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坚的“正义事业”——入侵巴拿马始末

来源:燃烧的岛群

当我们听到巴拿马这个词的时候首先会想起什么？我想应该是巴拿马运河。这条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战略动脉承载了太多的目光，早在二十世纪初，美国人就和从哥伦比亚独立出来的巴拿马达成了协议。协议的内容是美国出资修建一条运河，但“用于建造、维护、运营、建立卫生秩序和保护运河的陆地和河道”的所有权归美国人，实际上，该国的部分领土处于美国人的控制之下。

图1.巴拿马运河示意图，这是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战略要道

1977年，时任美国总统的吉米·卡特（Jimmy Carter）与巴拿马领导人奥马尔·托里霍斯（Omar Torrijos）签署了一项协议，打算在1999年时将运河的所有权归还给巴拿马。虽然继任美国总统的里根反对这一协议，但木已成舟，无法挽回。

1981年，人民喜爱的奥马尔·托里霍斯所乘坐的飞机失事，虽然失事原因众说纷纭，但这不妨碍权力传递到曼努埃尔·诺列加（Manuel Noriega）手中。诺列加以喜欢搞独裁著称，但美国人此时还认为他是盟友，因为他指挥巴拿马国民警卫队时与中情局有着密切的合作。

不过在掌握权力之后，诺列加就撕去了他中情局线人的伪装，他开始推行独立政策并且拒绝任何有关运河所有权移交的重新谈判。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两国关系不可避免地走向决裂，中情局开始铺天盖地地宣传诺列加是个“暴君”，而1988年美国军方开始认真考虑推翻诺列加政权。

图2.吉米·卡特与奥马尔·托里霍斯在协议签署后握手

1989年巴拿马进行了选举，诺列加控制的选举竞争对手自然遭受了惨败，诺列加宣布自己连任。当年夏天，美国军队在运河地区高调进行演习，向诺列加展示肌肉，这同样刺激了一部分对诺列加不满的人士。10月巴拿马国防军的军官试图发动政变，但没有成功，两国关系已经走到了绝对的对立面，局势一触即发。12月15日，诺列加在宣布自己成为总统后声称两国已经实质上进入战争状态。本来他以为这只是政治作秀，能为自己获得一些谈判的筹码，但很显然这种激进的姿态助长了反美情绪：在独裁者讲话的第二天，一名美国士兵在巴拿马城市中心被枪杀，另一名军官和他的妻子一起被巴拿马人抓捕。巴拿马官方立刻声称这几名美军士兵从事间谍工作，但美国军方认为这是巴拿马士兵在向美国军队开火。虽然事后来看，后一种可能性更高，但至少此刻，没人对真相感兴趣。12月17日，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下令发起军事行动。

图3.运河沿岸的美国驻军

美国军方为入侵行动计划了快一年，所以当他们得到命令的时候反应很平静。起初，行动只被冠与“蓝汤匙”（Blue spoon）这样随意的名字，这惹得军情局很不高兴。他们希望行动有个更威风的名字，新的选择出现了——“正义事业”（Just Cause）。这个名字广为人知的原因还很特别：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科林·鲍威尔（Colin Powell）在2003年的联合国会议上发言后说，他非常喜欢这个新名字，因为那些谴责美国军事行动的国家在描述这场行动时也不得不说它是“正义事业”。

图4.“正义事业”行动作战计划

这次行动由3支特遣队进行，第一支代号永远忠诚（Semper Fidelis），由海军陆战队的3个连组成，负责夺取运河上的唯一一座桥梁。第二支代号大西洋（Atlantic），由第82空降师和第7步兵师的部队组成，负责夺取马登地区（Madden）的大坝。第三支代号刺刀（Bayonet）的特遣队由巴拿马的美国驻军编组，3个营的兵力负责攻占巴拿马首都。这些都是地面部队，在20世纪后半叶，空降突击已经是一场战争中必不可少的华丽部分。以第75游骑兵团的各营为基础组建了太平洋特遣部队和红色特遣部队，分别负责控制托里霍斯（Torrijos）和里奥哈托（Rio Hato）的国际机场。

图5.美军在机场附近的大规模空降

至于他们的对手巴拿马国防军（SOP），还是一个1983年才成立的年轻组织，这是在诺列加上台之后匆匆成立的武装力量，只是为了向美国人显示自己的存在。总共只有几个装备轻武器的步兵营，不过有一支快速反应部队，以运河完全归国家所有的那一年命名的2000营，装备有LAV-300装甲车。该部队成立于1984年，部分人员还接受了空降训练，美国人怀疑有古巴人参与了人员训练，但没有证据。在80年代末的时候，诺列加感到局势的紧张，组建了一批名字为尊严营的民兵，不过也都是些乌合之众。

