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与中国古代战争
文:张晓波
导言
战争的胜负,有很多因素构成,战术的革新,是战争天平转舵的一个重要方面。
骑兵集团冲击战术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国古达战争的兵种侧重。战争的发动速度与结束方式,也大大加快,与之相应的,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大动乱与大融合。
最近读李硕《南北战争三百年》,书比较厚,内容也多,没有读完,但是前面几章写得很精彩。后面的大致看了看,是对战役本身的探讨。南北朝史,内容庞杂,朝代兴替速度快,是这十年来我读的比较多的,但是,也好看。
李硕这本书,其实讲清楚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骑兵在南北朝,何以成为战争的决胜的关键所在。
古代中国的战争的主要形态,不外乎两种:中原农耕民族的内部战争;中原农耕民族与边地民族,尤其是与北部游牧民族的战争。从印象上来说,似乎中原王朝一直受制于边地,尤其是北部的游牧民族政权。这个现象,一直是整个古代中国的大问题。
中国古代具装 骑兵
游牧民族逐水而居,迁徙不定,游牧民族部落化的组织形态,很难构筑起中原王朝的集权统治。相对于中原农耕民族,北部的游牧民族的社会组织更为松散,权力集中度也不够高。由于生活习性的不一致,游牧民族在资源存储上,显然与农耕民族有巨大的差异与劣势。游牧民族的物质生产,与草原、气候变化息息相关。如果畜牧业不能提供充沛的物资,那么劫掠就成为一种必然补充选项。由于游牧民族没有集权的统一帝国,其劫掠方式,就变成了袭扰。
游牧民族天然就是马背民族,其生活与袭扰方式,《史记·匈奴列传》说的比较清楚。
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力能毌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
相对来讲,中原农耕民族,其战争形态,在三国之前的历史上,有相对较高的稳定性。中原地区战争的主力部队,一直就是步兵。步兵为主,是因为步兵适应各种战场条件,同时其征召、管理,我较为方便。战车部队,在春秋战国乃至秦汉,也是广泛运用的兵种,其主要运用在于野战,起到的是冲锋陷阵的作用。而骑兵部队,大多数情况,是起到侦查敌情,切断对手粮道的突击作用。再加上农耕民族的特性,骑射并非所长,像西汉李广这样以骑射建长的军人,并非农耕民族的典型军事将领。
古代中国具装骑兵进攻士兵
农耕民族的这套战争手段,在中原逐鹿,问鼎天下的战争中,具有很大的同质性。战争的胜负,往往取决于战争的动员能力与及将领的指挥艺术。王翦伐楚,所对秦王,即同质化战争最好的表述:
(秦)王问于将军李信曰:“吾欲取荆,于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李信曰:“不过用二十万。”王以问王翦,王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王曰:“王将军老矣,何怯也!”遂命名李信、蒙恬将二十万人伐楚;王翦因谢病归频阳。
品茗李信攻平舆,蒙恬攻寝,大破楚军。信又攻鄢、郢,破之,于是引兵而西,与蒙恬会城父,楚人因随之,三日三夜不顿舍,大败李信,入两壁,杀七都尉;李信奔还。
王闻之,大怒,自至频阳谢王翦曰:“寡人不用将军谋,李信果辱秦军。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王翦谢病不能将,王曰:“已矣,勿复言!”王翦曰:“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王曰:“为听将军计耳。”于是王翦将六十万人伐楚。
但是,中原农耕民族这一套组织严密,动员性强的战争模式,在应对游牧民族上,显然有很大的不足。面对抗游牧民族的少量的骑兵袭扰,步兵集团缺乏机动性。兵少,不足以制胜,兵多,游牧民族的骑兵,“不利则退,不羞遁走”。在没有更好的战术应对前提下,农耕民族,往往只有采取步步为营的被动防御的姿态。
汉地面积广袤,与游牧民族接壤绵延万里,防不胜防。如果无法在战术上克制游牧民族,光有被动的防御,明显是不行的。李硕的看法,是在汉武帝反击匈奴的战争中,中原农耕民族形成了应对游牧民族的崭新战争体系——骑兵冲击战术逐渐成为中原骑兵主流战术。这种战术体系,与中原农耕王朝高度集权的政治组织方式相吻合,其本质,也就是步兵的骑兵化。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记元狩四年卫青帅军出征匈奴:
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骠骑始为出定襄,当单于。捕虏言单于东,乃更令骠骑出代郡,令大将军出定襄。郎中令为前将军,太仆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兵即度幕,人马凡五万骑,与骠骑等咸击匈奴单于。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适值大将军军出塞千馀里,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沙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彊,战而匈奴不利,薄莫,单于遂乘六驘,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挐,杀伤大当。汉军左校捕虏言单于未昏而去,汉军因发轻骑夜追之,大将军军因随其后。匈奴兵亦散走。迟明,行二百馀里,不得单于,颇捕斩首虏万馀级,遂至窴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军留一日而还,悉烧其城馀粟以归。
卫青“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这是十分明显的骑兵冲击战术。双方骑兵,在大漠展开会战,从文中可见出,杀伤主要不是来自于弓箭,而是相互冲击厮杀所致。
集团化的骑兵冲击战术,这是战术上的巨大革新。它具有两方面的重大意义,汉地中原政权,有了反击北方游民民族的战争手段,而不是简单的防御战术。这是汉武帝敢于北伐匈奴的战术条件。相对于匈奴,汉朝拥有压倒性优势的物资与人力资源,加之以战术上的革新,这是汉匈战争取得战争胜利的关键性胜负手。
第二重意义,是骑兵对于步兵,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这在东西汉这样的大一统帝国中,其应用尚不普及,但为之后三国两晋南北朝的新战争模式奠定了基础。当然,这不是说步兵就一定不能对骑兵形成压力,但总的来说,步兵已经很难在中原对骑兵野战争锋了。
战争的胜负,有很多因素构成,战术的革新,是战争天平转舵的一个重要方面。
骑兵集团冲击战术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国古达战争的兵种侧重。战争的发动速度与结束方式,也大大加快,与之相应的,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大动乱与大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