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之妻朱梅馥：你的温柔与慈悲让世人落泪

来源：旗霓嘉影

最初看到那本《傅雷家书》时，被他那干净的文字、深邃的思想、满腹的才华、高尚的人格深深打动，瞬间化为傅雷先生的迷妹。我以为怒目金刚的傅雷和温婉如花的妻子朱梅馥堪称人间可意夫妻，性格互补，生死与共。他是百炼钢，她化绕指柔。

并没有想到大艺术家傅雷也有绯闻和婚外恋，一次次还那么彪悍和堂皇。但仔细一想，也是正常不过，哪一位艺术家不是有着丰沛如雨季的情感和天真如赤子的诗心？其实读名人传记有一个问题曾困扰过我，夫妻共同生活几十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心思游移、旁逸斜出的事情发生呢？难道他们真比凡夫俗子的思想境界高超所以不曾沾有世俗的烟火？

后来才知道原来名人的传记也是有的可说，有的不可说，比如茅盾的传记里完全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与他轰轰烈烈恋爱、曾为他堕胎两次的秦德君女士……

如此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名人家的烟囱也是要冒烟的，借用一句张爱玲的名言：“哪一种爱不是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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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情上，朱梅馥曾受到过几次重创，伤痕累累，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

她是傅雷的表妹，生于上海。在教会学校读书的她，生得端丽清嘉，尤其是那双温柔美丽的大眼睛，清澈如许。她不仅能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还弹得一手行云流水的钢琴。虽说所受的教育完全是西式的，并在音乐、绘画、英文小说方面都有较高鉴赏力，但这些西方的文化训炼并没有磨蚀掉这个女人与生俱来的东方古典气质与内核。

一生崇尚艺术与美的傅雷对这个表妹自然也很心仪，在心里住下一个表妹之后，以为从此再也不会有任何女人入他的法眼了。

当19岁的傅雷在母亲的安排下与14岁的少女朱梅馥订婚后，同年他赴法留学，准备学成归国后就结婚。

谁知多情的他在异乡恋上法国姑娘，险些丢了性命。

在法留学期间，文艺青年傅雷曾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他疯狂地迷恋上了一位钟爱艺术、会弹爱唱的巴黎女郎玛德琳，曾写信给母亲，要求与表妹解除婚约。幸好法国的这段恋情没有结果，在得知法国女郎在和自己谈恋爱的同时还与别的男子劈腿，身陷其中不能自拔的傅雷差点为情开枪自杀，被刘海粟从困境解救出来。在上海静静等待郎归的朱梅馥，对表哥在法国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事，当然也有所耳闻，可是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抱怨和不满，仍耐心等着表哥玩够了收心后回国结婚。

由上述细节中就可以看出，婚前，她对他情事上的游移与飘忽已经相当纵容了。有些事隔着时空往回看，总能追溯出来龙去脉。当婚前的她就以卑微到尘埃的姿态出现，像小草仰望大树一样仰视他时，婚后，他才有胆量把事情做得那么不顾及她的情面，像孩子一样骄横跋扈地放纵自己的情感。最后导致她的忍耐与包容才会那么让世人惊讶惊叹。一个人的坏脾气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坏习惯当然也更不是。有时候，女人受伤时就得告诉男人：不行，你不能这样伤我！我很痛！我要离开你！哪怕只是假装离去冷落他几天，至少也能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要勇于亮出自己的底线。

1932年，24岁的傅雷回国与朱梅馥结婚。婚后考验她作为一个天才背后女人的是，不仅是先生的火爆脾气，还有他那艺术家泛滥、“横溢的情感”。

傅雷诗人般的性情与耿直的个性，使他的每次恋爱都不避讳妻子、也不顾及她的感觉，他这样做你可以说是赤子般的坦诚与天真，但反过来看是一种残忍与轻视。难道艺术家们的爱情就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部荡气回肠的电视剧，可以任人观赏的吗？哪怕作为妻子也必须坐在戏台底下含泪忍痛当鼓掌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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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傅雷考察洛阳龙门石窟时曾与一名汴梁女子结下过一段尘缘，写下这样的情诗，“你笑里有灵光。柔和的气氛，罩住了离人——游魂。你笑里有青春。娇憨的姿态，惊醒了浪子——醉眼”。弗罗伊德曾说，艺术家的原动力仅来自性，还有人说艺术家都是在恋爱中找灵感，这说明艺术家的感情较常人更丰富多彩，所以他们需要一次次的恋爱来获得艺术上的新生。年轻的傅雷正是这种外表严肃冷峻、内心热情似火的文艺青年。

如果说这次只是傅雷的一次偶然艳遇，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朱梅馥伤得还不是那么深的话，那么三年后，他们的婚姻遭遇七年之痒，这一次，她受伤惨重，差点让位给小三。

