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唤不醒,请作布雷鸣

作者简介:老长不大,男,浙江宁波人。曾经农学兵工,捎带衙门杂役,唯缺商,故无财。如今退休可闲不闲,忙孙辈、忙读书、忙信笔由缰,虽喜爱,然少才。曾经少不更事,不谙世事;如今老不成熟,依然故我,可谓老长不大也

陈布雷是我国现代史上一个极为复杂的人物。他有多重身份,蒋介石幕僚、国民党政要、总统文胆、报人记者、时政评论家等,但在本质上是个典型的文人,具有浓厚的传统思想。他从政后虽身处权力高层,为人性情仍不失文人本色,正是他的中国知识分子传统品德和清高风骨,对国民党官场的腐败风气不满,对国民党灰暗前途的失望,又因其世界观的局限而不能陷身自拔,终于使他一步步走向绝望而自戕。

张治中在新中国成立后曾说过:"布雷先生可惜了,他没有勇气活下来,他是真心希望中华民族独立、国家强盛的一个爱国书生。"
陈布雷(1890~1948年),名训恩,字彦及,笔名布雷、畏垒,宁波市慈溪县官桥村(今余姚市三七市镇)人。早年就读慈溪县中学堂(今慈湖中学),后转学宁波府中学堂,1911年毕业于浙江高等学堂(浙江大学前身),同年入职上海《天铎报》,以布雷笔名撰写时评,1912年加入同盟会,1920年任《商报》主编。1927年加入国民党,历任浙江省政府秘书长、教育厅长等职。1935年后历任蒋介石侍从室第二处主任、总统府国策顾问等职。
1948年11月13日自杀身亡。

陈布雷的文人底色,自当其父始抹。其父在陈布雷5岁时就开始教他识字,6岁教他诵读《毛诗》《尔雅》。陈布雷苦于《尔雅》难读难懂,要求父亲换读别书。其父不允,并告诚:"此书非幼时先读不可,汝长自知之。"父亲还命他读《昭明文选》《唐诗》等书必能背诵始已。陈布雷在如此严格的家教下,稚童时期就熟读了《春秋左氏传》《礼纪》《书经》《易经》《尚书》等等"四书五经"。陈布雷自幼受到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不仅在心中埋下了儒家士人"忠孝悌义"的理念,也打下了扎实的国学根基。
陈布雷的文人之路,其大哥(堂兄)陈训正也是一个有影响的引领者。
陈训正(1872~1943年),字屺怀,号天婴。同盟会元老、近代教育家、报业家、学者。早年致力报业、教育,宣扬革命,曾创办主持《天铎报》《生活杂志》《商报》等报刊,风行海内。
陈训正对陈布雷极为关爱,在学业教育上亦很用心。早在陈布雷少年时,陈训正就教他学习英语和自然科学,以增长其知识了解中外时事,给他灌输新思想、传播新事物、拓宽新视野。陈训正其时创办主持报刊和经营出版事业,输入了大量的新书及报纸杂志,陈布雷正值青春少年,求知欲强,对新事物充满着向往和探索精神。如他所说:"常在大哥处得阅刊物,虽在可解不可解之间……泛滥涉猎,有如饕餮。"以至于他大学毕业后,选择从事新闻职业也受到陈屺怀的影响与帮助。
说到陈屺怀对陈布雷文人之路的影响和帮助,陈屺怀的好友冯君木、洪佛矢,(人称"慈溪三才子"),对陈布雷的帮助亦功不可没。
冯君木(1872~1931年),名开,号回风,精于经史词章,治学严谨。他是陈布雷慈溪中学堂的国文老师,对布雷督严而厚望,评论布雷少年时的文章条畅有余而凝谧不足,教以选辞炼句之要,告谓"文从字顺各率职",知此七字,乃始可以学文。为陈布雷后来的雄文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洪佛矢(1874~1933年),名兆麟、字允祥,博学能文。洪佛矢见陈布雷少年时早吟晚读、勤奋好学,志向远大、胸有抱负,早已青眼有加,曾有《阿雷》一诗咏之。洪佛矢任职《天铎报》时,就鼓励尚在校读书的陈布雷能课余撰文投稿,并时予刊发。这给陈布雷毕业后从事新闻事业更坚定了信心。

