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昌命案

作者:徐伦成
【按语 山东省青岛市即墨区的即墨古城拆迁重建后,在古城里的县衙前大街上,矗立了一座李毓昌的青色大理石四柱牌坊,彪炳千秋纪念这位清正耿直的清官。

清朝嘉庆年间,江苏省山阳县发生了一起因查赈而遇害的特大命案-李毓昌命案。此案因案情复杂、审理周折、涉及面广,人犯之多而轰动朝野、振撼清廷,被称为清代四大奇案之一。

吞赈银山阳知县枉法

拒贿赂查赈大员遇害

李毓昌,字皋言,号荣轩(1772~1808),即墨城西门外人。自幼勤奋好学,聪明过人,且孝亲敬长,品行端正,尝以品学兼优闻名乡里。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他23岁时考中恩科举人,嘉庆十三年(1808年)又考中戊辰科进士,以即用知县分发江苏抚署候缺。

是年,适逢江苏泗淮地区暴雨连绵,湖河水涨泛滥成灾,而淮安府的山阳县尤为严重:赤地千里,饿莩载道,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为稳定人心,挽救生灵,嘉庆皇帝特颁诏拨银九万九千两以赈济山阳黎民。赈银下拨后,江苏抚署又旋即委派候补知县李毓昌、府知事余清扬、同知林永升、州同龚国烜、谢为林、教谕章家璘、县丞张为栋、训导言廷璜、典史吕时雨及从九品温南峰、黄由贤等11人为查赈大员前往山阳县查赈。于是,刚刚赴任不久的李毓昌便奉命来到了山阳.

山阳县是淮安府所在地,知县王伸汉是一个趋炎附势、见利忘义之徒。在任期间,搜刮民财而不理民事,致使县内土地荒芜,农事凋敝,又值泗淮泛滥,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对于朝廷所发之赈银,王伸汉却置嗷嗷待哺之饥民于不顾,大肆克扣,中饱私囊,山阳百姓怨声载道。正值此时,李毓昌等一行查赈大员来到了山阳。王伸汉恐吞赈之事败露,即动用赈银逐个贿赂查赈人等。李毓昌执意不受,并以严词相拒。为了避嫌,李毓昌不住王伸汉为之安排的县衙公馆,而毅然选定了城郊的善缘庵作为寓所,以便访贫问苦,体察民情。

山阳县共辖40乡,每乡数十村,李毓昌亲自分办四乡的查赈事宜。他于戊辰九月到任后,不顾鞍马劳顿,即率人役赴乡间住户核查户口分发赈票,每至一村必亲临民户造册,注照老幼人数,勘验受灾程度既有无漏赈和冒领现象,其公正廉明无懈可击。当地百姓无不称之谓“李青天”,更有将其誉为“再生父母”者。至十月即复查二乡毕,将所查出的王伸汉借放赈之机贪赃枉法、克扣赈银之事俱清册欲上禀淮安知府,眼看贪官污吏趁灾打劫的盖子将要揭开。

山阳知县王伸汉探知后大为震惊,急忙修书将李毓昌诓回县衙,私设酒宴殷勤相待,并软硬兼施地相劝道:“公初为官,不知做官的诀窍,日赴茅舍,访贫问苦,天寒地冻,过于劳累,可谓慕虚名而失实惠,实非为官道,望公三思。”李毓昌听罢,勃然大怒,当即严词相驳:“为官之道贵在清廉,攫取饥民之口食非民之父母之所为。对克扣赈银之事任公自为之,在下实不敢自污以欺天也,然我必呈之上台,以救生民于水火,以正朝廷之律令!”说罢便仰面长叹拂袖而去。王伸汉见此情景恐惧万分,即与仆人包祥密商计宜。包祥其人原为巨盗,为人凶狠奸诈,遇事有谋略,因盗案事发后受王神汉庇护得脱,遂收为仆人,系王亲信。包祥对王知县说:“待我先去李毓昌的仆人李祥处探听一下动静,再行定夺不迟。”于是,他立即前往李祥处,探听到李毓昌已将所查之户口清册及弹奏王神汉吞赈事宜写好,准备于三天后的“冬至”起程。王伸汉听后越发紧张,如坐针毡,束手无策。包祥便趁机向其主子进言说:“与其束手待毙,倒不如先下手为强,速将李毓昌除掉以防后患。”王问:“如何除法?”包祥答:“李毓昌平素对手下管束甚严,不能捞取半点外快,我等每相谈及多有怨恨之声,特别是仆人李祥,近日更加厌恶其主。老爷可许以重金,授以密计,足能使其除掉其主。如李祥答应,便可如此如此……”王知县允之,即命包祥依计而行。