傅雷再次卷入爱情风暴中，爱上了一个绝色的女高音歌唱家成家榴。傅雷视其为心目中“女神”，大概就相当于徐志摩心中的林徽因吧。他称她是“天纵之才”，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会放大对方的优点，成家榴留传于世的到底不是她的音乐才华，竟然是和傅雷的绯闻。但是，这个绝色才女的出现差点把朱梅馥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后来成为世界知名钢琴家的大儿子傅聪，曾客观地如此评论父亲的这段感情，“她真的是一个非常美丽、迷人的女人，像我的父亲一样有火一般的热情，两个人热到了一起，爱得死去活来。”

谈恋爱也要棋逢对手，一个似火，一个如冰，冰可能很快被火融化，两个人都是冰，那就根本就没法融到一块去。如果两个人都热情似火呢？那就如老房子着火没救了。

朱梅馥从丈夫火热发光的眼睛里早就读出了一切。陷入一场情事中的丈夫，颧骨渐渐高起来，“为伊消得人憔悴”；译稿堆在一边不闻不问。彼时，他已辞职在家专门从事翻译工作维系一家人的生活开销。白天连着黑夜他只知道写情书，向女神抒发他喷薄而出的爱。当傅雷半夜仍在书房给女神写情书唱赞美诗时，可怜的朱梅馥却在忙着为两小儿掖被把尿。女人呐，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因为你还有一个角色叫母亲。

她的心好似插上一把利刃，她把心头的利刃生生拔去，可是心底的悲伤仍逆流成河。可是他所向往的一切，她只想成全，全无反抗，她宠他如自己的孩子。她依然面带微笑引情敌入室，领进书房，她的夫君正在那里恭候女神良久。她则如仆人般捧上香茗咖啡，然后掩门退出，好让恋爱中的丈夫与情人自由自在地畅谈艺术，弹琴复谈情，高贵、优雅、不食人间烟火。而作为家庭主妇的她，则放下身段与用人一起在厨房，为他们安排上好的饭菜，再高雅的艺术家也要吃喝拉撒的，她是他的“田螺姑娘”。她面带微笑，心在滴血。

只要情人不在身边，他的灵魂就飞走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工作也陷入瘫痪。朱梅馥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是天才，不能荒废了才华，再没有人如她那样怜惜他的才华，她珍重他的才华，视他为神。于是背着傅雷打电话给成家榴：“你快来吧，你来了，他才能写下去。”一个妻子打电话求小三上门来陪丈夫，这是怎样的心情？

据说傅雷动过抛弃妻子的念头，但成家榴始终无法面对朱梅馥纯净宽厚的目光，她匆匆嫁给一位空军后又很快乐离婚，最终远走香港。导致成家榴如此草率结婚离婚的原因有一种说法，因为当时张爱玲发表的小说《殷宝滟送花楼会》完全是以他们两人的情感纠葛为模板，把傅雷写成是一个神经质的穷教授。事后，张爱玲也曾很后悔写这篇小说。

七十年代，傅雷的次子傅敏在香港邂逅成家榴。当年他母亲的情敌，那个曾经美若天仙的女人，已成银发老太太，这样说，“你父亲好爱我”，“你母亲太伟大了。”都是女人，她知道插足于一个家庭对于另一个女人的伤害。成家榴说到傅雷好爱她，倒想知道她也好爱过他吗？还是只把他的爱当成自己的一枚勋章？他毕竟是名的翻译家。在张爱玲的小说里，女主是不爱这个又穷还神经兮兮的教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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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朋友刘海粟还是懂得傅雷的，他曾说：“傅雷妻子之为人个性是他需要的，也是最理想的，可以说他的一切没有朱梅馥的支持就无法实现”。作为天才的妻子，她身兼数职，是称职的秘书，是最好的保姆，是宠他的母亲，唯独做不了他心目中的女神。同一屋檐下，天长日久，哪里还有英雄美人呢。她为他修枝铺路，他则踩着她搭好的梯子一步步迈向成功的顶峰。

在这场婚姻里，朋友们都认为，她是最适合做他妻子的不二人选。杨绛说朱梅馥是集“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能干的主妇”等众多责任于一身，她美丽又有才华，主持的沙龙在当时的名流中颇有名气。朱梅馥的一天三部曲：上午做家务，下午将自己分配给傅雷，做他的秘书——— 她要替傅雷做书的卡片，“好像图书馆一样”。“晚上是我最舒服的时间，透一口气，可以静下来看看书了。”