新闻事业是陈布雷的夙愿。1911年他从浙江高等学堂毕业后,首选的职业就是上海《天铎报》撰述。当时报社约定他每天写短评两则,十天写社论三篇。他热爱报业,不嫌薪酬,奋笔疾书,乐此不疲。他的文章在《天铎报》刊发,置名布雷,其意来是他在高校时面颊圆满,同学戏称他"面包孩儿",而面包的英语单词音译为"布雷"。后来又因他的文字犀利激情犹如布鼓雷鸣,经宁波天童寺僧人八指头陀(陈屺怀好友)赠诗升华:"迷津唤不醒,请作布雷鸣",于是响亮的布雷笔名盖过了他的原名。
陈布雷在《天铎报》时,与当时《民立报》的宋教仁过从甚密,相处较好。宋教仁擅长评论国际时势,其时《民立报》故以评论国际时事而著称。陈布雷年少气盛不甘人后,每值国际政治有变动时,往往抢先争发评论文章,次日《民立报》亦必有一文,相互印证以为乐。
时年秋武昌起义,事发初,报界大多犹豫观望,有的还以逆军称之。青年陈布雷思想活跃,倾向革命,具有革新精神,遂以"革军"称呼,连写《谭鄂》时评十篇,按日在《天铎报》刊布,传诵一时。他极力反对封建帝制,宣扬共和精神,拥护辛亥革命,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
陈布雷初入报业,适逢时代激荡变更之局势,他借助《天铎报》这个舆论阵地布鼓雷鸣,为新生的中华民国鼓与呼,连续十篇《谭鄂》,"鄂风泱泱,扇遍天下。""迷津唤不醒,请作布雷鸣。"陈布雷亦随之名满天下。
他后来在1944年10月10日的日记中,对这段往事回忆道:"当年武昌起义时,余适在《天铎报》,少年意气凌厉,曾撰《谭鄂》十篇,鼓吹革命,以此因缘,许身党国。"
陈布雷政论时评犀利透辟,亦精熟英语。中华民国成立后,他将孙中山代表的临时政府用英文撰写的《告友邦人士书》(对外宣言),翻译成中文最先在《天铎报》上发表,为世人所重。
1920年,汤节之、陈屺怀等人在上海创办《商报》,邀陈布雷任编辑主任。他每周写评论五篇,星期日短评一篇。有同事说他在编辑部边写时评,边吸烟喝浓茶啃馒头,三件东西落肚,掷地有声的雄文既成,可见其文案(工作)之辛劳,才思之敏捷。
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中期,中国各地军阀割据,内战混乱至极,帝国主义列强趁机扩大殖民势力范围,当时知识分子对时局的看法与呼声,成为社会的风向标。
1923年,曹锟进行贿选。他揭反对之帜,不避艰危,力持正论,甚为社会所重视。
1925年"五卅"运动中,他把握问题的中心,支持工运,每天撰写反对帝国主义暴行的评论,对"五卅"及以后各处发生的惨案,竭力主张惩治凶手与撤消外国领事裁判权。这些反对帝国主义及同情工农的鲜明立场,与共产党的民族民主革命主张基本相符,有些文章还被共产党的刋物《向导》所转载。
陈布雷在这一时期是名勇敢的民主斗士。他在《商报》上写了大量宣传革命的文章,说理透彻周全,文笔犀利刚健,为打倒军阀、驱逐列强、建立民国发挥了积极作用。
孙中山赞扬《商报》:"可称为忠实的党报。"
郭沫若推崇此时的陈布雷:"如椽大笔,横扫千军,令人倾慕。"
邹韬奋评价他:"不但有正义感,而且还有革命性,文章往往以锐利的笔锋,公正的态度,尽人民喉舌的职责。"
其时新闻界更有"南陈北张"之称,北张为天津《大公报》季鸾,南陈乃上海《商报》布雷。张季鸾的文章以雄伟富有情感见称,陈布雷的文章以分析绵密鞭辟入里见长。两位报人曾对中日山东问题交涉案观点不同有过笔战,后因彼此倾慕,以文会友,结为至交,终生不渝。

1926年,国民革命军北伐进展顺利,攻克武汉、南昌后,蒋介石开始筹划"反共"阴谋,建立自己独裁政府。他除了手里掌握军队的武装力量外,廹切渴望身边有一些具才华而不傲慢、善谋划而能体会朕意的幕僚。为人品行端正、性格温和谦恭、撰文才思敏捷、处事严谨周全的陈布雷,是他喜欢的人选之一。蒋介石为笼络人心,委托邵力子将其签名"弟蒋中正"的照片赠予陈布雷,并转达他对陈有仰慕之意。时年冬,蒋又托人邀请陈去南昌,表达他有渴望相见的诚意。