包祥受命后,即邀李祥小酌。畅饮间,包祥试探地说:“人生在世,图的就是‘富贵’二字。你跟随这样刻薄的主子,何时才有出头之日!”李祥道:“生来命薄,有何办法!每次眼看白花花的银两就要到手,可又被主子辞掉,看来金钱与我无缘。”包祥说:“眼下有一桩富贵差事,不知你肯干否?”李祥问何事,包祥便直截了当的说:“我主子愿以500两白银相酬,让你除掉主子,事成即付。”李祥听后骇然,忙问:“害人绝非儿戏,若事发怎么办?”包祥即肯定地回答:“有我主子从中周旋,决不会连累你的。”李祥见钱眼红,仁义廉耻全抛脑后,便欣然同意。他立即将一起的顾祥、马连升二仆找来说明事由,二人亦心动应允,包祥便将如何行事的计宜面授三人。

十一月初六日,王伸汉乘善缘庵僧人外出之机,下请柬邀李毓昌赴宴,李婉言拒之,王便亲往相邀,李毓昌推脱不过,只好随同前去。酒席间,王伸汉对查赈之事只字不提,只是百般的阿谀逢迎,殷勤地大觥相劝。三巡过后,李毓昌被灌得酩酊大醉,王伸汉遂使人将其送归寓所。此时夜已二更,僧人俱寝,仆人李祥等扶李毓昌入室,和衣而睡。至半夜,因酒后口渴,即唤仆索茶。李祥便趁机将毒药放于茶内呈上,李毓昌接过后一饮而尽。须臾,毒性发作,腹痛难忍,满床翻滚,跌落床下,眼见脸色俱变,口鼻流血,气息奄奄。见此情景,李祥、顾祥、马连升三仆连忙上前以丝带勒其颈,李毓昌顿时气绝。然后将其尸体悬于房梁上。次晨,李祥等遂到县衙报案,声称其主几日内不知何故心神不宁,而于夜间自缢身亡。

见血衣遗孀心生疑窦

伸冤屈胞叔赴京告状

山阳知县王伸汉设计将李毓昌灌醉送归后,一直未能入睡,单同包祥在县衙静候消息。当接到李祥等报案时,如愿以偿,心自暗喜,火速与包祥一行亲往查勘。来到现场后,迫不及待地先将李毓昌箱内准备向府署呈送的呈状及户口清册取走,以销毁罪证,然后即派人将案情报知淮安府。淮安府与山阳县相隔不远,王伸汉便暗中送与白银2000两,素来心地乖觉的王知府受银后,便对此案的真相测知八九。他在现场验尸中,见李毓昌面色青紫,口鼻出血,明显系中毒症状,当即令仵作李标擦去口边血迹以掩人耳目。李标会意,遂在报验结果时将死者中毒实情隐瞒。王毂便顺水推舟,断以悬梁自尽而草草结案。

案结后,王伸汉如释重负,了却了朝虑夕忧的一块心病,即命李祥等为其主子换衣成殓,停柩庵中,并火速派人前往即墨告知李毓昌眷属前来迎丧。事后不几天,图财害主的李祥等便向包祥索取酬金,而阴险毒辣的包祥却翻脸不认帐,对其威胁说:“你们图财害主,本应治罪于你,叫你们身首分家!”李祥等畏惧,俱不敢言。

