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筠:曾国藩的好儿媳

郭筠（1847—1916），字诵芳，自署书斋名曰“艺芳馆”，故晚号艺芳老人。她是曾国藩次子曾纪鸿的夫人，翰林才子曾广钧之母，由于丈夫曾纪鸿及夫兄曾纪泽都逝世过早，年轻守寡的郭筠成了富厚堂的女主人。她毅然担负起亲课儿曹的重任，成效可观。她人品、才学兼优，诗、文皆工，尝与子女唱和，著《艺芳馆诗稿》行世，为近代有名的女诗人之一。

1、 儒门淑女 相府贤妇

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郭筠诞生于湖北蕲水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父亲郭沛霖（1809—1859）号雨三，与曾国藩同为清道光十八年（1838）会试进士。道光二十三年（1843）殿试之后，曾国藩名列二等第一名，郭沛霖则列二等第三名，两人同在翰林院做官。咸丰五年，郭沛霖曾官两淮盐运使、淮扬道员等职。伯父郭用宾，清道光十二年（1832）进士，曾官山西臬司。兄郭慕徐观察，举人出身，曾官淮扬海道。

郭沛霖翰林出身，饱读诗书，对于子女，尤重中国传统文化教育。三女郭筠，人很聪明，求知欲望亦浓，不仅能写作制艺文字，诗文辞赋亦下工夫，郭沛霖甚为喜爱。曾纪鸿（1848—1881）小郭筠一岁。自幼聪明过人，悟性特好，随侍父亲在京，岐嶷有成人度，郭沛霖相当器之，有意择为快婿。故而郭筠与曾纪鸿的婚姻，虽不是指腹为婚，却是在曾纪鸿才一岁，郭筠两岁时就提到了议事日程了。他们的婚姻是建立在同是儒门，又是同年进士加朋友的父辈们深厚友谊基础上。

郭沛霖在《读书札记》中，多次记述了他与曾国藩在京师交往的情况。曾国藩在给父母的家书中赞赏郭家“家教勤俭可风”。当郭沛霖主动提出将小女许与纪鸿时，曾国藩立即写信告之父母征求意见并表示他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是“与之结婚，男甚愿之”。尽管俩家儿女尚未正式定亲，曾国藩还说：“彼此呼亲家，称姻弟，往来亲密，断不改移。”

咸丰六年（1856），郭沛霖治军淮甸。兵马榛梗，不能安养，嘱郭筠奉母范太夫人投奔山西臬司署伯父郭用宾处。时郭筠年仅10岁，一路尝尽了战争留下的荒凉、恐怖。咸丰九年，郭沛霖死于战难。郭筠茹苦含辛，安慰母亲范太夫人，举家移居里下河之东台。郭沛霖死后，无一宦襄钱留与家中，郭筠以一弱女子操劳家中生计，事兄孝母。治家之才，一时在淮扬士大夫家中传诵。

同治六年（1867）五月下旬，郭筠与曾纪鸿之间婚礼由曾国藩主持，在南京两江总督府隆重举行。来归相府，郭筠不废诗书。她曾说：“我十九岁结婚，大部头的书，如《十三经注疏》、《御批通鉴》等都是到曾家来，在文正公指导之下才读的。”曾国藩是一位遍览中国典籍的饱学之士，思想较为开明，特别是因儿媳是好友的女儿，本是儒门淑女，因而有意培养，造就儿媳之才。这对自己的孙辈教育大有好处。

郭筠读书之余，则尽妇道。曾国藩的夫人欧阳氏，因晚年失明性情变怒。日常所求，也不明言所指，郭筠则处处体婆婆之心。欧阳夫人又因病痹痉，夜间尝数次起床，惟郭筠时时相扶，如此服侍将近三年。故欧阳夫人赏叹曰：“吾妇贤若此，吾忘吾贞疾。吾欧阳氏有贤姑妇，侯相为之传，异日，孰传吾妇者？”欧阳夫人见重于郭筠之言，尽在字里行间流露。

2、 主持家务 亲课儿曹

郭筠的孙女曾宝荪女士曾说：“盖吾等对国家如有贡献，悉艺芳老人所赐也。”此言不诬。同治十一年（1872）曾国藩去世。同治十三年欧阳夫人去世。光绪四年，曾纪泽携夫人子女出使英、法、俄等国，一去整整8年。光绪十二年回国，十六年即逝于京师（曾纪泽光绪三年离开富厚堂，从此未回家乡）。光绪七年，曾纪鸿又英年早逝。富厚堂是曾国藩的故居，毅勇侯第，曾氏子孙几十人聚居于此，清末民初，富厚堂一切家务皆赖郭筠主持，可谓富厚堂第一主人。郭筠身负重任，她秉承先人遗训，勤俭治家，告诫子孙不染纨绔习气，力求自立自强。乃手书《曾富厚堂日程》，是为家训。并要求子孙天天做到，时时遵守。《曾富厚堂日程》计六条：

