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桶的逻辑

作者:温驴萨

一个国家、二种文字、三种宗教、四种语言、五个民族、六个共和国、七条国界线。细细体会这串数字背后的暗流涌动,“火药桶”之名冠以南斯拉夫也算实至名归了。

本来就不大的国家(比广西大一点),分裂成了斯洛文尼亚(绿色)、克罗地亚(红色)、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简称“波黑”,两种灰色代表了两个政治实体,较深的是穆克联邦,较浅的是塞族共和国)、塞尔维亚(深蓝色)、黑山(黄色)、马其顿(褐色),当然还有科索沃自治省(浅蓝色,我国未承认其主权),“非常六加一”的组合。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塞尔维亚靠北部还有一条不起眼的白线,线的北面是伏伊伏丁那自治省。

再来看看南斯拉夫各民族分布的今夕对比:

从两幅图对比来看,曾经南斯拉夫地区的民族分布呈现出“大聚居、小杂居”的特点,主要的杂居地区在波黑。今天的民族分布边界基本上与各政治实体的边界吻合,看来各民族之间已经不能坐一起愉快地聊天了。

为什么曾经这里的一场谋杀就能引爆世界大战?为什么曾经雄踞一方的南斯拉夫会被肢解得如此彻底?为什么曾经一起愉快玩耍的各族人民今天竟有如此不共戴天的民族仇恨?

或许这一切都起因于那一条久远的分界线吧。

罗马的分裂

有一个确切的时间,公元395年1月17日,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临终前将国土分由两个儿子继承,从此帝国分裂东西两国。狄奥多西一生做了两件入选历史教科书的大事,分裂帝国算一个,另一个是将基督教定位了国教。

这条分界线非常平直,但这不是狄奥多西拿着地图随手画出的,这是一条积淀了数百年的分界线,只是狄奥多西大帝给这条线又赋予了政治意义。这条分界线就是罗马帝国内希腊文明和拉丁文明的分界线。

罗马帝国统治者虽然讲拉丁语,积极推广拉丁文明,但地中海东部始终不为所动,因为这里的希腊文明更加灿烂辉煌,已经被东地中海周边各民族普遍认可,而且这里的经济也比罗马本部要好很多。相比之下,落后的高卢和伊比利亚半岛地区倒是积极地接受拉丁文明。

不幸的是,这条分界线将巴尔干半岛西部的一小块划进了西罗马帝国的范围,剩下的大部分归东罗马帝国所属。从此巴尔干半岛上分界线的东西两侧走向了不同的打怪升级道路。放到当今版图来看的话,这条线不偏不倚,把前南斯拉夫地区进行了二等分,撕裂了波黑。

民族大迁徙

日耳曼人的迁徙示意图,其中绿色表示匈人的入侵路线,红、篮、紫、黄等各色表示日耳曼各部的迁徙路线

话说当年来自东方的游牧民族匈人入侵欧洲,日耳曼人各部随之西迁进入西罗马帝国境内,纷纷建立自己的王国。为了摘掉蛮族的帽子,和罗马教会勾搭到一起,接受了基督教信仰,跑步进入了封建社会,开启了中世纪模式。这种拉丁-日耳曼混合体成为了罗马帝国在西欧的延续。

当然,匈人由于游牧民族“穷折腾”的自带属性,并没有落地生根。广大的中东欧地区成为了暂时的权利真空地带,落后的斯拉夫人抓住机遇,一心打钱,升级到了部落联盟阶段,不断发展壮大并向周围扩展地盘。

斯拉夫人的迁徙示意图,绿色箭头表示斯拉夫人的迁徙路线,紫色箭头表示阿瓦尔人的入侵路线,红色箭头表示保加尔人的迁徙路线

向南扩张的斯拉夫人遭到来自游牧民族阿瓦尔人影响,被迫渡过多瑙河,进入了多山的巴尔干半岛。半岛北部的迪纳拉山脉和巴尔干山脉配合着多瑙河及其支流萨瓦河,就像城墙和护城河一般,保护着君士坦丁堡。

经历了查士丁尼大瘟疫之后的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人口锐减,“城墙”无人看守,斯拉夫人充分发扬了“遇攻则受遇受则攻”的蛮族精神,死皮赖脸地就是不走了。帝国皇帝万般无奈只好接受,虽然新来的蛮族拉低了帝国的人类发展指数,但多少还能做阻挡阿瓦尔人的肉盾。