1927年初,陈布雷与潘公展到南昌谒蒋。蒋为延揽人才,表现出谦逊姿态,待布雷以"先生"称之。陈为蒋的"礼贤下士"所感动。
蒋又留陈南昌数日,每三四日必招陈谈话,劝陈加入国民党,间亦嘱陈代拟文字。陈即按照蒋的要旨,遂作《告黄埔同学书》一文,深得蒋介石的赞赏与欢心。
蒋介石有意要留陈在身边的北伐军总部工作。陈婉言推辞,仍回沪办报纸作记者。
1928年春,蒋介石再次邀陈布雷任北伐总司令部秘书长。陈坚辞不受。蒋问陈愿任何职?自择之。陈说:"初愿在以新闻事业为终生职业,若不可得,愿为公之私人秘书,位不必高,禄不必厚,但求能有涓滴为公之助,然机关重任,则非所胜也。"尔后,陈只在蒋处待月余,就回上海做《时事新报》总主笔,同时又与戴季陶等人创办了《新生命月刊》。
又过半年,在蒋介石再次相邀下,陈布雷才进入仕途。
陈布雷以文人从政,除了被蒋介石征召的因素外,与他追求的理想信念和政治态度有关。陈的志向虽在新闻报业,愿以言论报效国家,但他仍然是传统意义上的一介书生,摆脱不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出相入仕名利思想。蒋介石为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延揽人才,对陈布雷尊重信任,恩宠有加,视为亲信。陈对蒋则有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将后半生全身心托付于蒋。
综观陈布雷的人生轨迹,1927年南昌谒蒋是他命运的分界线。虽然,他开始并不愿意从政当官,也不想留在蒋介石的身边,只是蒋有重要事情时叫他去撰写文章而言,但任侍从室二处主任后,就一直在蒋身边,成为"领袖文旦",竭尽全力,忠心不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布雷后来在《感想杂记》中不无悔意地说过:"以余之个性,实只宜作乡里之散人,或藉教读以自给,乃少时不知自觉,好为文字议论时事,自受知于蒋公,竟充其愚画,许效驰驱,然个性对于复杂之政治环境,实绝对不相适……信乎择业之宜慎也。"遂后又补记:"自十六年(1927年)至南京后,深感自身决不宜于政治上作事,而以因缘牵率,终不能重归我新闻记者之旧业。"
陈布雷从一个思想自由、人格独立、视野开阔,具有思考和批判精神的布衣报人,到进入国民党政坛中枢,从属依附于独裁者蒋介石,最终难以摆脱人生的悲剧。时耶,命耶;幸乎,悲乎。
抗战时期是陈布雷文字生涯的一个高峰。1937年7月7日发生卢沟桥事变,揭开了我国全面抗战的序幕。7月中旬,蒋介石邀集国内知识界、工商界等名流230多人,在庐山召开谈话会。蒋在会上慷慨激昂地说:"如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时候,只有拼民族的性命,求最后的胜利……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这篇讲话出自陈布雷手笔,它如同"抗战宣言"一样,为国内外舆论所重视,在中国四万万同胞中广泛传诵,极大地激励了全国军民同仇敌忾团结抗战的决心。
1938年7月,陈布雷在武汉写的《抗战周年纪念告全国军民书》中说:"我们民族有一句古训:‘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是何等壮烈的气慨!这就是说我们中华民族的国民,决不会被敌国凶暴所畏摄,而且是敌人愈凶暴,我们愈能坚忍。我们要自信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凡是中华民族的敌人,自古以来,就没有不被中华民族消灭的。"全文六千多字一气呵成,引经据典,气势宏伟,并以五种语言向国内外广播,向世界表明中国不管遇到怎样艰难困苦,付出如何巨大代价,都要决心抗战倒底,直至取得最后的胜利。