图6.巴拿马国防军士兵，照片摄于1989年夏

美国政府要求军方活捉诺列加，以便将其绳之以法，因为中情局已经掌握了他贩卖毒品的证据。如果诺列加逃到古巴寻求政治庇护，那将是对美国国际形象的重大打击。所以早在行动开始前的几个小时，海豹特种部队就秘密潜入巴拿马摧毁诺列加逃跑时会使用的交通工具——他的私人游艇和私人飞机。摧毁游艇的工作很顺利，4名战斗潜水员布上水雷悄悄离开。但是机场破坏组在潜入时被发现，破坏小组被迫和巴拿马优势部队交火。虽然凭借娴熟的战斗技巧他们击溃了巴拿马军队并且破坏了飞机，但也付出了4人阵亡，9人受伤的惨重代价，此时距离总共开始还有1个小时。

图7.诺列加的私人飞机被击毁

凌晨1点时，最新型的F-117隐形轰炸机出现在巴拿马上空并向保卫里奥哈托机场的部队营房投下数枚精确炸弹，这是红色特遣部队的主要目标。但炸弹的威力明显不足，巴拿马军队只是被从睡梦中惊醒并迅速展开反击。他们向天空发射曳光弹并且用ZPU-4高射机枪向特遣队的直升机射击，致使参与空降的13架运输机中的11架受损。不过近空支援飞机很快摧毁了这些老旧的防空武器，随后800多名空降兵降落在这里与巴拿马军队展开交火，直到三个小时后美军才完全控制了里约哈托机场。另一路进攻托里霍斯国际机场的部队遇到了不一样的麻烦，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巴拿马驻军，但是有大量准备乘坐国际航班离开巴拿马的平民，看见美军之后他们要求美国人送他们离开，以免遭到诺列加政府的迫害。美国人占领托里霍斯国际机场后，巴拿马军队的2000营马上动身准备投入反击，不过在路上遭到了游骑兵的阻击，游骑兵用反坦克导弹摧毁了巴拿马人的装甲车并且呼叫了AC-130炮艇机。战斗过程没什么值得说的，因为在一连串凶猛的空中火力压制后，巴拿马人的骄傲就不复存在了。

图8.参加作战的75游骑兵团第3营的士兵

正如计划的那样，巴拿马的美国驻军也开始了行动。从事封锁道路和夺取大坝的部队很幸运，巴拿马人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反侵略计划，这些地方都没有设防，大坝只有一个哨兵，他在看见有人来的时候就把枪扔了。但其他部队就比较倒霉，巴拿马在此区域驻扎有一个连，就部署在美国驻军基地内。即使美国人很小心地掩盖他们准备行动的迹象，但巴拿马人还是察觉到了并且率先开了火。美国人用基地内的M61火神炮把巴拿马人的营房打成了筛子，里面的人很快就投降了。

图9.巴拿马市区内的美军部队

与此同时，82空降师突袭了巴拿马监狱，释放了里面的政治犯，海军陆战队在夺取大桥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当晚进展困难的是刺刀特遣队，他们的任务是突入巴拿马城市中心，夺取国防军主要总部所在的建筑群。00:45，美军装甲车队沿着城区道路进行突击，沿途不断遭到来自巴拿马尊严营民兵的阻击。狭窄的街道严重阻碍了车队的行进，巴拿马人设置的路障也很麻烦，相比之下巴拿马民兵的抵抗反而显得不那么棘手。虽然美军能够使用强大的火力快速清扫分小组进行抵抗的民兵，但是想要让车队保持快速行进则几乎不可能。两支侧翼前进的车队甚至遭到了巴拿马人有组织的伏击，虽然损失不大（2辆M113受损，1人阵亡），但这已经大大拖慢了美军的突击速度。

图10.美军解救了一部分政治犯

当美军车队接近巴拿马国防军总部的时候，他们获得了航空部队的支援。2架AH-6小鸟率先到达战场并且使用机枪清扫建筑物顶层，不过在此据守的巴拿马军人不乏善战之辈，他们很快使用轻武器击落了其中一架，另一架也被迫飞离。吃了亏的美国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巴拿马人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小小的胜利，就见识了比“低沉的螺旋桨声”更恐怖的事物——AC-130炮艇机。数架AC-130在此区域上空盘旋，并且使用从25mm机炮到105mm榴弹炮在内的多种武器猛烈轰击巴拿马军队据守的区域。场面极度火爆，爆炸的余波甚至损坏了数辆包围建筑群的美军车辆。