十一月十六日,李毓昌家人闻耗后即遣胞叔李士琳、学名泰清(武生员)赴山阳迎丧。在善缘庵启棺看尸时,因灵柩故意被王伸汉等停放于暗室之中,且用木凳垫得甚高,其叔吃力地登凳俯视,见死者面白如纸模糊不清,不忍看下去,只好盖棺痛哭,扶柩归里。临行前,王伸汉又假惺惺地送上路费150两,以示怜悯之意。

李毓昌灵柩运抵家乡后,因天寒地冻,暂厝置于本宅堂屋中。翌年二月,李毓昌之遗孀林氏偶尔检点亡夫之遗物。当从箱笼中翻出一件皮马褂时,突然发现胸前及两袖血迹斑斑,心中大疑,即与其胞叔泰清协商。泰清查验血衣,亦疑之,遂决定召集亲族长者一起开棺验尸。开棺后,发现毓昌面部乃用石灰涂之,指尖、牙尖、心窝、肚脐俱为青色,口鼻间隐隐有血渍痕,以银簪入口探视,银簪即变为青色。至此,方知毓昌系被害而死无疑。

恰在此时,李毓昌当年的批师初彭龄(祖籍莱阳,乾隆十八年迁居即墨东北部丁字湾畔的海堤村,时官至安徽巡抚)归里省亲。闻毓昌卒,甚为愕然,即借探亲为名来到即墨城其亲戚家,让家人请李泰清至,详查其委。李泰清遂将毓昌山阳查赈、数月内去世以及血衣见疑、开棺验尸等情节原原本本详述一遍,并恳请恩师为其作主。初彭龄听罢泰清陈述,拍案而起大为震怒,当即与泰清策划为李毓昌冤案申诉昭雪事宜:一是立即进京去都察院控告,二是速将李毓昌灵柩在堂中掘坑深埋,以防“盗贼”窃尸焚骨无凭。几日后,山阳知县王伸汉果然遣“盗贼”前来窃尸,但闻柩已下窖无法下手,便取走李氏门前旗杆顶子为凭以回报。

李氏家族经过深思熟虑,且有初彭龄撑腰,决定让李毓昌之胞叔李泰清及堂伯李士璜(附贡生)携初彭龄亲为撰写的诉状前往京城告状。五月初,李泰清等来到北京都察院喊冤叫屈,左都御史特克慎召见,泰清乃原原本本哭诉了案由,并称毓昌父母俱故,兄弟子嗣皆无,只有遗孀一人茕茕苦守,作为胞叔,理当为之冒死申诉,陈诉之际声泪俱下,情殊可悯。诉罢,便将诉状及血衣、银簪等证物呈上。左都御史见此案关系职官命案且案情复杂,便将诉状搁置院中待查。几天后,初彭龄借回京述职之机即到都察院询问毓昌案情,左都御史持诉状对初说:“此状系大人同乡,当详看并望赐教。”初彭龄假意读毕,且说:“李毓昌系莱州府人氏,下官乃登州府人氏,非是同乡。不过愚以为此案重大且又棘手,可将诉状呈请御批为妥。”左都御史听罢亦觉有理,便来了个顺水推舟,遂将李毓昌命案和盘端给了嘉庆皇帝。

奉御旨三级九官验尸

查命案四部三省联手

当时的清廷,在经过了一段轰轰烈烈的乾隆盛世,至嘉庆年间已是政败国颓每况愈下了。嘉庆皇帝登基后,鄂、川、陕的白莲教相继而起,蔡牵、朱偾上海作乱,各地灾荒接连不断,特别是朝廷腐败贪风泛滥,将这个志大才疏的嘉庆帝搞得内外交困焦头烂额,使他采取了严厉的措施,相继制裁了大学士和珅、湖北道台胡齐仑、广东巡抚百龄……但因积重难返,上下贪风仍愈演愈烈。他正恨于无法拿这些贪官开刀,恰好出了李毓昌这桩命案,他决意借这桩命案杀一儆百,以振朝纲。

