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雄威震东亚:清军中前期先进的火器战术
落后,很多人对清军的战术的总体印象。相比明朝的兵书里那些五花八门、奇思异想的火器,实在无法让人神往。然而明朝的很多战术,例如鸳鸯阵、车营,只是看上去战术多样,实际上仅仅处于使用火药武器的初级阶段。反观满清时期,从武器到战术不但没有全盘采纳前明的鄙陋战法,更在技术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将军队与武器的效能尽可能的放大。
在面对西方军队之前 清军的战绩总体上非常不错
从校场直接开赴战场
整装进军的清军 手里既有火枪也有弓箭
清朝前中期不但火器装备数量达到中国近代以前的巅峰,同时也是相应战术的完善与成熟期。火绳枪与前装火炮装填麻烦,在战场上的局限多,为了确保火力的密度与延续性。这一时代的中外军队都是将火器兵集中部署,编组中会留出便于前后轮换的空间,主要的射击方式是多排轮射,即前排的士兵射击完退到阵后,后排已经装填好的士兵继进到原来前排的位置射击。
根据实际需要,有时也会使用齐射方式,即数排士兵同时射击,不进行轮换。在东亚战场,清军与准噶尔对峙上百年,为了能迅速搜寻敌方骑兵队伍、捕捉战机,野战多采用轻型火炮。子母炮等轻炮不但能跟随枪兵灵活机动,并且能充当轮射中射程最大,也最具威力的一环。
平定准格尔汗国的清军
康熙时候定型的大阅阵,同时也是皇帝钦定的进攻准噶尔大军的作战阵型。其阵式:八旗官兵枪炮按旗排为三队,第一队以汉军火器营鸟枪步军居中,炮位排列左右,满洲军火器营鸟枪马军列于炮位两头,第二队以前锋兵居中,八旗护军续列两头,第三队排列八旗护军,两翼则设立应援兵。
结合这段描述和乾隆时期所绘大阅图卷,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火枪步兵以营为单位间隔分布,每行5-6人的纵深。整体呈横阵部署在第一线,前方是鹿角和长枪的掩护,左右两边是火炮与火枪骑兵的队列。阵线完全由火器构筑,火炮营阵的后方会有藤牌和鸟枪的护卫。使用弓箭、枪刀为主的冷兵器部队被部署在后面阵线。
清军依然保留了一定的冷兵器部队掩护火枪手
组成大阵的八旗部队一共有34个营。每个营的正面宽度为13.72米,纵深8.23米,营与营的间隔是3.43米,第一线的汉军和满洲火器营正面占地约2175米。各营都有足够的空间机动与轮换,实际作战时如果在平地旷野对敌,自然可以一路平推倾泻火力。但在地形复杂时就不用拘泥于大阵的整体行动,可以拆分成不同的部分执行各类任务。
步军举鹿角大炮,众兵齐进,鸣金而止,齐发枪炮一次,如此九进至十次,连发大炮。火器营马步军循环连发鸟枪,略无间断,其声震地。此即所谓“九进十连环”,大阵先整体前进,每前进17米便枪炮齐射一轮,如此重复九次,第十次时火炮连续发射,鸟枪兵进行原地轮射,保持火力不间断。
在第七次齐射时,满洲火器营的火炮会停止射击,转为马匹驮载随行。这应该是担当预备队的角色,为后面的火炮攻势保留实力。“九进十连环”的目的是以密集的枪炮火力压制敌方,作战中如果达到了接近、动摇敌阵的意图后,就会展开更加积极的攻势。
清军的火枪方阵