就这样,南迁的斯拉夫人在巴尔干半岛定居了下来,据说最初有25个部落。由于被阿瓦尔人隔开,与北面的兄弟们断绝了联系,走上了具有巴尔干特色的发展道路,逐渐形成了今天的“南斯拉夫人”。

走向支离破碎

根据地形推断,东边的七个部落应当生活在巴尔干山脉以北的多瑙河下游平原地区,北有南喀尔巴阡山阻挡阿瓦尔人的入侵,保证其安全,加之平原地区交通便利,能够更早地形成了部落联盟——“七部落联盟”。但后来被从平原东北部缺口迁来的一支突厥人——保加尔人所统治,经过长期混血,形成了保加利亚人,并且在与东罗马帝国的战争与和平过程中皈依了东方教会,走进了文明时代。

632年-1396年保加利亚历代可汗,早期的几位具有明显的游牧民族气质

一千多年以后,南斯拉夫各民族决心建立一个统一国家的时候没有带上保加利亚,大概是嫌弃他们混入了突厥基因吧。虽然保加利亚人早已斯拉夫化,而且同样是南斯拉夫语族,但已经区别挺大了,大体就像同属闽南语的泉州话和海南话之间的差异吧,连蒙带猜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相比来说,西边的十几个部落就没有形成“大一统”的条件了,迪纳拉山脉蜿蜒起伏的地形严重阻碍了部落之间的交流,更别提经济发展一体化了。各部落在山间适宜居住的各个河谷分散地发展着。河谷内部小范围的沟通较方便,三三两两之间逐渐形成了部落联盟。

其中体量较大的几个河谷打钱更快,逐渐有了国家意识。

斯洛文尼亚建国不久便被查理曼帝国吞并,随之皈依罗马教会,并且凭借人畜无害自带萌萌哒的属性,在拉丁-日耳曼大家庭里愉快地生活着,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克罗地亚建国后为了进步,主动要求皈依罗马教会,本想借着较为优越的地理条件,做南斯拉夫人的“政治代表”。

在那个信基督教就是文明人的时代里,取代阿瓦尔人的马扎尔人也皈依了罗马教会,并且完成了从游牧民族之剑到基督世界之盾的华丽蜕变。在罗马教廷的默许下,克罗地亚以体面的方式被匈牙利王国所统治。从此,克罗地亚在匈牙利的领导下,两个国家一起成了拉丁-日耳曼大家庭里看大门的。

塞尔维亚凭借身处宽阔的河谷得以发展壮大。但是注入了游牧血统的保加利亚人成为当时的一霸,不断袭扰塞尔维亚。于是塞尔维亚寻求东罗马帝国的庇护,成为其附庸。当时东罗马帝国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于是塞尔维亚人主动皈依了宣称正统的东方教会,并且在教会的帮助下有了自己的文字——西里尔字母。与保加利亚一起投身到了拜占庭大家庭。

从地图可以看出,最先取得发展的是迪纳拉山脉的边缘较平坦开阔的地区。处于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之间的大片山区发展缓慢,成为了两国意识形态对外输出的地区。当然这里也会成为被教会打击迫害的宗教异端的藏身之地。在几百年后这里也成立了国家,叫做波斯尼亚,据说他们信奉的就是被视为异端伯格米派。

中世纪时期的南斯拉夫人,由于生活区域受地形影响没能形成统一族群,并且由于自身文明程度较低,被临近文明程度更高的国家征服是注定的结局。于是,迪纳拉山脉西北端的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融入进了拉丁-日耳曼世界,而山脉东南端的塞尔维亚、以及更东面的保加利亚深受拜占庭帝国的影响而形成了希腊-斯拉夫世界。山脉腹地的波斯尼亚则成了两个文明世界进行渗透的区域。

在中世纪末期,塞尔维亚人脱离了拜占庭统治,走向了独立富强的道路,一度统治巴尔干半岛三分之二的地盘,只差攻下君士坦丁堡,就能无上光荣地成为罗马帝国的继承者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拜土耳其人所赐,如果不是他们在东线牵制拜占庭帝国,哪有他们在人家后院放火的机会。可是在拜占庭被搞掂之后,等着他们的就是亡国之路了,显然他们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怎么和宋徽宗一个德行?

相比于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以及山沟沟里的波斯尼亚来说,毕竟他们祖上曾经阔过,这就足以令人兴奋了。

基督教的分裂和突厥中兴

在蛮族眼里,基督教代表着罗马帝国,罗马代就是先进文明,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成为罗马帝国的继承者是一件逼格很高的事情。可是东西罗马分别带领着东西蛮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一个是希腊-斯拉夫混合体,一个是拉丁-日耳曼混合体,怎么能愉快玩耍?