嘉庆皇帝接到都察院呈递的李毓昌命案诉状后,亲自批阅,并立即下了两道圣谕:一是命山东巡抚吉纶立即组织公正精干大员“提棺验尸”;二是责成两江总督铁保及江苏巡抚汪日章将原报案卷及涉案人犯火速解京候审。同时,嘉庆皇帝还在谕旨中严厉强调:“若不细心研究,致凶手漏网,朕断不容汝辈无能之督抚,惟执法重惩,决不轻恕!”山东巡抚吉纶奉旨后,不敢怠慢,立即调集山东布政司蕃司朱锡爵、山东按察司臬司张彤及济南府知府徐日簪、武定府知府金国宝、登州府知府石俊、历城县知县王嵩、嘉祥县知县周以勋、德州知州周履端、阳谷县知县王吉等9名省、府、州、县要员监验官,选派历城县、寿光县仵作孙鹤鸣、牟瑄等为检验人役,并火速派员前往即墨护运李毓昌尸棺。

六月十一日,李毓昌尸棺在山东布政使朱锡爵、寿光县县丞王会图、安丘县县丞杨遇春会同即墨县知县谭文谟及李毓昌族属李泰清、李毓奎、李毓庄等押护下,由即墨解到了省城济南。六月十二至十四日三天,在省城南门外教场搭席棚设案开棺验尸。此时,李毓昌尸体已放置七八个月之久,尸身虽未全腐,但是毒杀还是自缢无法辨认。于是,便决定按先朝破案范例《洗冤录》中蒸骨之法进行蒸骨验尸。

验尸前夕,山阳知县王神汉一伙怕露出马脚,星夜派人赶往山东,买通仵作,让其在验尸时暗中放以咸盐,蒸毕视之,骨绵白色,并无服毒迹象。此时,李毓昌之叔李泰清心疑,亲尝其水,发现仵作作弊,便当场揭发并哭求再验,于是便重新蒸验。此次验前,布政使朱锡爵亦先亲尝其水,仍有咸味,大怒,立将作弊之仵作当场杖毙。接着,另取清洁之水重验,蒸毕启视,其骨尽黑,李毓昌生前中毒之说无疑。然而,通过蒸验,其死因仍存两大疑点:一是新蒸骨骸之龟子骨仅呈微青色,而心坎骨又全无青色,是何原因?据此询问了有经验之仵作。据仵作称,凡人中毒,先入四肢,毒气攻心始能毙命;李公之心坎骨之所以无青色,是中毒后毒气尚未攻心身死,旋即又为缢颈而亡。二是受毒后缢颈悬吊是自缢还是他缢?据此,监验官们进行了详细分析:从李毓昌生前所穿马褂的两袖血迹来看,如果其死因为缢吊,何至鼻口出血!即使有之,凡自缢之人,两手均以垂下,又何能举手自拭其血?以此推之,李公绝非自缢,而是他杀。至于详情,仍有待涉案人犯之口供证实。验尸结束后,一边将李毓昌尸骨加棺椁装殓,送回即墨交其亲属受领,一边将验尸情况如实撰文呈奏朝廷。

蒸骨验尸情况呈达朝廷后,李毓昌被人毒杀一案已经成立。嘉庆皇帝闻奏,立即命军机大臣仪亲王坐镇督查该案,并由刑部、吏部、礼部、都察院一起负责查处、办理有关涉案事宜,严防舞弊,更不得延误,责成两江总督铁保及江苏巡抚汪日章速将命案原委勘察清楚,并将涉案人犯缉拿归案解赴京师,勿使凶犯漏网。责成山东巡抚吉纶,速将蒸验后之李毓昌尸棺“加椁妥协,送回即墨,交其家属受领,沿途官妥为照料,将来定案时,朕当另有恩旨赐恤,至李毓昌近支兄弟子侄尚有何人,李泰清系何服制,李毓昌之妻依何亲族同居,如何度日,俱着吉纶详细确查具奏,候朕酌加恩恤”,并负责李公殡葬诸事宜。责成山西巡抚方维甸立即查抄凶犯原籍之家产,并询明该犯共有几个儿子以备发落。于是,一个四部、三省联手破案的庞大“专案班子”形成了。