于是,第十次的连环射击在鸣金三声之后停止,紧接着鹿角阵线会分出八个缺口。藤牌兵从缺口出阵操演刀牌,模拟近战肉搏。在进一步打击敌人阵线的同时,掩护从鹿角后出来并跟进的鸟枪兵。藤牌兵操演完毕,鸟枪兵则展开徐进式的轮射,即每一排射击完毕不再退向阵后,而是保持在前,后排再迈出到前排的前方射击。这种作战方式应该更适用于追击已经在松动、败退的敌军。
鸟枪兵的轮射结束后,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的骑兵才出动,演练包抄、冲击敌军。当然,大阅的演练只是在能保持进攻的情境下,实战中骑兵的作用就不仅仅是在枪炮打完后出来遛一下。他们的机动任务还包括应对敌军主动进攻的情况,以及在火器兵推进时进行侧翼掩护,或者与火器兵在敌人的侧翼同时展开攻势。
阵中火器营一般出鸟枪手4480人,神威、子母等火炮128门,战时的清军常例是每枪每炮均备弹300发。理论上讲,如果敌军与其展开枪炮对攻的话,会在绵延两公里的火力线上吃到138万多发弹丸,然后还得面临上万骑兵的合围。放在十七、十八世纪的东亚,这就是最具威力的战阵。
清军军官 火枪手与骑兵
常规战术之外的应变阵式
在不同地形上清军的战术选择也不固定
绿营的常规阵式与八旗大同小异,因为两者的火器战术都是源自明末清初的军事积累,即主要以枪炮组成的横阵作为主攻力量。在会战中保持密集延续的火力线,辅以冷兵器的近战肉搏,侧翼的大队骑兵合围冲杀。虽然清朝前期一直有官员将京营的演练阵式引入绿营,但直到乾隆三十九年(1774),清廷才依福康安的建议,正式要求全国绿营统一照京师健锐营、火器营的“九进十连环”阵式演练。
绿营的其他操练阵式则长期自成一派,主要取决于接续的传统、当地的作战条件和将领个人的经验。比如雍正二年(1724)担任广西巡抚的李绂,自创了一套所谓“桂林阵法”,以应对广西狭窄山隘的战斗需要。其中有一种称作“山路连环三叠阵法”,就是考虑如果在仅有羊肠小道的地形与敌人相遇,先以五子炮在前遥击,十名藤牌手护卫火炮。敌人进入鸟枪射程,就使用三叠枪阵迎战。
具体方式是:每两人并排为一叠,三叠前后相继为一层。第一叠的两人匍匐射击,第二叠的两人跪地射击,第三叠两人站立射击。每层三叠6人同时开枪,前一层射击完毕退往阵后,后一层前进射击。这种战术将齐射和轮射融为一体,使火力的密度和延续性不至于被地形限死。每50人组成一队,每两队组成一路,两队前后听鼓声为令进行轮换。
在西南地区作战的清军
此外,还有道光元年(1821)出任直隶提督的杨芳所创阵法,是他在嘉庆时期常年追击白莲教众的经验总结。由于,白莲教众分布地域广泛,队伍机动灵活,常常让清军无所适从。为了适应类似的战况,杨芳将战阵分成了更多更小的战术单位,方便在战时可以迅速行动,而且队伍分合灵便。
阵中最小的单位为队,一队有64人。前面是轻车承载的两门子母炮或劈山炮,炮的左右两边是藤牌和牌后的弓弩、长枪、鸟枪。军官在炮后居中督阵,其两侧各有10名鸟枪手,两人并列站立为一层,共有5层。最后方是5名骑兵。小队的行动是敌在340米左右就开炮,170米左右鸟枪轮番射击,85-120米左右弓箭射击,骑兵视实际情形持弓箭、长枪或鸟枪从后出击。每5个小队组成一阵,呈梅花形部署,即居中一队,中间小队的左前、右前、左后、右后各有一队。
五个小队总以三队在前迎战,另外两队作为“奇兵”进行接应。编制还可以扩大到五阵为一旅,五旅为一军,各个部分能紧密呼应,机动性强,指挥官也可以根据不同地形调整阵式,即“容阵则阵,容队则队”。
