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国政府的官制 说鲁迅在北洋政府中的官职

文：草根

1936年《文学》11月号《鲁迅纪念特辑》封面

从初中起，纸老虎就喜读鲁迅先生的文章。近几年,上了年纪，自觉得事理通达心平气和了，鲁迅的书也就读得少了。书虽然读得少了，但有些过去年月不怎么在心的话，此时却常常浮上心头。 也许是在先生和章士钊先生或梁实秋先生打嘴仗的时候罢，或许是哪位先生牵扯了先生的职务罢，先生便在一篇文章中说到：“佥事这官，也并非怎样地区区……”显而易见，这话是针对先生于民初时期，在北洋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的职务而说的。

退休之人，百无聊赖，纸老虎就拿这“佥事”的是否“区区”来考究一回吧：

依民国官制，民国官吏分为特任官、简任官、荐任官、委任官四级。其特任官为国务总理及各部总长、各省督军、巡阅使，直接由大总统特别任命。

特任官之外，据中华民国元年十月十七日公布的《民国中央行政官官等法》之规定：“第一条中央行政官除特任官外，分为九等：第一等、第二等为简任官；第三等至第五等为荐任官；第六等至第九等为委任官。”其官俸等级为九等二十二级。

对特、简、荐、委四级官员的内涵，在下查阅了《辞海》（见中华书局1981年1月第一版<全二册装>1882页）[特任官]条目：“现行官制，文官之任用，分四级：一、由国民政府以特令任命者为特任官；如各部会长官是。二、由国民政府就合格人员中遴任者为简任官；如各部次长、各省政府委员是。三、由主管长官呈荐任官；如各部科长各省之县长是。四、由直辖长官迳行委任者为委任官；如各部科员是。”

笔者手头有民国二年“神州编译社”出版的《民国元年.世界年鉴》，其中在“民国教育部现任人员详表”下，列有：

社会教育司 第一科佥事 周树人 豫才 （年龄）三十一 （籍贯）浙江（任职时间民国元年）八月二十一日 （住址）南半截胡同山阴会馆 说明：括号中的字是笔者加上去的。

《鲁迅日记》载：“1912年8月22日晨见教育部任免名氏，余为佥事。上午寄蔡国青信……” 由此可知，先生是北洋政府教育部的首批官员。

在“民国教育部现任人员详表”中，因其“详”，可知这是教育部的全体人员，共有73名。其中设教育总长一人为范源廉先生，系特任官。次长一人为简任官。参事4人、秘书1人、司长3人，以上共8人为三等荐任官。各科佥事共14人，为四等荐任官，鲁迅先生就在其中了。

那么，笔者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在民国教育部，只有总长、次长和8名三等荐任官等，共10人的名次排列在先生之前。在一个国家政府的大部（国民政府共设12个部）里，能够仅仅排列在10名以后，看来先生自诩为“也并不怎样地区区”确实也是不为谬的了。

在这个资料里，在下还意外地得知了，当年腐败的北洋政府竟是多么地小家子气，一个大中华民国的教育部只有73人，太丢丑了！看看我们今天的教育部有多气魄！不知有没有2000人？

还是回到正题上来说先生的职位，按《民国官等法》和《辞海》的相关条目解释，荐任官共有三等七级（3~5等，3等内设1、2两级；4等内设3、4两级；5等内设5、6、7三级），鲁迅为四等4级荐任官，职务为社会教育司第一科佥事，佥事即科长。但因为当时北洋政府中央机关的五等6级或7级的荐任官，即可任科长，而科长与地方的县长又为同级官吏。特别要说明的是，与现在的官制不同，那时的“官等”设置中，没有“处”这个层次的机构。所以所谓佥事，至少是货真价实的县处级干部。

此外民国初的官制，基本沿用清末宣统年体制，依宣统年《大清爵秩全览》载，各部分设主事、佥事，一般部设主事、重要部设佥事，职责相同，但品级不同，主事为六品，佥事为从四品。以从四品的品级看来，以封建官制，应更近似于现在的司局级或司局级副职。

再从薪金收入来看，按《民国中央行政官官俸法》规定佥事为四等4级官俸，月薪为280元。这个薪俸和当年的大学一级教授的薪俸正好相对应，“五四前后，北大教授分为本科、预科两类……本科教授自280至180银圆，预科教授自240至140银圆”（见2005年文汇出版社陈明远著《文化人的经济生活》）按现今的工资等级对应，一级教授对对应的行政职务也应是司局级。可见鄙人以为“佥事”应对应司局级是不太荒谬的。

关于鲁迅先生当年的薪俸，可以从日记里得到印证。见《鲁迅日记》“ 1912年8月30日阴。下午收本月俸百二十五圆，，半俸也。夜半雨。”因当年财政紧张，不能足额发放薪俸。据《文化人的经济生活》中记述：“据当时教育部职员陈诒先回忆‘那时北洋政府已在闹穷，部薪不能按月发放’”所以只给了“半俸”“百二十五圆”是符合当年的实际情况的。

那么当年先生薪俸的购买力如何呢？

据文汇出版社2005年所出版陈明远先生的《文化人的经济生活》：

“北京1911—1920年大米每斤3分钱，猪肉每斤1角至1角1分……植物油每斤7分钱。”

“据史料分析20年代北京‘四口之家，每月12圆伙食费，足可以维持小康水平。’”

“鲁迅在1923年一度租用的砖塔胡同61号……他的女仆除了全包食宿以外月工资仅3圆（见〈鲁迅日记〉）”

由上可知鲁迅先生的薪俸大体上相当于46、7个女仆的月工资。（工资3圆+生活费3圆）

从民国教育部官员的编制笔者可以判定，当年的官民比例要远远小于今天的官民比例，也就是说，鲁迅先生所任“佥事”的稀缺性要远远高于今天的司、局长。

至此笔者基本可以认定，鲁迅先生在民国初期所任的官职，不论从收入还是从地位，均不低于今天的司、局级公仆——公务员。

但是先生最终却还是放弃了这样优异的职务，专以教书、卖文为生了，难道我们不应该赞叹先生的人品吗！关键这里鄙人所要说的，并不是宏扬先生对陈腐官僚生涯所唾弃的高尚，而是想说：尽管在那个腐朽的时代，政府的官吏也没有今天的公务员更深得全民的追逐！这是个值得深思的现象！

《鲁迅纪念特辑》中的部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