陈布雷此文和张子缨的《抗战周年纪念告友邦人士书》、郭沫若的《抗战周年告日本国民书》,被誉为"三联壁"。著名报人张季鸾评论此文:"淋漓酣畅,在统帅昭告全国之书中当不能更详尽于此,篇幅虽长而不觉其冗,气势旺盛,通体不懈,是抗战前途光明之象征也。"
陈布雷虽然为国民党蒋介石服务,但在抗战时期面对日本的侵略,恪守民族主义立场,用如椽之笔,写了许多激扬民族志气的不朽文章,激发了民众爱国抗日的热情,为抗战胜利作出了贡献。因此,我们党和国家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之际,颁发给陈布雷一枚纪念章。陈布雷的后人将纪念章捐赠给宁波市档案馆。当时各类媒体纷纷报道后,人们才知道陈布雷是位爱国抗日的有功人士。
当然,陈布雷跟随蒋介石二十多年,为蒋的独裁统治服务,作为蒋的幕僚长,又是国民党政权在文化舆论宣传方面的负责人,任职期间参与和写过不少反对共产党的文章。他反共信念坚定,曾断言"中国是最不适于试行共产之国家",鼓吹"中国革命舍国民党莫属"等反动言论,把蒋介石打扮成孙中山的合法继承人,竭力宣传蒋的一个政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的思想。
他还遵照蒋的授意,编写了《西安半月记》,尽管他写歪曲事实的此文心有不满,也在日记中吐露过自己矛盾与愧怍的心情:"余今日之言论思想,不能自作主张。躯壳与灵魂,巳渐为他人一体。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于此哉!"但他还是惟命是从,为蒋涂脂抹粉、美化贴金,减轻民众与媒体对蒋的舆论压力,缓和蒋的不利处境。
可见,书生入政,为人捉刀,心理扭曲,信念冲突,难免随波逐流;若不,则难逃悲剧命运。

陈布雷跟随蒋介石二十多年,是蒋身边须臾不可或缺的智囊"文胆"。蒋的文告训词大多数都由他执笔,文章按蒋设定的旨意写,蒋对每篇文章都要反复修改,少则二三次,多则十多次,并在修改过程中还会突然增加新的想法与观点。为此,陈布雷总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词斟句酌,谋篇周密,使文章更趋完美,真可谓耗尽脑力和精力。陈的脑力劳动长期处于这样高度繁忙紧张的状态下,神经衰弱病症日益严重,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

1948年秋,国民党败局已定,前方辽沈战役国军节节败退,军事形势逆转;后方发行金圆券限价的经济政策失败,物价暴涨,官员腐败,民众怨声载道。目睹耳闻,饱受刺激,体力日衰,病情加重,心中抑郁,不能自解,长期陷入深重矛盾与苦恼中的陈布雷,于1948年11月12日晚上服安眠药黯然自杀。
陈布雷为何要自杀?一直以来有多种说法。他的死因确有复杂性,但我认为,他死前的多封遗书应该是探究其原因的最重要史料和依据。
陈的自杀不是突然决定的,而是思之已久。他在自杀的前几天,借上海的外甥女结婚为由,特意支开夫人王允默去上海参加婚礼。他在自杀的那天(11月12日)上午特意理了发,晚上关照下属不要上楼来不打扰他,深夜连写了十一封遗书,分别向蒋介石剖明心迹,恳求谅恕,向夫人深情泣别,对子女嘱咐后事,向朋友珍重道别,对同僚交代工作。这一切可见他用心至细,思虑周全,俨然是一个读书人的做派。