西南地区的八旗军 藤牌手 苗族火枪兵
不拘泥于演练阵法是取胜之道
正在进行火力投射的清军
从大大小小的战争中可以看出,清军不但保持了常规战术的高效执行,还能针对不同敌人和地形随机应变。
康熙二十年(1681)三月,清军大举进川,在途中遭到了吴军不同程度的阻击。总兵赵鸿灿率领的一支队伍在山地遭遇敌人。吴军从前方的两边山岗上冲来,想要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进攻。清军迅速以骑兵居中迎战,步兵分成两路,携带火炮冲上左右两侧的山梁。接战后,两翼的步兵就攻占了山头,和已经冲进阵中间的骑兵合力击败敌军,并一路追杀不止。对方残部被阵斩,被逼到滚落悬崖的有数百人。
平定西域回部之战中的清军
雍正元年(1723)十月,年羹尧派遣副将王嵩带领3000名清军、70门子母炮进攻正在包围北川新城的青海厄鲁特兵。厄鲁特凭借山梁固守,清军则分成两路包围仰攻,从右后方的进攻让厄鲁特人大为惊惧,纷纷撤离。他们逃走后,清军开始进城,并搜索附近山地。厄鲁特军再次集结起来扑向清军,后者很快再次组织两路兵马,携带枪炮猛冲山头。厄鲁特人缺乏火炮,抵御不住再次败走。按年羹尧的奏报,此战清军炮杀敌人百余,己方竟没有损失。
乾隆三十四年(1769)十月,清军向缅甸新街集结,准备下一步进攻老官屯。缅人不甘被动防守,出军进袭忙于筹备的清军。副帅阿桂立马组织起阵式进行反击。清军鸟枪兵在前列队,以轮射战术向缅军推进,其后是弓箭手跟随放箭,骑兵从两翼突击敌阵。这一条龙下来,偷袭的缅军难以招架,彻底溃败。
清军在火器技术有限的情况下继续保留了复合弓
就算是被英军打得连连惨败的道光朝,清军也曾经在西北战场再现了传统火器战术的辉煌。
道光七年(1827)二月二十八日,长龄率清军进攻聚集在阿瓦巴特庄的张格尔叛军。清军预先派遣1000骑兵从小路抄往阿瓦巴特庄的后方。张格尔军占据高地,阵型两翼大张,意图吸引清军仰攻,然后利用地利向下夹击。清军主阵以杨芳率领绿营步兵居中,倭楞泰等人率领骑兵布列两翼。清军径直冲上高地,张格尔军却无法如愿合围,因为清军步兵以严整的轮射队形随放随进。在犀利的枪炮交攻下,叛军只能勉力支撑。虽然埋伏在山岗后的叛军这时也冲出来支援,但是无奈清军预先安排的包抄骑兵已经杀到,叛军终以惨败收场。
平定张格尔叛乱的清军
清朝史料之丰富是其他朝代难以企及的,所以与过去相比,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犹如被置于显微镜下,让后人看得极为清晰。然而,看得清楚不代表形成的认知就是足够靠谱的。就以清朝的火器运用史而言,有的人根本缺乏全面深入的理解,发现能满足自己站队需求的只言片语就直接用来强行解读整个时代,最终得出的当然是歪曲的结论。
以更宏观的视角来看,清军扛着枪炮踏遍了自黑龙江至叶尔羌河,从今蒙古国乌兰巴托到越南河内的广大地域,在草原、高原、江海、丛林等环境艰苦、路途遥远的不同战场取得过许多的胜利,这是史实。
而在这历史进程中吃了数量颇为可观的败仗,被近代列强轮番打到溃败也是史实。但这些战事处于不同的时期,作战环境、敌人军事特征、清朝的政治经济态势、清军自身实力都会呈现明显的差异,脱离了这些因素大谈清军作战思维不如前明,不过是空打鸡血的精神病罢了。
相比清军 前明的军队有何可以吹嘘的呢?