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学启——美军战俘眼中的远征军将军

作者：戈叔亚

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其中不乏在敌人的“严刑拷打”面前不吐露组织秘密的人。但是在文革中，这些人绝大部分又都变成了“叛徒”！？也就是说，“严刑拷打”实际上是非常有效的。这又变成了我们从小受到的一种教育。有时国共两党相互攻击，相互贬低对方的英雄，弄得我最后都不敢相信谁是谁了……

十多年前，当我从一封英文信件中翻译看到了齐学启将军的故事时，我真的很感动！这是一位外国人，一位飞虎队员写的。他没有为了政治上的某种需要来有意吹捧中国人的嫌疑。说起来很可悲，我们需要从外国人的眼光，反过来再来看我们自己……

这位美国人是给施维君大姐的信，施大姐的父亲是飞虎队员，飞虎队老兵都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对待施维君施大姐，并常邀请她到美国做客。

后来我到美国访问时，遇到了一位也是在仰光监狱的飞虎队员，他说他在仰光的日本人监狱，够够的领教了日本人是怎样对待他们的……尽管语言不通，但是我仍然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了他所遭受的待遇。仍然是因为没有翻译，我无法告诉他齐学启的故事，我甚至怀疑，他就是约翰·Ｗ·博伊德（John W. Boyd）先生。

本来，我对齐将军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他的情况网络上很多了。但是，我仅仅从这位美国战俘的来信了解的齐将军，以及产生了对将军的敬仰，甚至比中文资料给予我的可信度还要高。

我曾经和孙立人的养子揭钧先生说到了齐将军，他说齐将军失踪和牺牲后，孙立人非常内疚，感觉对不起他。那时齐将军在后面照顾伤病员，结果就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我在密支那采访时，在华侨艾元昌家里，看到了蒋介石、孙立人、史迪威、缅甸领袖昂山等人的照片，然后还有齐将军的大幅照片挂在墙上。

艾先生告诉我，如今，齐将军的墓地仍然在仰光，是最近修复的，就在仰光的电视台后面。缅甸华人都知道这位铮铮铁骨的中国军人！我在那里看到了齐将军墓地的照片。

约翰·Ｗ·博伊德（John W. Boyd）先生给施维君的信（译文）。

亲爱的先生：

我是一个第二次世界大战被日本人关押在缅甸仰光２１个月的战俘。我正在写一本有关中缅印战区和仰光战俘营的书。这里的战俘都是美国人、英国人、中国人和印度人。

这里的战俘营里有许多高尚的人，其中一位就是中国少将齐学启（H.C.Chi）。他是１９４２年上旬在缅甸战役中指挥一个师作战时不幸被俘的。那时他们驾驶一条小船渡河（乌尤河，在印度缅甸边境，戈叔亚注）逃走，但是他被对岸敌人机枪击中负伤，在这次越狱行动中，只有将军和一个士兵是幸存者。（戈叔亚注：可能他并不是越狱，他就是和伤病员在过河时被俘的。）

齐将军原在美国和日本接受教育，他的英语有一点口音。他可以用英语和日语阅读、书写和与人交流。他是战俘营所有各国战俘的灵魂人物。

日本人要齐将军保证今后不再越狱，同时企图要他在电台上做叛国宣传。齐将军平静而断然地拒绝了。后来the Kempei Tei（日本的宪兵组织）也来威胁他；长时间不给他食物，最后甚至断水。面对这一切，齐将军一直保持平静和自信。在监狱里，难友们都传说齐将军和蒋介石将军有特殊关系；说蒋将军的前妻和齐将军的妻子是亲姐妹，她们都姓普（Po）。

有一次，日本人的傀儡——南京汪精卫政府派员拜访齐将军。他们的目的是希望齐将军站到他们一边。有难友说亲眼看见一个南京高级官员来找齐将军。他们把他带到外面一个城市里，请齐将军洗澡并用上等菜肴款待他，然后和他谈话。

他们说他们来是为了请齐将军加入在“仁慈的”日本人领导下的中国新政府。要求齐将军签署一个协议，他就自由了。将军淡淡地拒绝了。有意思的是将军在拒绝之前很客气地说感谢他们的来访和这些酒菜。这时那些来访者挂在脸上的微笑慢慢地变成了恼怒。将军脸上至始至终保持着轻蔑的笑容，表明他在观赏这场闹剧中得到了很大的享受。从那以后，将军就遭受到无数次毒刑拷打。

不久一个晚上，将军被他手下的一个士兵刺伤了。这个士兵被南京傀儡政权收买成了叛徒。在战俘们的强烈抗议下，日本人最后同意由麦肯齐(Mackenzie)中校军医为齐将军进行手术，试图挽救齐将军的生命。但是，齐将军还是在３６个小时后牺牲了。

