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驾驶“糖果轰炸机”的传奇飞行员哈尔沃森

2020年10月10日，柏林空运时期的美国传奇飞行员、被称为“摇翅膀叔叔”的盖尔·哈尔沃森（Gail Halvorsen）上校在位于犹他州的家中度过了100岁生日。

1948年，在柏林人的艰苦时刻，那些从天而降的糖果不仅给翘首以盼的孩子带来甜蜜，还有希望。几片巧克力、几颗糖果，给那些在机场外围守候的小孩以极大满足。让黯淡时期的柏林人也能得到来自曾经是敌人的关怀和温暖。他们明白：世界并没有抛弃德国。

美国空军空中机动司令部司令杰奎琳·范奥沃斯特上将在社交媒体发文，向“糖果轰炸机”飞行员盖尔·哈尔沃森上校的100岁生日表示祝贺。

盖尔·哈尔沃森上校100岁生日快乐！来自美国空军装备器材司令部。

1948 年，柏林人看着一架 C-54 降落在滕珀尔霍夫机场。

被截断的陆地生命线

1945年，二战终于结束。

根据协议，作为败得一塌糊涂的主战国，德国被一分为二，西部由美、英、法三国占领，东部则由苏联占领。

而柏林，虽然位于苏占区，但作为德国的首都，同样也被四国分区占领，分为苏联控制的东柏林和英、美、法三国控制的西柏林。总的来说，整个柏林的陆地交通被苏联控制，西方三国则有权使用3条从占领区直飞西柏林的空中“走廊”。

在早期，东西柏林虽然被实行不同的管理制度，但两地的人民，基本上可以自由往来，四国的军事车辆也可以在整个柏林市巡逻。

但这种情况在1948年6月24日发生了改变。

当时，随着苏联和西方国家矛盾的爆发，为了逼迫西方三国放弃西柏林，苏联突然全面切断了出入西柏林的在东德领土的水陆路运输，国际局势瞬间紧张起来，矛盾一触即发！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整个东、西德国，包括250万西柏林人民，根本无力从战争的创伤中走出来。

处于水深火热的他们，深受缺医少药、疾病流行、物资短缺之苦。在当时，要保证最基本的生存，他们必须依赖于每天至少4500吨的配额物资。

而苏联的这番操作，无疑是将西柏林变成一座深入东德国的孤岛，让西柏林的人们面临断粮断药的绝望之境，更紧急的是，西柏林的存粮只够勉强维持当地人民35天的基本生活了！

1948年6月24日，为逼迫美英法3国势力离开，苏联对柏林西部实施了全面封锁，切断了获得食物、燃料、电力和药品的水陆交通线。面对苏联的封锁和威胁，西方3国没有从西柏林撤军，当晚，随着一场由英美牵头的会议紧急召开，世界航空史上最大规模的空中运输行动在次日开始了。

柏林空运

虽然苏联封锁了水陆交通，但根据协议，分属英、美、法三国占领的地区通往西柏林的3条宽约32千米，高度在3000米以下的3条空中走廊仍不受限制，为了向西柏林输送一切生存所需要的物资，英美等国决定开始史无前例的空中补给。

1948年6月25日，一架英国皇家空军的飞机率先从英国飞抵西柏林，为驻军运送紧急物资，随后，6月26日，美国空军首次派出了C-54运输机向西柏林空运食物，7月29日，英、美、法三国空军甚至组成了暂编空运特遣队……

至此，一场历时15个月，耗资数百亿美元，来自英、美、加、澳、南非的飞行员超过27万多次飞行，运输货物超过230万吨，牺牲了70名飞行员的艰辛空中运输“战役”正式打响。

偶遇德国儿童的美国飞行员

盖尔·哈尔沃森（Gail Halvorsen）于1920年，生于美国犹他州的一个农场。

因为从小就热爱飞行，长大后的盖尔·哈尔沃森在就读犹他州州立大学后选择退学，毫不犹豫地参与了飞行员培养计划，并在之后选择加入了美国陆军航空队作为一名运输机飞行员。

1948年时年28岁的他加入美国陆军航空队已达6年之久，同年7月10日，当局为了解决柏林空运运输力不足的问题，将盖尔·哈尔沃森分配到德国，成为了柏林空运中驾驶C-54运输机的一员。