一、 男女皆应知习一样手艺；

二、 男女皆应有独自一人出门之才识；

三、 男女皆应知俭朴，每月所入必敷每月所出，人人自立一账簿，写算不错；

四、 男女皆应侠义成性，不要行为有亏；

五、 男女皆应抱至公无私的心肠，外侮自不能入，而自强不求自至矣；

六、 我家行之，一乡风化，则强国之根，基于此矣。

郭筠的《曾富厚堂日程》，给曾国藩的“八本”家训，治家“八诀”注入了崭新的内容。第一，男女一律平等。第二，强调男女都要自强自立。第三，男女都要侠义，不做亏心之事。第四，男女都要有大公无私的精神。这对于仕宦世家的富厚堂每个成员说，不可谓不严。《曾富厚堂日程》显示郭筠与时俱进的思想、精神与理想。曾氏家族，代有英才，确与郭筠教育熏陶有着密切的关系。

郭筠有四子一女，长子曾广钧，在母亲严格训导之下，于光绪十五年中进士，年仅23岁，是翰苑中最年轻的人，著有《环天室诗钞》三册行世。次子曾广镕，花翎二品衔湖北候补道、湖北牙厘局总办、湖南按察使。三子曾广铨，秀才，驻英使馆参赞、出使韩国大臣。四子曾广钟，浙江候补道，著有《余姚地方田亩升科书》、《新旧约圣经提要偈子》行世。女儿曾广珊，是俞大维的母亲，诗文书法俱工，著有《鬘华仙馆诗钞》行世。郭筠四子一女，都有一定的成就，为其苦心教训所至。

对于孙辈的教育，郭筠对他们的影响应该说是更大的。曾宝荪女士在《艺芳馆诗存·前言》中说：“先祖母高瞻远瞩，在光绪末年已知国内政治势趋鼎革，而学术演进，偏重科学，除长孙女早适姚氏外，其余三房男女孙辈，均令其远赴英美学习科学。”

郭筠为了体现男女平等的思想，对于自己的四个儿子的子女，不论是男是女，每房留年纪最大的一个，从小带在自己的身边，亲自督课。长子曾广钧长女是曾宝荪，次子曾广镕长女是曾宝菱（安化黄自元外孙女）；三子曾广铨的长子是曾约农；四子曾广钟的长子是曾昭权。四房的孙儿孙女，正好两男两女。郭筠延请先生在家教书，不仅教中文，还请了一个日本人森村教日文，并请了一个上海江南制造局的学生钱伯良教英文。连女儿曾广珊的儿子俞大维、俞大纶也各曾宝荪四姐弟一起读书。其中曾宝菱因年纪较大，读完私塾就出嫁了。其他三人，曾宝荪在英国伦敦大学获理科学士；曾约农在英国伦敦大学获理科工程科学士；曾昭权在美国麻省理工大学获电机工程学士。宝荪、约农、昭权都成了驰名中外的学者和教育家。在那风气闭塞，重男轻女的时代，曾宝荪能进学校，儒门的后代信了基督教，并成为我国第一个留学英国的女子，这与郭筠的高瞻远瞩、思想开明是分不开的。

郭筠的其他孙辈，她虽未带在身边亲自督课，但进新式学校或出国留学都是在她的支持下取得的。他们是：

曾昭杭：上海美术专门学校毕业，长沙华中美术学校校长。

曾昭桦：香港大学文学学士。

曾昭柯：黄埔军校十五期毕业。

曾昭亿：国立南洋大学铁路管理科学士。

曾昭楗：湖南大学商科学士。

曾昭棉：上海无线电专门学校毕业。

曾昭谏：交通大学公务管理科经济学士。

曾昭桓：美国意利诺大学铁路土木工程学士。

曾宝菡：杭州广济医学院医学博士。

曾宝蘅：长沙艺芳女校高中毕业。

曾宝芝：长沙福湘女校毕业。

曾宝葹：燕京大学毕业。

曾宝莎：北京贝满中学毕业。

3、 弹丸脱手 一代诗人

郭筠作诗，起于少女时代，但现存最早的诗吸有同治三年（1864）、四年的四首了。宣统二年（1910），曾广大钧兄弟请予刊刻，郭筠令女儿曾广珊将其54年的诗稿录一副本，为了不草率行事，郭筠又将诗稿删改一遍，再录一清本，录诗160首，分为上下卷，送王湘绮、廖珠泉两先生作序，并加以评点，由鸿飞机器局代为印刷，名曰《艺芳馆诗存》。艺芳是郭筠自署的书斋名，它的命名取自陆要《文赋》中“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之意。“群言”即诸子百家之言，“六艺”即诗、书、礼、乐、易、春秋。“不用古人句只用古人意”，两句话全起来的意思是吸取古人经典的精华，如蜜蜂采百花一样酿出自己的蜜来。郭筠以此命名，表达了自己读书学习的态度和方法，即善于弃其糟粕，扬其精华，绝不食古不化。

郭筠的诗词，有抒情遣兴之作，亲友唱和之韵，勖勉儿孙之章，也有忧国伤时之作。王湘绮在《序》中说：“皆纪事书怀之作，既不求工而自然见其性真，非有学识莫能为也。”廖泉珠先生在《序》中则说：“太夫人此集信可传后，为一代女宗之绝出矣。”郭筠之诗感情丰富，清新可读，兹录数首，以飨读者。

故园

杨柳岑差漾晚风，十年又认旧帘栊。

方塘水满秧初绿，别浦春回杏晚红。

处处青山含翠黛，依依箫竹郁葱茏。

盘餮剪韭香粳熟，戚友相逢酌圃中。

王湘绮先生评：如弹丸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