重证据案犯京师对质

畏罪责知府自戕未遂

江苏是李毓昌命案的案发地,自然与该地区的封僵大吏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两江总督铁保及江苏巡抚汪日章接旨后更是不敢怠慢,当即派员四处缉拿涉案人犯。

开始,山阳知县王伸汉买通李毓昌长随仆人李祥、顾祥、马连升将其主人毒杀后,怕日后走漏风声以致事情败露,遂将李祥荐至淮宁县衙当长随,将顾祥荐至吴县当差,将马连升荐至宝应县内。这马连升被荐后,自知罪孽深重,怕“东窗事发”而遭牵连,而未曾到职便回到了山东聊城原籍隐居度日。五月间,因家中贫困不支遂又动身赴京到了原来的主子官府中谋生。至京后,正逢山阳事发,朝廷缉拿凶犯之风声颇紧。马犯做贼心虚,自知难逃法网,便主动至刑部投案自首。此时,江苏省亦将李祥、顾祥缉拿归案,准备押解京师审讯。接着,涉案人犯淮安知府王毂、山阳知县王伸汉,及其长随仆人包祥、张祥、余升、厨子钱升等亦都先后落网。两江总督铁保在向朝廷奏报的同时,将这两干犯人分别于六月初十日解往了京师。嘉庆皇帝接到铁保之钦犯起解的奏章后,为防不测,即下圣旨一道:“饬知沿途迅速将钦犯解京,并加意防范,如两起人犯行之一处,不得令该犯等见面,致有串供情弊为要”。并敕令沿途各州县两起人犯各到境日期、离境时间及曾否行至一处等情迅即禀报。

自七月初三日,全部人犯陆续解到了京师,交付刑部分别收监候审。开始,各案犯在审讯供词中多有抵赖,避重就轻,混淆视听,以开脱罪责。后经分别过堂严讯和当堂对质,致使各案犯在铁证如山的人证物证面前,不得不供吐实情低头认罪。特别是谋害李毓昌之元凶王伸汉,经过多次对质,见内情彻底败露,靠山已成同囚,帮凶变成证人,再无半根救命稻草,便原原本本地供出了吞赈、行贿及害命的整个案情。

    一是吞赈。上年山阳遭受严重水灾,嘉庆皇帝特拨银九万九千两以救灾民,而知县王伸汉却置饥民于不顾,采取虚报冒领、明克暗扣等手段趁灾打劫,竟侵吞赈银二万三千两之巨,几乎占全部赈银的四分之一。本来这为数不多的赈银就很难补饥民之无米之炊,经王伸汉此一鲸吞,灾民更是雪上加霜,难以生存。

二是行贿。为达到为所欲为中饱私囊之目的,王伸汉不惜重金贿赂,收买上峰要员,以求作为其保护伞和撑腰者。他一次便向淮安知府王毂行贿二千两,将李毓昌毒杀后,又替王毂用二千两修缮府第,致使王毂为其吞赈、杀人开脱罪责。另外,江苏省派往山阳县查赈的李毓昌、余清扬、林永升、龚国烜、谢为林、章家璘、张为栋、言廷璜、吕时雨、温南峰、黄由贤等11名大员中,除李毓昌、章家璘拒贿外,其余9人均多寡不同地受过王伸汉之贿赂,致使在查赈中造成网漏吞舟之患。

