和图尔维尔的带领下,法国海军一度压制了尼德兰-西班牙联合舰队,还击败了共和国的“海神”吕泰尔。而法国陆军也一如既往地强大。在马斯特里赫特围攻战中,沃邦将围攻壕和进攻战壕结合,在国王出征地鼓舞下,法军只用八天便攻取这座“通往联省的钥匙”法军以严密的军纪惩罚那些失败的军官,但这一事实背后暗含着一个更致命的危机:共和国不仅没有被摧毁,甚至可以发起反攻。法国国王的用心、沃邦的天才、国防大臣卢瓦的严加警惕、蒂雷纳的丰富经验和高超本领以及孔代亲王的积极勇敢,全都无法补救保留要塞过多、部队分散削弱以及没有占领阿姆斯特丹这一错误。孔代亲王试图一举刺入共和国心脏的努力宣告失败,蒂雷纳子爵没能阻止神圣罗马帝国和共和国军队会师,也没能阻止奥伦治亲王的反击。就连路易王的盟友也开始离他而去。
英国议会一直将法国视为威胁,但碍于亲法的查理二世的态度,不得不和法国结为同盟。而漫长又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争让奥伦治亲王在英格兰的密使抓住了机会。他游说议会成员,警告他们关于法国的威胁,最终英国同意向尼德兰“购买”一部分它占领的殖民地,同时退出战争,不再充当法王的雇佣军。德意志邦国的盟友自然也随之退出战争,法国必须孤身面对包围它的诸多强国。
路易王并未因此胆怯。为了防御西-德联军对本土的进攻,他不得不带着大量俘虏和战利品从尼德兰占领区撤退。他同时向对抗帝国军队的蒂雷纳派遣一支将近两万三千人的军队;向抗击奥伦治亲王的孔代派去一支四万人的军队;在鲁西荣边境上布署一个兵团。一支载运士兵的舰队一直驶抵墨西拿与西班牙人作战,法国的陆军扩编至十八万人。国王本人再度御驾亲征弗朗什—孔泰。他到处既防守又进攻。通过恩威并施的手段,他迫使瑞士人拒绝给予帝国军事通行权。而补给充足,技术精湛的法军花费了六周便让整个弗朗什-孔泰宣告投降。
在路易王亲率的法军以碾压之势攻取弗朗什-孔泰时,蒂雷纳麾下的法军却要抵抗人数多得多的帝国军队。蒂雷纳子爵多路出击,他假装原地休整,构筑假防线,却让部队化整为零穿过小路之后重新集结以实现出乎意料的奇袭,先后击溃同皇帝部队汇合的洛林公爵和布尔农维尔亲王,让帝国军队无法顺利集结,以区区两万法军便牵扯了超过五万帝国军队,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在科尔马尔,他的奇袭让勃兰登堡选帝侯狼狈撤退,军队四散而逃。而在迪尔凯姆,蒂雷纳完成了他最光辉的战争杰作。
迪尔凯姆战役
时间:1675年1月5日
参战方:法军VS勃兰登堡选帝侯
兵力: 约二万余人VS约七万人
指挥官:蒂雷纳子爵 VS【大选帝侯】腓特烈·威廉
战役过程:蒂雷纳子爵首先发起进攻,以佯攻吸引了帝国军队的注意,随后派遣分队从山区绕过敌人左翼,攻占了迪尔凯姆这个城镇据点,使得帝国军心动摇。腓特烈试图夺回城镇,却遭遇火炮轰击和法军步兵的冲锋,后者是欧洲最先配备固定刺刀的军队之一。帝国军反攻失败后,蒂雷纳集中局部兵力猛攻其右翼,火炮和冲锋击溃了勃兰登堡军队的士气,在遭遇三千四百余人伤亡后,腓特烈决心撤退。蒂雷纳以极其轻微的损失让阿尔萨斯回到法王手中,勃兰登堡军队则返回了莱茵河东岸。
结果:法军损失轻微不计,杀伤帝国军队三千四百余,俘虏两千五百人。在东部战场,蒂雷纳以最薄弱的兵力牵制了整体上四倍于己的帝国军队,并多次取得大胜。
虽然蒂雷纳子爵战果累累,低地地区的大孔代亲王与奥兰治亲王的战斗却陷入焦灼。共和国招募了更多的军队,使得它对这一方向的法军形成数量优势。再加上盟友的支援以及奥兰治亲王的卓越才华,都让这片战场变成了一个绞肉机:双方都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只能一点点的彼此消耗,让佛兰德斯的农田与沼泽被鲜血浸透。
为了与蒂雷纳子爵抗衡,皇帝让在对土耳其人战争中取得辉煌战果的蒙特库科利将军率领帝国军队。这是同盟中唯一一位能与蒂雷纳子爵抗衡的将军。1675年7月27日的萨尔茨巴赫战役中,一枚炮弹意外命中了蒂雷纳子爵。他的阵亡为法兰西的辉煌蒙上了一层阴影,也是同盟难得的福音。在他死后,帝国军迅速攻入阿尔萨斯地区。在特里尔,科雷吉元帅坚决抵抗,但由于人数上的差距最终还是遭到俘虏。法国军队爱戴蒂雷纳子爵,也因为他的阵亡遭到沉重的士气打击。而长期围攻与战斗带来的人力损耗也成为法国沉重的负担。孔代亲王在东部阻挡了蒙特库科利的攻势,很快,这两位老将将一同退休,结束自己辉煌的军旅生涯。

(战功赫赫的大孔代亲王)