图11.美军部队包围了总部大楼

凌晨数个小时的航空打击的杀伤效果没有它焰火表演来得精彩，巴拿马人的士气仍然很高，用各种轻武器封锁了建筑群前方的大片空地。虽然周围的美军部队都准备好了冲锋，但是军方高层担心出现较大的伤亡，没有下达命令，毕竟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没必要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时间搭上人命。美军维持着包围总部建筑群的态势，开始在周围城区清剿巴拿马人的抵抗。附近的许多民房都因为空袭起火，居民从家中逃出，却发现自己身处战区正中央。清剿行动持续到当天下午，75游骑兵团也加入到行动中来。

图12.空袭后的巴拿马国防军总部

14:45，刺刀特遣队等来了重装备——LAV-25装甲车和M551谢里登坦克。25mm机炮和152mm火炮在安全距离上不停轰击建筑群主楼，整个建筑群都被打得千疮百孔。一小时后，一对AH-64阿帕奇武装直升机赶到现场，用火箭弹再次洗礼了主建筑群。美国人觉得忙到现在，巴拿马人也该放弃了吧，就派遣游骑兵进入主楼。游骑兵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抵抗，巴拿马人死的死，逃的逃，整个建筑群已经没有活人了。

图13.在市区内巡逻的美军士兵，可以看到时近圣诞节，悍马车上写着的“圣诞快乐”

12月20日，也就是“正义事业”第一天结束的时候，巴拿马军队已经实质上停止了抵抗，正规军人基本都放下了武器。然而麻烦的是，第二天尊严营的幸存人员设法组织了一支小部队开始袭扰美军地面治安部队，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但是迫使美军向巴拿马增兵以压制这些不听话的民兵。亲美政权很快建立起来，但美国政府并不满意，因为诺列加仍然在逃。进攻伊始，海豹特种部队就突袭了数个诺列加可能的藏身点，但诺列加对自己的劣迹还是有自知之明，一听到风声就开溜了。美军还对诺列加的藏身点信息悬赏100万美元，但这只徒增搜索的难度：有太多想要拿到这笔钱的人了。

图14.城区里的美军M113

到12月24日的时候，美国人终于搞清了诺列加躲到那里去了——梵蒂冈在巴拿马的外交机构。大楼几乎瞬间就被美国人包围，不过教皇很显然想在世界目光的注视下表现一下自己，他决定不交出诺列加，即使他是个罪大恶极的独裁者。美国人没有权利闯入他国的外交机构，他们想了个损招：在机构围墙外用大功率扩音机反复循环播放AC / DC和Guns N ‘Roses等乐队的摇滚乐，比如著名的《You Shook Me All Night Long》和《Welcome to the Jungle》，当然这样的措施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掩盖围墙内的谈话内容，因为恼人的媒体总是想搞个大新闻，四处安装定向麦克风试图弄清谈判内容。长达10天的围困后，梵蒂冈也顶不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同意放人。曼努埃尔·诺列加被移交给美国政府，“正义事业”至此正式结束。

图15.诺列加被美国人抓获

美军在整个入侵期间有23人阵亡，另有323名士兵和军官受伤。这比五角大楼预计的70人阵亡的数字要低，不过并不归功于将军们的英明指挥而是巴拿马人的战斗素质实在太差。巴拿马人的损失没有明确的统计，但估计有500-600人死亡，并且双方都清楚，死亡者大多数是平民。美国人赢得了军事上的胜利，但在政治上失利了。无论是在本国还是国际上入侵巴拿马的行动都遭到了猛烈的谴责，运河移交条约也没有进行修改，连接两大洋的运河在1999年12月31日成为巴拿马的财产。

图16.巴拿马街头的讽刺漫画，和背后的广告牌形成鲜明的对比

诺列加被捕后立即被运往美国。1992年，美国法院以贩毒罪判处他40年监禁，但后来减刑10年。这位前国家领导人在狱中度过了他的余生，并于2017年去世。在巴拿马，“正义事业”至今仍未被遗忘，大街小巷中你都能找到各种讽刺涂鸦，每年巴拿马都会举行纪念游行，12月20日也被定为哀悼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