三是杀人灭口。横财以黑心谋之,吞赈以行贿掩之,一旦行贿不成,为保身家性命,则图穷匕见,这是王伸汉在图财害命时所使用的一套完整手段。王伸汉深知,不将富贵不能淫的李毓昌除掉,就会大祸临头身败名裂。于是,他便利用金钱收买一伙利欲熏心的帮凶,采取阴险毒辣的手段,将李毓昌置于死地,则酿成了震惊朝野的奇冤大案。各案犯的对质,王伸汉的自供,以及铁证如山的事实,终使李毓昌命案真相大白。鉴于此,嘉庆皇帝再次降旨,将以上查赈受贿之九案犯革职并立即解京查办。

淮安知府王毂在解京受审期间,与王伸汉对质后除供出接受过王伸汉贿银二千两外,对另接受修缮府第之二千两拒不交待,企图蒙混过关。为澄清事实,刑部即行文江苏抚署,立将亲自经手的王毂家人曹德解京对质。在人证面前,王毂自知罪恶深重难逃法网,遂生自杀之念。七月十四日晚,该犯在狱中趁禁卒不备,竟将自带的玻璃小镜砸碎,用碎片将腹部和颈部各划了一道长一寸余、深四分、宽二分和长七分、深二分、宽二分的口子,鲜血淋漓。幸被禁卒察觉即将镜片夺下,方使王犯自戕企图未逞。禁卒禀报后,即命医官给以敷药调治,并决定待该犯伤愈后再行审讯。案犯寻短,狱卒遭殃,因王毂持器自戕,其值班禁卒与狱吏亦免不了“交部察议,各行研究”。几天后,王毂伤愈,重行审讯,终于供出了受贿真相。

得报应污吏自食其果

悯忠良清官荣膺褒赏

李毓昌命案自嘉庆十四年五月受理以来,尽管涉案人犯狡诈抵赖,地方要员从中作梗,但毕竟是铁证如山不容狡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理昭彰各有报应。在上下紧追不舍的情况下,终于使命案得以了结。此案之涉案人犯上至两江总督,下至奴仆家人,共二十人;而案件中所显露出来的忠良者亦不乏其人,泾渭分明,善恶得报,其审理结局如下:

两江总督铁保:自补放该职以来,不能详慎精勤而怠情玩忽,办河工则河工日见颓坏,讲吏治则吏治日见废弛,且听任所属之职员藐视法纪,贪戾残忍,己却醉生梦死,实不胜封疆重任,着令革职,发往乌鲁木齐效力赎罪。

江苏巡抚汪日章:身为巡抚,所属有此等巨案却全无察觉,如同聋聩,尚不至如铁保之固执谬见,但已属年老无能,着令革职回籍。

江宁布政使杨护;负责查办赈务,不但查不出王伸汉冒领赈银,就连查赈委员被害亦不能访出究办,其咎甚重,本应革职,但姑念其平日尚属实心,着令降留河工效力。

江宁按察使胡克家:于此等重案,不加详细推求勘验,便草草结案具奏,实属渎职,着令革职,留河工效力以观后效。另外,王伸汉侵吞之赈银二万三千两,除抄没其家产外,无从追回者,均由失察于该案的上述四人名下分别按数摊赔。

淮扬道道台叶观潮:专管河工兼巡地方及所辖属员,但对虚报户口、侵吞赈银、杀人灭口之事一无所闻,其失察之咎实所难辞,着从宽革职留任。以上五员之处分均系嘉庆皇帝亲谕定论。

淮安知府王毂:由于收受王伸汉贿银四千两,明知王犯冒赈而不管不问;更有甚者,对本管知县谋命重案知情含混,致使凶犯蒙混过关,情节严重,故依“盗仓库钱粮一千两以上”之律例,拟判该犯“斩监候”。嘉庆皇帝阅后批复:“何必稽延时日,着改为‘绞立决’,即派刑部侍郎秦瀛监视行刑,于九月初四日复旨。”

山阳县知县王伸汉:冒领赈银二万三千余两,其入己之数达一万三千两之多,已属法不可贷,且因此谋毒李毓昌毙命,实属贪黩残忍,莫此为甚,着立即处斩;抄没全部家产,并将其长子收监(时14岁),待岁满流放乌鲁木齐。