为此，傅雷的母亲曾居高临下说朱梅馥：“天生的，侍候我儿子的女人。”而她自己一直也这么认为：“我们现在是终身伴侣，缺一不可的。我的使命就是帮助和成全那个人”。她为了他可以俯身为泥成全他一生的绽放。

可是这是爱情吗？爱情是一个高高挂在天上，一个低至尘埃寻不见？爱情应是两颗心平等地相吸。如果是爱情，女人面对男人一次次的出轨又如何摒得住？怎能不吵不闹、不哭着大声对他说“NO”？

遂想起有35个博士学位的胡适和文盲太太江冬秀，他们之间的文化差距更是天地之别。可是当年胡博士爱上表妹闹婚变时，你看看人家村姑江冬秀多彪悍，手握菜刀威胁丈夫：你离婚可以，我先杀掉两个儿子，再自杀！吓得胡博士再也没敢提离婚二字。女人偶尔做一回悍妇其实也不错，因为成功的男人面对小三和名誉时，往往会更爱惜自己身上的羽毛。作为女人，江冬秀做的没错，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得知道我的心在滴血！我已经疯掉了！然则朱梅馥毕竟是上海女人，所受过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有着上海女人的优雅与矜持，她不会嚎啕，更不会行凶撒泼，然后，她选择了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隐忍。

傅雷和傅聪

在《傅雷家书》中有一封信是后来朱梅馥写给傅聪的，剖析了她当时在困境中的心境。说自己也曾想过离开，但最终选择了原谅，是为了家庭的幸福，儿女的幸福，以及成就他孜孜不倦的事业，弃小我，顾大局。

她选择隐忍不是没有原因的：往现实里说，自打结婚后，朱梅馥就没出去工作，一直在家充当丈夫的秘书，是全职太太，离异后，自己经济上不能独立，若再嫁一个男人那肯定是比不上他。再者，娘家的经济状况也不容乐观，父亲一辈子是个教书匠，母亲只是个家庭主妇；更重要的一点是，离婚后两个孩子必然跟着傅雷，没有她的庇护，孩子们在脾气火爆的父亲手下将要过怎样悲惨的日子真是不敢想象……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认为自己是老天专门派给他的助手，来成就他伟大事业的，这众多因素掺杂在一起，使她没有离开。

是啊，她一直崇拜着他的才华，崇拜到了最后，才可以不顾两个孩子的感受也要追随他一起绝尘而去。以至于后来，她的孩子们可以理解性子刚烈的父亲离去，却不能接受温柔敦厚的母亲离开。经历过那么多的伤害，她还有什么样的坎跨不过去呀，他们是不知，自己的母亲心里只有一个神明，那就是他们的父亲。神像坍塌之后，她的精神世界随之坍塌，没有支撑的她，活不下去了。

朱梅馥端丽的容颜、温柔的个性及古典的气质以及应对生活中突发事件的态度简直是东方贤妻良母的楷模。

后来有太多人赞美朱梅馥把东方女性的温存与高贵、坚定与自信、仁爱和牺牲发挥到了令上帝也为之落泪的程度，赞她为了爱而隐忍，是活菩萨，是圣人。作为现代女性，说实话我不理解也不赞同女人在婚姻里如此轻视自己，明明是内心流泪还要面带笑脸，一直的认错，一直的道歉，谦卑地活着。我不懂明明是男人出轨为什么是女人道歉、认错？难道男人喜新厌旧的劣根性也是女人的过错？

曾经看过著名作家六六也与小三作斗争，她辛酸地承认曾在婚姻里挣扎过，“老公每次心猿意马，我都自我检讨，觉得自己对他疏忽，或者不够好。这次我不想检讨了，我觉得我无论怎么好，都不会成为完人，永远不会按他希望的那样……”六六曾想过离婚，最后为了孩子又选择回头，出轨五年之久的老公她还是照单收下。六六说“如果我回头，最终可能是因为习惯，因为害怕未来，因为不知道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是否能带着孩子还有幸福，因为很难与别人建立起信任亲密关系，因为担心小孩没有父爱”。可是这口气终究没忍多久，六六最终还是离了，如今她早已有了新的如意郎君——秀才。

一个现代经济独立的“白骨精”尚且对离开出轨丈夫心存各种顾虑、反复权衡，再回头看这场民国著名的男强女弱婚姻里，就更容易解读经济上尚不能自立的朱梅馥对丈夫的百般宽容了吧，与其赞美她是因为爱而牺牲自已，还不如说是崇拜，他对她而言，是顶礼膜拜的宗教。朱梅馥曾对傅雷说：“为了不使你孤单，你走的时候，我也一定要跟去。”她的温柔与慈悲之心，让世人落泪。

带有崇敬之心的爱情最伟大，如果只是爱情，还远远抵达不到共生死的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