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泰山挑工的情结

与泰山挑工初见,当追溯到四十六年前。1973年7月,大学毕业在泰安等待分配,同学结伴登泰山,每人带了两个馒头一个鸡蛋。

从红门上山,初看到两三个挑着东西上山的,没太在意。等过了灵应宫上面的一段相对平坦的路,便是台阶步步登高。这时注意到了他们。距离我比较近的一位,没穿上衣,肩上搭着一个披肩,扁担放在披肩上。披肩耷拉下来的部分,走起来扇风,还用来擦汗。他的背黝黑,像一大块“腊肉”,好像用手指头一按就能淌油。汗水在脊背上流淌,像多条小溪,一直流到裤腰。他挽着裤腿,解放鞋。最令我惊愕的是他的腿和双脚,他人比较瘦,但腿的肌肉很发达,青筋显露明显,像个柱子。脚一踏上台阶,就像楔钉子,稳当,坚实。等上一只脚站稳了,再抬下一只脚。他在盘道上走着之字形,旁若无人。

我在他后面走着,像读一本“无字书”。

等走到要上十八盘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放下担子,正好附近有一个露天泉,他掬几捧水喝了,又撩出水来洗洗脸和头,然后回来坐到盘道的扶墙上。他从包袱里拿出煎饼和一块咸菜,慢慢咀嚼。

我也停下来,坐在他旁边(写到这里,想起那个场景,我流泪了),摸摸书包里的馒头。我拿出一个馒头和那个唯一的鸡蛋,说:“我带的饭多,吃不了,你如果不嫌,就帮助我吃了行吗?”(那时物质匮乏,没有粮票是买不到吃的东西的,包括馒头、点心等)。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我,就接了过去。他没有说“谢谢”,但从他的表情、眼神,我感觉到他很感激,很满足。这时我才着意看了看他的脸,当属中年,也许是常年的风吹日晒,一脸沧桑。当时,我没有多少崇敬,更多的是同情、怜悯。

登十八盘的时候,我一直在他的后面琢磨他,这也是一种职业么?以后我一定把他写进我的书里。

整个十八盘,我也没有能力超过他,他一直在我的前面,仿佛翻开一部大书。

我与他的情结,一直珍藏了四十五年,也经常浮现出来,但由于工作忙碌,也因为没有真正走进他,把他写进我的书的愿望一直是个“梦”。但是这些年,我只要听到泰山挑夫的故事,就一定搜集、“内存”起来。

从那以后每次登泰山,我都多带些吃的,特别留意这些人。不爱主动说话的我,在他们休息的也专门跟他们交谈,但在十八盘上,我绝对不敢说话。

2018年6月,总书记视察山东,号召党员干部做新时代泰山“挑山工”,并上升到精神层面。激活了我的“梦”,键盘走笔,开始了我对泰山挑工这个群体的书写和创作。

我作为泰山义工志愿者参与全国性的公益活动“爷爷奶奶一堂课”,其中一个内容就是给小学生讲“泰山挑工”,深受欢迎

在做课件和创作过程中,梳理积累的这些写故事,感动着我,激励着我,增添了我对他们的敬仰、崇拜。使命感促使我,一定要把他们以文学的形式写出来。去年底,“泰山挑工的抗战”完成,并意外获奖。我想,我的作品是沾了泰山挑工的光才被社会认可的。

但是这个“抗战”,容纳量有限,不能全面反映这个群体在谋生的同时对社会的贡献,于是,从今年2月开始,我创作挑山工父子两代人的故事(计划写四代,前两代写解放前,后两代写解放后到总书记号召),反映他们的家国情怀。

五月份,在友人的引荐下,我去天烛峰艾娃采访现在的泰山挑工队队长赵平江先生。出于礼节,带了一点水果。他迎接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带东西!”这句话的分量,像挑山工的脚踩到十八盘的台阶上,石上钉钉。我有点无地自容。

采访在他山上的家里进行,他从十七八岁挑山,至今近五十年,其间,他在泰山上救过轻生的人,收留过无家可归的人并帮助他娶上媳妇,成全了一家人。同伴之间谁家里有事,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团结的像一家人。他们也遇到过灭顶的大洪灾,但生存的能力很强,都化险为夷。神憩宾馆2.4吨的锅炉就是他的智慧设计“抬”上去的,他设计的方案是:130多人集体协同作战,64人下肩,30余人拉牵,其余的人有打闲的(等待替换),有扶架的,有开道的,远远望去,黑压压一大片人,在十八盘的艰难前行可想而知。从中天门到南天门只有七华里路,用了足足两天的时间,当时的外事办主任感动地撒石林香烟,像雨点般地落到泰山挑工手里。高兴的几乎挑起来,高深呼喊:“大家受累了,大家辛苦了!”

赵平江先生现在很忙,经常被部门请去作报告。他说,泰山挑工与泰山文化一同产生,我有责任、义务传承下去。现在党和政府对这个群体很关心,把他们纳入管委工会管理,也是有组织的人了。并且改善了他们的居住、医保等公共福利,使他们以后的退休生活有了保障。

三天前,我的反映泰山挑工的长篇小说完成落笔,十万多字,书名就是赵平江先生帮助取的。

写到这里的时候,手机传来赵平江先生的微信,“泰山挑山工递交入党申请书,赵平江等五位同志成为入党积极分子。”

泰山挑山工,你们将以信仰初心如一、坚忍不拔、一往无前、勇于担当等精神,行走在泰山盘道,家国情怀,放眼世界,成为五岳之首流动的独特风景,大美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