在我的回忆录中将更加详细地描述这位不同寻常的人，我的书将在１９９６年６月或者７月出版。我希望找到齐将军的亲属，告诉他们这位中国军人是怎样的一个人。齐将军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和至始至终为自己的祖国效力的精神。他谦虚的品格和流畅幽雅的英文风格表现在当年他给英国陆军准将霍布森（Hobson）的一封信中。这封信是齐将军对Ｂ·Ｎ·萨达（B.N. Sudan）上尉和其他几位印度军医为他看病所表示的感谢。这封信的复印件也附录在我的书中。

如果有人愿意将这封信的复印件提供给中国报纸或者是给齐将军的亲属，让人们知道他对仰光战俘营的所有难友的所作所为我是非常感激的。

此致

敬礼！

约翰·Ｗ·博伊德（John W. Boyd）（签字）

1996年5月3日

以下是约翰·Ｗ·博伊德提供德两个联络地址：

John W. Boyd

315 North 5th Street

Mayfield, Kentucky 42066　ＵＳＡ

Phone: 1-502-247-63-7

John W. Boyd

P.O.BOX 3101

Paducah, Kentucky 42002-3101

U.S.A

约翰·Ｗ·博伊德（John W. Boyd）给施维君来信的英文原文

John W. Boyd

315 North 5th Street

Mayfield, Kentucky 42066

Phone: 1-502-247-63-7

May 3, 1996

Dear Sir,
I was a Japanese prisoner of war held in Rangoon, Burma for 21 months during World War II. I am writing a book about the China, Burma, India theater of war and the Rangoon Prison Camp. The prisoners were American, British, Chinese and Indian.

One of the great men in this camp was Chinese Major General H. C. Chini. He was captured while commanding a division in the early part of 1942. He had tried to avaid being taken prisoner by taking a boat and tried to move north up a river. He was machinegunned from the bank, the general and only one other soldier were the only survivior.

General Chi was educated in America and Japan and he spoke with a slight American accent. He could read, write, and speak both English and Japanese, and was an inspiration to all nationality in the prison camp.

The Japanese tried to get General Chi to sign a certificate that he would not escape and be willing to broadcast propaganda. Cheerful he would flatly refuse and was visited by the Kempei Tei, starved for long periods, and even denied water, and through all this he was always calm and confident. For in prison it was believed that General Chi was in some way related to General Chiang Kai-shek. The rumor was that General Chiang’s first wife and General Chi’s wife were sisters and their maiden name was Po.

General Chi had a visit from the Japanese puppet government under Wang-Ching-Wei at Nanking, China. This in an attempt to get General Chi on their side. They said it was horrified, to see a senior officer and fellow countryman in a criminal jail. They took him out to the city for a bath, fine meal and talk. Then the leader of the delegation began to talk about the reason for their visit. He said they had come to take him back to the new government of China under the benevolent Japanese. He would be required to sign a statement of his good intentions and then he would be a free man. General Chi politely refused, but said that he enjoyed the visit and the meal. The original smiles of the visitors turned to hate. However, the mischievous smile on the Generals face showed that he had enjoyed the episode. Soon afterwards he was again put in solitary and tortured.

It was not long after this that General Chi was stabbed one night by 0ne of his own soldiers, whose alegiance had been turned by the representatives of the puppet Nanking Government. The Japanese did permit Col. Mackenzie to operate in an attempt to save General Chi’s life. However, the General died 36 hours after the surgery.

I will have a lot more to say about this great man in my book which will be out in June or July 1996. I would like very much to locate　some member of General Chi’s family to let them know what a fine Chinese officer he was. General Chi had charming manners and served his country long and faithful. Both his manners and his excellent command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can be seen in a letter which he sent to the English Brigadier General Hobson in appreciation of the services of Captain B.N. Sudan and the other Indian medical officers. A copy of this letter will be in my book.

I will greatly appreciate anyone giving a copy of this letter to the Tiawin news paper or to anyone else that could help locate the Chi family to let them know some of the good things he did for all the nationalities in the Rangoon Prison Camp.
Sincerely yours
John W. Boyd

P.S.: Enclosed is a brochure about my book. The title has been changed to:

TENKO, RANGOON JAIL

TURNER PUBLISHING CO.