这期间的某一天，在飞机卸货的空档，刚到德国的盖尔·哈尔沃森在繁忙飞行下腾出了一点时间，带着自己心爱的摄影机在Tempelhof机场附近逛逛，记录一下自己在德国的时光。他先是拍摄了几张运输机的照片，再沿着机场跑道边的铁丝网慢慢地行走，但没想到的是，一转身，盖尔·哈尔沃森就发现了约30名衣着褴褛的孩子正盯着他看。他与一群围观的孩子交谈起来。他很清楚记得当时的情形：“这些柏林小孩很特别，并没有像其他城市的孩子那样向我讨要零食，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战败国的阴影明显还笼罩着他们。”

经历过二战的盖尔·哈尔沃森明白，这群孩子同样是战争下的牺牲品，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很有可能会找盖尔·哈尔沃森要些食物。但过了好一会儿，这群孩子仍旧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盖尔·哈尔沃森随即主动和这些孩子们聊了起来，谈到运输机的作业，谈到运输机装载的物资……

时间过得飞快，还有任务在身的盖尔·哈尔沃森准备和孩子们告辞，但刚走出去没多远的盖尔·哈尔沃森想起，这些孩子们一直没有问他要吃的。

他翻了翻口袋，只从中摸出了两块口香糖，随即转身把口香糖分成了几个小块分发给这些孩子们。

但两块口香糖哪够分啊！这些孩子不仅没有为争夺口香糖打起来，还小心翼翼努力分成更小块……望着孩子们拿到口香糖后天真无邪的笑脸，Halvorsen泪目了。

看着不停从跑道起飞的C-54运输机，他决定为这些孩子们做些什么。他和孩子们约定好：“我会在那架摇摆机翼的飞机上，从空中给你们投下更多的糖果来。”

他说由于飞机太多，“我会在降落前摇摆机翼，你们就知道是我了。”在柏林空运中，机场空前繁忙。通常每3分钟会有一架飞机降落，最繁忙的时候是间隔60秒。摇晃翅膀是个不错的辨认方法。

驾驶“candy bomber”的摇机翼叔叔 第二天就实现了他的诺言

哈尔沃森回到队部，用母亲寄来的手帕做了三个降落伞，把部队配给的糖果包在降落伞下，在执行第二天运输任务时，降落前摇晃着机翼，将糖果空投给孩子们。

空投是成功的，很快孩子们便顺利地拿到了糖果，在跑道降落滑行的盖尔·哈尔沃森望着孩子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决定继续偷偷瞒着当局，违背运输机规定给孩子们空投糖果。

最初这只是盖尔·哈尔沃森中尉的个人行为，而且使用的是部队配给物资。

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以“棒棒糖轰炸机飞越柏林”(Lollipop Bomber Flies Over Berlin)为标题刊登了一篇报道后，“摇翅膀叔叔”（Wiggly Wings Wirt）、“糖果轰炸员”（Candy Bomber）、“糖果轰炸机”被公众熟知，随之而来的是一波糖果和手帕的捐赠浪潮。

随着机场外越来越多孩子的云集，媒体的报道以及部队不断收到感谢“摇机翼叔叔”的信。盖尔·哈尔沃森被上司叫到了办公室。

“你的糖差点就砸中了记者的头！”面对上司把一份报纸拍在桌上的质问，盖尔·哈尔沃森原以为军旅生涯就此结束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但没想到的是，“Candy Bomber”的故事大肆宣传报道后，影响到美国国内，原本对于空运还有疑虑的美国民众，爱心与同情心瞬间拉升，主动向空军捐赠巧克力和糖果，成为柏林空运能够长期持续的重要力量。越来越多的运输机加入了这项行动，代号“小零食行动”（Operation Little Vittles)），直到柏林空运结束。

在德国，美国士兵分发糖果、口香糖或新鲜橙子的记忆仍然无处不在——尤其是对在战争期间或战后出生的老一辈人来说。许多人天真地记得，在他们第一次吃糖和新鲜水果的那个时代，在被轰炸的城市里，人们正在挨饿，或者在黑市上卖掉他们的传家宝，换取少量的面粉、黄油或油，以维持生计。斯图尔特说，哈尔沃森与柏林人民的接触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他们不会被遗忘，也不会被抛弃。他说，尽管最初对空运持矛盾态度，但成长于大萧条时期的贫困家庭的哈尔沃森，在栅栏后的孩子们身上发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并与他们建立了联系。“一个简单的人对人的善举真的可以改变世界，”盖尔·S·哈尔沃森航空教育基金会(Gail S. Halvorsen Aviation Education Foundation)主任詹姆斯·斯图尔特(James Stewart)说。

