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能和动物“通灵”的女人,在二战中挽救了300多名犹太人
作者:钰迪 来源:上官文露读书会
从动物园馆舍外看动物,到躲进动物园地下求共生;从鸟鸣花香的伊甸园,到血肉横飞的碎石场;从随意射杀草菅人命的纳粹,到“人兽两界”自如通灵的女人;从惨绝人寰的“隔都”,到隐匿弹药的“沟壕”,人和动物的这一世缘分从陪伴开始,又以分离和成全结束。
长时间和动物深度接触,丈夫雅安和妻子安托尼娜很早就熟谙它们的各种习性:猫科动物瞳距小,深度视觉精准;而马、鹿之类的温良动物有全景视觉,但容易草木皆兵。拴在小洋楼地下室的斑点鹰,是一架长着翅膀的双筒望远镜,鬣狗幼崽也能看见漆黑夜里的风吹草动。其他动物也许没有夜视能力,但任何微小移动所导致的尘埃起伏,也会在动物身体上产生应激反应。
“如此近距离的和乳猴、雏鹰、幼狮、狼崽们朝夕共处,是生活的炼金术:它们的体味和厨房的香味相交融,它们的抓挠和人类的动静相呼应,它们的喧嚣和人类的欢闹此起彼伏,构成了一个人兽同居,平等相处的大同世界。”
战争来的时候,可爱的小獾正在“小洋楼”里一本正经地拖出儿子瑞希的白色便盆,非常讲究地“蹲坐”在上面小解。它慢悠悠又笨拙认真地摇头晃脑爬上去,殊不知整个世界已经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第一次轰炸持续了七个小时,安托尼娜庆幸儿子没有看到这些血腥,孩子们眼中此时的世界是充分在脑海中进行采样分析的,和日后所有的成长真相缝合在一起,形成了他们对人生价值的显影。
德军军队每天清晨五点和日落后成群结队的出现在天空,不知道多少人和动物因为这些飞机成为每一天的新魂旧鬼。在一轮轮的空袭中,惊慌失措的动物身上流着血围着自己的家园乱转,人可以撤离疏散,但是动物是完全依靠人类的,他们的环境恶劣太多。战争开始后,所有人的生活都变成了一堆苟延残喘的残渣。安托尼娜不能像动物一样到处叼着儿子瑞希,她只能和儿子蜷缩挤在几百人的避难所。
安托尼娜始终不相信自己的国家就这样灭亡了,虽然波兰曾多次被霸占蹂躏,但是十年来动物园在这里就像一个独立的王国,维斯瓦河就是它的护城河,王国内每天都充满惊喜的七巧板游戏。这里的天空是炙热丰富的生命飞舞,这里的大地是动物好奇探寻的气味地图。
但是如今都是触目惊心的毁灭。“附近一座院子里,矗立着一幢幢畸形的建筑,它们被战争砍了头——屋顶没有了,有些建筑虽然头还在,但是从头到脚都是伤痕累累,看起来面目全非。好像腹部受伤的人,他们为自己洞开的伤口感到尴尬,绝望地寻找遮掩的方法。”
战区的动物园盛况不再,但残存的动物依然是一个复杂的生态机器,雅安和妻子不能漏掉一颗生锈的螺栓,一只流鼻涕的猴子,一扇忘记锁的门,还有任何一个馆舍的温度。就连一头野牛的胡子乱糟糟的,也得查出究竟,因为这些任何的细节崩塌都很可能让整个动物园倾覆。
纳粹下令对“波兰裔或者讲波兰语的男女老少进行无情杀戮。他们是典型的外貌主义者”。在华沙对犹太人进行了残酷的统治和绝杀。犹太人生存的空间被称为“隔都”,在这里犹太人没有任何人身自由,身体和灵魂一切都是裸露的,随时等待践踏和侮辱。
德军宣布将40万犹太人赶到只占华沙城5%的面积上居住,那种高密度和高强度的没有隐私的人性惊恐,腐臭的气味和烂掉的灵魂就足以让每一个在隔都的人神经错乱。在德国人眼中,就是要在这里制造一个个“死亡匣子”,残忍又快乐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就算这样,随时死亡的恐惧还是把很多人驱赶进了隔都,但是也有人反其道行之,选择充满变数的东躲西藏的日子。
安托尼娜感觉自己的生活正在被纳粹的标致挖去五脏六腑,在每一场快速的闪电战以后,都是漫长、惊恐的黑暗中的等待。她只能托朋友去黑市买谷子,储备动物和逃生人的食物。雅安从屠宰场带回来一头小猪,成为在如此艰苦岁月中,儿子瑞希的知心朋友。”莫里斯”时而蹬着大眼睛假装听得懂人的交谈,时而笨手笨脚冲到楼梯间等主人回家。最后还是因为错判地在纳粹面前卖萌,被直接射杀,这也是瑞希童年永远无法抚平的最大创伤。
人们越来越感觉到,他们必须活在动物之间,否则生命就极其虚幻。“人畜同居”的传统,在战争期间,变成了人类坏情绪有效的转换器。在这种特殊的气氛中,动物反客为主地担任起了安抚和治愈的慰藉师,谁能想到有一天兔子会亲吻犹太人的脸蛋,学会开门,会提醒大家用餐时间到了。
大街小巷的死神游荡着,随意挑选着自己的猎物。大脑时不时就进入了“自动驾驶”模式,对事冷漠,焦虑至极,神情恍惚,随时要接受死神的登门。安托尼娜觉得只有人和动物的相处中才能获得片刻的愉悦,暂时感受到自己是一个还有心灵喘息能力的个体。
这个室内动物园,逐渐变成了一个让人忘忧陶醉的马戏团。各种动物的不同习俗、气味、声音, 成了这个小洋楼最丰富高贵的生活仪式,这里没有人群的高低,没有种族的贵贱,大家可以交换角色,时而是演员时而是观众,带来笑声的往往可能只是小动物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动物也可以随时钻进不知道谁的被窝和臂弯,畅意地酣睡到天亮,再爬到桌子上毫不矜持地和主人“抢夺”口粮,佯装听得懂他们生命的忧虑和恐慌。
当他们再次重返家乡,飞溅的污雪和着泥沙不停拍打着车身,虽然做足了准备迎接华沙衰败的战后容貌,但是安托尼娜还是被眼前的城市惨状震惊了。
被人类伤的心,可能不是一个拥抱就能再回到最初的。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年老力衰,不想再给曾经善良的主人增添负担。
总之战争以后,动物死了、走了,人与人的相处没了缓冲,一切除了虚幻还是虚幻。人类龇牙咧嘴喷涌的欲望,互相碰撞出些沉闷的声响,给那种无底的黑暗,又砌了层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