陈给蒋的《上总统书》说:"今春以来,目观耳闻,饱受刺激,入夏秋后,病象日增,神经极度衰弱,实已不堪勉强支持……与其偷生尸位,使公误计以为尚有一可供驱使之部下,因而贻误公务,何如坦白承认自身已无能为役,而结束其无价值之一生……我心纯洁质直,除忠於我公之外,毫无其他私心。"在此,陈布雷除了对蒋剖明忠心外,更有腾出位置留给别人效力国家,以及彻底摆脱自身病体痛苦折磨的心情。
陈给夫人王允默遗书说:"我鉴于自身体力精力脑力之衰弱,实觉已不能再对国家非常时期作丝毫之贡献,偷生人世,已无意义,因此数年来所萦绕于心之决绝观念,而复屡萌而不能自制……我一生爱惜名誉,今乃以如此不仁不义不智而弃世,徒供世斥,有负平生。然事属万不得已,君当了解出此下策,无可奈何。"陈布雷决断绝命别离爱妻时之遗言,自当最为真实真切真挚,其真情、其安然,亦足见其心胸之谈定。
陈对子女的嘱咐:"国家遭难至斯,社会浮动已极,然我国家之中心领导此二十年来的方针上绝无错误,此点汝等或不详知,为父则知之最稔,汝等务必尽忠於国族,自立於社会,勤俭正直,坚忍淡泊,以保我家优良之家风。"由此可见,陈对蒋的独裁统治和反共做法是忠实拥护的,同时亦嘱儿长进,寄于厚望,牴犊之情,跃然纸上。
陈给同僚和朋友的遗书中,也均说明自已极度的神经衰弱,累月不痊,忧虑绝深,酿成严重心疾而离世之意。他还坦然地表白:"一生自问无愧做人之道,无负于友朋之期望。"
从陈布雷临死前给多人的遗书看,他的自杀主要原因是:一是身患长期神经衰弱病症的不断加重,难以再为蒋介石工作(当笔杆子),既有腾出位置给他人效力国家,又有彻底摆脱自已的病痛折磨;二是看不到国民党前途,他的理想信仰在现实面前彻底崩塌,心境恶劣,不如一死,以求解脱;三是文人节气所致,他从小在旧的思想文化体系熏陶下成长,性格温顺驯服,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观念,摆脱不了封建意识的羁绊,明知政治肮脏却不能脱离自拔,在那个政治与社会不正常的时代,只能以悲剧告终。
陈布雷之死,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民国史上的一个悲剧。
蒋介石挽他:"一代完人。"并赞誉:"综其生平,履道之坚,谋国之忠,持身之敬,临才之廉,足为人伦坊表。"当然,蒋是从自身立场利益上表述的。
李宗仁挽他:"有笔如椽,谠论雄文惊一代,赤心谋国,渊谟忠荩炳千秋。"
朱家骅挽他:"为政不忘清勤慎,居家无愧孝友慈。"
张治中和陈布雷私交甚笃,他对陈评价极高:"当代像布雷先生这样道德高尚的人真如凤毛麟角,我内心敬佩他。"
陈布雷的私德操守是令人崇敬的,爱国家、尚气节、讲道义、尊师友,廉洁淡泊、正直俭朴,公以处事、诚以待人,躬行实践、忠于职守,不以权谋私、不拉帮结派,在派系林立的国民党政府中,始终保持超然的态度,不卷入任何派系斗争。据资料称,他曾向蒋介石表明过不参与陈果夫、陈立夫CC系的中统组织。他对《商报》旧同事多年老朋友潘公展加入CC后,有意渐渐疏远。他还在亲人中私下说过,他只愿与德操相同的人交往,孔祥熙宋子文等一批人即使到他家来,也会不接待。所以,他在当时国民党政府中具有很高的声望与地位。
周恩来对陈布雷的为人也是赞许的。他在重庆时曾托陈布雷的外甥翁永泽(时任郭沫若秘书)转话给陈:"布雷先生的道德文章,我们共产党人是敬佩的,但希望他的笔不要为一个人服务,而要为全中国四万万同胞服务。"
综观陈布雷的一生,论秉性操守,在国民党混沌的政界中独守清白之身,论风骨气节,在国民党腐败的政府中有几人能出其右。应该说他是一个传统旧文人的楷模,但遗憾的是历史给他安排了一个错误的角色,知识分子本质是要独立的、批判的,而卷入政治漩涡,尤其是为蒋介石握笔杆子,是要听命上峰的、服从政局的,这是他所面临的困境,愈到晚年冲突愈激烈、心情愈痛苦。因此,他在体力、精力、脑力耗尽、政治退路断绝后,无奈选择了自杀,这既是悲剧,也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