P.O.BOX 3101

Paducah, Kentucky 42002-3101

U.S.A
施大姐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发出了上百封信，费尽周折终于在湖南宁乡县找到了齐学启将军80多岁的妹妹齐新。

齐学启将军的胞妹齐新女士给施维君的来信。

维君同志：

我是已故胞兄齐学启的胞妹名齐新。月前宁乡民政部门曾来函，称系阁下受美国友人之托前来访问的。除已函复宁乡民政局外，特此向您致谢！并恳请将在美国友人的姓名地址见告，以便联系。

为此。

敬礼！

齐新

１９９７年元月２５日

通讯处：“长沙燕山街**号　邮码：４１０００１

私人电话：４４６****”

名词解释：齐学启烈士

齐学启，字敦镛，别号梦赉，湖南省宁乡县杨林乡铁锣村人，１９００年８月２８日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家庭。在清华大学与孙立人将军是同学。毕业后，俩人一同赴美军校留学。

１９３２年率领宪兵六团参加了“一二．八淞沪抗战”；１９３７年参加“八．一三凇沪作战”。

１９４２年４月，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齐学启将军任新６６军新３８师副师长。５月７日，齐将军身负重伤，被日军俘虏。在狱中，齐将军受尽肉体折磨和金钱诱惑，但他坚贞不屈。１９４５年３月７日，齐将军下楼解手之际，被日本人收买的叛徒用短刀刺杀身亡。

国民政府为表彰齐学启将军的忠贞爱国事迹，特追晋齐学启将军为陆军中将。

冯玉祥将军曾作诗赞扬齐学启将军：

“……

还有师长齐学启，

宁死不屈世惊叹，

壮烈足称中华魂，

光辉史册万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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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件：有关齐学启将军的资料

宁死不屈——中国远征军齐学启将军

1945年5月14日重庆《大公报》的仰光专电中有一段该报仰光特派员的报道：

前新三十八师副师长齐学启将军，于3月8日，为寇刺伤腹部，3月13日病重逝世，那一天，是所有盟俘最伤心的日子，他们齐向齐将军的惨死致哀，对日寇刽子手的暴行深恶痛绝。据恢复自由的若干盟国战俘对记者说，齐将军的确是中国的伟大军人，他是中央监狱里数百战俘中最受人爱戴与最能给人援助的人物，在英美袍泽的眼里，他是黑暗时期的光明与鼓励的源泉。在这三年的黑暗地狱中，他对盟国最后胜利的信念，从未动摇，并屡次拒绝了日寇“诱令”加入宁伪组织的阴谋……

齐学启，湖南宁乡人，1923年毕业于北平清华大学，复留学美国诺维琪军校，学习骑术，返国后，进入军界。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亡，他深以为耻，常说军人责任重大，“应为民族尽孝，为国家尽忠，个人之一切均在所不计”，以爱国主义激励部属。1932年“一二八”之役和1937年“八一三”之役，齐学启部都参加了战斗，屡建奇功。1938年，他去长沙任税警总团参谋长。

1942年日本帝国主义以狂猛的攻势，侵入缅甸，并扬言与纳粹会师中东。此时，中国军队远征缅甸，配合盟军，配合盟国与日军作战。齐学启在这支部队中任新改编三十八师少将副师长。1942年3月27日，新三十八师从安宁县出国，在誓师之日，齐学启将军历举古今中外远征壮烈事迹，勖勉同袍以班超、霍去病自励，最后大声朗诵：“男儿生兮不成名，死当葬蛮夷域中”名句，全体将士激昂慷慨，声泪俱下。4月，新三十八师进入缅甸战场。

4月16日，在仁安羌北面的英军第一师及战车营，已经被日寇包围了两个昼夜，粮尽弹缺，水源断绝，该师师长斯高特将军一再告急。齐将军奉命驰援，于17日傍晚赶到，立即向日寇展开猛烈攻击。经过三天苦战，日军主力被击溃，丢下一千二百多具尸体，狼狈逃出阵地；解除七千名英军之围，孙立人将军和齐学启将军率领的中国健儿，取得了入缅远征第一次大捷。

中国军队将被俘的英国军人、美国传教士和新闻记者五百余人解救出险，并把从日寇手中夺回的英方辎重汽车一百多辆，交还英军。英军第一师官兵对此深为感激。

由于仁安羌援救英国军队的功绩，1943年，英国政府特授予新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将军“英帝国司令”的勋章；美国政府也为此授予“丰功”勋章。

