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翼城才女吴曙天

选自:文史月刊

鲁迅这位世纪文豪格外提携和爱护青年人,其中有一位被称为“翼城才女”的“女子”与鲁迅保持了长达七年的友谊,直到1930年这位“翼城才女”在上海患病,又随夫入川才与鲁迅交往逐渐减少,那么这位翼城才女是谁?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关于这位“翼城才女”只有这么一点资料:吴曙天,原名吴冕藻,1903年出生于山西翼城县,祖父曾任甘肃道尹。有一说是他的祖父随口将她与人婚配,丈夫是在宁波一带非常富有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吴曙天不愿意这门婚事,就逃婚到南京求学,在南京期间认识了宁波才子章衣萍,随后同居,后章衣萍到北京发展,吴曙天也一往随同。从此,夫妇俩认识了鲁迅、胡适、丁玲、周作人、郁达夫、刘半农、章太炎、柳亚子等一些文化名流,1930年吴在上海患病,章衣萍瞒着她另有爱恋,吴深感痛苦,于1942年病逝四川,年仅39岁。

章衣萍,又名鸿熙,安徽绩溪北村人,《语丝》社成员,曾在北大做旁听生,靠自学成才,经同乡胡适提携走入文坛,当时章衣萍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敢于藐视封建礼教的勇气在他的文章中表现的如同“一道火光”,给昏暗的中国文坛带来了新的希望,这正是当时鲁迅先生所希望看见的,因此他们之间的友谊很自然就建立了。其间,在当时的文坛中,章衣萍有目的地为保护同乡的《蕙的风》而站出来为汪静之打抱不平,更是得到了鲁迅先生的垂青。1924年9月28日午后,经孙伏园引见,章衣萍携女友吴曙天亲访鲁迅,正式开始交往,稍后更是协助鲁迅先生筹办《语丝》杂志。这时的吴曙天也常为《语丝》撰稿。章衣萍从此走出了文学小青年的行列,在胡适、鲁迅的提携下,以“自由战士”走在了当时的文坛前沿,傲世不驯,以胡适“秘书”自居,在言谈之中,也以“我的朋友胡适之”引以自豪。

“自由”过度的章衣萍,文章更是大胆前卫,直面人欲,抵抗“天理”,作为其妻子的吴曙天也自然是在刀刃上行走的人了。自《语丝》出版后,吴曙天经常出入鲁迅的宅门,直到鲁迅在1930年1月前《鲁迅日记》中记有吴的名字达五十余次之多,而在吴的《曙天日记三种》中也记录了鲁迅不少行迹。她曾亲眼看到鲁迅醉后眼睛睁得很大,举着拳头喊着说:“还有谁要决斗!”的决绝姿态,以及与林语堂翻脸时的怒容。在交往中,吴曙天毕竟是小辈青年,爱好广泛,如木刻、插图、绘画、设计,在当时都很有影响,写文章、翻译也小有名气。有资料记载,当时鲁迅还送她一些书籍《近代木刻选集》等,足见鲁迅先生对她的器重。

章衣萍和吴曙天的合影

关于吴曙天的一些记述在其它文章中也略有记载,像魏金枝先生的《杭州一师时代的朱自清先生》中提到:“这时的一师,新来的先生颇多,除夏丐尊、陈望道、刘大白、魏仲车、范耀文等先生外,陆续进来的有叶圣陶、俞平伯、单不厂、刘延陵等先生,朱先生也是其中的一个。”这些现在听起来都如雷贯耳的名字,在当时出现在一处是何等的壮观,再往下看:“记得那时加入湖畔诗社的人数非常之多,大多是一师的人,如汪静之、姚雪峰、漠华等都是,也有女师的人,好像吴曙天也是。”这能想象的到吴曙天已经走在了当时文化劲旅的前沿阵地。

在1932年,吴曙天编选的《翻译论》由国学大师林语堂先生作序,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八十年后的今天,这篇著名的序———《论翻译》成为研究林语堂先生“翻译理念”不可缺少的篇章。

川岛先生在《忆鲁迅先生和〈语丝〉》中写道:“大抵在《语丝》出版到十多期后,每月月底必有一次集会,每次一桌两桌不等,如周作人、钱云同、江沼原、林玉堂、王品青、章衣萍、吴曙天、孙伏园、李小峰、顾颉刚、林兰女士和我,几乎每次都来参加的。后来如张凤举、徐耀辰、俞平伯、刘半农也每次都参加;有时连几位的夫人也一起邀请在内,情形有些像是联欢了。”

诗人汪静之的《鲁迅———莳花的园丁》一文中记述了吴曙天、章衣萍在“老虎尾巴”里会见鲁迅先生的情景。“鲁迅马上就和吴曙天、章衣萍谈起来,谈得起劲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一边走动,一边谈话,有时慷慨激昂,有时痛心疾首,有时傲然怒视,有时高声大笑,非常随便,毫无拘束。”“老虎尾巴”是鲁迅在北京写作的地方,只能容下四五个人,可以想象,他们之间是怎样的一幅生动的画面。