一个是在统一的帝国基础上,皇帝通过当宗教领袖,搞世俗政权,集大权于一身;一个是罗马教皇通过宗教权威、垄断教育,搞中央集权的教会,权利凌驾于封建小国之上,怎么能愉快玩耍?

一个凭借帝国正统的名义,想和罗马教会搞平起平坐;一个凭借着勾搭日耳曼攫取的无上权利想当基督世界的爹,怎么能愉快玩耍?

彼此看对方越来越不顺眼,只能走向决裂。东方教会强调“正统”叫东正教,罗马教会强调“普世”叫天主教。

从此,天主教的欧洲和东正教的欧洲撕破了脸皮,更不能愉快玩耍了。

将罗马帝国一分为二的那条东经18°半的分界线,又向北延伸至原来的蛮族区域。由于匈牙利和西斯拉夫人受到了早一步走进文明社会的日耳曼人的影响,这条线向东偏折。

相对于处在欧亚大陆尽头的西欧来说,巴尔干半岛连接着欧亚两洲,来自亚洲的草原帝国扩张首先波及于此,君士坦丁堡顽强抵抗了一千年,不愧是续命小能手,可是强大的土耳其人最终渡过了浅浅的海峡,改变了巴尔干半岛乃至整个欧洲的发展轨迹。

随着土耳其的扩张被哈布斯堡帝国遏止,波斯尼亚成了帝国的西部边疆。大批塞尔维亚人或是度过多瑙河进入伏伊伏丁那,或是从波斯尼亚进入布斯堡帝国治下的克罗地亚并且参与戍边。阿尔巴尼亚人随之进入了塞尔维亚人撤出的科索沃地区。

出于巩固边疆的需要,土耳其人积极在波斯尼亚进行意识形态输出,改信伊斯兰教保平安,爹不疼娘不爱的伯格米派纷纷改信伊斯兰教。土耳其军队还有一种强制征收东正教徒的孩子经过封闭式培养成士兵的政策,这些人也信仰伊斯兰教并驻扎在波斯尼亚。从此,伊斯兰教在波斯尼亚扎下了根。

后来克罗地亚的塞克两族矛盾、波黑的塞穆两族矛盾、科索沃塞阿两族矛盾随着突厥中兴播下了种子。

自11世纪中叶基督教东西方教会分裂,到16世纪初奥斯曼帝国在欧洲的扩张终被遏止,在欧洲大陆形成了一条从波罗的海一直延伸到地中海的纵贯欧洲大陆的文明断层带。

断层带东面是希腊-斯拉夫的欧洲,他们在阻挡来自东方草原和沙漠民族的侵扰的过程中渐渐凋零,最终难逃被蒙古人和突厥人统治的噩运。

反观断层带西面拉丁-日耳曼的欧洲,在东面希腊-斯拉夫世界的保护下,农业生产力不断提高,大量剩余粮食养活了骑士阶层,结束北欧海盗们武力掠夺的恐怖时期。为获取资源,海盗摇身变身商人,于是商业兴起了,城市兴起了,市民也兴起了,资本主义也萌芽了。

同时,从苟延残喘的拜占庭帝国逃出来的大批知识分子带着古希腊古罗马的经典来到了临近的意大利,随后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焕发了青春的西欧,耍开膀子,走向了理性、科学、进步的道路。

如果把东西两个欧洲比喻成两个磨盘的话,在基督教分裂之前两个磨盘是相对静止的。但随着草原帝国的勃兴、文艺复兴以及资本主义的发展,拉丁-日耳曼这块磨盘开始产生了相对希腊-斯拉夫这个磨盘的加速转动,碾压着缝隙的一切。

自由主义、民族主义与世界大战

欧洲的贵族是无国界的,各国贵族基本上都沾亲带故,你继承一下我的王位我继承一下你的财产,共同欺压全欧洲的平头老百姓。

拿破仑输出的启蒙运动带来了自由主义思想,主张天赋人权,要求打到贵族,实现自由竞争,需求最迫切的当然是资产阶级。他们通过构筑一个想象共同体——民族,联合其他阶级,推翻了无国界贵族这座大山。