仁安羌大捷后，齐将军奉命转进卡萨、温早之间，掩护入缅中国军队转进。5月9日卡萨告急，齐将军奉命到卡萨前线指挥并负责与第五军联系。当晚11时，在齐将军亲临前线指挥下，一一三团健儿们迎头痛击了日寇大约一个联队的第二次进攻。11日，齐将军奉命返回师部，在离开卡萨时，他去第五军军部，请求派给车辆运送伤兵，因延误了时间，一一三团已按原计划转移，齐将军与师部失去联络，遂随同第五军转进。途中遇到新三十八师在卡萨负伤官兵十八人，齐将军见他们叫痛啼饥，痛苦异常，便决定同他们一起向深山觅路西进，追寻师部。

为了重伤员不掉队，齐将军在村中买了几头牛，让他们骑坐前进，他自己则不顾多年心脏病同轻伤者一起徒步跋涉。19日到了乌有河畔，重伤官兵大都创口发炎，连骑在牛背上都不能再走。齐将军又设法买来竹子编成竹筏，全体乘坐其上，准备乘着大水顺流去荷马林。谁知23日，在荷马林上游二十英里处，突被日寇骑兵追来，齐将军面临恶境向官兵嘱咐：“昔日成功，今日成仁，此其时矣，弹尽各自裁。”在日寇的轻重机枪扫射之下，十八个人除一人落水逃生外，其余的都壮烈牺牲。齐将军头部中三弹身负四创，卧倒血泊中，完全失去知觉，日寇检得其符号，知为将官，遂为其裹伤。齐将军苏醒后，始知重伤后被俘。

齐将军决意以一死报国，拒绝换药并绝食。日寇联队长企软化，表示恭敬，齐将军斥责呵骂，意求速死。不久，被转送至日寇荷马林旅团部，敌旅团长向他询问有关情况，齐将军正色大声说：“中国军人，可杀不可辱，速枪毙，勿多言！”敌旅团长故意拔出佩刀付之，齐将军即猛力向前夺刀自刺，并说“求仁得仁，又何怨！”敌人又急忙把刀抢去。后来敌人只好把他解送仰光中央监狱俘虏集中营。

仰光中央监狱俘虏集中营，关押中国、美国、英国、印度、荷兰、缅甸等各国数百名战俘，被日寇逼作苦工。齐将军经常利用时机，用英语或华语，向各国战俘讲演中外历史上的忠勇故事，中国抗战必胜及盟国最后必胜的道理，各国战俘深为感动，无形中成了大家的领袖。

齐将军被俘后，日寇转告了南京汉奸政府。1944年5月汪伪政权派陆军部长叶蓬同过去与齐将军相识之汉奸一行十二人，赴仰光劝降。齐将军大声训斥：“尔等靦颜事仇，认贼作父，不知人间羞耻事，夫复何言！”“速去！”叶蓬等又以个人名义馈送名贵物品，多次设宴相招，都遭齐将军拒绝。结果，叶蓬等只好悻悻而去。临走前，叶蓬恼羞成怒，对中国战俘进行煽动说：“汝等不能去南京享受高官厚禄者，皆因齐某一人顽固不屈之故。”

齐将军在囚三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深受中国战俘之爱戴，但也引起一小撮民族败类的不满。在中国战俘中有某部少尉排长蔡宗夫、中尉排长杜学统、士兵章吉祥等人，以齐将军一人不屈，影响他们不能达到丧节求荣的目的，各怀恨在心。先是处处与齐将军为难，甚至横加侮辱。齐将军经常以善言劝导，晓以大义，并以其自身劳作苦工所得来的工资分赠蔡宗夫等加以感化。但这些人已成日寇走狗，反而更加仇视齐将军。

1945年3月，缅甸北部日寇节节败退，齐将军预感缅甸战场即将全面反攻；而蔡宗夫等见日寇有撤出缅甸模样，深恐一旦被解送回国，难逃法网。遂萌发杀害齐将军得恶念。他们曾企图用毒药暗杀，被齐将军察觉未遂。3月7日，日寇最后一次对齐将军进行劝降，又被齐将军臭骂了一顿。第二天晚间，在日寇支持下，章吉祥乘齐将军上厕所时突然行刺，举刀贯腹部，伤势危重。同狱中有一英国军医上校，想尽种种办法，找来一些药品，请求为齐将军施行手术，竟被日寇制止。许多盟国战俘只得每日为齐将军之生命祈祷。由于天热而又得不到治疗，齐将军伤口发炎溃烂，于3月13日晚10时30分去世。战俘们均表哀痛，并纷纷索取遗物，留为纪念。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曾追晋齐学启将军为陆军中将。其忠骸原厝云南霑益，后空运长沙，公葬岳麓山。谋刺将军的一干人犯也受到了应有的惩处。冯玉祥将军曾在诗中称赞齐将军“还有师长齐学启，宁死不屈世惊叹。…… 壮烈足称中华魂，光辉史册万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