荆有麟写文章回忆说:鲁迅的《呐喊》出版后,吴曙天女士曾将《呐喊》送给鲁迅看,而且告诉她《故乡》一篇最好。可是老太太读完这篇小说后却说“没啥好看,我们乡间,也有这样的事情,这怎么也可以算小说呢?”我们先不说鲁迅母子之间的思想上的差异,就吴曙天在鲁迅周围的频频出现,足以证明吴与鲁的友谊的深厚。

其实吴曙天在当时中国妇女运动中也有过她的一席之地,当年的几大副刊和《妇女评论》等有许多她的文字,“曙天女士”是“五四”新文学几位“女士”写家之一,后来在上海中国现代出版史上唯一一家“女子书店”的编辑就有吴曙天和凤子等,当时该店在出版书籍之外,还出版有一本《女子月刊》,吴曙天和章衣萍也在儿童书局撰写和出版过许多历史人物的传记,她的文字还结集为《断片的回忆》。后来的《恋爱日记三种》中记录了吴与鲁迅、周作人等的交往友谊以及与章衣萍的“情史”。

在《恋爱日记三种》中由于是以自己为原型写出的文章,天真坦诚,口无遮拦,甚至口不择言,执笔为人,谈事为人,风趣有度,尽现小女子风采,又展示了不甘作为封建牢笼中的小鸟,体现了一种少有的大胆前卫的“冲破封建礼教”的思想和作派。

吴女士个头不高,生得极为标致而娇小玲珑,戴一副小眼镜,其内心的反抗和煎熬导致这位“翼城才女”身心疲惫不堪,忧郁成疾。

在一次文人聚会上,对“解放词”“自由词”“活体诗”展开讨论,褒贬不一,但“解放词”的确是抛弃了使用典故填词的不合时宜的老规矩、旧框框,让更多的大众能读懂看懂了。其中就有林庚白、柳亚子的《嘲曙天———浪淘沙》:“本是老板娘,变小姑娘。蓬松头发绿衣裳。低吟浅唱音袅袅,端的疯狂。家世旧高阳,流转钱塘,漫言徽歙是儿乡。好把情书添一束,看月回廊。”与这道词刊称“双壁”的是王礼锡所作《调胡秋原夫妇———如梦令》,在这里不再多写,上首中有“家世旧高阳”一句,就道出了吴曙天的身世“旧高阳”是否暗指尧的部落,多不深究。但不是南方人从“流转钱塘”就可一语道破。在吴曙天的著作中有这样的几段记载:“在刚认识鲁先生的那段日子里,有一次章衣萍邀鲁迅全家和我去‘中有天’吃饭,而‘中有天’就在横浜桥,我不知,要乘电车,已到了‘中有天’门口,我急急去钱店换铜板,准备乘电车,被许广平拉住。”

还有“1927年10月23日,曙天欲拉鲁迅去看电影,鲁迅未去,与吴曙天戏谈。”在吴的笔下,还曾这样描写过鲁迅“黄瘦脸庞,短胡子。”

前几日在朋友的帮助下又找到了一本《鲁迅与山西》一书,其中有一篇文章为《鲁迅与吴曙天》一文,文中写道:“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几个不可多得的女作家:如吕碧成、关露,以及曾是张竟生妻子的禇松雪是出生在山西的,或者是在山西有过经历的另一对作家夫妻章衣萍、吴曙天中的吴曙天出生在山西翼城。”其中更是提到吴曙天是发起《语丝》的十六位作家之一,其散文如其人率真炽烈。由此感觉到,吴曙天夫妻的确与鲁迅关系甚密,但后来,除夫妻二人病痛之外,交往过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早在鲁迅离京南下时有关‘月亮’的风闻亦有章衣萍的‘口碑’,鲁迅曾讨厌于‘玄倩之流’(玄倩即章衣萍)的‘目光如鼠,各处乱翻’(见《两地书》)及至章衣萍耽于肉欲和色情时,鲁迅遂中断了与其交往,自然吴曙天因而也绝迹于鲁迅寓宅,那又是吴曙天遇人不淑陷于身心两病痛苦不堪的境遇时,章衣萍滥情别恋,吴曙天不能摆脱痛苦又沉疴宿疾,后死于四川。”

吴曙天虽然生在望族之家,但由于指媒为婚,从此走上了凄凉的一生,受过良好教育的她,又身处在“五四”运动的社会蜕变时期,奔放新潮的思想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说如同被绳索缠满全身,挣脱不得,再一嫁给以“摸”出名的才子章衣萍,他为显其真率而由此坠入恶趣,“鲁迅难免对其有所不屑”,身心俱伤的“曙天小姐”(《鲁迅日记》之称谓)匆匆度过她短短的凄残一生。这位由翼城走出去的“才女”才不被乡人所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