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心脏

作者：蔡骏

路易十六命丧自己设计的断头台

1792年9月22日，“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成立，君主制被废除，路易十六成为“公民路易·卡佩”。各地区纷纷要求审判路易十六与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1793年1月18日，路易十六被控勾结外人，泄漏军事秘密，出卖法国，经过多轮投票，最终以380票对310票通过执行死刑。当时吉伦特派并不主张处审判他，但雅各宾派坚决要求公审，其中罗伯斯庇尔对处死国王发挥了很大作用。

1793年1月21日，法国波旁王朝国王路易十六，被押往”革命广场”（如今的和协广场），在手枪的挟持下被迫走上断头台，在万众的欢呼声中，人头落地。他可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命丧自己亲手设计的断头台之上。当年他积极参与设计，为加快杀人效率，将侧刀改为三角形，身首异处于自己设计的利器下，可谓是极大的讽刺。

一名行刑者查尔斯·亨里·桑松，曾在一篇写给当时一家革命杂志的信中详细描写了路易十六上断头台的情景。信中记载，走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坚决不让别人替他脱掉外套，而是自己亲手脱下；最初，他也不同意自己的手被绑起来，但最终还是在劝说下答应了。在刀落下前，路易十六转向围观的群众大喊：“我死得很清白。”这与往昔懦弱的形象判若两人，也是奇怪。

桑松对路易十六被处极刑时的情景描写与生活在法国的英国神父亨利·埃奇沃斯的记载相一致。后者曾经陪同路易十六乘坐马车前往刑场。这封信只有在1862年被法国作家夏多布里昂提到，之后近200年被一个家庭秘密收藏，现在已被拍卖。

△路易十六被处死

路易十六被砍头后，巴黎市民疯狂地用手帕去沾染他的血，有的人用他的血洗手，甚至用舌头舔一口。市民们无意的举动而留下来的带血的手帕，为日后鉴定亨利四世的头颅提供了重要证据。

在过去，欧洲王族死后，要经过复杂的保存程序，类似古埃及木乃伊。他们要被取出内脏，挤出体内的血，用香油仔细涂抹之后，再包上裹尸布，穿戴衣物放入密封的铅棺，再放进橡木棺材，可以保证尸体在一二百年内不腐。王族的心脏，则被泡在酒精瓶里，再加入肉桂、没药、安息香，装在密封的铅盒。

在大革命激烈动荡的岁月里，皇族公墓圣德尼大教堂被革命群众攻陷，砸烂石棺，拖出尸骨，践踏一番之后随便扔到附近的农田里。国王的心脏流落民间，许多到了画家手中。因为尸体和内脏溶解后的清油，抹在画布上能产生某种奇异的光泽。犹太人有给尸体抹香油的习惯，有些人专门盗掘犹太人的墓，把尸油卖给画家。

据说，路易十四的心脏就被画家用掉了一部分，还有许多国王的心脏抹到了画布上，至今还陈列在凡尔赛宫里。

路易十六被斩首后，遗体并没有被葬入圣德尼大教堂，而是被带到了附近的万人坑马德琳墓地，这个墓地收纳了法国大革命中3000多名遇难者的遗体。路易十六被草草丢入一个坑里，上面覆盖一层生石灰。时年39岁。

绝代艳后沦为断头王后

九个月后，路易十六迎来了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1793年10月12日，绝代艳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被送上审判席。许多罪名加在她身上，其中有些让人瞠目结舌，比如指控她与自己的儿子路易时期发生乱伦，王后愤怒地抗议，但最终还是被裁令成立。她说，我之所以不回答是因为人类的天性，拒绝回答这样一个对母亲无礼至极的指控！我呼吁所有在场的母亲给我这项权利。

审判进行了数天，10月15日，王后被正式判处死刑。1793年10月16日大约11点，双手被绑着由一辆二轮运货马车押解到革命广场。当走上断头台时，王后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脱口而出：“对不起，您知道，我不是故意的。”然后，从容赴死，这句话也成为最有名的临死遗言之一。有人对这句话的真伪提出异议，说当时被封住口不可能说出，但画家大卫速写了王后行刑时的样子，她只是双手被绑在后面。

△雅克.路易.大卫在王后被砍头前画的速写（引自网络）

中午十二点15分，寒光一闪，安托瓦内特香消玉损，时年38岁。有一幅处决玛丽•安特瓦纳特的油画，整个画面是猩红色。行刑等上，王后身着白衣，反绑双手，背部朝天。断头台前，一个刽子手手持棍子，顶着她的头颅，大步行走，向民众展示；另一个人弯着腰，端着盆子，在接她脖项喷涌而出的血流。台下，围着武装士兵，人们欢呼沸腾。王后的遗体同样被搬运到马德琳墓地，草草埋葬。

△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被处决

对于王后被处决，许多人表示了同情。比如奥地利大文豪斯蒂芬·茨威格著有《玛丽·安东内特》，他在文中写到：“既不是保皇派所恭称的那种伟大的圣人，也不是革命派所攻击的那种无耻的妓女，……她并非特别有才，也不特别愚蠢。……她缺少愚蠢的凶蛮，同时也不具备成为英雄的激情”。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大仲马也写下有关王后的”法国革命三部曲”，其分别是《巴尔萨摩男爵》、《王后的项链》以及《红屋骑士》，王后人生中的三个阶段在小说中被详细描写。此外，还有法国文学大师雨果。

对于国王的命运，很多人认为，他是个好锁匠，但不是个好君主。1989年7月14日，法国庆祝革命200周年的庆典上，法国总统密特朗表示，“路易十六是个好人，把他处死是件悲剧，但也是不可避免的。”