民族主义很快沦为了资产阶级维护其统治的工具,并促使这些国家进一步升级成帝国主义版本。

奥匈帝国内的斯拉夫人发现他们不仅没有被纳入到想象共同体当中,反而受到排挤,于是用同样的方法构筑了一个新的想象共同体,并且幻想和沙俄这样强大的亲戚一起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泛斯拉夫主义就这样产生了。

起初沙俄并没有理睬过什么泛斯拉夫主义,但在克里米亚战争后,沙俄被孤立,为了继续向巴尔干半岛进行扩张,控制土耳其海峡,沙俄斯基们在巴尔干挥舞着泛斯拉夫主义的大旗,极大地鼓舞了祖上曾经阔过的塞尔维亚人抗击奥斯曼反动统治的热情。

但沙俄的扩张损害到了奥匈帝国的利益,一是阻碍了奥匈在巴尔干的扩张,二是会形成沙俄对奥匈的三面包围,三是影响奥匈国内斯拉夫人的情绪稳定。所以奥匈帝国积极帮助土耳其镇压起义。英、法两国的利益同样受到损害,沙俄控制土耳其海峡使两国的地中海航线安全受到威胁,而且不论是德奥同盟还是沙俄对巴尔干半岛的扩张都会影响到英国的“搅屎棍”政策。

柏林会议前后对比,红色为土耳其

1878年的柏林会议之后,英、法、德、奥、俄各怀鬼胎的帝国主义国家在巴尔干半岛达成了均势。会议承认了塞尔维亚、黑山和罗马尼亚的独立,以及保加利亚的自治,波斯尼亚交给了奥匈帝国管理,但是仍然保留了土耳其在巴尔干半岛的大片领地,并越俎代庖地划定了边界,毫不顾及巴尔干各族人民的感受。就这样,巴尔干半岛交织着列强的多重矛盾和自身的民族矛盾,火药桶的炸药算是填好了。

随着发展起来的巴尔干诸国需要销售的商品增多,为了获取高额利润,急需对外扩张,夺取新市场。巴尔干诸国结成联盟向奥斯曼帝国宣战,声称要彻底解放仍然受土耳其奴役的本族同胞,大有瓜分巴尔干半岛的气势,这就是第一次巴尔干战争。倒霉的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半岛只剩下了伊斯坦布尔。这次战争保加利亚获益最大,瞬间牛逼轰轰了。

胜利蛋糕切得不好,就会有矛盾,后来又搞了第二次巴尔干战争,这次是塞尔维亚、希腊、罗马尼亚、土耳其一起围殴保加利亚。真是亦敌亦友,利益至上啊。据说这次是奥匈挑唆的保加利亚先打的塞尔维亚。

如果说第一次巴尔干战争还披着正义外衣的话,第二次巴尔干战争绝对是一场小帝国主义国家之间撕破脸皮的狗咬狗了。

第一次巴尔干战争之后

第二次巴尔干战争之后

经过两次巴尔干战争,巴尔干半岛东部的斯拉夫兄弟获得了解放。此时的大塞尔维亚主义情绪急剧上升,解放西部斯拉夫兄弟建立统一国家的呼声越来越高,并且得到了奥匈控制的波斯尼亚同胞们的积极响应。坐立不安的奥匈帝国决定肢解塞尔维亚。于是就有了塞尔维亚青年刺杀奥匈帝国皇储的事件,一战爆发了。

最终奥匈帝国战败并被肢解,在拉丁-日耳曼大家庭里混了一千多年的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作为战败国一方,只好屈身投到了塞尔维亚的怀抱,成立了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

从一开始这三个成员国就不对付,塞尔维亚凭着战胜国的身份想当老大,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感觉三家地位应该是平等的。尤其是克罗地亚,本来也有实力当老大的,可惜政治背景不过关。

很快德国法西斯打过来,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有种娘家人过来解救自己的感觉。克罗地亚翻身当老大的机会来了,于是建立了“伪政权”,而且迫害塞尔维亚人,使两族结下了仇恨。“伪军”在德军的领导下与“国军”、“南共”作战,过程可参考我国抗战进行脑补。最终,建立“统一战线”的铁托赶走了法西斯。可怜的克罗地亚又一次站错了队,但令人安慰的是,铁托是克罗地亚人。

按照斯大林的最初设想,应该是要划分出个东南斯拉夫和西南斯拉夫的,就像朝鲜、德国之类。不过铁托是个南斯拉夫民族主义者,在国家利益至上面前,“莫斯科派”的铁托蜕变成了“延安派”的铁托,最终统一了南斯拉夫。

