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的兵,林彪的将

先说说林彪的兵。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广西贵县(今贵港市)大岭公社插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时值暑夏,一天晚饭后,几个村民和我们一起在村边的苦楝树下纳凉闲聊。眼前脚下,是碎月闪烁的西江,静静的江水蜿蜒远去,连同天边朦胧的群山,给人无尽的遐想。我们的话题也漫无边际,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劳苦人民得解放”的那个岁月。“改朝换代”的一刻总是令人难忘的,一个村民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当时的一些事情。

“当时是四野部队解放这里的吧?”我随口问了一句。

“什么四野?”他一愣,“哦,就是林彪的部队。”我解释道。乡下人当年也许搞不清什么三野四野。

“不,开头不是,后来才是。”他摆摆头,又点点头。

这一来到我搞不清了,因为以前我只知道解放我们广西的是林彪麾下的四野。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刚开始,”他吐了一口烟,俨然记忆犹新,“来的解放军出来买菜,见了一头猪,不管你卖不卖,扔你八块光洋,拉了就走。我们问他们是哪里的队伍,他们回答‘我们是刘伯承的部队’.后来过了大约有一个星期吧,又来了解放军。后来的这些解放军,每次出来买菜,如果要买你的东西,不管是青菜还是肥猪,总是很客气地先问‘老乡,你卖不卖?’,如果你不卖,他们就走,不会为难你。

我们见这些解放军好像有些不一样,忍不住又问他们:‘你们是哪支队伍?’他们说,”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话音中颇有好感:“我们是林彪部队。”

不过,你要是以为林彪的兵都是这样文雅,那就大错特错了。且再听我讲个故事。

也是我月夜下,西江边听“林彪部队”往事的那个岁月,我一个少年时代就相识的朋友,也是在他插队的地方,我的家乡广西玉林(上面说的贵县原属玉林地区,上世纪九十年代划出去成地级贵港市)农村“广阔天地炼红心”的时候,听到并向我讲述了这个故事:

村里有个老头,有一次闲聊时,漏了嘴(这种事在当时还是容易招祸的)。原来解放时,他曾和土匪们搅和,至于他是真土匪,假土匪,抑或是流氓无赖二流子,无从考证,想来应不是善类,但也够不上枪毙的角色。当时正是四野百万雄师高唱“林总司令命令往下传,红旗一展大军齐向前”,风卷残云般从白山黑水杀奔祖国南疆,直指天涯海角之时。自古道,识事务者为俊杰。但老头子(当时他还不老)肯定不是俊杰,不仅不识时务,反而愚蠢地把“一唱雄鸡天下白”的伟大日子当成偷鸡摸狗的好时候,竟然跟土匪们去伏击解放军。

老头回忆,那天,他们好几百土匪埋伏在山上。山下的公路不时有解放军的军车驶过,开始一段时间并不理睬山上这些土匪们,自走自的路。但土匪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乱射乱喊,到头来还是惹恼了解放军,终于有一辆军车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三个兵,端枪就朝土匪们冲上来。

后来的情景,老头至今犹还在目,刻骨铭心。三个兵最后全部战死,老头说,第三个,也就是最后那个兵站在田边被打中腹部后,双手紧按伤口,怒目而视,不久两手一松,肠子涌出,气绝而亡。

“吊x人(玉林方言的粗口话),真够恶,”时光虽过了二十年,老头说起话来似乎还有点惊魂未定:“三个人竟然把我们几百人撵得满山遍野跑过几个岭头!”

可不,连我听了也感到后脊梁凉飕飕的。

再来说说林彪的将。

骄兵悍将,自古够统帅们挠头操心。只看看“李云龙”们在教堂上的胡闹,就够让人目瞪口呆。而剧中“丁伟”的原型参考人物钟伟,当年就因对上级不满,一怒之下带了老婆和警卫不辞而别,跑了。后来辗转到了林彪手下,脾气更是见长,靠山屯一战,林彪连发三道“金牌”也被他扔在恼后。在为共和国打下半壁江山的四野,类似钟伟这样,甚至战功更多,资历更老的悍将,多了去了。那么,作为四野统帅,林彪在他手下众将领心目中的“帅威”又如何呢?

在这里我想起了曾有这么篇文章,文中对林彪的“帅威”的描述,可谓入木三分,精彩之至。当年见到这篇文章,大约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时隔太久,具体年月,文章题目,作者姓名,都想不起来了。文章是刊登在报纸上的,好像是《文汇报》。作者据称曾任广州军区招待局(我记得是写招待局)局长,但写这篇文章时已是深圳某大酒店经理。文章是这样描绘的(不是原文,但绝对是原意)——每当军区开会,将军们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争强好胜,都是好蹶蹄子的,谁也不服谁,喧嚣的声浪足以让人发晕。但不管闹得多凶,只要有谁喊一声“林总到!”,霎时全场鸦雀无声,威严之势,令人骇然。我原来没见过林彪,也想象不出他那令人畏惧的虎仪,但在将军们的长期影响下,精神上也渐移默化,以至只要脑海中出现“林彪”两个字,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立正”!直到第一次见到林彪,我诧异不已:这个身材瘦小,弱不禁风的人,就是让将军们俯首贴耳,毕恭毕敬的“林总”?

林彪的兵,林彪的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