国王和王后所埋葬的土地，在1802年6月3日被一位保皇党裁判官官皮埃尔·路易斯·奥利弗·Desclozeaux买下，他标出了王和王后埋葬的地点在周围设置了篱笆：两棵柳树和柏科树木。

△圣德尼教堂中纪念路易十六和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祈祷像，而不是陵墓。

22年之后，普罗旺斯伯爵复辟成为路易十八，他们的女儿昂古莱姆公爵夫人请求国王路易十八寻找她父母的遗体，尸骸在1815年1月18日和19日挖出，玛丽·安托瓦内特的遗体是由白骨中的腐烂的弹力吊袜带和下颌部被确定才找到，1月20日移往巴黎北郊的圣德尼的法国皇家陵墓。不过这座教堂仅有５尺见方，埋葬着法国从法兰克王达戈贝尔塔到路易十八12世纪间的历代国王，所谓安葬不过是把装有死者的石棺陈放在教堂大厅或地下室里罢了。

△路易十六的墓穴。应该是波旁复辟后重新安葬的。

△左中是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右中是路易十六；右下是路易十八。

后来路易十八买下了马德琳墓地，与昂古莱姆公爵夫人共同分担费用，在原有的基础上建造了赎罪礼拜堂，在教堂的入口处，刻着：“国王路易十八竖立了这个不朽的作品，国王路易十六和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遇害后的遗体，到1815年1月21日移往圣德尼的皇家陵墓之前，曾经埋葬在此21年之久。完成于1826年，查理十世在位的第二年。”

流浪的心脏

国王和王后遗留一双儿女，儿子路易·查理出生后被封为封为诺曼底公爵，女儿昂古列姆公爵夫人。

1793年夏天，小王子被迫与家人分开，由一个名叫西蒙地鞋匠照管，遭到粗暴地对待。第二年1月，交由4名守卫看管，7月27日，被单独囚禁起来，与外界隔绝。28日，革命领袖巴拉斯去看望他的时候，发现他已重病缠身，虽然之后有所治疗，但是已经无济于事。1795年6月8日，法国官方宣布10岁的路易十七死于肺结核。死后的验尸报告证明他是死于淋巴结核，今天一般认为他死于肺结核，也有传说他死于癌症或者疥疮。

还有种说法，王子在狱中三年，一日仅有一餐”并且主要成分是粪便和垃圾”，随地大小便，连洗澡都得不到准许。最后他被砍去四肢，折磨虐待成残废，悲惨地死去。然后负责监守的人便捏造出体弱多病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罪行。

由于小王子最后的生活被保密，因此有人猜测，他并没有死而是被顶替，他自己逃跑了。正是因为如此，后来路易十八复辟后，曾有三十多个人自称是路易十七，但都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路易十七

小王子路易十七死后，按照皇家习俗，他的心脏被取出，但尸体被扔到万人坑中，与父母同在一个墓地。解剖医生将心脏存放在酒精中，却被一个学生偷去。学生临死之时，让妻子将心脏归还给医生，但妻子却移交给了巴黎大主教，被大主教保护起来。不过，后来又流亡到西班牙。

1975年，这颗流浪的心脏被放入圣德尼大教堂里的王家墓室中。经过多年苦心研究，多次不相关的基因对比，最后将心脏的碎片与王后的头发的进行DNA对比测试，最终证实在整个欧洲流转长达200多年的心脏是路易十七的。

△路易十七的心脏

史学家托勒德说:”这颗心脏无疑是哈布斯堡王朝的，也就是路易十七的。我们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证，但这应该是可以确定的了。”这一结论结束了这颗心脏是否属于路易十七的长久争论。

2004年6月8日，它终于被正式葬入圣丹尼斯大教堂。

△路易十七的墓，中间的玻璃瓮中放的是路易十七的心脏。

复仇的公爵夫人

女儿昂古列姆公爵夫人是路易十六一家唯一的幸存者，不过她也遭到了残酷的对待。那时，她才15岁，在与父母一起被关进监狱后，遭到了暴民和狱卒的殴打和轮奸，还被逼迫她作伪证，指控母亲与弟弟的乱伦关系。最后，被逼着参加父母命丧断头台。这场恐怖的风暴，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虽然侥幸逃过一死，但她常常自责，多次割腕自杀，多次服毒，都没有成功。

在叔叔路易十八复辟后，她被邀请回到王宫。她常常表现出对弄得她家破人亡的共和派和雅各宾派的憎恨。为了复仇，她叫人放火烧俱乐部和出版社，用炸药轰炸先贤祠，刺杀被流放的革命当权者。据说，她还派人往拿破仑的尸体上撒尿，阉割他，挖掉他的眼睛，凌辱他。但拿破仑的棺木运回巴黎时，开棺验尸证明尸体完整。所以，这种说法的真实性比较低。

△昂古列姆公爵夫人

她的遭遇，她的仇恨也得到了许多正直作家的同情，他们写了很多东西来赞美公主的高贵，其中包括雨果和他的夫人，他在《悲惨世界》和《雨果回忆录》中，多次表达了他们的政治观点。奥地利作家茨威格也很喜欢公主，著有《幕后政治家》。其他不出名的作品更是数不胜数。

同时，她还联手其他大臣，打跨贵族宫廷里最后的出身贱民阶级的奥特兰多公爵，将他流放到奥地利，昔日的雅各宾派已土崩瓦解，昂古列姆公爵夫人差不多完成了复仇。后来她与丈夫（也是她的堂兄）路易十九在林咨安度晚年，两个人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