至于盖尔·哈尔沃森和其他飞行员，不仅得到了一个“摇机翼叔叔”的绰号，也得到了柏林人民深深地感激，那些从天而降的糖果，不仅给孩子们带来甜蜜，也带来了生活的希望，这个世界从未将他们遗忘。

除了继续运输飞行外，盖尔·哈尔沃森中尉还带着糖果去儿童医院，探望不能出门追逐降落伞的小孩。柏林的小孩每天兴奋地望着天空，等糖果降落伞落到眼前。

美军空投糖果的地方主要在空地和儿童游戏场，只要是视线可以，空投糖果一直在持续，直到柏林空运结束。

西柏林的孩子们重演空运。

1949年4月16日，是柏林空运的最繁忙的一天：24小时内，大约有1400架飞机到达柏林，运载了近13万吨的物资，几乎每分钟就有一架运输机降落。

1949年5月12日，苏联人意识到封锁是徒劳的，于是解除了公路路障。自此之后，5月12日就成为柏林空运的纪念日，象征西方强大的后勤动员实力。

1949 年空运结束后，哈尔沃森继续为美国空军服务，他晋升为上校。1970 年至 1974 年担任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的指挥官和美国空军驻该市的代表。

1974年2月，盖尔·哈尔沃森上校在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准备调回美国犹他州的希尔空军基地。

盖尔·哈尔沃森于1974 年退役，飞行时间超过 8000 小时，但并没有停止飞行。

例如，1994 年 3 月，他参加了在波斯尼亚上空的夜间食物投递活动，1999 年 5 月，他乘坐 C-130 飞往阿尔巴尼亚，在那里他向科索沃难民营运送糖果、玩具和学习用品。2004 年，他为伊拉克的儿童完成了一项类似的任务。

盖尔·哈尔沃森可说是见证德、美两国情谊的终身大使，之所以为人熟知，是因为他是在柏林被苏联包围之际，首位从飞机上对等在下方的小朋友投下巧克力和口香糖等糖果的美国飞行员。

他在2009年曾告诉法新社：「即便我不分昼夜、冰天雪地都要飞，我还是很开心，原因是孩子们看到降落伞从天而降时脸上露出的表情。」 「他们真的为之疯狂。」 哈佛尔森后来晋升为上校，最终并成为丹波霍夫机场（Tempelhof Airport）的指挥官，那里是1948年到1949年间，西方盟国组织「柏林空中桥梁」（Berlin Airlift）集结的地方。

2018年，98岁的盖尔·哈尔沃森访问柏林。

在“柏林空运”纪念公园，参加柏林空运70周年活动。

梅赛德斯·怀尔德（右）是捡到糖果的众多孩子之一，当时她7岁。

“摇翅膀叔叔”、“糖果轰炸机”这些概念不仅是历史记忆，也不仅是“柏林空运”的标志性符号，盖尔·哈尔沃森上校和他的行为，就是胜利的象征。

2014年，哈尔沃森作为民用空中巡逻队成员，获得了美国国会金质奖章。 一直到90多岁，他还经常旅行，讲述自己的故事。

2020年12月，新冠肺炎仍在美国肆虐，盐湖城的盖尔·哈尔沃森也成了不幸感染的患者中一员。他感染新冠的消息一经媒体报道，迅速在社交网络上引起了波澜，无数人的心被他的病情发展所牵动，网友们也纷纷留言为他祈福。

2022年2月16日晚上8点32分，盖尔·哈尔沃森因病在家乡犹他州去世，享年101岁。盖尔·S·哈尔沃森航空教育基金会(Gail S. Halvorsen Aviation Education Foundation)主任詹姆斯·斯图尔特(James Stewart)次日表示，哈尔沃森去世当日，他的大部分孩子都陪伴在他身边。哈尔沃森在柏林深受爱戴和尊敬，他上一次访问柏林是在2019年，当时该市庆祝苏联解除二战封锁70周年，当时苏联切断了对西柏林的供应，在德国首都的前滕珀尔霍夫机场举行了盛大的派对。柏林市长弗兰兹卡·吉菲(Franziska Giffey)在一份声明中说:“哈尔沃森深刻的人性行为永远不会被忘记。”