矫枉过正的民族政策

如果说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是一次大塞尔维亚主义领导南斯拉夫的尝试的话,无疑是失败的。国王虽然一再强调只有一个民族,但是斯洛文尼亚人、克罗地亚人与塞尔维亚人之间的差异是客观事实,这是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

铁托建立的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则是民族自治主义的尝试,并且矫枉过正地将塞尔维亚人又强行拆分成了马其顿人和黑山人,把穆斯林设定为新的穆斯林族,又从塞尔维亚分出了两个自治省,使得国家走上了去中心化道路。

使这种民族政策得到强化的是他的经济政策。按理说,西北部的斯洛文尼亚经济最好,克罗地亚次之,南部的马其顿经济最差,这种经济上发展的差异,理应形成很好的经济互动,进而形成一个统一的市场。相反,铁托的经济政策强调各个共和国一碗水端平,又搞自治的经济模式,一再放权的联邦中央缺少必要的政府干预能力,使联邦统一市场分割为各个相互封闭的地方经济体系,造就了各地区经济民族主义和分离主义运动的经济基础。

老驴认为,如果当初在铁托个人威信之下能借机建设一个统一的国内市场,进而带动人口流动,促进民族融合,最终达到一种基于一个统一经济体之上动态的国家认同感,而不是将个体固化在所在地方经济体之内,南斯拉夫或许不至于分得这么义无反顾吧。

这么看的话,铁托治下的南斯拉夫更像是另一个神圣罗马帝国,整个国家成为承认铁托最高权力的各民族经济自治体的不巩固的联盟。

当像铁一样的铁托去世后,当积重难返的弊病似乎只能靠西方那套灵丹妙药才能治的时候,当斯拉夫世界的共产主义国家纷纷改旗易帜走向皿煮道路的时候,解体好像是个还不错的选择。

国家的解体再次唤醒了大塞尔维亚主义,巴尔干半岛火药桶再次引爆,奥斯曼统治时期播下的民族矛盾的种子瞬间长成了根深叶茂的大树。毕竟塞尔维亚人为了统一南斯拉夫的事业奋斗了一百多年,并且为了维护国家统一忍受了铁托压制塞尔维亚人的民族政策几十年,解体在塞尔维亚人看来无疑是其他民族对本民族用鲜血与汗水所付出的一切的背信弃义,但报复性的战争换来的是更深的仇恨与创伤。

既然决心离去,何必苦苦挽留,也许解体真的伤透了塞尔维亚人的心,也许塞尔维亚人本就不应该为统一南斯拉夫而牺牲,也许统一与解体的命运从来就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吧。

再看民族主义

我们可以发现,南斯拉夫地区经历了三次民族主义的浪潮,分别在一战前、二战后以及冷战结束时。它们不过是世界三次民族主义浪潮在南斯拉夫地区的具体表现。

第一次无疑是资产阶级领导的,不论是德意志、意大利的统一还是巴尔干地区的民族独立,都是为了摆脱封建贵族的统治走上资本主义发展道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和更大的市场,这些国家无疑会走上对外扩张的帝国主义道路,你争我抢的过程中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巴尔干小国之间尚能发动两次巴尔干战争,世界级的大国之间发生世界级的战争就不足为奇了。

第二次是具有反帝反殖民性质的民族独立运动。这次浪潮起因于自由主义与民族主义结合而形成的帝国殖民所导致的落后国家的民族主义反弹。这些国家多数在追求民族解放的道路上抛弃自由主义,选择社会主义(广义的社会主义),而且国家之间强调手足之情而不是竞争。这次浪潮几乎摧毁了帝国主义的殖民体系,形成了第三世界力量。

第三次表现为东欧剧变和前苏联解体,原因主要在于苏联模式和南斯拉夫模式的失败,以及对西方世界“灵丹妙药”的渴求。

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里把民族主义、社会主义、自由主义并列为19世三大思潮。三次民族主义浪潮也是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浪潮,三者之间是对立统一的。

从三次民族主义浪潮中可以看出,民族主义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主要是粉碎原有生产关系后对生产力的解放,但在发展生产力以及建立新的生产关系方面似乎并没有建树。怎样发展生产力,建立怎样的生产关系则是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范畴。

就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来看,二者所要实现的目标是统一的,但方式是对立的。不同的国家根据自身在不同时期的需要,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会呈现出一种此消彼涨的局面。也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二者会长期相互对立相互促进与补充,共同推动着世界的进步吧。

最后,老驴要坚定地吼一嗓子,英特纳雄奈尔一定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