同治林永升,受贿一千两,按“盗仓库钱粮一千两”律例,判以革职、杖一百、流放四千里。嘉庆皇帝批示:“尚觉过轻,着改发往乌鲁木齐效力赎罪。典史吕时雨,受贿九百两;从九品温南峰,受贿七百五十两,按‘盗仓库钱粮六百六十两’律例,均判以革职、杖一百、流放三千五百里。训导言廷璜、县丞张为栋,各受贿三百两,府知事余清扬受贿二百两,按‘盗仓库钱粮一百两以上至三百三十两’律例,将其判以革职、杖一百、流放二千里。”以上9犯均抄没家产并“不准其完赃减免”。

王伸汉之管门家人包祥,身为长随,胆敢为主子设计毒害忠良而酿成巨案,按“谋杀加功”律例,判以刑挟一次,再行斩首。李祥、顾祥、马连升,身为长随家人随主查赈,胆敢贪利肆逆谋害其主,实属罪盈恶极,均按“雇工人谋杀家长、照子孙谋杀祖父母者,皆凌迟处死”律例,将顾祥、马连升各重责四十板再行凌迟处死;李祥系谋害其主之魁凶,着派刑部司官一员将其押赴山东即墨,于李毓昌墓前刑挟一次,再凌迟处死,摘心祭灵以泄幽恨。原验李毓昌尸身之仵作李标,因王毂令其拭去李尸口边血迹,该会意不行喝报,属故意检验不实,应以“故出全罪论”判以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该犯虽以年逾七十,但不准收赎。王毂家人曹德,经手开销王伸汉所送修缮府第工料银一千两,有无隐匿侵蚀之情,尚需审明后另结(其结局不详)。林永升之家人薛元,受王伸汉贿银一百两,按“随役家人求索财物,准不枉法论”,将一百两折半科罪,判以杖六十,徒刑一年。通过审讯查证,原解京对质之王伸汉办差家人胡大、朱学礼、张祥、余升及厨子钱升、王毂家人刘太、李顺等俱与本案无关,即行释放。

对在山阳查赈中秉公执法、清正廉洁之官员,嘉庆皇帝亲谕褒赏:李毓昌,经礼部议奏,嘉庆皇帝谕旨:追封加赏为知府衔,照知府例赐恤;按四品官例给予全葬银二百两,一次致祭银十二两;加赏李公之叔李泰清为武举人;李公无子,为继承其香火,恩准将其侄李希佐继承为嗣,并加恩赏为举人,准其一体会试,继统书香,以示奖忠之意;另有地方府道捐资一千两,与李公遗孀林氏作为其嗣子膏火所需及其女子之嫁资。嘉庆皇帝亲赐《悯忠诗》五排三十韵,并捐资一千余两令地方官员于李毓昌墓前修御制悯忠诗碑楼以褒节。

教谕章家璘,同为查赈委员,而同李毓昌一样,不肯与其他污吏同流合污,拒受贿赂,洁身自好,且于查赈中毫无浮冒,于公事尚属认真,其吏风堪为可嘉,着送吏部引见,特以知县即用。

对在李毓昌命案中之审理有功官员,嘉庆皇帝十分满意,亦分别予以嘉奖:山东巡抚吉纶,以前在失察仓书舞弊一案中被降二级留任。此次,嘉庆皇帝亲谕;“念其于李毓昌一案,转饬各员,细心检验,并访拿包祥送部,不致要犯漏网,且能将漕之铺户据实查办,均属认真。着加恩改为降一级留任。”对蒸骨验尸之监验者,朱锡爵被擢升为山东布政使,张彤擢升为山东按察使,并谕:“着吉纶查明,彼时随同朱、张在场监验者系属何员,与朱锡爵等一并具奏,候朕降旨奖励。”继而,知府徐日簪、金国宝、石俊及知县王嵩、周复端、王吉、周以勋等受朝廷褒扬恩加。

李毓昌命案之审理,自嘉庆十四年五月至九月历时五个月,自此该命案已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