犹他州州长斯宾塞·考克斯(Spencer Cox)也赞扬了哈尔沃森。“我知道他就在上面，在某个珍珠门后面分发糖果，”他说。珍珠港袭击后，美国加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二战期间，哈尔沃森曾受训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并在南大西洋担任运输飞行员，后来作为空运的一部分，向西柏林空运食品和其他物资。

在去世前不到一周，他曾为自己的基金会录制了一段视频，建议人们“保持感恩的心”。哈尔沃森的基金会在推文中写道：“他是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无论是对上帝、对国家、或是朋友都是如此。”

柏林空运老照片：

为什么柏林空运是冷战的第一次主要战役

美国和英国飞行员共进行了277，500次飞行，向西柏林运送了约230万吨补给品，这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空中救援行动。

美国人和英国人都迫切希望保持西方在柏林的存在。

尽管英国人和美国人都不想与苏联开战，但他们迫切希望保持西方在柏林的存在。正如美国占领的德国政府卢修斯·克莱将军在1948年6月中旬向美国政府报告的那样:“我们确信，我们留在柏林对我们在德国和欧洲的威望至关重要。不管是好是坏，它已经成为美国意图的象征。”

盟军推断，如果苏联以武力反对柏林空运，他们将会对人道主义任务采取激进的行动，并违反明确的协议。尽管苏联确实骚扰了一些，盟军飞机在空运过程中，他们没有采取更积极的措施来对抗它，不想冒与西方全面开战的风险。尽管美国希望和平解决危机，但哈里·S·杜鲁门总统的政府确实在空运过程中向英国派出了能够携带核武器的B-29轰炸机，这表明局势已经变得多么严重。

“这是发展中的冷战中最大的冲突，”哈里森说。空运也说服了法国人，法国人在战争结束后最初对德国人民采取了更加报复性的立场。“柏林的封锁说服了法国，新的敌人是苏联。不再是德国人了，”哈里森解释道。“它让法国人、美国人和英国人都说，‘看，我们现在必须帮助德国人，因为我们有一个更大的敌人。’”

斯大林不想要柏林空运。

1949年5月12日，苏联结束封锁11个月后，西柏林人开始欢迎第一批英国和美国的陆地运输队。几周前，西方盟国在华盛顿举行会议，成立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北约)，封锁解除两周后，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德)正式成立。”斯大林“得到了与他想要的完全相反的东西，”哈里森说，在封锁的情况下，他实际上是在试图阻止一个西德国家的建立。他建立了一个西德国家和一个西方军事联盟。”

在空运初期，当英国和美国的飞机正在努力运送必要数量的货物到西柏林时，苏联提出如果盟军撤出这座城市，就解除封锁。但是盟军拒绝了，1948年秋天，大约30万西柏林人聚集在国会大厦，表示他们反对苏联的统治，帮助说服盟军继续空运。

到第二年春天，柏林空运显然取得了巨大成功。与此同时，盟军的反封锁阻止了所有从美国和英国地区进入东德的铁路交通，导致该地区的煤炭和钢铁供应枯竭，阻碍了该地区的工业发展，并使苏联担心会出现政治反弹。

一群德国孩子站在建筑废墟上，为一架飞越柏林西部的美国货机欢呼。

柏林空运事件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正式宣布成立。三年后，斯大林的苏联政权封锁了东德和西德之间的边界，使得柏林成为东德逃亡者的唯一通道。在1949年至1961年间，大约有250万人逃离，直到1961年8月，东德政府建立了铁丝网围栏，后来成为柏林墙。

1948年至1949年的柏林危机巩固了欧洲。并将德国首都(此前被认为是纳粹主义和希特勒的首都)变成了冷战时期民主和自由的象征。对西德人来说，柏林空运会给美国和英国灌输一种持久的感激之情，他们以前的敌人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他们。

“你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帮助了我们——我们现在就要帮助你。”

几十年后，柏林空运的长期影响正在记忆中逐渐消失。“直到今天，那一代的许多柏林人都有罐头食品或奶粉，作为空运的纪念品保存着，”哈里森说。“2001年美国遭受恐怖袭击后，柏林市在纽约时报有空运的照片。上面写着‘你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帮助了我们——我们现在会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