虽然奥伦治亲王一再扩军,一度让尼德兰陆军达到八万之众,但他的天赋还不足以弥补共和国与法国的差距。法军在战场整体上仍然处于攻势。尽管蒂雷纳和孔代这两位优秀将领先后离开,但他们培养的一众优秀军官和将领依然支撑法军四处出击。在低地地区,路易王在沃邦元帅的协助下不断攻城掠地。在洛林,科雷吉元帅一改之前的冲动易怒,谨慎地把守着王国东部的门户,多次挫败洛林公爵的反攻意图。纳瓦依元帅在比利牛斯击败了西班牙人,甚至追杀到了西西里岛。法国海军依然在地中海压制着西班牙与尼德兰,在1676年3月21日的阿古斯特海战,迪凯纳指挥的法国海军击败了荷-西联合舰队,尼德兰“海神”吕泰尔阵亡。国王的弟弟菲利普亲王和卢森堡公爵联手在卡塞尔击败了奥伦治亲王。路易王或许缺乏将计划持之以恒的决心,因此法国的很多胜利果实都没能转化为实际收益。但对于法国的敌人和邻居而言,这个在海上和陆地上都取得全面霸权的国度是显得那般不可思议和令人畏惧。某种意义上,正是法国太过辉煌的胜利,使得他的外交环境进一步恶化。
 然而,相比法国的敌人,它遭遇的不幸简直不值一提:法国国王把敌人从欧洲一端压逼到另一端。他进行西西里战役所花的钱比精疲力竭、处处受挫的西班牙少得多。他还为哈布斯堡家族树立新敌。他策划煽动匈牙利的骚乱。他派驻奥斯曼朝廷的大使催促这个国家把战争扩展到帝国境内,尽管他还不得不出于礼仪,对帝国给予一些援助,来对抗那些由于他的策略而招惹来的土耳其人。他单枪匹马压垮所有敌人。因为他当时唯一的盟国瑞典正在进攻勃兰登堡选侯。
虽然法国在战场上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胜利与荣耀后必有其代价。国内人民的重担已无法承受,波尔多与布列塔尼有叛乱发生。法国南部的农村在饥饿边缘挣扎,多菲内的老百姓靠着用橡子与树根做成的面包度日。当尼德兰与英国的联络日渐紧密时,路易同意了尼德兰提出的和谈,1678年8月11日,他签订条约归还他所占的联合行省的全部领土,并降低荷兰货物进入法国 的关税。他以这些让步强迫分裂中的西班牙将弗朗什·孔泰割让给法国 ,连同法国东北边境与西属尼德兰接壤的十几个市镇。他与利奥波德签 订条约,法国取得布利沙克与弗赖堡两个战略城市,阿尔萨斯与洛林仍归法国。路易与欧洲国家签订的《奈梅亨条约》(Treaty of Nijmegen, 1678—1679年)与《圣热尔曼条约》(1679年)是联合行省的胜利。因为在一场旨在消灭它而进行的战争的最后,共和国显得只居次要地位。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最初只处于辅助地位,现在却一变而为主要当事人。但路易也没有失败,他的势力已经凌驾于神圣罗马帝国与西班牙之上,他已到达渴望已久的莱茵河。
路易王是他的不幸盟国——瑞典的坚定大胆的保护者,使之不受丹麦国王和勃兰登堡选侯的侵犯。他要求丹麦把它从瑞典手中夺走了的全部土 地归还瑞典;降低波罗的海的通行税;荷尔斯泰因公爵在他所辖各邦复位;勃兰登堡选侯让出已被他征服的波美拉尼亚;威斯特伐利亚条约重新逐条履行。在欧洲,从东到西,他的意志就是法律。勃兰登堡选侯给法国国王写了一封恭顺服贴的信,按照习惯称国王为大人,恳求国王把他攻占的地方留给他,并向国王保证,愿竭诚效犬马之劳。选侯的恭顺和抵抗全都徒劳无功。瑞典人的征服者必须归还他所有的胜利果实。法兰西国王俨然成为了全欧洲的主人,以奥古斯都一般的儒雅却不容置疑的口吻发号施令。
7.战后余波
对于法国
法国国王的威势在这场战争中达到顶峰。他即位以来所向无敌,被围之城无不攻克,各方面都胜过联合起来的敌人。他连续六年使欧洲胆战心惊、丧魂失魄,最后成为欧洲事务的裁决者、平定者和绥抚者。他把弗朗什—孔泰、敦刻尔克和半个佛兰德斯并入他的疆土。他是当时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的国王,是其他国家的楷模,是整个欧洲的裁决者。但路易十四暴露出的如好大喜功,不够坚定,目光短浅等种种缺陷已经为随后的无意义的战争和欧洲灾难埋下了伏笔。太阳冉冉升起,但终要落下,而他赖以发光的燃料正是那些被王者野心卷席的芸芸百姓。
对于尼德兰
威斯特伐利亚条约之后,共和国一度成为欧洲最为富饶的国度。海上霸权,商业影响和外交网络的结合使得它无愧于“海上马车夫”的称号。但灾难之年虽然没有毁掉共和国,却让它的财富与影响力再也赶不上往昔。法国成为了欧洲的仲裁人,而尼德兰只能带着血仇谋划着复仇,为此,它将会大力加强与英国的联系,以至于促成了后世的光荣革命,并推动海上霸权从尼德兰到英格兰的转移。尼德兰的黄金时代还没有结束,它依然有与法国人针锋相对的能力,但它的辉煌已然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